阳月

第42章

戚逐再次睁眼的时候,白钰正坐在床边守着他。

他躺在郡王府的**,睁眼定定望着坐在床边的白钰,见戚逐醒了,白钰松一口气,略显担忧问道:“侯爷您醒了,感觉如何?”

“还好,没什么大碍。”戚逐沙哑地回答,“萧阳月呢?”

“林子里发现了摩罗教住持的尸体,死状有些异样,阁主大人着人在王府周边搜查。”白钰回答,“侯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您为何会出现在林子里?”

“先前王府那小厮突然从偏殿闯入,他武功极佳,我不敌他。”戚逐回答,“他将我带去了林子,露出了那住持的模样来。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我亦记不太清了,似乎是有人来了,那人和尤住持打了起来,混乱之中我被对方砍了一刀。”

白钰皱眉问道:“侯爷可有看清那人长相?”

戚逐摇了摇头。

白钰颔首,牵起被角,替戚逐轻轻盖上,忧心道:“侯爷,您的伤口已经扯开第二次了,可不能再出岔子了……阁主大人已经吩咐人伺候了,今天侯爷就好好休息,不要到处走动了。”

白钰这话说得委婉,戚逐却听得明明白白,萧阳月找人监视着他,不让他出这个门。

白钰说完便起身告退,四名浮萍阁护卫随即走入,和戚逐行礼之后,在屋子四角站定,着实证实了戚逐的想法。

既然如此,戚逐便也不打算做什么了,外头的事有萧阳月操心,他便好好地睡上一觉罢了。

只是,他刚闭上眼准备入睡时,一人推门而入,听着这脚步声,戚逐便知道是萧阳月来了。

来人的确是萧阳月,他还未束起先前被击散的发,发丝垂在耳畔鬓边。他叫屋内守着的几人先出去,显然是有话想与他说。

戚逐:“阁主大人,搜查得如何了?可有找到那神秘人踪迹?”

“神秘人?”萧阳月冷笑一声,“可真有此人么?”

“……阁主大人此话,是不信我了。”

萧阳月转过头望着戚逐,当时的他在林子里发现戚逐时,戚逐浑身带血。

萧阳月看过戚逐身上的伤口,像是被刀剑之类的利器割伤的,伤口撕裂不似作假,紧张之后,萧阳月心里还是不可抑制地生出几分疑虑。

他不是不相信他,只是,戚逐身上始终有几分如镜中花水中月般的模糊感,这种感觉的背后,不知藏的是他表面看上去的那样风花雪月,还是灼灼杀机。

萧阳月相信,戚逐所表露出来的,仅仅只是那浮于水面的冰川一角而已。

萧阳月声音沾着冷意,话语问得明白:“侯爷,人是你杀的么?”

戚逐定定注视他一阵,回答:“不是。”

酒馆中那个刺客戚逐可以承认,那八个摩罗教的人他也可以承认,单单只有尤金鳞,戚逐是绝不能承认他死在自己手里。

因为,他杀他的时候,用了这天底下只有方无竹才会用的招数。

虽然知道此招数的人屈指可数,但浮萍阁情报网络遍及天下,戚逐依然不想冒险。

萧阳月沉寂半晌,最后道:“侯爷歇息吧。”

戚逐:“歇息还是软禁?”

萧阳月脚步一顿,他回答:“侯爷想怎么认为便怎么认为吧。”

萧阳月离开后,戚逐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

若回到三个月前,他就是装病,也不会接下这个差事。

为何摩罗教会如此张扬地吸引朝廷的注意?为何尤金鳞明明发觉他和萧阳月二人伪造身份却依然让他们上了船?为何尤金鳞会一眼便道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在荼湖洞穴里闻到那怪异毒液的气味的一瞬,在看到尤金鳞胸口肉瘤的一瞬,戚逐什么都明白了,也什么都想通了。

是霍乔,霍乔发现了他没有死,从而不择手段地、借由摩罗教一事逼他露出长久以来隐藏的真面目。

接下来的一个月内,萧阳月和戚逐两人都暂住在贤王府,世子袭爵的圣旨已下,如今的朱仲谦已是贤王了。

贤王府接连发生惨案,就连郡王也死于非命,皇上在圣旨中表达了自己的体恤之情,增加了贤王封地食邑,同时特准贤王进京,参拜皇室宗亲,引先贤王的灵位入亲王宗祠供奉。

朱仲谦在短短几日内失去生父和胞弟,人已憔悴许多,其生母贤王太妃也是大病不起。

摩罗教教主尤金鳞死后,浮萍阁与地方官府联同,在半月之内铲除了摩罗教剩余势力,没有了教主,摩罗教溃败如一盘散沙。

让萧阳月略感惊讶的是,即使摩罗教的残忍面目在荼湖上暴露殆尽,但依然存在疯狂崇拜那莫须有的摩罗大仙的教徒。

那日刺杀朱仲谦的郎中,任凭浮萍阁如何搜查,皆只能查出其一个普通教徒的身份。

在皇上派遣浮萍阁介入此事前,朱仲谦身为封地王世子,也协同官府肃清取缔了不少摩罗教的传教所与宣传物,想必的确有疯狂的教徒对朱仲谦怀恨在心,借此对他泄以私仇。

一介普通平民的心智被摩罗教颠倒黑白到如此地步,着实令人心惊。

遭受摩罗教侵害最为严重的渠州和贡州两地残余势力剿灭干净之后,剩余的事宜交给官府和乾门卫去做即可,浮萍阁动身回京。

这一个月,戚逐几乎没怎么离开过王府,出去也是去逛街买些南方的小玩意,即使是这样,他的身边也永远跟着浮萍阁的护卫。

戚逐落得悠闲,整日在王府里品茶作画看话本,还时不时吩咐护卫去给他在街市上买当地的点心小吃,简直过着比在侯府里还安逸的日子。

每日夜里,萧阳月都会听跟随戚逐身边的护卫禀报侯爷当日做了些什么。渠州一事终了,众人准备返回京城的前一夜,萧阳月依然叫来了护卫问话。

护卫:“今日侯爷出门逛了一个时辰,买的多是些小物件。”

萧阳月:“都去了哪里?”

“北街金胡同。”护卫回答,“进了五家点心铺,两家文房铺,一家香料铺,一家衣料铺,三家书坊,还有……还有三家胭脂首饰铺子。”

“胭脂首饰?”萧阳月一蹙眉,“侯爷去这些地方做什么?”

“侯爷当时说是想看看有没有手艺精致的首饰,想赠送给阁主大人。”护卫回答,“但侯爷后来说这里卖的东西还是赶不上京城,阁主大人您可能看不上,就没有买。”

萧阳月一时无话,最后道:“下去吧。”

第二日一早,浮萍阁众人动身回京。戚逐带了一堆点心在路上吃,白钰劝了他,说侯爷伤还没好,少吃些杂的东西,戚逐也没听。

萧阳月亦懒得管戚逐吃什么了,他受伤这几日,让他静养他偏不,时不时还要出去逛街,他看他精神头是好得不得了。

回京路途中的这一月多,白钰每日都会替戚逐伤口换药,萧阳月会在一旁看着,以确认戚逐伤口的恢复状况。

这日照常换药时,马车忽地猛烈颠簸了一下,白钰手中的纱布在戚逐伤口上擦过,白钰连忙放下手,道:“侯爷疼吗?是属下的过失。”

萧阳月掀开轿帘朝外望了一眼:“怎么了?”

驾车的护卫道:“阁主大人恕罪,方才一只麻雀忽然迎头飞来,属下为躲避鸟雀,一时不查前面路上有块大石,这才让车子颠簸了。”

萧阳月沉默着,放下了轿帘。

戚逐见白钰面带愧疚,便道:“没事,白近卫使,说来你也知道我会武功了,不必如面对普通人那般紧张。”

白钰顿了顿:“是。”

“你不用天天都替我换药了,怪麻烦的,遣别人来吧。”

“不麻烦,属下应该做的。”

换完药后,白钰便离开了马车,到外边骑马守卫去了。

萧阳月看着白钰离开,忽然道:“侯爷很喜欢白钰么?”

戚逐笑道:“何出此言?”

萧阳月:“侯爷送过他礼物,还想让他到侯府里任职,与他说话也似乎比常人多些。”

“我也送过你礼物啊,阁主大人,更何况你让他来照顾我,我自然与他多说话。”戚逐似笑非笑,“至于任职,那只是玩笑话。”

“玩笑话?”萧阳月道,“是不是玩笑话,侯爷心里清楚。”

戚逐:“怎么,阁主大人不喜欢我与你的下属太过亲近吗?”

萧阳月顿了顿,回答:“侯爷身为文官侯爵,本就不应该与武将集团走得过近。侯爷以为如今朝廷文官集团对侯爷看法如何?认为侯爷借由与浮萍阁的关系加官进爵者不在少数。”

戚逐:“在其位谋其事,我不过是履行职责听从圣旨,和浮萍阁一起为皇上办事而已,如此加官进爵,我觉得没有不妥。”

朝廷内文武官员矛盾无法调和,武将看不起文官的酸腐,文官总是大谈特谈武将集团掌权对于国祚安宁的危害。

实际上,文官集团并非不明白,经过几代文治帝王的统治,当年功高盖主的武将被杀的杀削的削,如今剩下的浮萍阁与乾门卫,早已不是当年太祖时候驰骋兵马的武将了。

但,总得有个由头来削弱武将的权势,文官集团的矛头,便对准了萧阳月。

“以色侍君”“权势过大”“以权谋私”“居功自傲”“目无法纪”“草菅人命”……这些词,萧阳月已是听得耳朵起茧。

戚逐像是猜中了萧阳月心里想什么似的,自然而然道:“某些文官对你的诋毁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以色侍君之类的话,不过是因阁主大人你美貌过人,此等上天注定的事,难道还能作为诋毁的证据吗?”

萧阳月抬头看他一眼,没有接话。

马车碾着林中过往的车辙而去,方才那只麻雀在空中绕了一个圈,随即朝着林中某处飞去,最后歇落在一处不大不小的林湖边。

一叶孤舟在湖中心缓缓飘**,船舷边上坐着一名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垂钓者。

一名身着暗红的男子立在一旁,他回头望着那在水边沼地上跃动的麻雀,低声对那名垂钓者道:“霍乔大人,方无竹与浮萍阁一道回京了。”

垂钓者钓上来一尾小鱼,放入身旁的木桶中,又甩杆入水,水声叮咚,很是清脆悦耳。

男子又道:“尤金鳞的金蛇胎子落入方无竹手中,无碍吗?”

“他当年的伤并未恢复完全,金蛇胎子,他铁定会用的。”垂钓者的声音既沧桑又稚嫩,透着几分矛盾的古怪,“只是他经脉已断,能不能受得住金蛇胎子的功效实非定数……但愿他能吸化这金蛇胎子,否则,我的大仇将于谁身上得报呢?”

男子垂首回答:“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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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从始至终的唯一大boss初登场阳月不喜欢侯爷和小白太亲近有很多原因,他回答的理由只是最让人信服的理由,当然还有更深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