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0章 隐于市 4K
次日。
荀武等人重聚，罗曼亦是知晓了昨天晚上的事——这也正常，昨天晚上，周昀那龙影大的吓人，罗曼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完全没见着呢？
尤其是在听说楼绍元被“里济世阁”的神秘高手揍了一顿，他心中也就更是气愤。
于是，在明天正式召开“天下医者大会”之前，罗曼再度召集了众医者。
与前次开会几乎没有区别，还没讨论多久，一群人又吵了起来，有人想要劝架，有人想要趁机夺权，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烦死了！”
正当大家以为今天又要不了了之的时候，罗曼终于忍不住爆发，一拳头锤在桌子上，刹那间震碎了整张桌子，令几个撑着桌子争吵的人差点儿直接栽倒下去。
罗曼站起身，态度前所未有的严厉，更是几乎用“凶恶”的目光，瞪着众前辈，说：“值此时节，你等还在这里争辩不休，有什么意义！？
我不管你们心中到底在想什么，不管日后济世阁究竟归谁统领，我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你，你，还有你们，你们之中任何一个和所谓【里济世阁】有关系的人！给我站出来，站不出来就给我做好准备！我一定要揪出你们！
至于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等我揪出了里济世阁，把那些侮辱济世阁百年荣耀的家伙抓出来，你们爱选谁当阁主就选谁当！
但现在！
我就是济世阁的声音！济世阁，也只有一个声音！”
罗曼难得的“霸气侧漏”，震得众长老面面相觑。
平日里，罗曼平和惯了，他们还真不太接受的了这方才的一席话，是罗曼说出来的。
但——罗曼既然都这么说了，他们也没有理由再争吵，那些心中只求利益的长老见其他人没有了动静，自然也不敢再闹，默默地蛰伏下去。
甚至于，像应红尘之类对罗曼抱有极大期待的长老，更是眼泪汪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另一侧，楼绍元有些坐不住，低声问：“荀武，你看哪个有问题？”
虽然挨了一顿毒打，但面具人只是简单地示威，并没有下死手，所以一夜过去，楼绍元又活蹦乱跳了，今早和罗曼会面，说明白事情之后，罗曼就特地给两人安排了一个从侧面观察的隔间，让荀武好好看看。
但说实在的，荀武真的没有看出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要知道，观察能力，和武功高低的关系，可不大。
荀武擅长通过各种细小的动作、言语来猜测他人的内心，当年镜中人在蓝岛寻开心，荀武就猜出了镜中人的一部分想法，让镜中人很不乐意。
但看里面这群医生，荀武是真的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毕竟，荀武也只是嘒分析，可不是读心。
他看得出来，这会议之内的众多医者，心思各异，各有各的想法，可和昨天那个神秘人相似的，荀武却没找到。
这让荀武忍不住开始思索。
这“面具人”真的在这群金医之中吗？
若不在这群金医之中，那那个面具人，会是罗曼的生父吗？
按照正常的逻辑，一个宗师级的高手，而且非常擅长“医疗之法”，那多半就是【金医】中的某位，可荀武看下来，“有嫌疑”的，却各有各的不符合之处。
从武功层面最值得怀疑的，是狼州的总负责人“马甸”。
狼州之人，武功较之其他地区更加凶狠，锻炼的机会也就更多，在这个途中突破宗师，似乎也是是合理的。而其次，马甸也是“罗氏派”的重要支持者，是坚定的罗曼拥护者。
但，马甸昨晚上和罗曼刚好在讨论医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他。
从“动机”层面值得怀疑的，是之前和荀武有过一面之缘的应红尘，他的武功，济世阁内部的人都不清楚，而同样，他个人文化素养似乎也挺高，接人待物和那个神秘人很像，再加上他对罗曼同样包邮“期望”所以可怀疑的点，也不少。
此外，应红尘自己独居在酒楼之中，没有人能保证他的行程，也有充足的时间去行动——但荀武很快就否定了这个人选。
因为荀武那天和他交谈，能明显地感觉应红尘说话非常诚恳，更加期待的是罗曼这个人，而不是“罗氏”，这和荀武的前期判断不同，所以荀武暂时不能把这个放在头号怀疑名单。
紧接着，是“米长老”，他也有嫌疑——但也仅仅只是有嫌疑。
从行为上来说，米长老整天把自己关在一个房间里，没几个人知道他每天到底在干什么，他说他在研究医术，别人也不能反驳，但这显然是活动的充足时间。
只是，米长老的“气势”低沉，虽然是个长老，但和荀武昨天见到的那个面具人昂扬的气势截然不同。
气势这种东西，骗别人自然好使，可荀武感应的是人与自然的“势”，强行伪装也没有什么用，改变不了“势”的根本。
要么就彻底隐藏“势”，要么就包含荀武所见过的“势”，而米长老两者皆不是，那可能性自然非常低。
除此之外，什么孙长老、刘长老、赵长老，除了曾经和荀武合作过，确确实实是个战五渣的“林长老”，其他人都是“有嫌疑又好像没问题”的状态。
荀武摇了摇头，跟楼绍元说出自己的想法。
楼绍元听了，也是叹了一声。
荀武都没法在这种情况下，下什么肯定的判断，他也实在是没辙。
“而且...”荀武忍不住揉了揉额头，摊开手，跟楼绍元说，“那个神秘人也很有可能根本不是【金医】，有可能是某个辈份够大的【银医】，毕竟他平日里都隐藏自己的身份，那自然不可能太过高调，银医也是非常可能的事。
更甚至——他完全有可能是济世阁某个已经失踪的人，比方说...罗曼的父亲。”
楼绍元听到这，也是无奈地叹了一声。
他和荀武最怕的，就是那面具人，真是罗曼生父。
他们俩人自然不会因为面具人、里济世阁和罗曼生父有关，就对其网开一面，不说眼中揉不得半点儿沙子的荀武，楼绍元的“仇”虽然说不上多大，可也是“绝天老人”的临终之愿，楼绍元绝不可能因为仇敌是好兄弟的父亲就收手停下。
当然，万一罗曼的父亲真是他“仇人”，但他有自己的苦衷，那楼绍元勉强也能稍微接受一点点吧。
他们真正叹息的是，没想到罗曼在初次遇到人生磨难的时候，就是一个横跨中原南北，一个潜伏在济世阁内部的组织，一个换了旁人来可能都要退缩的大难题——而这个大难题之中，很有可能还有自己的亲爹。
罗曼一辈子没遇到什么挫折，结果上来人生第一个重要难题，就这么“劲”。
两人又稍微感叹了两声，楼绍元继续观察着会议室里面，看着罗曼不同往日的果决，心中也有些敬佩。
果然，罗曼如此大的名望，不是别人送他的，他本人真正放开手脚，确实充满人格魅力，也难怪济世阁内那么多人愿意相信他。
过了一小会儿，荀武抬手示意楼绍元不要开口谈论罗曼的事情，楼绍元点了点脑袋，把隔间的“机关”关上，正襟危坐起来。
片刻之后，隔间的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一个年轻人推着一辆小车，挂着明亮的笑容，缓缓地走进屋内。
“荀大侠，楼帮主，二位坐了这么久应当口渴了吧？”年轻人推着小车，小车上层放着茶壶、茶杯，第二层则是一些药粉之类的东西，“少阁主交代过，要好好招待两位，两位请看——这是我济世阁研究【麒麟果树】，配合药剂服用，可以缓解疲惫，舒筋活络。”
“哦？还有这种东西？”荀武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他还真的挺感兴趣的，“不愧是济世阁，真厉害啊。”
“哈哈哈，荀大侠喜欢就好——”年轻人把茶壶放到桌子上，把第二层的补药取出，娴熟地倒入茶壶之中，又盖上盖子，轻轻地旋转着茶壶两圈儿，然后缓缓地将赤红色的茶水从其中倒出。
茶水的清香几乎瞬间就弥散到了整个屋子，楼绍元吐了口气，感觉也轻松了不少，而荀武则下意识地抽了抽鼻子，有些惊奇，默默地在心中记了一件事——这茶的味道，和在应红尘屋中品的茶一模一样。
荀武所修神功《正气长歌》，乃是镜中人专门给荀武量身定做的神功，那自然不管是《暹罗功》增幅的夜视、听力，还是《猎犬功》增幅的嗅觉、味觉都保留了下来，五感被极度强化，才几天的功夫，荀武不至于记错味道。
不过，虽然有点儿意外，但考虑到应红尘也是“金医”，从济世阁内带点儿茶叶，也没什么奇怪的，所以荀武只是记下。
“真是抱歉了，荀大侠，少阁主他们刚巧在隔壁洽谈事宜，没时间来招待你们——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提，我一定尽可能完成。”小兄弟笑着说。
“哦哦，不用不用。”楼绍元没啥文化，也不喜欢讲究，只是觉得茶水挺好喝，跟牛饮一样往嘴里灌，一听这小伙子准备在这里帮他们，连忙摆手说不用——他还准备继续偷看呢，那有时间跟他要这要那的？
不过荀武倒是很有兴致，开口闻了一下这位小兄弟的情况。
这个人自称“葛根”，似乎是中药中一种可以解酒的东西，按他说，他本不叫这个，是小时候抓周刚巧抓到了葛根，他又姓葛，他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改叫葛根了。
不过虽然叫葛根，但他和医者的缘分并不深，是前几年钱，孙长老外出巡诊的时候，恰巧收的弟子，如今三年，基础也还没打好，平日里负责打下手、忙活点儿简单的工作，或者是给人抓药，正是因此，他还挺擅长这种调理、搭配药剂的活儿。
再加上他长相温善，又善于言辞，所以大家都还挺喜欢他的。很多老人什么都不懂，每次遇到情况，就喜欢找他帮忙。
“要是能把这一门手艺练好，以后也是件了不起的事啊！”荀武则感叹了起来。
“哈哈，荀大侠真会开玩笑，抓点儿药罢了，大不了用秤，有什么了不起的？”葛根笑着说。
楼绍元则在一旁连连摇头。
低了低了，格局低了。
他每天搬砖也没觉得自己就低贱了，抓药抓得好，能抓的在“医者大会”里负责招待，那也是本事！
就跟他搬砖搬得有口皆碑，大家都喜欢用他一样，这也是本事啊！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他觉得搬砖、抓药没问题！
聊了一阵子，荀武也没察觉到什么异常，笑着准备送别，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看到了什么，急忙开口：“等等——稍等一下。”
“啊？”葛根闻言停了一下。
“葛干兄弟，我刚想起来一件事。”
“葛干？额...荀大侠...额...总之你有什么话要问。”葛根露出一副想反驳但又不好意思反驳的样子。
“哦，没什么，没什么。”荀武挠了挠头，很是抱歉，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葛兄弟，是我记错了。”
葛根张了张嘴，但最后也没开口，转身离开。
荀武皱着眉头，看着葛根的后背，心中略有疑惑。
这个人后背的几处面料，和昨晚上从墙里发现的偷袭者的面料非常相似...
但他稍微试探了一下，这个人听到别人叫错名字的反应也挺正常的...
“怎么了，荀武？”楼绍元等葛根走远了之后，轻轻打开机关，继续隔空观察隔壁的情景，一边低声询问荀武。
“刚才那个人，看起来怪怪的。”
“啊？你该不会怀疑他是那个面具人吧？”
“额...我不能排除这个可能。”荀武双手一摊，也很无奈。
荀武办事一向讲究证据，没有证据就采用“诈”“钓”“海豹子”等手段搞点儿证据出来，而只要没有证据，没有真的弄明白“面具人”到底是谁，荀武不能排除济世阁中除了罗曼外任何一个人的嫌疑。
“刚刚那小子看面相年纪不过十七八岁，比英雄还小...虽然我听说宗师能让人变得年轻、有活力，但好像没听说过返老还童这种事儿吧？”
“倒也确实...”荀武应了两声，想了一下，还是觉得不能排除可能。
此时，葛根已经走远了。
只是——
虽然已经走远了，但荀武俩人在说什么，他听的很清楚；荀武俩人在偷偷观察会议中的医者们，他也很清楚；会议之中，众医者的反应和言语，他同样听的很清楚。
通常来说，宗师虽然能变得年轻、健壮，但想要重返少年，返老还童，那都是不可能的事，绝对不可能。哪怕再厉害的人，也没有办法抵御时间的力量。没有人比葛根，更清楚这件事，就像没有人比周昀更明白人体内气上限一样。
葛根耸了耸肩。
他露出笑脸，继续和济世阁内的学徒们打着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