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周梨没有武功, 是最后一个醒来的,这些胆大包天的人贩子对他们几个还挺客气的,最起码就是将他们捆起来, 扔在船舱里罢了,并没有将他们的嘴都堵起来。
因此她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两个侧耳倾听着隔壁船舱说话声的沈窕和章玄龄。
于是自己便同他们俩大眼瞪小眼。
本来周梨是本能地想开口, 但是嘴唇还没得及蠕动,就得了沈窕一个禁声的眼神。
也就默默地将嘴巴闭上了。
这船舱不算是破败,旁边堆满了不少货物,他们就这样被放在货物余下来的角落里。
周梨见他两个在听隔壁说话,自然也就没去打岔,反正她没什么内力,听力自然是不如他们, 也就趁机打量这环境。
靠近门边的货架上, 挂着一盏小小的油灯,不规律地发生着轻微的晃动,由此可见,这船只如今是行驶着的。
只奈何这里简直是遮天蔽日,压根就没有办法凭着天气分辨时间。
而除了他们三人之外,还有另外两个女孩儿,一个花季姑娘, 一头乌黑的头发散乱地随着她靠在旁边货物上的身躯铺展开。
即便此处灯光昏暗, 可是周梨仍旧能从她昏睡的轮廓中判断出来,这必然是个容貌上佳的少女了。
另外一个,也还没醒来, 身子卷缩成一团,叫周梨说来, 更像是睡着了,而绝非是昏迷中。
她百无聊赖地来回将目光打量着这货舱里的所有人和物,不知等了多久,沈窕终于开口了,“我们这是已经到吴江了?那是昏迷了多久?他们这迷药可以啊!竟然连我都没闻出来,而且还让咱们昏睡了最起码两三天。”
沈窕这话是对章玄龄说的。
只不过一旁的周梨听了,表情简直是一言难尽,先是朝她和章玄龄询问:“隔壁的人走了?”
两人纷纷点头。
周梨这才说起沈窕来,“你也好意思说,神医亲自给你喂饭,你没学一点皮毛就算了,竟然还觉得挺自豪。”
贺知然当初晓得殷十三娘认了沈窕做干女儿后,那简直就是将沈窕做亲传弟子来对待的,可奈何沈窕天赋不争气,硬是学不进去。
连最基础的辨认草药,她都入不了门。
沈窕也不愿意啊,不禁叹了口气:“可见我天生就不是吃那一碗饭的。”
“你现在吃这碗好像也不算成功。”周梨不想泼冷水,但是沈窕自己都被五花大绑,而且和章玄龄分明醒来了一阵子,却都没有挣扎松开绳子。
章玄龄本来还有些担心周梨,但是见她如今这状态,还有精神挑沈窕的刺,便松了一口气。随后与周梨说起正事来。
也是那时候周梨才知道,原来他们这些人,都是因为那吴州与青州交界处的棉城如今要准备花魁甄选了。
正是最缺人手的时候,而且这是后虞开国后,第一次举办,这棉城自然是要将名声打响。
“他们说什么新国新气象,今年的花魁甄选也是别外用心。”沈窕说的时候,还有些期盼,自己是不是也能去参选?虽然自己今年也不算年纪小了。
也是这般,那时候周梨便放弃了逃脱,和章玄龄沈窕商议了一回,决定以身探险,深入虎穴。
只是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他们三人,章玄龄一介文弱书生,应该不至于叫他去做龟公吧?至于周梨和沈窕,一个优雅雍容,一个小家碧玉,想来也会有个好落脚处。
哪里晓得,后来又听闻这参选的姑娘,到时候都要统一给关到一处**。
两人立马就放弃了,所以当被送到棉城的时候,她两个都弯腰驼背的,本来容貌还有些,就是年纪大了,但可以改小,反正还要另外给她们取花名的。
奈何两人仪态过于差劲,又不识字,也不会什么琴棋书画,即便是看着白嫩,但船上的管事还是放弃她们俩了。
坚持不能滥竽充数。
然后就有了她俩一个做了甲板上扫洒婆子,一个则倒起了夜香。
至于那章玄龄,觉得既然他们三人是一伙的,周梨和沈窕都弯腰驼背的,自己也不好太过于出众了。
于是也没将背脊骨挺直,如此一来本就削瘦文雅的他,也因为这仪态实在不过关,就成了后来代写书信的小郎。
当然,这是全凭着他那张小白脸。
不然估计和沈窕一样要被发配去做苦工的。
后来他得知这船上还有南风馆的时候,吓了一跳,心里暗自庆幸,幸好自己随波逐流,不然真被挑去了那南风馆,怕是生不如死了。
而今日新年除夕,周梨一早就被喊起来打扫甲板,来来回回不知是擦了多少回,到了现在船上的红灯笼都一一挂起,她方得了休息。
摸着去找到了这个时候还没开始上工的沈窕,“今儿怎么不见章玄龄?”
沈窕面色有些着急,“我方才遇到了暖玉,她说南风馆不够人,章玄龄被带过去了。”
她口中的暖玉,正是当初醒来时看到的那个昏睡美人,她被选去了做小姐,前几日里一直都跟其他的姑娘们一起集体接受**。
昨日放出来,她们这些美人们都是光着脚走路,遇着那高一点的台阶时,便要叫沈窕她们这些干粗活的姑娘们来,跪趴在地上,任由对方从她们的后背上踩过去。
沈窕当然不愿意,但她能屈能伸。
于是那会儿认出了暖玉来。
而另外一个岚今,周梨认为她是在呼呼大睡的那个,是周梨现在的工友,十六岁的年纪按理刚刚好,但是她个头有些偏矮了,只到周梨的脖子跟前,且皮肤还有些黝。
所以即便她的年纪符合,但最终也被淘汰了下来,又因个头小,怕干不了那些重活,适得其反,因此最终就安排她和周梨一起打扫甲板。
当然,这船只很大,大得超过了周梨平生所见,即便是顾家那边,如今也没有建造出足矣容纳着上万人的船只,最多也就是五千罢了。
后来才发现,这只船在江面根本就没有流动,后来才知道这船底原来是江心小岛,这艘巨大的花船就是以之为基础在上面建造的,几十条蟒蛇粗壮的铁链,紧紧与水里的小岛相连着。
也是如此,这船只在水面,有种晃晃****的感觉。
但如果真叫这艘船只在江面行走,是绝对不可行的。
所以可想而知,这艘花船到底是有多大了,那甲板上更是可容纳四五千的人,因此便搭建了一个巨大的舞台。
今日的花魁甄选,也将是在这艘大花船的甲板上举行,精致的巨大舞台四周,都堆满了鲜花,而每一种鲜花又连接着一条楼梯,可直接通往上面的楼层。
楼栏上仍旧是花,幔帐在江风中吹舞之时,美得宛若人间仙境一般。
只不过现在从船上引渡而来的客人们,极少有将目光放在花上的,他们都在等着那楼梯上下来的美人们。
而眼下周梨听得沈窕的话,满脸大惊,有些担忧:“什么时候的事?”
“应该是今早吧。”沈窕见她担心,只连忙安慰道:“你放心好了,这半天来不及对书呆子做什么的,更何况我听暖玉说,这一次为了将她们卖个好价钱,都不会动她们,甚至此前连男人都不让她们见一面,下楼梯时候台阶太高,都是用我们这些人撅着后背给她们做楼梯使呢!”
周梨又心疼她,“没想到,叫你受罪了。”
“这算什么?只要到时候能
一锅端了,什么都值得。”沈窕虽不知着船上的姑娘们到底有多少是心甘情愿上来的,但就目前为止,她所知晓的,几乎都是与他们一样途经被带来这船上的。
这分明就是个巨大的人贩子窝,且又在这江中心,此地还是多个州府交界处,真正是那几不管地段,难怪会如此猖獗。
“希望乾三能早些赶来。”周梨给乾三留了特制的标记,他应该是能寻来的,就是不知道几时能来了。
两人正说着话,个头小小的岚今忽然跑来,气虚喘喘道:“阿梨姐,管事说要将楼梯重新擦一遍,戌时之前必然要完成。”说带此处瞥了一眼江水里,“如果完成不了,就将咱们扔江里喂鱼去。”
被带到此处的姑娘们,贞洁烈妇自然是不少的,只不过下场都只有一个,就是被扔进江里喂鱼。
因为好看的,到了这里只能卖笑,若是坏了脸,那就是丑,便是留在船上倒夜香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早前便有无辜女子被扔入这江中,船只太高了,他们在上面都听不到那‘噗通’的水声,只看到小小的一朵水花,人就被流动的江水吞噬掉了。
沈窕一听,连忙道:“那你们赶紧去。”她倒是想去帮忙,可是她们这倒夜香的,不能到甲榜上随便乱跑,没那资格,也不能到楼上去,只能在甲板下的船舱里活动。
周梨也不敢耽搁,不过倒不是因为担心被扔江里忙着去茶擦楼梯,而是她本来就想找个机会上楼去。
眼下虽然还没找到,但那楼梯多高啊,且在每一层都有一个出口,她现在去擦楼梯,就等于可以站到最高层,也好一览这船上的布局。
到时候心里也好有个数。
岚今虽然个头矮小,但力气大手脚也麻利,她来喊周梨的时候,都已经将水打来了,这会儿周梨一到就能直接动手,少不得朝她道谢,“岚今谢谢你。”
“谢我作甚,如今大家是那天涯沦落人,但愿往你们逃出去的时候,也能顺便带我。”岚今说着,一脸向往地望着花船下面的世界。
周梨却是心中一惊,正要试探她是不是知道什么,岚今就忽然扭头看朝她,“我看到你留下的标记了,只是觉得你留得太过于明显,容易叫人发现,便给你擦掉,留在更隐蔽的地方了。”
周梨一愣,心说我谢谢你!她那是故意的,留在隐蔽之处,那等乾三发现是猴年马月?
“怎么?我做错了么?”岚今不解周梨那表情是什么意思,但明显是没有感谢自己的意思。
周梨叹了口气:“你有没有想过,花楼的人看不到了,可是我等的人也看不到啊。”就算是看到,也不会那么快了。
岚今显然是从来没有想到这一层,听到周梨的话后,也是傻眼了,完全忘记了手里的擦楼梯扶手的动作。
直至掐着腰站在楼下的监工不满地冲她大喊起来:“那个又黑又矮的,站着作甚?还不赶紧,想下江里去喂鱼么?”然后嘴里还嘟嚷着,怎么这种丑不拉几的人也能留在船上?
坦白地说,岚今只是矮了些,但是她长得很可爱,皮肤就算是不是那种传统的白,但也是正常的健康肤色。
才不像是那个嘴巴恶毒的管事所说的那样又黑又矮又丑。
周梨听罢,连忙小声在她耳边说道:“别听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生得挺好看的。”
岚今倒还是不介意自己的黑和所谓的丑,但是身高这一块,的确是有些自卑。如今让那管事一骂,又是个正常女孩子,多多少少是有些自卑心理的。
哪里晓得忽然听得周梨夸赞起自己来,顿时眼睛就亮了起来,“真的么?”但是旋即又觉得周梨肯定是哄骗她的,顿时便沮丧起来,“那你说我哪里好看?”
“眼睛好看,像天上的星星,很灿烂,笑起来的时候就更璀璨了,手也好看,五官很漂亮,整体看起来都很可爱。”周梨倒是没有说违心话。
岚今看不见自己的眼睛到底是有多璀璨,但是她看得见自己的手。忽然想起小时候第一次拿剑的时候,师父也说,她的手很好看。
她想师父了,一时不免也是伤感起来:“我师父也曾经夸过我的手,可惜我师父不知道哪里去了。”
“你师父?”虽然做了几天的工友,但其实周梨对岚今并不算是很了解。
说起自己的师父,岚今的目光就更璀璨了,比周梨说的都还要闪亮,“我师父最厉害了,她是天下第一厉害的女剑客。”
周梨对于江湖并不了解,也不晓得那些排名什么的,但是见岚今说起她师父来神情这样飞扬,想来也许真是个很厉害的人。也实话实说道:“我对江湖不了解。”
“我师父不混江湖的,不过江湖上那些所谓的高手,都曾经到我们明月山来求教。”岚今说着,又怕周梨觉得自己吹牛,一时有些着急,想要找个什么证明一下。
但是扭头看了看江水,只能无奈叹气,“可惜,时间还没到,不然我把剑匣拿上来,耍给你看,我可以一次操纵七把剑哦,不过我师父更厉害,她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已经能操纵九把了。”岚今的眼里,此刻满是对她师父的崇拜。
“剑匣?”周梨还没见过这东西呢!颇有些好奇,一面提着水桶向上走了几阶,继续干活,一边继续问。
“对啊,剑匣,我偷偷告诉你,我师父给我的剑匣,就是这花船下面的小岛上,等江水退了后,我就能将剑匣取出来了,也许上面就有师父的线索,到时候我就能找到师父了。”所以她对于这剑匣是充满了无尽的期待。
周梨却忽然反应过来,“所以,你是故意被他们抓来的?”难怪当时自己觉得她在呼呼大睡,而不是像当时的暖玉一般昏过去了。
岚今连忙摇头,似生怕周梨误会,“不是的不是的,我本来就是想来这里的,正好看到他们踩点准备抓暖玉,我就顺水推舟一起来了。不过我要是有剑匣,我才不会叫他们抓暖玉呢!我会把这些人全部杀了,花船也全都毁掉,送所有被他们抓来的人都回家。”
周梨听得她这番豪言壮语,自然是不相信她有那样大的本事,不过还是很喜欢她这份善良,“我相信你的,加油!不过,什么时候着江水会退下去?”说起来,是现在也算是枯水期了,但是这江水仍旧是把那小岛淹得半点不剩。
“也就是这几天,但时间不确定,有可能是今天,或是明天,甚至后天大后天,但反正不会超过五天就对了。”她相信师父是不会骗自己的。
两人一边聊着天,一边逐渐朝着楼梯上去,这花船上的楼层虽无十二层,但也有足足六层之多,每往上走一层,也代表着上面的姑娘就更为绝色。
当然,能上得了这上层的客人们,也都非富即贵。
不过今日,楼层里是不接待男子的,甚至是几日之前,开始**这些姑娘们开始,楼上就已经没有男人的身影了。
所以现在每一层楼通往楼下的舞台上的楼梯扶手上,也都装饰着代表本层姑娘年纪的花,也就代表这个年纪的姑娘住在这一层。
现在她们俩已然是到了这第三层,这里都是十三四岁的姑娘,所以两旁都含胎花,也就是豆蔻。
周梨本在聊天没留意的,直至看到这满楼梯扶手上的豆蔻花,眉头不由得凝起来:“这些天杀的畜生。”眼下没什么人手,也不敢贸然心动,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满船的姑娘们被害。
今日花魁甄选后,她们这些刚被买回来的姑娘们,就要有自己的第一客人了。
自己的排名,也代表着今日接待的将是什么客人。
那岚今见着周梨满目的杀气,便在一旁出着馊主意:“要不放火?”
放火是好,可是若是没有把控住,到时候整艘船都遭了秧,姑娘们也没有活命的路啊?
即便是周边全是小船,但怕那个时候也轮不到这些姑娘们上船去。
所以周梨摇着头,“不行。”一面忧心忡忡地看朝那传来细细抽啼声的门窗,却是无可奈何。自己身上还能拿些毒出来,但是要毒晕了一船的人,似乎并不可能。
不过周梨想,若是到时候花魁甄选的时候弄出什么骚乱来,也许会拖延一下时间。
但再怎么拖延,怕也是等不来乾三,也等不来商连城,仅仅靠着他们这些人要对付船上的打手,不可能。
想到此,又开始叹起气来。
岚今听了,不由得有些担忧起来,“都怪我擅自改了你留下的线索,不然也许你的人现在也来了。”
“不怪你。”就算是看到了,反正人手远远不够的。
她在这里发愁,不免是将目光朝楼下望过去,但见此刻那甲板上已经是客人云记了,什么权贵富庶,实在不少。
然而就在她这随意一瞟间,竟然是恍惚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周梨是不信的,她宁愿相信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也不相信自己在这里看到了那个最为板正老实的公孙澈。
所以她拿胳膊肘上的袖子擦了擦眼睛。
可擦过之后,她还是十分确认,那就是公孙澈,如今装扮得如同那些富家公子哥儿们的他,似乎并不适应这一身衣服,看起来很不自在。
“怎么了?”她的反常举动一下引得岚今疑惑起来,目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便也看到了身材高大的公孙澈。“你认识?熟人?”
周梨点了点头,只见那公孙澈像是在找谁一般,眼睛在人群里乱飞。
也不知是周梨的视线太过于明显,还是岚今的缘故,处于一个习武之人的本能,和白亦
初走散了的公孙澈一下就察觉到了。
下意识就转过身来,抬头朝着上方的目光来源望过去,穿过那楼梯上的一层层纱绢,等着江风把幔帐绢纱吹起来的时候,他就看到了蹲在楼梯上那豆蔻花间的周梨。
这一刻的他比周梨都要震惊,瞳孔震动,满是难以置信。
甚至和周梨重复了一样的动作,擦眼睛。
只是等他擦好了眼睛,风却是过了,那层层幔帐,完全将他的视线给挡住了。
倒是他这举动,引来了个相貌猥琐的富商,“这位兄台,原来也是同道中人。”
“什么同道中人?”公孙澈不解,也是老实,竟然还认真地问起对方来。
没曾想对方只拿扇子往那第三层指过去:“兄台不必装了,在这不夜城,大家都不用如此遮遮掩掩的。”随后那双**邪的目光里竟然满是期待地看着第三层,“听说今晚好几个极品,我是早早就得了消息的,所以带了万金来,无论如何,今日必然是要求得第一个入账花牌。”
公孙澈袖袍里捏着扇子的手紧握着,想是过于用力,竟然一下将扇柄给捏碎了。
事实上,他是想捏碎这个富商的脑袋,居然人模狗样的,却是个衣冠禽兽!
可对方明显已经将他做同道中人了一般,兴趣颇高地给他透露着今晚的各种小道消息。
当然,中心是围绕着他们豆蔻那一层。
公孙澈越听越愤怒,已经全然忘记了刚才惊鸿一瞥看到周梨之事。但又因想到自己答应过小舅,一定会按耐住,不会随意动手将这不夜城的人给惊动,于是也如同当初熬鹰那般,硬生生地给忍了下来。
只是如此一来,一张俊朗的五官上,如今满是愤怒的红色。
以至于那富商见了,以为他是个性情中人,单听自己说这么几句,就忍不住了,还侃调起来:“兄台不亏年轻,这身体!”好叫人羡慕,正儿八经的血气方刚啊!
于是看公孙澈的目光就更为热忱了,甚至想要邀请他一起。
这话把公孙澈吓了一跳,“不不不可。”他实在太难了,既是要忍住杀意,还要尽量表现得像是正常人。
“别不好意思,这样更有趣,听为兄的,人多热闹嘛。”这富商明显是将他做自家兄弟来看待了。
公孙澈觉得自己可能不如当年了,当年自己熬鹰的时候耐性可好了,可是现在他真的忍不住想要动手了。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聊什么这样高兴?”
“小舅!”公孙澈头一次觉得这个年纪比自己小的舅舅白亦初的声音是这样好听,甚至想到了读书人用来夸赞音律的词,天籁之音!
那富商本见白亦初一身贵气雍容,还以为是哪个世家公子,忽然听得身旁的同道中人称之为小舅舅,便露出一抹诡笑来,“你也是?”生怕白亦初才来不明白,还特意拿手指了指三楼。
一旁的公孙澈连忙机灵地附上一句:“同道中人,同道中人!”
于是富商又热情地邀请他,“那晚上一起。”
“好啊。”白亦初张口就答应,一脸的从善如流。
那富商见了,只觉得一看就是个老手,顿时喜欢起来,如果不是现在环境不允许,他都忍不住要和白亦初好好交流交流,互换经验。
正好又有熟人旧友唤,他便忙去了,走的时候还笑呵呵满怀期待地同他舅侄两个打招呼,“回头记得。”
然后便去了。
他走了,白亦初也才抽出空来问,“什么同道中人?”
“他……他,他就是个畜生!他今晚还带了一万金,就想买那三楼选出来的花魁。”公孙澈到底是过于激动了,声音先是提高了几分,随后想起这周边全是人,方压低了声音,但那满腔的怒火,却是怎么也压不住了。
白亦初明显是没有关注重点,也没有感同身受到公孙澈如今的愤怒,只啧啧道:“这胖子这么有钱?一夜万金!”
“小舅舅!”公孙澈咬牙切齿地喊了他一句,以表自己的不满。
“知道了知道了,只不过你别将神经绑得这么紧,你难道没有发现,你早被人盯上了么?要不是那胖子过来,怕你这会儿已经被扔江里喂鱼去了。”白亦初他当时在城里便打听过了,这真正的不夜城花船上,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上来的。
还需要一张通行证。
他当然没有,所以他们劫了旁人的来。
如果只是正儿八经的花楼也就罢了,但因其中还有别的勾当,比如姑娘来路不正,并非是心甘情愿,而且还有那么多年纪幼小的女孩。
所以这不夜城的主人也知道,即便他这地方环境独特,极少有官府会多管闲事,但也要谨慎些。
因此便设立了这通行证,如果没有熟人引荐,又没有千金做保,是根本上不来的。
白亦初和公孙澈两袖清风而来,所以既没有熟人作引,也没有那千金投进去做敲门砖。
便用了非常之法。
但是刚才他才得知,第三层的所谓豆蔻年华,其实不单只是十三四岁的姑娘,而是十三四岁的女孩儿都在那一层。
最小的,才不过五岁罢了。
他的怒气和所有的杀意,刚才都已经在血液里汹涌地翻滚过一次了。
而公孙澈听到他的话,也惊了一回,紧张兮兮地想要搜寻自己的四周。
却被白亦初按住了肩膀,“别乱看,马上就要开始了,一会儿姑娘们下楼来了,你看姑娘就好,其他的听我安排。”
公孙澈应了声,也不知白亦初什么安排,但现在他的确不敢多看,也没有什么法子,只能听小舅舅的话。
正是两人话音落,忽听得一阵响亮宏厚的鼓声从舞台中央响起,大家的目光,连带着白亦初和公孙澈,都齐齐望了过去。
只见那舞台中央,不知什么时候升起了一只大鼓,十来个穿着清凉,赤着足的美娇娘在上面整齐又妖娆地旋转着。
而随着她们那玉足落在鼓上,鼓顿时便发出与她们妖娆身姿不相称的恢宏鼓声。
“这鼓好。”公孙澈瞠目结舌地盯着舞台,但是却没有听白亦初的话看着女人们,而是看着那鼓。
嘴里夸赞的也是鼓。
“是好,但你的眼睛挪一下地方。”他提醒着,正常人这个时候哪个会去研究鼓,人都是看上面的美人好吧?
但是公孙澈忽然想起刚才在楼梯上看到的人影,虽不敢确认,但是忽然心生了戏弄白亦初的玩心来,只皮笑肉不笑道:“小舅,我劝你还是别看,我刚才好像看到了阿梨。”
“开什么玩笑?”白亦初当然不信。
“我骗你作甚,就在三楼的楼梯上,我就是那会儿盯着看,让那胖子误以为我与他同流合污。”公孙澈解释着,如今越是仔细想起来,就越是觉得可能自己当时真的没看错。
而且如果算着时间,周梨如今在芦州顺利的话,没有遇到什么案子被耽搁,此刻也极有可能到了这不夜城。
白亦初也想到了这个可能,肉眼可见他的心情一下就好起来,压根就没有半点担心自己在这船上‘看美人’被周梨抓到。
周梨现在在第五层了,她虽没有武功,也没有所谓的内力,但这视力还是不错的,她看到了和公孙澈站在一起的白亦初。
看起来很开心嘛。
“怎么了?咱快点,就差一层了。”岚今催促着,一面见周梨又盯着楼下看。
目光还是刚才那个所谓的‘熟人’,只不过岚今如今却没看公孙澈,她的武功高,视力更清晰,所以她看的是白亦初,忍不住夸赞道:“那个人,长得真好,看着也是一身正气,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你哪里看出他一身正气了?”周梨心想,他的眼睛都快落在舞台上的美人没身上了,还笑得那么开心,哪里有正气了?
“直觉吧,就跟我觉得你不是寻常人一样。”岚今说道。
周梨闻言,给她这话乐笑了:“你师父教你的
,不会是面相吧?”
“才不是,我师父是天下最好的剑术师,她真的好厉害!对了,我师父叫陆时鱼!”岚今连忙反驳,说起她师父的时候,眼睛总是比别的时候都要亮。
“好好,知道了,你师父是天下最厉害的剑术师,叫陆时鱼陆时鱼!”周梨见她是真的急起来了,也连忙附和着。
不过想着能将岚今教得这样有趣,显然也是一个不错的人,也不知有没有机会见一见。
岚今听了她的话,终于满意了,“那是。”随后目光又朝下面的白亦初看去:“不过,他长得好像神仙,我要将他介绍个我师父。”不过前提是要先找到师父。
“不可以。”周梨被她的话惊了一下,连忙出言阻止。
“为何?”岚今不解,心想难道她也看上了那个好看的男人么?
却听得周梨宣布道:“那是我夫君,我爹给我买的赘婿,你别想了。”
“额……”岚今直接傻眼了,不过转头一想,周梨也算是自己下山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又是工友,说起来四舍五入,那也是自己人。
于是就道:“那也行,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但仍旧有些不死心,“你夫君还有兄弟么,介绍给我师父。”
周梨却想,岚今十六岁的年纪了,她师父应该年纪不小吧,这样老牛吃嫩草好么?一面摇着头:“没有,不过侄儿倒是多,你看到他旁边那个没,单身的。”
“那个啊。”岚今有些为难。
“怎么,不好么?”公孙澈挺不错的。
“好是好,但是我相中了,不好再介绍给师父,不然感觉哪里怪怪的。”她也是诚实,一脸娇憨地和周梨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