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只不过思来想去, 林浩远也不过是区区五品知州罢了,或许在这业州是真能做那土皇帝一般,可是举国上下这么多州府, 最不缺的便是知州了。
所以又能许得了什么给他?
正当朱彤云疑惑时,只听得前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都老实些, 说的就是你这个老太婆,还叽叽歪歪的。”
但这个熟悉的声音并没有让她产生半点兴奋和喜悦,反而一种不祥之兆涌上心头来,只急忙将目光朝前面搜寻而去。
她没看到说话的沈窕,但却站在风雪里的那个熟悉身影。
周梨披着氅子,因沈窕没在边上,所以她自己撑着伞, 此刻正面对着林家那一堆人。
留给着朱彤云的, 其实也不过就是个背影罢了。
可即便是背影,朱彤云也再熟悉不过了,她几乎已经因为这巨大的震撼,忘记了自己大腹便便,竟然就这样提着裙摆急匆匆跑上去了。
见着她此举,那赵立也未叫人去阻拦,反而在她身后侃笑道:“朱大人, 如今你可信下官的话了?”他不做好人不行啊!这周大人可就在跟前, 且神出鬼没的,别哪天自己正在做坏事,刚好叫她抓着, 那可如何是?
所以是断然不能抱半点侥幸之心的。
如今这一路上也算是带功立罪,逃过一劫了。
他的话, 朱彤云是听到了,但是却已经没有功夫顾及他这里了,只匆匆朝周梨跑去。
周梨听得了身后雪地里传来的急促脚步声,回过头去,果然看到了捧着肚子的朱彤云。
脸比从前圆润了几分,不知是真的在这业州比屛玉县过得开怀顺心,还是因为怀孕的缘故。
她挑着眉,对方愣了一下,似乎是在看到她的脸后,才真正地意识到了什么,忽然双膝一曲,跪倒在了地上,“下官朱彤云,参加大人!”
“起来吧,身子要紧。”她犯的罪,自然是不可饶恕,只不过肚子里的孩子终究是无辜的,周梨自然不会那样不近人情,让她在雪地里跪着。
朱彤云满腹的不安,一面艰难起身,她不知道周梨是什么时候到的,又怎么忽然来了这业州,林家这帮人都被押在此处,又是何意?但当她看到一旁失魂落魄的夫君林子桐,心忽然急促起来,忙朝周梨看去:“大人明鉴,下官因有孕在身,不似从前方便,这才请了自家夫君帮忙代劳,还望大人对他网开一面,错都在下官的身上。”
她将罪责揽得如此之快,周梨到是有些意外,不过林子桐的罪,又何止是越俎代庖?只不过想起林子桐这些所作所为的目的,忍不住在心中叹起来。
不知怎就到了这一步。
因此看了看朱彤云,并未言语,只让沈窕到跟前来,不知与沈窕低语了几声,便自己撑着伞,随着甲字军的两个护卫,往这林家大堂去。
至于这雪地里跪着的林家众人,也自然是要往那边带过去。
朱彤云见周梨就这般上马车走了,愣了两下,作为直隶下属,她下意识地想要跟上去,哪里晓得沈窕却是忽然拦了过来:“朱大人,留步吧。”
沈窕在金商馆里,只能算个外编人员,并不似朱彤云也没一般是朝廷命官。
但她的主子是周梨,朱彤云也不敢得罪她,如今只心急如焚道:“沈姑娘,你为何拦我?”
沈窕听得她的问话,不由得皱起眉头来,“你怎还好意思问我?”如今的沈窕,身上颇有些千珞的影子,早已经从那个最抑郁的小姑娘变得开朗起来。
性子也大大咧咧的。
“我……”朱彤云张了张嘴,心中是有苦难言,但一想到林子桐还同林家人一般跪在那里,她就心疼不已,“此事千错万错的确在我,还请沈姑娘帮帮忙,与大人那边通融,饶了我夫君吧。”
沈窕之前在陈茹的话本子里,见过一个所谓的恋爱脑,就是正儿八经的一个聪明人,在喜欢上一个人后,智商就开始变得像是街头痴儿一般。
如今她听得朱彤云这
番话,心想这不就是个所谓的恋爱脑么?活的,自然是要多打量两遍。
朱彤云急在心坎上,见她不答话反而用这样奇怪的眼神打量起自己来,不免是觉得十分怪异,“沈姑娘,你这是?”
“我在看你的脑子哪里去了?”沈窕凝着眉,环手抱胸,并不介意雪落在自己的身上,“你难道忘记了你当初是怎么进金商馆的,那十几页的卷子里你忘记了么?眼下你都自身难保了,怎么还觉得自己能为他求情?何况他犯的事,何至于此?”
随着沈窕的话一句句脱口而出,朱彤云的身影也晃得越发厉害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不已。
一面下意识地垂头看着自己高高隆起的小腹,所以如今大人没叫自己跟着林家人做阶下囚一般同跪在雪地里,是因体谅自己的身体缘故,而并不是宽恕了自己所犯下的罪。
这时候沈窕的声音又响起来:“我记得温大人的娘子,曾经还帮过你,哪里晓得你这样没有良心,转头为了讨一个男人欢心,便害起她夫君来,你说她若是知道了,该后悔当初伸手帮你一把。”
这些话字字如刀落在朱彤云的身上,犹如凌迟一般,使得她整个身体都摇摇晃晃的,一面咬着唇哽咽道:“是我对不起他们夫妻。”但她后来特意打点过了,温修允在白石矿山,也不会太劳累辛苦的。
沈窕听得这话,却是冷笑一声,“打了你一巴掌再跟你说声对不起,就完了?”
朱彤云觉得沈窕分明就是强词夺理,这根本就是两件不一样的事情。但是她不能同沈窕起争执,这样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好处。
但到底是在那屛玉县金商馆里待了那么长一段时间,自然是了解着沈窕性子的,从来吃软不吃硬。
于是也是将那打算与她争辩的话吞了下去,只朝沈窕求着:“我夫君他身子不好,可是能允他站起来?”
沈窕听得这话,虽有些不喜朱彤云分不清楚主次轻重,但见她如此关心着自己的夫君,也觉得果然是没救了。“我可做不得主,你还是多顾着你自己一些吧。”
说吧,只去同那赵立说起将这林家人,还有衙门里那堆人都带到林家大堂去。
朱彤云本是抱着几丝侥幸的,只是转头就听到沈窕说衙门那一堆,便晓得这业州林家倒下,怕是半点没有救了,一时不由得是觉得头晕目眩的,便朝雪地里倒了下去。
她的晕到,出乎意料,沈窕给吓得不轻,尤其是看见她裙摆忽然被染红,更是慌忙起来,连忙喊人将她先抬进屋子里去。
而此处最近的屋子,只能是这林家祠堂了。
于是她就这样被众人匆匆忙忙抬着往祠堂里去。
老太君如何受得住这一幕,撕声揭底地大喊起来:“你们给我住手!不能进去!那是我林家的祖宗,怎么能叫一个产妇的脏血给玷污了?”
但是如今已经身为阶下囚的她,说完并没有半点用,只能不甘心眼睁睁地看着身下流血的朱彤云被抬进祠堂里去。
不过姜就是老的辣,这一件事情按理算是老太君最不能接受容忍的,可她竟然没有晕过去,反而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精神起来,挣扎着身子想去朝林子桐动脚。
当然,她并未成功,所以嘴里自然是骂不停:“林子桐,你这个小畜生,当年就不该心软留你,看看你娶的什么女人?就是她先在祠堂外面现出小产之相,惹了祖宗们发怒,才叫林家遭受了这不白之冤,现在又血染祠堂,这是连林家的列祖列宗都不放过啊!我告诉你,林子桐,你就是林家万世的罪人!”
当然,她这些谩骂并未起到任何效果,因为由始至终,林子桐都垂着头,一言未语。
反而是引得沈窕不满,“你这老太婆,还这样精神,照着你这样说,产妇的血这么厉害,还打什么天下?直接往前朝的皇宫里洒点血就是了。”又觉得她言语实在是过于恶毒了些,不管怎么说,那朱彤云肚子里的,终究是林家的血脉啊。
于是便让人先将她带去大堂那头。
一面又将这朱彤云忽然流血之事告知于周梨。
只不过这想周梨才乘着马车到这林家大堂坐下没多会儿,便闻得此讯,便叫人直接赶着这马车去请大夫。
朱彤云早产了,就在半个时辰后。
不过这时候乾三已经从林子桐提供的线索里将他存放收集的证据都给拿来了。
周梨自然是顾不上她一个囚犯。
等到夜里灯火燃起,戌时外头梆子响起的时候,沈窕才回来,却是满脸的疲惫。
而这个时候周梨已经根据林子桐收集的证据,快速地将衙门里那帮同党以及这林家众人都审了个遍儿,各自的罪也都根据白镜的律法一一有了个初步的定夺。
唯独林子桐夫妻还未定罪。
只因这朱彤云在生产,她也就暂时没有去管,而林子桐作为她的丈夫,便也是将人留在祠堂那头陪产。
“怎样了?”周梨一样也是满脸的疲惫,更多的还是因为看到了林子桐的那些林家人的犯罪记录,实实在在地刷新了她的三观和下线,使得她这会儿也是头昏脑胀的。
沈窕在她对面拉了把椅子坐下身来,倒了杯茶水灌下去,然后软绵绵地趴在桌子上,“朱彤云死了。”
“死了?”周梨难以置信地重复着沈窕的话,脑子里浮现出早前那朱彤云还在向自己给林子桐求情,那样活生生的一个人,只因生孩子就没了……
即便是早产的缘故,又听说早前叫老太君让在雪地里站了好一阵子,有些伤了身体,当时就见红了。
但是周梨这会儿顾不上这些个细节,只觉得明明那时候她还掷地有声地同自己讲话呢?
反正叫她对于生产,还是产生了一些不好的心理阴影。
可这还没完,只见沈窕这个时候又喝了一口水,说道:“她本来死不了的,林子桐进去了。”
“林子桐杀了她?”周梨是看不清林子桐这个人的,眼下也不知该将他做为好人看待,还是分类为坏人。
而且他还是特别坏的那一种。
沈窕点头,又摇头,然后才细细说来。
原来那朱彤云因为听得衙门里也被一锅端,便晓得林家躲不过了,自己和林子桐怕也是在劫难逃。
因此一时心急之下,原本就胎像不稳的她便早产了。
即便是大夫和稳婆沈窕都叫人快速找来了,可那孩子终究连七个月都还差几天,所以生出来即便是活的,连头发都不见一根,五官甚至都还不怎么立体,也没有声音,只像是那被捞出鱼缸的金鱼一般,喔着小嘴试着呼吸了两下,就没了生命迹象。
其实能顺利生出来,已然是奇迹了。
可到底是月份小,怎么可能活下来?
也是如此,使得原本就伤了身体的朱彤云越发萎靡不振了。
生怕她想不开,便准许了她的要求,让林子桐进去陪她。
“她当时一见林子桐,就哭得伤心欲绝,说是对不住他,没能保住孩子。”沈窕想着当时的场景,心头不觉得一阵寒意,然后骂了一句:“那林子桐,真不是个人。”
原来林子桐进去后,再也没有以往对朱彤云的无微不至,只一脸冷漠地站在那桌子临时搭起来的床边。
大家便都以为可能是孩子没能活下来,他心情不好,并未多想。
可哪里曾想,当朱彤云伤心欲绝,愧疚地说完那番话后,他竟然说:“死了正好。”
这话便是沈窕当时都给吓了一跳,心说这哪里是个父亲能说出来的话?即便是林家遭逢巨变,可能孩子生下来后没有了以往的好环境,但也大可不必如此说吧?
还起不来身的朱彤云大抵也是这样认为的,十分体谅林子桐说出这番冷漠绝情的话,是因为林家遭逢变故的原由。
却不想,那林子桐下一句却是问满脸伤心难过的朱彤云:“你怎么还没死?”
这话一致叫大家都觉得,林子桐疯了,不然怎么能对自己这个才失去骨肉的妻子说这样的无情的话语呢?
要不,就是大家都因为连日的劳累集体产生了幻听?
可偏偏林子桐用一种极其厌恶又冷漠的眼神盯着朱彤云。
这与他往日对朱彤云的温言细语和无微不至,简直是两个巨大的反差。
朱彤云的脸色当时‘唰’地一下就变得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双目圆瞪,满是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林子桐。
最后她还是选择了不相信,只用一种卑微又乞求的目光看着林子桐,“夫君,你是不是因为孩子,所以怨我?”可是,真的不是她的错,她也想这个孩子好好的,都是那该死的老太婆,是她啊!
所以怎么能怨恨自己?自己也是受害者。
可是朱彤云的话,并未得到她所想要的满意答复,甚至更像是叫林子桐狠狠地拿刀捅在了心窝子上。
只听林子桐仍旧用那冷漠绝情的语气继续说:“不,我不怨你,你这样愚蠢的女人,不值得。”
有什么话还比这一句‘不值得’叫人崩溃绝望呢?
那一瞬间,朱彤云眼里本就不算多的光彩尽数散去,满怀不甘心不相信的神情打量着林子桐,试图从他那冷漠的表情里探寻出一丝裂痕来。
这样她就能说服自己,林子桐眼下说的这些话,其实都是因为他有自己的苦衷。
但是她找不到,那个以往温柔对待自己的夫君,似乎已经不复存在了,眼前所站在的,就是个实实在在的陌生人。
朱彤云绝望了,这绝望的心让她本就已经十分劳累的身体添不起这一份负担。
然后屋子里的血腥味就更重了,就像是忽然一滴墨落入清水中忽然散开
那样迅速地从祠堂传开,瞬间看填满了每一个角落。
随后听得产婆喊:“不好了,产妇大出血了!”
大出血了,就意味着没有救了。
朱彤云也没有什么求生的欲望,骨肉的离开,和官途的终止,以及可能未来的种种苦楚。
但真正让她放弃求生欲望的,到底还是眼前的男人。
沈窕说到此处,叹了一口气,毕竟那朱彤云也算是同事,眼见她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消逝在眼前,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但是想起朱彤云在临死前,还要问林子桐那样一句话,就万分想不通。只和周梨说道:“我觉得她真蠢,这下好了,死了眼见都没能闭上。”
“她眼睛没闭上?”周梨虽还在林子桐绝情对待朱彤云的震惊中没反应过来,但还是忍不住问。
“是啊,你说那林子桐都说了那些绝情的话,她何必再问呢?”沈窕想不通啊!但恋爱脑的女人也不值得同情。
自作自受罢了,她觉得女子不管如何,也要以自己为主,才是别人。倘若自己都不爱,又怎么爱别人呢?
而那时候朱彤云在临死前,还要用尽全身的力气问林子桐,到底有没有爱过她?
林子桐压根就没有一点的迟疑,直接回了她,“没有!”
这句话后,朱彤云便笑起来,笑她以为这认识林子桐大半年以来,是她平生最为幸福快活的日子,哪里晓得原来这本身就是个笑话啊!
只有她沉溺于这情爱之中不能自拔,而和她唱这一出折子戏的男人,从来都没有半分的真心。
所以她笑着笑着,那笑容越发变得狰狞,然后就这样没气了。
以至于她现在的遗容实在恐惧,眼睛睁得圆圆的就也就罢了,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衬着当时身后那林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以及跳动的香烛,还有那满地刚宰杀好的牛羊牲畜头颅,着实是恐怖不已。
“说来也是可怜,她到死都不知道林子桐忽然这样冷漠对她,甚至不爱她,还娶了她过这么久的假惺惺甜蜜日子,都是因为觉得她蠢,过于好骗,然后为了以防她以后被别人骗,先骗了她稳住金商馆……”沈窕越说,越觉得林子桐这个逻辑,明明是不对的,可为嘛自己竟然觉得好像又有那么一丝丝的对?
于是她惊恐地看朝周梨。
周梨不知她怎么忽然露出这份神情来,还以为她是被朱彤云凝死前的模样吓着了。
正要出言安慰,哪里曾想沈窕居然说道:“如果按照林子桐的逻辑,朱彤云这样好骗,不过三言两语就将朝廷的官阶权力给让给了自己的男人,那以后要是她爱上的夫君是个心怀不轨之人,那业州金商馆岂不是就玩完了?”
她的话,让周梨想到这业州的金商馆到了林子桐的手里后,的确是比在朱彤云手里时候要好许多。当然,这前提是先排除他故意任用林家人到治下各县城,引他们犯法。
不然的话,他这个‘金商馆馆主’,是做得不错。
可林子桐到底错了,纵使他真有什么大才,但性子过于偏激,即便是没有惹下这么多大案子,周梨也不敢任用的。
只是如今对于他的罪责,竟是不知如何定夺才好?
沈窕见她为此伤神,便劝着:“先不想了,兴许明日商连城就来了,到时候甩给他就是了,反正咱们负责冲锋在前,他在后面善后。”
此话有几分道理,加上本就因为大半天的忙碌心神疲惫的周梨,索性就悬着早睡了。
翌日一早,本地守备将军来城了。
显然封城之事,他也收到了消息,所以天一亮就立即赶进城来。
他来了正好,周梨直接让人将人给拿了。
出租守备军,胆子不小啊!今日是租给林家等人,往后谁知道他是不是要租给叛军呢?
所以这种为了钱财什么都能做出来的人,周梨是不敢留的。
然后暂时提拔了原来的一个副将作为主将,领着五千守备军队,去往七岔岩。
说起来,周梨对业州的官员自然是不熟悉的,但这人是林子桐推荐的。
林子桐这个人,罪恶滔天,这点是没有办法洗白的,即便他所做的这一切,目的都是想报答周梨的恩情。
但是明显行事方法不可取,周梨可不敢姑息他,不然那就是纵容,让更多的人以之效仿。
所以林子桐推荐的这个人,她也提前让乾三做了调查,的确是可用。
至于赵立,便算他个将功赎罪,而且以往也做不得主,不过是听命于自己的上司。
但是他也可以拒绝,如同周梨提拔起来的那位临时主将一般。
只不过他没有,所以周梨自然是不敢将他放远去,还是要在跟前看着才好。
安排了这些,下午也是让人将这朱彤云母子俩给埋了,总不能一直让人待在那林家祠堂里。
没想到这动朱彤云的时候,竟然意外发现这林家的祠堂,竟然整个神坛连着后面涂着黑漆的排位,竟然都是纯金的……
少说,是上万斤了。
难怪那林家老太君将这里头的祖宗们都视若宝贝,感情是原来她爱的是这一堆价值连城,数不清的金子啊!
与此同时,周梨也从左云薇口中得打探到了她父亲左将军留下的那些财宝。
而左云薇在得知朱彤云惨死后,看林子桐就如同看怪物一般,再也没有了当初那种爱慕之心。
反而觉得此人恐怖不已,万幸他没有娶自己,不然自己连去白石矿山挖矿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过她没这么好的运气被安排去白石矿山,而是去了乌鸦山的石碳矿洞里,从此以后那身上唯一白的,便只是两排牙齿罢了。
但这些都是后话了。
周梨在任命了温修允为业州金商馆馆主后的第二日,商连城的大队人马就浩浩****进城来了。
他们沿途三姑县,在那边帮杭县令一起处理案子后续,所以才来得晚了些。
交接一天,周梨便又继续启程,去往她的故乡芦州。
她不知道的是,她在绛州时候发回去的信笺,早就已经到了朝堂上,且得到了准许,所以朝廷又派出了更多的官员代天子巡游,只不过权力无周梨这般大。
除了白亦初。
虞城之事在一个月前终于得了个结果,如同姜玉阳所计划的那样,这样的大家族,从外攻是不可取的,如此劳民伤财不说,且短时间里还达不到预想的要求。
所以只能从内部开始先腐烂起来,等到只余下这一层空壳,几乎没有费一兵一卒,虞城便拿了下来。
从此以后,便没有什么虞家了。
只是这事儿周梨看来,是不费一兵一卒,但是实在费脑子,擅长运筹帷幄,最后还得有耐心。
因此对那姜玉阳也是佩服不已。
而虞城之举得到了完美的胜利,也算是有了这个先例在前,所以对付河州,仍旧是姜玉阳的活儿。
如此一来,白亦初这个大将军可就没有多大的用处了,所以只将那擅长水上作战的谢离枯留在此处,便命白亦初为这巡抚官员,也代李仪这个天子巡查各州府。
所以此时此刻的白亦初,接到了圣旨,已是卸甲收起了长枪,如同周梨一般乘着一辆马车,成了一名儒商,如今正缓缓地行驶在青州正在新建的州道上。
确切地说,他正要离开青州,到往吴州去。
算着时间,不出意外的话,和周梨能在老家芦州遇见的。
原本他是在竭州一带,毕竟竭州紧靠着河州,然得了这圣旨后,他便顺势从竭州如青州。
以这青州为起点,但哪里晓得,这青州乃韩家故地,多的是杏林医馆。便是如今的杏林馆,也是这青州韩家子弟居多。
而且馆主贺知然贺神医,即便他不姓韩,但却师出韩家,自然也是韩家人。
所以这青州韩家为了以免拖贺知然和韩知意的后腿,所以行事是十分的小心谨慎。
也是这般,不管是白亦初走在青州城里的大街小巷,或是那治下的乡野药园,都没发现什么冤案。
当然,各种层出不穷的案件是有的,但是青州的官员们都以这韩知意贺知然为荣,坚决不愿意成为他们的累赘,更是考虑到了韩知意娶了天子的妹妹,因此案子是十分公正,不曾留下个什么把柄来。
倒是十分替青州争了一口气。
所以白亦初也就没在青州多待,也觉得这青州,配的上这个‘青’字。
如今的他,正是在青州与吴州的两处交界,而在往北上走个十来里,又是青州吴州同澜州的界限。往下十里则又与芦州安州接壤。
所以可想而知,这一处小城镇是多么热闹了,且此处的水域发达,阡陌交通,因此汇聚于此的商旅是数不胜数。
也是如此,造就了小城镇超越本身的繁华。
天色刚落,新年的炮仗声还没响起,那河面上密密麻麻的花船便先扬起了红红的灯笼。
一串串犹如心口血一般鲜红的灯笼在雾气水汽混杂的江河面上,变得模模糊糊,多了些神秘感。
那船只都被一一隐去,河水与天色皆相连,只能看到的,便是那一串串的红灯笼,从岸上远远看去,更是有一股说不上来的绝色。
且船只上还不断传来悦耳的丝竹之声,自不必多想,也知道如今船上的歌舞升平是什么样的了。
而因为此处多是五湖四海的商旅来往,所以年节气氛并不是很浓郁,倒是江河里的花船们,今日似乎都格外热闹。
公孙澈这个侄儿比白亦初还要长两岁,他几年前开始随着白亦初征战四方,从一开始的南方之行,到最后背上对付辽北大军,再到二次返回江南,一路往上去河州。
而现在,他仍旧跟着白亦初不回屛玉县,一来是担心回去被逼参加跳花节相亲,二来他也想跟着白亦初这个小舅舅,多观一二这天下山水。
因此就自揽了随从这个身份,背着包袱手持着马鞭,跟在白亦初身边。
他们是走旱路来的,但此处却是水路最为发达,所以那一路上并不见什么人烟,如今在新年夜到达了缠绵不夜城,忽然见了这么多人烟,公孙澈有些没适应过来。
原来这小城镇最初叫棉城,不知怎么变故,发展到了这后来,就成了缠绵不夜城了。
以前不知道棉城怎么变成缠绵两字,直至两人进入城中,经过了几次城中花楼女子们热情拉客,终于是反应了过来。
这里的女人,几乎都不是本地的,真正的本地人家,生怕女儿名声受到牵连,早就已经搬迁到别处去了。
毕竟此处的女人,做的便是那卖笑的生计。
女人一多,自然也是能从中挑选出几个绝色来。
今晚又是新年,所以江河上汇聚于此的船只上,便也开始了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
“走。”白亦初早前就学着那些儒商们一般,大冬天的拿着一把折扇摇摇晃晃的,还特意收拾了一回。
他本就继承了他爹霍轻舟那张俊脸,早年是金科状元,后又历经沙场,可谓是这文武熏陶之下,如今的他该是被打磨得多么完美了。
所以这一番锦衣华服的收拾过后,更像是个俊美谪仙下凡来。
但公孙澈不一样,他从小就在军营里长大的,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些个大冬天拿着扇子耍帅装模作样的。
如今即便是见了白亦初这个小舅舅,也是忍不住龇牙咧嘴,略表嫌弃,“小舅,已经很冷了,你还山摇扇子作甚?”
白亦初‘刷’的一下将扇子收起来,随后用扇子指着前方那些个戴着乌角巾的中年男子都在摇扇子,更不要说是那些年轻人了。“随波逐流,不然显得我们俩格格不入。”然后踏上了去往江河上那些大花船的引渡小乌篷。
上了船,见同样和他一般装扮成富商的公孙澈还一脸纠结地站在那里,便催促着:“走啊!”
这身衣裳公孙澈穿得十分不自在,见白亦初催促,无奈跳了过来,船家见了,立即夸赞道:“这位公子好身手。”
公孙澈闻言,满脸大惊,刚给忘记了。
好在这时候白亦初笑着和船家说道:“我这个侄儿啊,小时候体弱多病,舅父便请了师父来叫他跟着学了两招强身健体,哪里晓得他如今隔三差五却要卖弄一回。”
船家闻言,顿时笑道:“强身健体好啊!”
公孙澈总觉得自己犯了错,立即钻进小乌篷里。
河面多的是他们这种摇摇晃晃的小船只,都是去往江面上那艘最大的花船,今年的花魁甄选,便是在那艘花船上。
小乌篷如同一条灵活的泥鳅一般,很快就在拥挤的河面杀出一条血路来,白亦初他们也比同行的船只先一步到达花船上。
花船花船,自然是少不得花,而有花当有女人,有了女人怎么又能少得了香气呢?
所以一上船,公孙澈就十分不适应,被各种花香和女子的香味呛得连打喷嚏。
这时候轮到白亦初嫌弃他了,“上不得台面啊!”
公孙澈终究还是拿出那把他认为在装模作样的扇子挡在鼻子前面了,“我觉得你公费寻欢作乐,我要去告诉阿梨。”别说,效果还是有些的。
“阿梨是你能叫的么?”白亦初拿扇子敲了一回他的头,一面示意他看这些花。
那花有十二种,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十二花神,但事实上,每一种花就代表着今日船上等着今日出手的年轻姑娘的年纪。
而豆蔻花也在列!
如今正值寒冬腊月里,这么大的手笔,显然今年是有看头的,且那城里传得风风火火的,说今年的花魁甄选另有神秘,且还有豆蔻少女若干。
不提他们那神秘是什么?就说着豆蔻年华的少女,根据如今律法所定,这等少女该是学堂里才是,且买卖人口又属于犯法行为,便是亲爹娘也不能将女儿卖掉。
那么这些个所谓的豆蔻少女是怎么来的?
所以无论如何,这一趟都是要来的了。
他俩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起先白亦初在城里听说今晚的豆蔻少女时,没当一回事,心想也许就是个噱头罢了。
哪里晓得上了船来,果然是看着了满船随处可见的豆蔻花。
公孙澈又不傻,一下就反应了过来,眼里满是震惊和愤怒。
他性子耿直,更是喜形于色,白亦初忽然有些后悔,不该将他带来的,有些担心他会不会坏事?
好在公孙澈很快就冷静下来,也捕捉到了白亦初眼里的担忧,当即反而安慰起他来:“小舅放心,我心中有数。”小时候听说辽北的将军人手一只一大隼,他也想要。
父亲虽体弱,不能上战场,但作为父亲却是伟大的,他满足了儿子们所有的要求。
所以公孙冕给托人找了几只鹰。
公孙澈想那时候熬鹰,现在和熬鹰又有什么区别?只要有耐心,什么不能成?
因此他绝对不会打草惊蛇。
而今年的花魁甄选非同以往,且还有豆蔻少女们所在,可想而知是何等热闹非凡。
吸引而来天南地北客人更是数不胜数。
也是如此,丫鬟需求也多。
而船上为了讲究,年纪大的妇人嬷嬷不要,不好看的不要。
周梨年纪不小,做不得姑娘们的丫鬟了,所以她成了甲板上一位光荣的扫洒‘婆子’。
沈窕比她惨,被安排去倒马桶。
因为他们觉得沈窕袖子撸起来,看起来肌肉紧实得很,一看就是个干苦力活的,不用来倒马桶实在是可惜了。
所以沈窕每天的工作在凌晨的时候,单手提着满满的恭桶,送到旁边的小船上。
周梨觉得,他们还挺有卫生意识的,还以为要直接倒在
这江里呢!
而章玄龄,凭着那小白脸的面容,在船上混了个给姑娘们代写书信。
当然,这书信不是写给家人,而是写给她们的老相识。
说来惭愧,周梨兴高采烈到了芦州境地,觉得就是到了自己的地盘,天不怕地不怕,乾三和甲字军都没带,就带了个章玄龄和沈窕。
然后美美吃过一顿故乡的美味后,醒来就五花大绑躺在送往吴州方向的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