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莺娇

第二十六章

姜皎险些没有坐住, 几乎快要昏倒过去。

一桩桩的事情夹杂着一起过来,并不像是空穴来风那么简单,定然是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

且她与沈随砚之间确实是见过几面, 但也不多, 这事做的隐蔽, 除了身边几个亲近的人应当是无人知晓的。

沈随砚见她脸色惨白, 不复从前的灵动。

声调之中更是风雨欲来的模样, 但却又紧紧握住姜皎的手, 仿佛是在告诉她, 让她莫要害怕。

姜皎一颗心乱得很, 也看向观墨。

观墨先是看着沈随砚,然后再看向姜皎, “有人传之前在戏楼之中,看见殿下与王妃独处, 不仅如此, 王爷更是与王妃在房中待了许久才出来。”

戏楼?

姜皎一瞬想到的就是探花郎在的那次。

两人那时并未有交集,况且也是段祁卿先来解围, 若是说与沈随砚能扯上什么关系,实在是太过于牵强。

且这话说的模棱两可,若是说帮着解困是有的, 但是独处可是一点都没有。

倘若说女子与男子独处, 谁人都能朝不好的地方去想,孤男寡女待在一个房中能做些什么,旁人心中难免会有不一样的猜忌。

沈随砚镇定自若, 完全没有受这些话语的影响。

他先是对着观墨道:“你先去将外头传王妃事情的人一一打探清楚, 让他们先闭嘴。”

眸底的狠厉显现出来,看来幕后的人是想毁了整个姜家。

观墨应声准备离开, 但却又被沈随砚给叫住,“去找曾经的那位探花郎是否还在上京,如果他在,将他带来见我。”

敢动他的人,当真是找死不成。

他周身上下都传来肃穆的气息,还有一股子的阴沉。

姜皎什么都做不了,不想还将她自己也给牵扯进去。

沈随砚握她的手用力一些,“萤萤,你无错,别怕。”

姜皎望向沈随砚,一眼就撞进他的眼眸之中。

眼前的人,是她的夫君,她要试着相信。

扯出一个笑意来,不仅是在宽慰沈随砚,也是为她自己,“我信你,夫君。”

两人坐在房中,都没有说话。

沈随砚对着外头吩咐,“让厨房准备些小点送来。”

牵着的手始终都没有松开,一个不想放,一个不想走。

好似这样的场面出现上百次,从来就应该是这般。

蔻梢进来送吃食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看上去,两人再般配不过,就连平日中一向冷淡的王爷,坐在她们姑娘的身边,都变得温柔许多。

没多看,将小点放下蔻梢就出去。

沈随砚递了一块点心在姜皎的唇边,“尝尝与你在丞相府吃到的可有不同?”

姜皎想要将小点给拿过来,不想沈随砚捏住没动。

意味十分地明显,心中也因为这一点的插曲安定下来不少。

她朱唇微张,缓缓靠近沈随砚的指尖。

鼻息都喷洒在他虎口的地方,从沈随砚的角度看下去,可以瞧见她鸦羽般的睫毛眨动的频繁。

咬下去的那刻,不想唇竟然擦过沈随砚的指尖。

那股子的触碰一瞬间就激到五脏六腑中,身上像是过电一样地难耐。

沈随砚只感觉指尖的酥麻,还有过分柔软的触感,手中的力道险些将小点给捏碎,面上却依旧装作镇定无事发生。

姜皎口中的小点不知是何滋味,就下了肚。

她慌忙直起身子,坐直后看向沈随砚。

他应当是没有察觉的吧。

唇瓣之上还有他手上粗粝的触感,滑过的那瞬,引起她无数的战栗。

见沈随砚慢条斯理的将小点给放下,还似寻常那样问她,“味道如何?”

味道怎样姜皎是不知的,但方才的场面实在是不愿再去回忆第二遍。

眼尾处都晕上些红,欲盖弥彰的拿帕子擦拭着,她点点头,“王府中厨子的手艺,比从前我在家中吃到的还要好。”

“这便好。”沈随砚将帕子给放下,“时辰还早,你若是累了,不如去小榻上歇息一会儿。”

姜皎摇摇头,“心中装着事,我睡不着,就这么等着也无妨。”

沈随砚的唇角很轻的扯动一下,却被姜皎给看见。

她下意识的说上一句,“夫君笑起来,当真是好看极了。”

不想沈随砚的指尖捏上她鼻尖,“夫人在为夫心中也是如此。”

说两句话心中就有不一样的感觉,姜皎连忙撇开眼起身去寻话本子看。

索性坐着也是坐着,也并不能自个出去寻消息,不如找些东西打发时间。

沈随砚坐在原地没动,手中握着茶盏略有沉思。

姜皎走出去两步复又回头,“夫君可想看些什么?”

沈随砚默了几秒,“你将书架上第三层左侧的书拿给我。”

姜皎依他所言先将他要的书给找到,封皮上是不到能看得懂的字迹。

边走着,姜皎有些好奇,“夫君看的是何书?”

沈随砚倒是没有掩饰,只将茶盏放下,语气淡淡,“边疆那边的书,用的是他们的字形。”

姜皎明白了,她对这样的书也没什么兴趣,转身去寻她的话本子看。

最近上京时兴的话本子多的很,她随手挑了一本没见过的。

不想才看几页就有些面红耳赤,想要合上但也生怕太过于显眼,只得硬着头皮看下去。

话本讲的是一闺阁小姐出门上香礼佛,不想被山寨掳走与他们的大当家成亲。

新婚之夜闺阁小姐想要逃走,可是走到半路就被抓回去。

大当家知晓她逃走,故意让她以为自己有能走的机会,但其实一切都在大当家的掌握之中。

小姐跑了一路,不得不与大当家的圆房。

姜皎正看着这处,两人圆房写的十分详细,甚至连过程都写的一清二楚。

她看着话本中小姐不住的喊疼,可大当家却丝毫没有想要停下的想法,思绪渐渐飘远。

她同沈随砚,也还未曾圆房呢。

现下想这些有些不合时宜,但是挑的话本子实在是有些不对,由不得她不想。

之前与慕听烟在一处说话时,她总是说“银枪蜡烛头”,话本子中不是,可沈随砚不会真的是如此吧。

毕竟他的忍耐程度,倒是不同反响。

感受到自己的王妃在不断的看着自个,沈随砚将书虚虚拿在手上,措不及防的抬头看见姜皎的眼眸。

好似心思全都被猜透,姜皎猛然间低下头,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好险,差点就要被发现了。

虽是话本子中的内容倒是颇有些刺激,可是后面写的却让人愈发的欲罢不能。

姜皎就这么一直看着,胸腔中的紧张都散去不少。

直到观墨与观砚一道回来的时候,她才有了紧张的感觉。

又坐回沈随砚的身边,观砚先回禀,“王爷,散播消息的是两拨人。”

“两拨人?”姜皎有些疑惑,她以为都是侯府所在,怎得还会有两拨人。

观砚点头,“正是,侯府的事情,是侯府自个找人散出去的,我寻到人,他们说是侯府让他们这么做的,只说越是败坏您妹妹的名声越好。”

姜皎越听,葱白指尖都嵌入掌心两分,“他们可知道为什么?”

观砚道:“这些他们不知,因得他们是流民,在上京中以乞讨来生活,今日侯府找上他们,给了他们好大一笔银子,但是具体怎样他们不知晓,我们赶到的时候,他们还故意在人群中制造着混乱,一顿打就什么都说了,我警告过他们,现如今他们已经离开,不会再传些这样的话,只是上京中仍有的流言蜚语就不大好说。”

手脚都是冰凉的,姜皎从不知,人心竟然还能坏到这样的程度。

沈随砚指尖轻叩着桌面,看向观墨。

他立刻上前,“传王妃谣言的人,正是曾经的那位探花郎;他不满自己被革职,刚好出了侯府世子妃的事情,就想着趁此机会搅乱王妃的清誉。”

姜皎紧接着追问,“他如何知晓我与王爷的事情?”

观墨摇头,“他并不知,只是戏楼那日的事情他介怀在心,如今听闻王妃与王爷喜结连理,便以为您二人在那时就已经认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说完观墨看向沈随砚,“如今他已经被我带回府中,不知王爷想要怎样处置?”

姜皎不知,沈随砚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他不是个不受宠的王爷,况且他身子不好,能做些什么?

沈随砚眉宇中沉得吓人,眼风都未曾扫过去,却也足够让人心惊胆战。

突然间,他冷笑一声,可面上仍旧是风轻云淡,“既然他这般想说,不如说给我听的好。”

说完,观墨准备推他出去,观砚也准备跟着一道出去,但是被沈随砚给留下,“你留下帮王妃。”

探花郎的事情好解决,只是侯府的事情不好解决。

榴萼也听完始末,在一旁一言不发。

姜皎头一回遇见这样的事,还真是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的好。

不大的小脸上满是忧愁,侯府这样做,自个也是讨不到什么太大的好处的,但他们依旧这么做,说明这件事情对他们而言很重要。

姜皎问着身边的榴萼,“你说,有什么事情是侯府在意,或是崔端分外在意的?”

侯府大娘子只有崔端这一个儿子,再无旁的子嗣。

但是侯爷生性风流,妾室众多,底下的一众庶子如同豺狼虎豹一样紧紧盯着崔端。

侯爷不堪重用,但是他们的大娘子是个厉害的。

如今既然是侯府大娘子与崔端在意的事情,想必应当就在当下。

榴萼想到什么,先是问着观砚,“外室的孩子可已经生下来了?”

姜皎显些要将外室给忘记了,若是说在意的,如今崔端最在意的就是外室的那名孩子。

不,或许不应当这么说。

他应当十分喜爱这名外室,不然也不会冒着没有成亲被人发现的风险,将她给安置在别院中。

一瞬间,姜皎明了许多的事情。

观砚冷声说:“生下来了,确实是名男胎,不过因为早产的缘故,先天有弱症,不知还能不能活下来。”

姜皎手放在下巴的地方,在心中琢磨好一番才开口,“若是如此,侯府只需将孩子留下即可,并不需要一定要将外室给抬成妾室;侯府忌讳父亲在朝堂中的权势,知晓他们是高攀,姜酿善妒,传出去就是家中教养无方,言官如果参奏,父亲定遭圣上训斥,介时侯府想要做什么都不是难事;崔顿也应当喜爱极了他那外室,才会蓄意引诱姜酿出现这档子的事,原来,他们侯府一直算计的就是这些。”

听完她所说,观砚露出不一样的目光来。

从前他自觉,王妃长得甚美,可脾气娇娇,想来应当不懂什么,不想今日一见,倒是不同。

姜皎分析出这些来,心中陡然生出些自豪。

果然,就未曾有她办不成的事。

她对着观砚说:“既然传话的人已经被你赶出上京,侯府应当也会知晓些什么,他们多少会有忌惮,这事多谢你。”

观砚立刻抱拳行礼,“王妃多礼了,都是小人该做的。”

等到观砚出门,姜皎对蔻梢说:“你去同管家说,明日我要回府上一趟。”

蔻梢立刻去办,房中一时间只剩下姜皎与榴萼。

也不知,王爷那边怎样,现下去寻他,是否有些不大合适?

姜皎又拿起桌上的小点,却全然没有方才的滋味,食不知味竟是这般。

沈随砚带着观墨进了密室之中,他并非想要可以对姜皎隐瞒什么,只是有时做的事情不太适合让她看见。

她本就生在纯净中,不合适见到血腥的世界。

按下墙上的机关,沈随砚一点点进到里头。

探花郎眼睛与嘴都已经被堵上,看不见,也说不出话。

只有耳朵还能听见动静,这就是这样,才会更让人心智崩塌。

沈随砚在探花郎的面前停下,看他不住的挣扎,手腕与脚腕上的铁链不断晃**。

动手揭下他眼睛的黑布,探花郎眼睛都睁大许久,全都是不可思议。

他挣扎得更为剧烈,架子都快被他给拽倒。

沈随砚揉下耳根,消除声响。

倏地轻笑一声,丝毫不差地落入探花郎的耳中,“从前风光无限,却也在短短几日间就沦落成这般的模样,你若是想活命,我问什么你只消摇头或是点头就好。”

连嘴上的布都不愿给他取掉,探花郎动的更加厉害。

沈随砚眸色暗沉,眼中狠厉,手腕一番,探花郎登时不动。

缓缓转过头,看向自己的手腕。

曾经能写出好字,做出好文章的手,直接被插入一把银晃晃的尖刀。

刀没入的极深,却不见一点的血流下。

手腕上开始时没有感觉到疼,可是过了几秒后,撕心裂肺的疼痛袭来。

沈随砚瞧着他痛苦不堪的样子,只是撑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现在问你,你可否回答我?”

探花郎拼命的点头,眼前的不似是人间的人,仿佛地狱来的恶鬼,被他盯上,只有没命的下场。

沈随砚面上不显,在黑暗中,如同蛰伏的猛兽,一个不注意就会被咬破喉咙,陷入死境。

他扣住手上的玉扳指,“你可曾见过太子?”

探花郎吓得更厉害,他与太子秘密行事,怎会被眼前的人知晓。

从前太子都只说,沈随砚是个病秧子,不足为惧,稍微动动手指就能将他给碾死。

就连他的王妃,等到沈随砚再无东山起来之时,等他被废为庶人的时候,姜皎一定是他的。

沈随砚轻“啧”一声,“太慢。”

手腕一翻,又是一个弯刀进到他肩膀中。

探花郎疼的直接晕了过去,观墨上前看一眼,对沈随砚道:“王爷,他昏过去了。”

沈随砚随意摆手,“该怎么办你清楚。”

观墨直接端起地上早已备好的盐水,直直朝探花郎的身上泼过去。

生不如死,探花郎疼晕过去,又被疼醒。

沈随砚拿出一把弯刀把玩着,“你若是回答慢一分,我就插入一把弯刀,用完也不大要紧,我府上还有不少的物什,你可以慢慢挑选,用丹药吊着你的命,直到你什么时候将我的问题回答完,我再考虑要不要放了你,你觉着如何?”

探花郎这会子拼命的点头,眼泪不停下落,额头上的汗珠砸在盐水中混在一起。

“方才的问题,说。”

探花郎不敢有一点的磨蹭,拼命点头。

沈随砚勾起讽刺的笑,他的好哥哥,这么多年,还是这般。

“太子可是说,让你肆意传播,就算不能毁了我,这件事传入圣上的耳中,我也会被问责?”

探花郎依旧是点头,不敢看沈随砚一眼。

沈随砚将手中的弯刀一扔,清脆的声音让探花郎一激灵,“最后一个问题,太子于洛阳谋划的,可是兵权的事?”

这回探花郎没有直接点头,也没有摇头,沈随砚失了耐心,对着观墨道:“既然他如此爱说,也如此爱写,拔了他的舌头,勾了他的手筋,扔进太子府,我要让我的好哥哥看看,他也不是什么都能做成的?”

观墨显然有些犹豫,“太子会不会怀疑到殿下?”

沈随砚笑下,“我的好哥哥怀疑我许久了,也不差这一时,只是他苦于没有把柄罢了。”

探花郎不敢相信他竟会听到这样的消息。

但下一刻,观墨将他身上的弯刀拔下来,将他口中的黑布拿开,卸掉他下巴时,他瞬间反应过来。

一个不能写,一个说话的人,知道秘密又能怎样。

身后连一丝痛呼都没有,沈随砚先出了密室。

身上有难以消散的血腥味,他皱眉,“备水。”

姜皎一直在等着沈随砚,看见院中的人忙起来,才知晓他回来。

听见沈随砚要沐浴,姜皎犹豫着不知怎么办。

算上从前,她欠了沈随砚良多。

今日,不如去看看?

可是很快,姜皎就自个否定这一念头。

不成不成,她若是去伺候沈随砚沐浴,介时他目光落在自个的身上谁受的住。

想了想,姜皎还是让榴萼帮她系上襻膊去到厨房。

她厨艺很好,只是油烟太大,甚少进厨房。

瞧见她去,厨房中的人连忙停下手中的活计,“王妃怎得来了?”

姜皎很是随和,“不知王爷平时爱吃些什么,今日我想自个下厨做道菜给王爷。”

厨房的人显得为难,姜皎不解,“怎得了?”

管着厨房的人道:“王爷并未有什么十分喜爱的,每日菜式不同,王爷也从未说过什么,这么多年来,好像王爷也没有什么喜欢的。”

竟还有人不挑这些?姜皎只觉奇怪极了。

可是今日的菜定是要做的,她思来想去,不如做道自个爱吃的酒酿鸭子。

想好做什么,就直接开动。

厨房的人看着王妃的样子,不免都生了好感。

王妃人长得美,做事也十分地利落,况且人也好,可是没什么架子的。

酒酿鸭子十分的简单,只需将鸭子清洗干净切块放入锅中,大火烹饪一刻钟,然后加入酒酿,再加入调料就好。

姜皎做的十分麻利,珍馐怕是无人不爱,不一会儿一道酒酿鸭子就直接出锅。

色泽鲜亮,让人食欲很佳。

看着这道菜,手上的伤处都没有那般疼。

姜皎心情颇好地与榴萼朝房中走去,榴萼笑着打趣,“姑娘从前虽是喜爱下厨,但是因得油烟,总是不爱去,一来二去也就散了这份心思,不想多年来做的第一道菜,竟是要给王爷的。”

姜皎面上有些红,却只是道:“别胡说,是因为我自个想吃。”

然后自个在心中又默默补上一句:还是要多谢,王爷为她做的事情。

榴萼没有拆穿自家姑娘,两人有说有笑的走回主院。

不想直接就撞上沐浴回来的沈随砚。

他眉星目朗,鲜少穿白衣今日更显他气质上乘。

像是从话本子中走出来的贵公子,不染尘世,孤傲遗世。

姜皎看着沈随砚,面上露出个笑容来,提着裙摆小步跑到沈随砚的跟前。

她跑起来,头上的发簪熠熠生辉,却始终不敌她这人光彩夺目。

站定在沈随砚的跟前,姜皎柔声道:“王爷回来了。”

不知怎得,心口处莫名被填满一大块,方才在密室中的不快都烟消云散。

他喉结上下滚动,轻“嗯”一声。

姜皎对他道:“我今日做了一道自个想吃酒酿鸭子,不知味道如何,王爷帮我尝尝可好?”

沈随砚打趣说:“可是只有这么一次?”

姜皎回答的极快,却是两人都没想到的答案:

“若是王爷喜欢,自是一辈子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