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只是借口
虽然赢得十分艰难,但老骑士夏尔还是通过了正赛的第一轮淘汰赛,成功晋级,可以跟江酒前往下一座主城参加接下来的比赛了。
所以他一脸的喜气洋洋,即便一副老骨头都快被对手橄榄散架了,站都站不起来,但还是兴致勃勃地跟江酒讲前往下一座主城的旅途上能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比如在深度百分之六十五的区域有一块长满了向日葵的太阳海,美丽而危险——因为这片花海之中生活着一位被称为四季鲜花之主的大妖怪。
大妖怪这个头衔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能代表力量与神秘度的位阶。
严格来说,只要是被小妖怪们集体认定为首领,那就自然而然会背负起大妖怪的名头。
而那位四季鲜花之主便是如此,祂在太阳海中庇护了相当多的小妖怪,因此被小妖怪们簇拥着选为首领。
当然祂似乎也并不在乎这虚名。
因为即便被放进地狱之中所有承冠者的力量排行之中,祂也是不折不扣能进入第一序列的最强者之一。
“不然你觉得为什么太阳海的向日葵们长势为什么会那么好,能开得那么灿烂?”
“当然是因为土地的肥力特别足——可土地的肥力又为什么那么足呢?”
“大概是因为……每一株向日葵脚下都埋葬着一具尸体吧。”
老骑士咧嘴,神秘兮兮地吓江酒。
但或许是他表情太过夸张,甚至会时不时因为身上伤口被触及而整张脸都抽搐起来的缘故,江酒并未觉得有什么恐怖的。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靠在竞技场墙上的老骑士,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问:
“怎么样,又找回力量和记忆碎片没有?”
夏尔闻言艰难地点点头,闭上眼,含混不清地说:
“又找回了一点……好像是刚来到地狱的记忆……我好像躺在一片废墟里……我在哭?”
老骑士忽然睁开眼,一脸茫然地看着江酒,低声喃喃问:
“可为什么……我会在哭?”
“好像是失去了什么……很重要……不应该被忘记的事……我的使命……我究竟……”
他不自觉地抬起手按住额头,或许是苦不堪言的缘故,鬓角便隐隐沁出细汗。
但夏尔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对江酒说:
“想不起来,我还是记不起我到底是从哪儿来的,要做什么,或许必须再战斗下去,一直从淘汰赛打到最后的八强四强……乃至于半决赛和决赛我才能想起这些东西吧。”
“那就不要勉强自己了。”
江酒摇头,朝不远处正与一排被当做是坐骑的魔兽们待在一起的两块石头吹了声口哨。
那两块石头便非常聪明地自己撤下了象征式拴在马桩上的缰绳,然后一前一后结伴向江酒与老骑士撒着欢跑来。
“上石头。”
江酒跨上一块石头,牵起缰绳,转头对老骑士说:
“咱们该出发了。”
伤口也痊愈得差不多的老骑士便苦笑一声,撑着墙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沾的灰尘:
“好嘞。”
他答应着,也上了石头。
从启明星主城到深渊争霸赛下一站的曼陀罗主城路途相当遥远,如果只靠石头赶过去,就必须要尽早出发。
所以江酒和老骑士更新完随身的补给品之后便准备出发了。
但就像所有骑士小说中所惯用的套路一样,在他们俩即将动身前,有意外悄无声息地发生了。
——在深渊争霸赛擂台所处的圆形斗兽场。
江酒与老骑士在吹笛人主城海选赛现场见到过的那位古神子嗣忽然发了疯,就好像要给其他参赛者看看祂的大宝贝一样——祂展开了柔软剔透的外壳,将下面的斑斓辐光全都倾泻了出来。
黑暗与光明混作一团,斑驳陆离,有刺耳的犬吠声,隐约的笛音,连带着惨叫悲鸣一同响起。
在辐光的照射下,无论是巨魔,兽人,蜥蜴人又或者星辰之灵,它们的身体都在极速升温——与此同时所有结构却又诡异地保持着原本的性质。
但只是最表面的那层薄薄躯壳而已。
在更深处,无论是血肉,骨骼,软体组织,甚至是大脑……都在极速升腾的高温中悄无声息地被活生生整熟了。
肉体成为了所有内脏与灵魂的囚笼,于是再不得解脱不得救赎,即便是以五指狠狠抓穿石板,把指甲全都崩裂,鲜血淋漓,也只能在地上挣扎着翻滚着,无比明晰地感受身体渐渐被辐光生生烤熟的痛苦。
这便是那位古神子嗣的权柄。
[蒸笼]。
以生灵的躯壳为蒸笼,将内脏连同灵魂一起蒸熟。
在痛苦的嘶吼与挣扎中,祂肆意放射着辐光,似乎是终于兴奋起来了,便发出尖锐刺耳的鸣响。
就像是在游乐场中坐着云霄飞车的熊孩子一样,古神的子嗣因生灵临死前的绝望与痛苦为食,缓缓生长出如螳螂般细长而锐利的双足与前肢。
祂很开心。
……
不知何时已经来到斗兽场门外的江酒与老骑士屏住呼吸,安静地透过墙上的缝隙观察那位古神子嗣与在地上翻滚挣扎,但很快就变得悄无声息一动不动的参赛者们。
在跨位阶的绝对力量碾压下,任何反抗都成了再荒谬不过的笑话,江酒亲眼看到有位力量稍强的参赛者强忍着痛苦向古神子嗣举起武器,下一刻就被古神子嗣以锋锐的前肢漠然自身体正中一分为二。
砍断,切开,剁碎。
在[蒸笼]的权柄笼罩之下,在场的所有参赛选手,甚至包括身为工作人员的星辰之灵们都毫无反抗能力地被古神子嗣以触手拖入消化囊中,沦为满足祂口腹之欲的食物。
“这就是古神的力量吗?”
夏尔压低了声音问。
“不。”
江酒却轻轻摇了摇头,看着那身体变得愈发庞大的怪物说:
“那不是古神,那只不过是……古神的子嗣罢了。”
“……”
老骑士忽然沉默起来,许久之后才咬着牙说:
“不是古神,只是古神的子嗣——可即便如此,祂就已经有了这么可怕的力量,又随心所欲,如此屠杀那些参赛者?”
江酒却好像莫得感情一样,贴心地提醒他:
“可那些兽人巨魔甚至是蜥蜴人都是自愿参加这场比赛的,早在踏上擂台之前他们就应该做好随时都有可能丧命的心理准备。”
“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免费的午餐,想要得到地狱大君们的青睐理所当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所以,与其说他们死在启明星主城,死在那位古神子嗣的手里,倒不如说是死在了贪婪与侥幸心理的共同作用下。”
“生得随机,死得自由。”
“他们只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
“……”
老骑士无法反驳江酒。
因为他知道江酒是对的。
既然踏上了擂台那便已经算堵上了生死,因此就算被人虐杀也只说是技不如人。
更何况这里是地狱。
地狱中忠诚与正义才是最该被唾弃的品质,相反,几乎所有地狱之民都信奉狡诈与虚伪,也正是因此,江酒似乎坚定地认为他们不被得到拯救。
对此老骑士无话可说。
但他依旧不想放弃,于是便咬了咬牙,把视线投向那些惊慌失措拥堵甚至踩踏着逃出斗兽场的星辰之灵。
“那他们呢?”
夏尔问:
“他们难道不是无辜的么?”
江酒瞥了眼那群为了逃命而丑态百出的星辰之灵,淡然点头:
“的确,他们不是参赛者,所以本不应该遭此厄运……但现在事实是厄运的确降临了,古神的子嗣想要拿他们开刀……”
“但即便如此,这也不是咱们俩应该去管的事情,老爷子你可别忘了,启明星主城是那位名为启明星的承冠者所掌管的领地,现在出了这么恶劣的事,基本都可以算是外交纠纷了,那那位承冠者过不了多久就会发觉,然后前来处理吧?”
“所以咱们只需要等待就好了。”
老骑士刚搭在腰畔骑士剑剑柄上的手忽然便触电般缩了回来。
他很不自然地嗯了一声,点头,表示赞同江酒的说法?
可不知为何,那位名为启明星的承冠者始终没有到来,于是老骑士的表情便越来越煎熬。
他数次伸手探向骑士剑,却又在半途犹豫着顿住,悄然收回一点,再更进一步——如此反复几次之后,他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剑柄上裹着的布条。
与此同时,他也听到了江酒随之响起的声音:
“还是忍不住了?”
老骑士闻言忍不住唉声叹气地点头,一边拔剑出鞘一边无奈地说:
“忍不住了。”
他觉得江酒听他这么说会对他失望。
可事实上他只听到了愉快的笑声。
于是他惊诧地抬头,与江酒对视,却发现骑士少女脸上带着微有促狭的笑意。
“我还以为你会再试图说服我呢,老爷子。”
“我甚至都帮你想好理由了——比如启明星主城的承冠者再不来那些星辰之灵就要被杀完了,就算我再说地狱之民身上都流淌着脏血背负着原罪,你也能据理力争问我万一他们是当年英雄的后代呢?”
“可现在看来,这些借口恐怕都用不上了……”
江酒感慨了一声,表情认真地看着老骑士的眼睛,对他伸出拳头说:
“我等你凯旋归来,老爷子。”
老骑士怔了怔。
他不自觉地攥紧骑士剑柄,深吸了口气,露出一如既往爽朗的笑容:
“好。”
于是,他们俩的拳头,轻轻碰在了一起。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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