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天使
3 天使
3 天使
“大伯……”
“怎么还没睡？”严冰语摘了眼镜，揉揉眼睛，“都给你念半天故事了。”
“大伯……”仍旧是软软的童声。
“你怎么了？”严冰语把她抱在怀里，“大伯抱着睡好不好？”
“大伯，你说过等我上学了爸爸妈妈就回来看我，那我马上就上学了，他们很快就会来的，是吧是吧？”她眨着眼睛，不得到答案不罢休似的。
“是，大伯都和你说过很多遍了。”严冰语转开目光，“乖，快睡。我在这里看着你。”
小家伙闭了一会儿眼睛，又悄悄睁开，“大伯，爸爸妈妈是什么样子啊？”
“是天使啊。”严冰语笑着回答。
“呃？”
“因为你是天使，所以爸爸妈妈也是天使，这很正常嘛。”严冰语低下头在她的额头亲了一下。
“那大伯一定是最大的天使，是不是？”她伸出肥爪子，比划了一下。
“……是。”严冰语熄了灯，“快睡觉，虽然明天放假，也不能起来太晚了。”
小家伙嘻嘻钻到他的怀里，“被大伯抱着最暖和了。”
严冰语微笑抱紧他。
不知道有没有只能看到一半世界的天使呵，可是啊，只要能够抱着你就足够了。
扭了一只脚，不过也不碍事，自从右眼失明以后严冰语就没有再出门工作。一只眼睛用起来总是不太方便的，医生叮嘱他少用左眼，即便如此，左眼还是很头痛地开始变得近视。
买完菜，再把两个人的衣服洗了，泡上一杯茶，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小家伙下午还有个画画班，送她过去后再等一等，一下午也就可以这么过去了。
秦陌以及甄瑶留给小秋儿的存款，已经足够用来照顾孩子。而他自己的钱……钱有什么用，留下来给小秋儿做个嫁妆，应该还是勉强足够的吧。
他这辈子再没了什么追求，只要能够看着这个无依无靠的小家伙长大成人，顺带着安安稳稳的度过余生，就要感谢上苍了。
“大伯，昨天那个哥哥不是说要把照片给我的吗？”
“啊，好像是这么说来着。”严冰语把皮筋绕几道，“今天就梳一个马尾好了。”
“可是……”
“小秋儿，你的画具准备好了没？”
“大伯……”
“你的纸用完了吧，我去给你装一点。”
小家伙嘟噜着小嘴儿，一脸不甘和无奈地坐在凳子上看着严冰语走到柜子旁。
严冰语蹲下来，抽出几张画纸，沉默了片刻后才开口：“那个哥哥也许是太忙了，我会帮你催的。”
“好！”她从凳子上蹦下来，背上书包，才走了几步又垮下脸来，“可是大伯，我们好像不知道怎么找到那个哥哥呀。”
“小秋儿，我们还不走就要迟到了！”严冰语把纸装到她的书包里，“这件事晚上再说。”
小家伙吐吐舌头，“大伯你脚伤了，我们今天坐车去上学，所以不会迟到的。”
严冰语无奈地叹口气，拉住她出门，一边锁门一边说：“那个哥哥一定不会忘记的，你好好上课，要是他忘记了我就——”
“就带我去游乐园！”小家伙很迅速地接嘴道。
“没问题。”严冰语耸耸肩。
安了心的小家伙背着书包一蹦一跳地下楼，严冰语看着她鲜活的背影，呆立了一会儿后才大叫一声：“你小心点！”
冬天难得放了个晴，顾殊城在电脑上选图累了，便到窗子旁边眺望，不远处的江滩映入眼底，波光粼粼。
“怎么样，回到故乡感受如何？”肩膀上搭了一双温柔的手。
“这里的气候还是半死不活的老样子，不过仍是比较值得怀念。”顾殊城把那双手握住，“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拜托！”苏茵把手抽出来，佯装生气，“今天是元旦，法定假日。”
“呃，太忙了，忘记了。”顾殊城拍拍脑袋，突然又笑得神秘，“既然是法定假日，那我也给自己放个假好了。这么说来我们今天可以过二人世界罗？”
“发神经。”苏茵瞪他一眼，“我先回国这两年也没听你说多少甜言蜜语，一回来就像中了邪似的，净捡好听的话来说。”
苏茵这句牢骚也只是说说而已，她并不是个特别计较的女孩子，天性的温柔让她充满了包容。
“阿城，这是你新拍的照片吗？”谈话的空挡，她瞧见了桌上摆着的几本相册，便走过去拿起来看。
“好可爱的小孩子们哦，怪不得你这次要以儿童作为题材，连我看了也忍不住想要亲近他们。”她一边看一边感叹。
“喜欢的话等我们结婚了也可以要几个。”顾殊城浅浅笑道。
“等我们结婚？不知道是哪个年月的事情了。”
顾殊城本来是个在外极吃香的人，在国内念大学的时候，她就曾经偷偷送过他巧克力。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了，他不再出去招摇，紧接着就同她一同到了国外去念书。顾家出事之后，顾殊城非常冷静地宣布他要改学习摄影，并且果断地开始了他的摄影之路。
他们两个的感情一直都是那种不温不火的状态，这样也持续了好几年，双方似乎都默认了对方，偶尔一两句调情的话，但更多的时候像是相敬如宾。家里似乎有让他们两个结婚的意向，顾殊城也时常把以后结婚的话拿出来说，但苏茵觉得这只不过是家常便饭似的情话，对于那个人来说，其实从不往心里过。
他就像一只燃烧不起来的湿柴，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也许他们会维持当前的状态成为一对模范夫妻。
又或者，他其实是已经燃尽的烟灰？
“诶，这个小丫头挺有意思的。这是在——这是在幼儿园拍的吧？”苏茵把最后几张照片速翻过，“你把她的照片单独集成册了吗？嗯，作为主题照还是很不错的嘛。”
“不是。”
手上的照片突然被拿走，苏茵抬头看顾殊城，他的表情有一些波动。
似乎觉得突然的举动有些不自然，顾殊城咳嗽几声，对苏茵放轻声音，“我有些口渴，帮我倒杯水来吧。”
趁着苏茵去倒水的空档，他把那最后一本相册打开，盯着里面的照片沉默了一会儿。
他把它放在最下面，便是不想再看到。虽然当初说要把照片给他们，可却是想等着那人主动联系他，然而三天过去了，那个人连一条短信也没发给他。
就算到今天，那个人也还对他们家有敌意吗？
那个人为何会做出那些让他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他隐约从父亲那里知道了一些，再加上几分猜测，也差不多能把真相补全。
可笑的男人，偏执极端得让人咬牙切齿。
不过，那只是别人的故事，他顾殊城顶多能作为一个客串过的路人甲，多加几句评论罢了。
有些烦躁地将相册扔到一边，他继续对着电脑选图。苏茵帮他榨了杯果汁，还是很贴心的温热，顾殊城端到手上时，顿时对这个女孩子生出份愧疚来。
他不该还想一些已经过去式的东西，怜取眼前人才是对的。
他把苏茵拉到自己身边，女孩子身上有股甜蜜的香气，就和杯中的果汁一样。
“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嗯？”
“橙子味道的。”
“啊，你说的是我今天新换的唇彩吧，有这么香吗？”女孩子将手指搭在嘴唇上，有些疑惑地问。
顾殊城低笑了两声，揽了苏茵的腰，亲吻她的唇。
是女孩子柔软芬芳的唇，带着几许娇羞，几分被动。
他放开她，把她抱在怀里，“我以后可能不会再走了，等再过一年，一切都安顿下来，我们就结婚吧。”
苏茵相当惊诧，她瞪着眼睛，“阿城，现在说有些早了吧。”
“早吗？再过一年我们都二十七八了，难道你想到了三十再做妈妈？”
苏茵咬了唇，今天的顾殊城很奇怪，似乎急于做什么承诺似的。
“那就先等你工作安顿了再说吧。”她转移话题，“嗳，我们策划部最近要搞活动，去森林公园做烧烤，她们都知道我有个男朋友在国外，听说你回来了，让我一定要带你去。”
“可以啊，什么时候？”顾殊城一口答应，“正好我帮你们拍个照留恋什么的。”
“那就行，你也不用担心去会很闷，同事们都会带恋人过去，一定会很热闹的。”
展览的场馆出了一些问题，忙碌了几天把事情处理好，顾殊城只觉得身心疲惫。之后便迎来了苏茵口中的烧烤聚餐，当成一次放松的机会貌似还不错。
一行人包了一个小巴，相约在公司门口上车。顾殊城牵了苏茵到上车地点，早有八卦的女同事围过来，眉开眼笑地搭话。
“苏茵，怪不得平时藏着掖着，我要是有这么个出色的男朋友，肯定比你还紧张。”
“不用紧张，我这个人很专一的。”顾殊城眨眨眼。
“去。”苏茵把他推了一下，“你也帮着拿一下东西嘛。”
顾殊城帮两个女同事拎了烧烤要用的调料，另有男同事提了食材，一起放到了车上。这时，听到一个女声：“喂，柳柳，人家都带了男朋友，你怎么带了个小不点来了？”
“叔叔阿姨好，我叫秦忆秋，大家都叫我小秋儿！”
“柳柳，这是谁家的孩子啊，小嘴儿这么甜。”
顾殊城身体一僵，手上的袋子也掉了座位上，他慌忙整理好座位，把袋子塞到座位下面，缓缓下了车。
“喂，柳柳，快来看看苏茵的男朋友哦。”一个女同事把顾殊城拉到人群中，顾殊城看到那个有些面熟的女人。
并没有那个男人的踪影。
“舒城？”柳晓悠十分惊讶，“是你吧，舒城。”
这个称呼在苏茵听来，却是“殊城”，有些亲密的意味。
“阿城……你和柳柳认识吗？好像很熟的样子，对了，她还是我们的学姐呢。”苏茵有些不自然地笑道。
柳柳……顾殊城终于回忆起来这个女人是谁，那不是他和严冰语曾经的邻居，他的狗的现任主人柳晓悠么。
“那个，我其实是姓顾的。”顾殊城很快澄清道。
“诶，是吗？”柳晓悠摸了摸头发，“我记得严以前一直没说过你还另有个姓啊，对了，今天他也回来哦，你们还没见过面吧。”
“见过的！”牵着的小家伙倒是开了口，“哥哥！”
“喂，小秋儿，怎么叫我们都叫叔叔阿姨，叫他就喊哥哥啊，这不公平哟。”有同事凑过来问。
“可是……可是是哥哥让我这么喊的。”小秋儿眨着一双大眼睛，很是无辜。
“我们是远房亲戚，同辈。”顾殊城很快答道。
“啊，原来你和严真的是亲戚啊。”柳晓悠惊喜道。
“哥哥，你的相片有没有洗好呀。”小孩子记得的事情，打死也忘不了，“大伯说你一定不会忘记给我的，他还和我打赌呢。”
苏茵仔细一看，也记起来这小女孩出现在顾殊城的相册里过，于是插一句嘴，“可能是因为哥哥太忙了，我前几天看到照片已经洗好了，明天让他给你。”
“太好罗，哈哈！”小家伙拍拍手。
顾殊城心中想着的却是她的另一句话，那个男人还真是笃定他一定会主动把照片给他们呢。
那个人是不是也料定了，就算不联系过来，他也一定会像当初一样死皮赖脸地纠缠在他身后？
“嗳柳柳，你不是说要带木炭过来吗？”
“嗯，严说他知道哪里的木炭好，刚才就和我分道去买了，估计马上就会过来的。”
“严～是谁啊？”一个脑袋探过来。
“啊？那个……”
“是我大伯！”小家伙不明就里，仰着小脸说。
“哦？”那个本来一脸八卦的同事脸色有点尴尬。既然是大伯，那么年纪也不会很小。
柳晓悠看到同事表情的变化，淡定解释道：“是我一个很要好的前辈，他一个人带着小孩子，我想今天是个出来轻松的好机会，就死活把他给拉出来了。怎么，不欢迎啊？”
“不欢迎才怪。呵呵，你打个电话给他吧，车子也快开了，让他快一点哦。”
“阿城。”
顾殊城在一旁正听着柳晓悠打电话，突然苏茵叫他，他回过神，应道：“什么事？”
“我们也上车吧，人差不多都来齐了。”
“嗯。”
“柳柳，小秋儿！”苏茵又对那两人喊道，“我们上车吧。”
“啊，我在下面等一等。”柳晓悠拍拍小秋儿，“小秋儿，你先跟着这个姐姐上去。”
“不，我要等着大伯。”小家伙扭扭身体，往后退一步。
“小柳啊，你一起的人还没到吗？”一个年纪稍长的应该是前辈的人探出头来问道。
“马上就到！”柳晓悠干笑着点点头。
“他去哪里买了？你没告诉他什么时候开车吗？还是说他一点儿时间概念都没有。”顾殊城突然开口。
有些冲的口气，苏茵和柳晓悠都吃了一惊。
“呃就是过了前面那条马路左拐的巷子里，他让我先把小秋儿带过来。”柳晓悠小声说。明明说是长辈，却好像一点儿也不尊敬的样子，就算在以前，柳晓悠回忆了一下顾殊城与严冰语从前的关系，好像也不太像长辈与晚辈。
“你们先上去吧，我去找他好了。”顾殊城也不去看那两个女孩子，表情不悦地急匆匆向前走。
真是不让人省心的家伙，而且还总是扰乱自己的生活。
顾殊城心里有些毛躁，就好像装了一只不安分的猫似的。
到路口拐个弯，一眼就看到男人蹲在远处捡些什么。跑上前去，深吸一口气，喊一声：“喂，大叔。”
严冰语十分惊异地抬头，迅速低下头去，“啊，真是巧，又碰到了你了。”
“巧个头！”顾殊城没有好口气，“车都要开了。”
“呃？”严冰语露出有些困惑的神情，“开……车？”
“今天不是要去出游么。”顾殊城蹲下来，“这事儿等会儿到了车上再和你说，你是怎么搞的，木炭怎么都撒了。”
“袋子不太结实，我拎到这里就漏了。哦，已经要捡完了。”他把最后一块木炭放进袋子里，摊开手来看，黑色的炭灰沾了一手。
顾殊城看到他那副模样，心里头突然就平静了些，拿出张纸巾给他，“喏，把手擦擦。”
趁着男人站起来擦手的空档，他把装炭的袋子拿到了自己手上，抬眼时正看到男人低着头目光专注，而那只划过疤痕的眼睛里，毫无神采。
心中莫名紧了一下，撇过头，“一边走一边擦吧，他们都等着呢。”
一只手拎着袋子，一只手空悠悠地在空气中打晃。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回头看一眼男人，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身后，手掌还是灰灰的，脸色倒是十分的平静。他今天穿了一套比较休闲的衣服，比起那一天的笨重羽绒服要精神多了。
“你倒是有闲工夫出来聚餐。”
“哈，没办法，晓悠提出来了，而小秋儿又非常想出来玩，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情。”
“听说今天带出来的都是恋人啊。”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顾殊城接道，“没想到过了这么长时间你们还有往来。”
“这个……我不清楚，她也没同我说。我们不过是比较熟识，她常帮我照顾小秋儿。”严冰语微微地皱了眉。柳晓悠这个傻瓜，在他这种男人身上花费时间，怎么看都不值得。
也不知怎么，听到这个答案后的顾殊城从心里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满足感，他像盘问犯人似的继续道：“相片我已经弄好了，但是我最近很忙也没空联系你们。可是你们好像也没来找过我，怎么，不想要了吗？”
“相片啊。”严冰语有些哭笑不得，“小秋儿天天在我耳边吵，我还以为是你忘记了。可是，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
没有他的联系方式？顾殊城猛然回头，“你没有我的联系方式吗？”
他仔细想了一想，那一日男人给他电话号码，他却的确好像没有回拨过去。
原来……纠结似乎没那么纠结了，不由自主就轻快了脚步。
意识过来时，已经走到了十字路口。绿灯恰好亮了，掉转头走到落后了一段距离的男人旁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又觉得很唐突，于是拉住了男人的袖子，“过马路了，快一点吧。”
两只手终于都不是闲着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事儿要回家几天，故而……
这一章的量可以算作两次更新吧？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