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鬼

第一百零一章 八峒村(二十八)

卓克陀达皱着清秀的眉,她似乎对纪端的回答并不是很满意,她扭过头面朝老太,问道:“阿婆,他是什么情况?这种诅咒还会导致人失忆吗?”

老太抬起那双浑浊的眼,她眼中虽然没有焦距,但却会给人一种她在直勾勾看着的感觉。

轻轻摆动脑袋,老太缓慢吐出一串满语,卓克陀达紧跟着翻译,“阿婆说她也没见过这种情况,他身上是一种会把人魂魄剥离肉体的诅咒,如果长时间回不去肉体,魂魄就会开始虚弱,直到魂飞魄散,到那个时候他的肉体也会真正意义面临死亡。”

“相当于是脑死亡的植物人……”谢晋脸色有些苍白,他看着离自己不远的纪端,正在擦拭不断流淌的鼻血,心中越发不安起来。

“我们现在要怎么做?先去找纪端的身体吗?”谢晋知道这是件难事,他之前从网络引擎搜索纪端名字,那些少得可怜的线索中并没有符合纪端的信息。

卓克陀达顿了顿,继续道,“这倒不用,找肉身其实是次要的,阿婆说眼下最主要的是保住他的魂魄,至少在祭祀开始前不要再有任何闪失了。”

“他流黑血不是第一次了吧?”小姑娘指着纪端,眼神中出奇严肃,“第一次应该是从口,然后是鼻子,随着诅咒不断侵蚀他的魂魄,如果再不想法子,他最终会七窍都流这种黑血。”

谢晋当下心中一紧,如果按着卓克陀达的意思来看,纪端现在几乎是病危的状态,他再也顾不得赵丼是否还在场,快步走到床榻前,在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的时候,“噗通”一声在老太正前方跪下来。

“阿婆……”谢晋声音中带着颤抖,他知道老太眼睛看不见,所以在俯首磕头的时候用了很大力气,“是我愚钝,耽误了他的时间。”

如果能再早些帮纪端寻找破咒方法,如果他不拉着纪端同自己做探灵直播,纪端现在一定不是这幅样子。

谢晋跪趴在地上,额头磕在木制地板上,发出沉闷声响,“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让我付出什么代价都行,求阿婆救救他。”

“谢叔,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纪端缓过神的瞬间,冲过去想拉谢晋起来,可男人偏偏在这个时候犯起犟,挣着身子死活不肯起来。

这下连温良都有些犯难,他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刚准备开口时,老太给出了回应。

“阿婆说,她并没有说过不帮你。”卓克陀达弯下腰,她手脚间佩戴的银铃随着动作发出清脆声响,“所以先起来吧,她不喜欢这样接受别人的跪拜,会折寿的。”

谢晋这才在纪端和温良的搀扶下从地上爬起来,他的双腿有些发软,这并不是他懦弱,而是在得知纪端会以极其痛苦方式死去的可能性后,自心底而生的恐惧导致。

“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会让你死。”将谢晋过到自己怀里的刹那,纪端听清男人的呢喃,他心里不由一酸,圈住谢晋的手更加用力了些。

“距离祭祀开始还有一周时间,你们要在这之前准备一些东西,作为破咒的引子。”

卓克陀达小跑出屋,半分钟后又掀开布帘跑了进来,她手里多了纸和笔,黑暗本就不是她视线障碍,更何况这间不大的屋子此时被狼牙手电照得发亮。

“这些东西在八峒村周边的山里就能找到,但是找到未必意味着简单。”她抬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字迹竟意外的歪歪扭扭,“从这里往西北方向,那里生活着很多野兽,你们需要找到实力最强悍的野狼家族,然后取狼王的一颗犬牙,然后将狼牙磨成粉。”

温良听着卓克陀达讲话,眉头越皱越紧,最后他终于憋不住了,打断小姑娘的话,反问道:“等等……你的意思是,我们是要生擒狼王,徒手拔狼牙吗?”

卓克陀达奇怪地看着他,随后点点头,她并不觉得自己话中有哪里不对劲,“你们不能伤害这里生灵的性命,而且也不是拔牙,我们管这个叫请牙,至于如何在不伤及狼王性命的情况下请牙,村中经验丰富的猎人会告诉你们方法。”

“还有蛇草,那是一种毒性极强的植物,你们收割的时候一定要多加小心,将蛇草烧成灰,拌进大黄米内制成撒糕。”卓克陀达眼神在几人脸上巡视一圈,最终落在看上去还算靠谱的谢晋身上。

“你们,会做饭吗?按理来说撒糕是由女性萨满制作,因为我们这里萨满只有阿婆和我,这个只能由你们自己来做了。”

“我倒是会和面。”温良记得在印象里,谢晋好像是个只会煮泡面的主,纪端那家伙更别提了,要不是为了谢晋根本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应该是差不多的流程吧?”

卓克陀达的表情显然狰狞了少许,她抽了抽眼角,勉强道,“应该吧,这个不是大问题,如果实在不行可以拿到这里来我亲手教你。”

随后她又写下其他需要提前备好的东西,都是些看起来稀奇古怪、名字更匪夷所思的东西。把清单递给温良,她又摆起那副正色表情,“最后一件事,也是最主要的事情。”

温良将那张纸叠好收进口袋,再次望向卓克陀达,等着她后面的话。

“萨满祭祀不止是祭拜真神,其另一个目的更是为了保佑子孙后代,延续福报。”

卓克陀达坐回到老太床榻,手里把玩着刚才写字用的笔,“所以要想参与祭祀,你们首要做到的就是融入八峒村,如果村民都在抗拒你们这些外来人,那么参与祭祀自然就成了问题。”

“还要与村民打好关系。”温良深深叹口气,恐怕唯有这点才是准备工作中最难的,要想与那些完全拒绝沟通的本土村民达成一致,别说一周时间,恐怕一个月都不够用。

但没办法,祭祀时间提前,纪端身体状况日渐恶化,他们没法拖下去,只能硬着头皮上。

“啊,还有。”卓克陀达看向纪端,此时纪端已经将堵在鼻腔内的纸团拿出,黑血只流了将近五分钟时间,他把沾血的纸团用干净纸巾包好塞进裤袋,发现自己身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轻松得多。

卓克陀达的阿婆低声嘟囔两句,小姑娘又紧跟着翻译出来,“你的身体应该感觉好受多了吧?我阿婆让你本该堵塞的淤血提前流出来,这会在一定程度上让你觉得轻松,但并不是长久之计。”

就像一个成熟的大人一样,卓克陀达深深叹了口气,颇为语重心长道,“祭祀开始之前,一定要找齐那些东西,用你们自己的行动和汗水做出来的祭品,这才能让真神接受你们的祈愿,从而帮助破解诅咒。”

与床榻上老太做了简单告别,他们在卓克陀达的带领下走出那间暗房。屋外阳光明媚,光线穿透窗户照进房子里,有些晃眼。

温良并不打算就这么草率离开,虽说这间高脚木楼是萨满居住地,但好歹算是八峒村范畴,这里也有很大可能会找到些隐藏讯息。

“卓克陀达在满语中是什么意思?”闲聊间,温良问起小姑娘名字的含义,他看着卓克陀达捧起木桌上的不知名野花。

“是百合的意思,和我很熟的哥哥经常叫我小百合。”刚才放置野花的器皿旁,有一个极其简陋且破旧的木框相册,温良视线略过,发现照片上是三个人的合影。

“我能看看吗?”在得到小姑娘同意后,温良将那木框相册拿在手中,照片上是三个人,而这间木屋生活的却是祖孙两人,那剩下那个人应该就是卓克陀达口中的“哥哥”。

眼神落到照片中另一个人的脸上,温良突然发现这个所谓的哥哥他曾经见过。

那平淡如水的黑色眼睛,即便是在望向镜头的时候,也像是在茫然,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照片上那个半大的青涩男孩,不正是与他们不辞而别的何念吗?

“你说这个人是你哥哥?”温良看着照片上好像比他见过要略稚嫩一些的何念,把相框递向卓克陀达,“何念不是孤儿吗,我也没听说他有妹妹。”

卓克陀达眼神一下子变了,她捉住温良手腕,语速也加快了不少,“你见过何念吗?他上次回来还是半个月前,你们难道认识他吗?”

“不止是认识的关系。”温良打量着小姑娘的面貌,确信她和何念应该是没有血缘上的关系,“何念是我们向导,这次就是在他的带领下进的村子。”

卓克陀达有些意外,她盯着温良的脸,像是在确定他没有说谎,“这不应该啊,阿念哥不是那种会带陌生人进村的性格,你们是不是威胁他了?或是手中有他的把柄?”

表情略微一怔,温良料是没想到卓克陀达会这么想,他在小姑娘质疑的眼神中捂住肚子,突然放声大笑:“想法不错,可事实却不是你想的这么离谱。”

他笑得肩膀都有些抽搐,单手掩住笑崩的脸,温良断断续续道,“有没有可能,我们是各方面相投,刚好何念也要回村,所以才带我们进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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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克陀达:怎么可能!就是你们拐走了阿念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