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鬼

第一百章 八峒村(二十七)

“叔叔?”小姑娘瞪着那对灵动眼睛,看了看他身后纪端,纪端似乎从来没这样被人上下打量过,总觉得有哪里不自在。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小姑娘的眼神,只能咧嘴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

“行吧,那你们进来吧。”小姑娘让身放他们进院,小院也就三十来个平方,和赵家李家的庭院比起来,这里只能够用来晾晒些衣物,顶多还能支起口锅,平时用来熬祖孙俩人的简单饭菜。

“不要碰那件衣服,跟我来。”小姑娘避过从地上青砖缝隙钻出的杂草,一蹦一跳地向木楼方向跑,脚腕间拴着的银铃随她动作发出清脆声响,并不刺耳,反倒很好听。

谢晋默默跟在队伍最后,他望着小姑娘娇小的背影,终于发现违和感源自于哪里。

北方的深山里为什么会有高脚木楼,姑且先不谈冬天如何避寒,就算放到现在,夜里深山气温都能冻得人打哆嗦。

而且前面带路的小姑娘看五官应该是南方长相,虽然身着布衣,但是她手脚间佩戴的银铃并非是传统满族人配饰,而更像是南方少数民族的样式。

谢晋下意识看向纪端和温良, 他们两个像是没有察觉到这些细节,依旧跟在后面向木楼走,走在最前方的温良甚至还在同小姑娘攀谈,仿佛这些融入北方深山的南方元素并不存在一样。

“这里就你和阿婆两人住吗?独自照顾老人,你可真了不起。”温良跟小姑娘搭着话,身边赵丼他完全被他忽视掉了。

赵丼几番想插话进来,却始终融不进小姑娘和温良话题,到最后也只能阴沉着老脸跟在后面,似乎心情十分差劲。

小院生态环境几乎与周边山林融为一体,院中一角有小片竹林,只要风略过庭院,就会发出沙沙声响。

他们跟着小姑娘来到高脚竹楼边,竹楼下的石排上摆放着几个咸菜坛子,坛盖上还有少许新鲜泥土痕迹。

或许是多看了两眼的缘故,小姑娘停下脚步,朝着温良扬了扬细眉:“你饿了吗?如果真能治好我阿婆,说不定还能留你们吃顿饭呢。”

“好啊。”温良也不拒绝,欣然答应下来,他背过手朝谢晋和纪端做出个OK的手势,然后跟着小姑娘往台阶上爬去。

屋子不大,内景陈设也很简单,如果不是气温使然,谢晋一瞬间还有些恍惚,以为他们一行人到了广西的少数民族寨子里。

正对着他们上来阶梯的是一张完整的黑毛猪皮,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猪皮保持的栩栩如生,玻璃球制成的眼珠似乎正死死盯着他们这些外来者。

旁边老木制成的柜子里,还陈列着一些形状怪异的器具,隐约能凭借基础形状辨认出那是些鼓和铃铛一类的东西。

“你们一会儿动静小一些,我阿婆对声音很**。”小姑娘轻手轻脚撩开画着复杂图案的帘子,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出现在几人视线里。

房间内没有开灯,再加上点着不知名的香料,隐隐约约只能看见一个老太跪坐在床榻间,烟雾缭绕看不清楚她的脸,但她已经先一步察觉到有人到来。

“卓克陀达吗?”那苍老的声音有些颤抖,但说的内容几人却听不懂,老太的脸精准扭向其他几人,“他们是谁?”

“阿婆,他们是来帮你看病的。”名为卓克陀达的小姑娘踮着脚尖走到老太身边,她拾起一旁木梳轻柔打理着老太满头银丝,“你腿还疼吗?”

老太又是一阵叽里咕噜,谢晋三人对视一眼,虽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他们听懂了这是满语。

“卓克陀达?这是你的名字吗?”温良依照小姑娘的吩咐,轻手轻脚走到老太床边,“这位就是你的阿婆吧。”

小姑娘点点头,她跟老太对话还是用的汉语,“阿婆,这个人说能治你的腿病,所以我放他们进来了。”

老太这才抬头,密闭的空间没有半点阳光,只有点着香的点点光斑,隐约能看到老太的脸。

温良“咦”了一声,他看到老太的眼睛竟然是近乎于白色的蓝,同样发灰的瞳孔没有焦点,老太似乎是个看不见事物的盲人。

“我阿婆看不见的,所以屋子内也没有放灯。”卓克陀达手脚十分麻利,她很快就将老太一头银发打理地服服帖帖,也许是常年同老太处在昏暗当中,黑暗对她来说并不是阻碍行动的障碍。

将木梳放回原位,卓克陀达扶着半天没再开口的老太坐到床边,“我阿婆刚才上楼时滑了一跤,好像是伤到腿骨了。”

“我看看,老纪你们谁给我打个灯。”温良在床前蹲下,还不忘招呼身后两人提供光源。

纪端从包中抽出狼牙手电,手电打开的那一瞬间,整间不大的房间都被白光充斥着,在灯光下的老太皮肤更是变得苍白,他们惊讶发现,这个身为萨满的老太,看起来已经八旬有余。

将老太裤腿挽到膝间,温良抚上那条肌肉有些萎缩的小腿,老太轻轻抖了抖,不知道是疼痛还是害怕,在温良检查她小腿的整个过程都没有吭过一声。

“没什么大碍,只是腿骨有些脱臼,接上就好了。”检查完毕,温良给出诊断结果,他抬头发现其他人都在看着他,脸上顿时生出奇怪神色,“怎么?你们不信任我吗。”

他将双手关节扭得“喀嚓”直响,甩了甩肩膀,似乎正要准备开干,“我云游途中可是学到不少谋生技能,中医正骨就算是其中一项。”

见卓克陀达没有拒绝,温良单手按住老太膝关节,另一只手稍微施力,随着清脆的声响,伴随老太沉闷的呜咽,那条脱臼的伤腿回归正位。

“这就结束了吗?”卓克陀达满脸不可置信,要知道上一次阿婆摔伤,村中医生可是给开了一堆药方子,足足养了有三个多月才养好。

“那不然我还要给她开刀吗。”温良咧嘴笑了笑,随口开了个玩笑,余光瞄到**老太,竟然还再发抖,看这意思像是能听懂他们说话。

“我阿婆能听懂汉语……虽然她并不会说。”卓克陀达不知所措地挠挠脸,想了想还是拍着老太肩膀安慰,“没事的阿婆,他们其实是来找你看病的,站在那里的大哥哥他好像中了危急性命的萨满诅咒。”

手指的方向正是纪端所在,老太看不见,只能凭借声音和思维去寻,她双唇嗡动着,吐出一长串听不懂的句子。

“我阿婆让你靠近一些。”卓克陀达水汪汪的眼睛看着纪端,这种视线让纪端本能地想要后退,但是要事为紧,他还是依言走到老太床前,颇为生硬的做自我介绍。

“呃,您好,我叫纪端。”

满是皱纹的枯瘦手掌抚上纪端年轻的脸庞,老太看着孱弱,力气却出乎意料的大,纪端只感觉那只手在他脸上落下的每一点都如刀剐般生疼,没过多久,一股温热的**从他鼻腔内流出。

因为掌灯人换成了谢晋,而且在老太的手于纪端脸上游走时,他在一旁看得真切,也不知道老太做了什么,纪端的鼻子开始淌出黑红色的鼻血。

“我阿婆说,这是种十分恶毒的诅咒。”卓克陀达跟随老太满语做同声翻译,她皱了皱眉,似乎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她说,要想破解这种级别的诅咒,一定要等到特定的时间。”

“特定的时间?可是因为这个诅咒,他已经昏厥很多次了,我怕再拖下去……”谢晋声音从焦急变得哽咽,他望着此时已经满脸黑血的青年,抬手捏了捏自己太阳穴,“抱歉,是我失态了。”

卓克陀达也很无奈,她按照老太的原话进行转述,“再着急也只能等,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这种程度的诅咒必须要等到祭祀真神的时候,才有可能破解,不过你们很幸运,今年的祭祀听说要提前举行。”

她望向站在阴影中的赵丼,这位赵家话事人、八峒村最大势力之一,从进入木楼后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赵爷爷,我说的没错吧?听说祭祀是要提前了。”

“没错,就在七天之后。”赵丼摸着他下巴上那一小撮山羊胡,眼睛眯成缝隙,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那你们得再等上七天,就算是我阿婆想帮你们这个忙,也得等天时地利人和不是吗?”卓克陀达递给纪端一块干净毛巾,让他擦掉脸上血迹,看着那发黑的血迹染红了毛巾,她不由感慨,“你这是得罪了什么人啊?这么恶毒的诅咒,居然到现在才来寻破解方法。”

“不知道。”纪端感觉鼻腔内还有**涌动,为了不让谢晋担心,他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团成合适的大小堵住鼻孔。

因为只用嘴巴呼吸缘故,他说话的时候不免带上浓厚的鼻音,望着谢晋所在的地方,纪端坦言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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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百章啦,撒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