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帝残妃

第五十二章毒药之约,惜春伤逝

纳兰荣是被冻醒的,当他睁开眼的时候,支起身子来,一低头便看到了在空气中瑟瑟发抖的下体,混沌的意识逐渐的清晰。

纳兰荣想到了纳兰月,想到了与纳兰月那疯狂的、毫不停息的半日一夜,看着自己蔫蔫的下身,便知道自己对她可谓是倾尽了热情,她那般不能原谅他,一心想要离开,他却在这个时候如此对她,她必然是身心煎熬,更加不能原谅于他吧。

可若是仔细想来,原谅与不原谅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终究是留不住她,若能在她离开之前留下一些回忆,总好过日后思念时都缺少曾经要来的好吧?

纳兰荣一转头,看到不远处明黄色地摊上的斑斑血迹,心中不禁抽了抽,怔怔的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整理了衣衫,起身唤道,“来人。”

赵全手中捧着一个匣子从殿外走了进来,想到今日一早纳兰月把他叫到夕月殿,对他的一番叮嘱,赵全心中感概万千,他是越来越看不明白夕月殿的那位主子了,明明要离开了却义无反顾的做出了如此大的牺牲,他百思不得其解。

只是第一次,在完全看不透一个人的情况下,对那个人产生了敬佩之情。一介柔弱女子,亲自取了自己的舌苔之血,这究竟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做得到?只是这一切的一切,他都只能烂在肚子里,这份敬佩也只能默默地存着。

赵全行至纳兰荣的身边,恭恭敬敬的跪下来行礼,只是不若往常那般先问纳兰荣的吩咐,而是兀自先行禀报,“皇上,这是皇后娘娘让奴才转送上来的,皇上的意思是?”

纳兰荣没出声,默默地弯下腰接下了,“你且先下去吧。”

赵全并没有起身,仍是跪着,磕了一个头,“请皇上赎罪,皇后娘娘的吩咐,是叫奴才看着皇上喝下这匣子里的东西,方才能离开。”

这等越俎代庖不合规矩的事情,若是放在往常,或是放在旁人的身上,纳兰荣定然是要勃然大怒、厉声训斥的,更有甚者还会拖出去大刑伺候,可这是纳兰月的吩咐,想来也是最后一个吩咐了吧,他不想违了她最后的意愿。

也罢,也罢!

纳兰荣打开匣子,里面放着一张书信和一个白色的小瓷瓶,他把瓷瓶翻转过来,瓶底刻着一个圆形,圆里面有个“夕”字。纳兰荣心中一动,知道这正是她的标志,想到这标记许是她一道一道亲自刻下来的,便禁不住细细摩挲了起来。

过了好半晌,回过神儿来,纳兰荣苦涩一笑,自问,这究竟是在做什么?

而后,他打开了那封书信,一行字猛然越入他的眼帘,“纳兰荣,从此以后以我恩断义绝。”

纳兰荣的心微微颤了颤,仰起头来闭了闭眼睛,把即将冲口而出的叹息生生压在心里,而后睁开眼来,低下头来毅然决然的看下去。

“似你这般心思多端之人,我很怀疑的用心,若你当真坦坦荡荡,便饮下这瓶中的毒药,你我定下约定,若三个月内我与同行人仍是平安,自当会双手奉上解药。”

看完整封信,纳兰荣已经说不清自己心底究竟是什么感觉,只是伸出手来绝决地打开瓷瓶,把其中的**一饮而尽。

赵全一直垂首跪着,此时猛然抬起头来,看着自家主子绝决地样子,分明是伤心欲绝,张了张嘴,却终是什么都没有。即便他跟随在纳兰荣身边多年,却终究是没有夕月殿那位了解这位高高在上的君王,就如同他了解她一般,她虽是不说,却亦是同样的了解他。

纳兰月走出宫门便看见一个一身绿衣的妖娆男子正对着宫门而立,一副优雅多情的姿态看得纳兰月禁不住笑弯了一双眸子,她张了张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又合上了,面上的笑容不禁浅淡了几分。

绿衣妖娆男子迎面快步走了过来,扶着纳兰月,让她有些踉跄不稳的身子安定了下来,“月儿,许久不见你可曾想过我?”

这男子正是别了数日看似比女子还娇柔,妖精一般的花夕,纳兰月面上的笑容扩大了几分,轻轻点了点头,花夕笑开了来,调笑道,“看来命运注定你是爷的人,怎么都分不开,总有相聚的时候,是吧?小月儿。”

这番话说得可谓厚颜无耻到了极点,那声“小月儿”更是肉麻之极,花夕本以为纳兰月会像以前那般撇眉教训或是正言游说,却不想纳兰月只是一言未发的笑了笑。花夕这才觉着不对劲儿,好似从见面到此刻,她一句话都没说,即便她性子淡,也该如此的呀!

花夕面上的笑容蓦然僵住了,试探性的唤了一声,“月儿。”

纳兰月转过头来看着花夕,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她听到了,花夕面上忽然现出激动之色,蓦然停下脚步,紧紧握着纳兰月的肩膀,“月儿,你说话啊!你倒是说话啊!”

纳兰月知道此事迟早是瞒不过去的,花夕发觉了也属于正常,她收了面上的笑容,抬手指了指嘴,而后摇了摇头。

花夕只觉得胸口情绪翻涌,怒火几乎压制住了理智,很想就这样折回皇宫,问问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究竟是怎么想的?她这样的女子,他怎么忍心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可是他不能,他的一次任性会是对她的一次伤害。

纳兰月拉了拉花夕的衣袖,指了指皇宫的方向,摆摆手,而后做出离开的手势。花夕定定看着纳兰月默了半晌,方才微微一笑,坚定的点了点头,伸出手来,扶着纳兰月离开。

“皇上,‘月六十六’送到了。”

纳兰荣抬起头来,看着底下捧了一个木匣子跪着的赵全,“递上来吧。”

赵全起身把匣子放在御案之上,而后不等纳兰荣吩咐便自动退出了御书房,这六十六天以来,这几乎成了惯例。每日里从远方寄来的木匣子里那封薄薄的书信,成了唯一能让纳兰荣有些情绪波动的存在,除此之外,就寝,起身,梳洗,用膳,一切的一切全都依照着下人的安排,在旁人看来这正是明君勤勉的征兆,赵全却知道这不过是行尸走肉的一种表现。

即便是清楚,却只能干巴巴的看着,他一个奴才,帮不到纳兰荣半分,唯一能做的便是盯着那帮传信人把这份书信按时送上来。

纳兰荣见赵全退了出去,伸手拿过木匣子,放在怀中小心翼翼的打开,看着里面那张孤零零的书信,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低下头拿出来展开:“那贼人与娘娘一路西行,相处甚欢,今日娘娘对那贼人笑了十次。娘娘取出帕子,为那贼人擦了汗,那贼人想要趁机占便宜,被属下们阻止了。”

纳兰荣看了书信又喜又怒,先是那双手捶御案,而后面上又现出幸灾乐祸的笑容,笑过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沉默后是浓重到怎么都掩饰不住的哀伤。他怔怔的盯着手上的书信,心中早已经麻木的不成样子了,已然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了。

自己的女人,却只能让别的男人陪着,即便知道不会发生什么,且又派人跟着,却终究是一向耻辱,面子什么的倒还在其次,只是……哎!

稍稍平了平心绪,想到自己的某些行为,纳兰荣纵是再杀伐决断、神情自如都不禁红了脸,比如,叫那些传信的人叫花夕“那贼人”,以此稍稍平心心中的怨愤,再比如,命令那些手下时时盯着,若是花夕亲近纳兰月,便想方设法的阻止……诸如此类,数不胜数。想想他一介君王,竟然行这样的不光明之事,以缓心中的苦楚,也终究是可笑了些。

纳兰荣一声长叹,把书信放回匣子中,拿到御书房一处不显眼的角落里,打开一口半人高的木箱子,把手中放书信的匣子放进大箱子中。纳兰荣低头看着大半箱子的木匣子,整整六十六个,还差四个匣子便满了第七层,一共十层,若是这口木箱子满了纳兰月还不回来,他便再也不用这般伤神痛苦了。

若她能如此狠心也好,正好去了他的命,死了他的心,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纳兰荣合上木箱子,看了一眼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再也没有了看下去的耐心,兀自走出御书房,不叫任何人跟着,独身一人去御花园散步。无论人怎样翻滚扭转,一切的一切逃不脱的终究逃不脱,注定相离的终究相离,缘分相聚的终究相聚,有些时候,你以为的成功,不过是命运看你笑话时的馈赠,终究是要还回来的。

“娘娘,你别生气了,那个女人已经离开皇宫了,自然是再不会对娘娘构成威胁。”

一声低喝自假山后面传出来,“你懂什么!?一禅那秃驴,叫他杀个人,没想到却给本妃耍心眼儿,说什么不出两日那女人会自己送死!真是可恶到了极点,打乱了本妃的计划,如今那女人还活着,离了宫还让皇上时时牵挂着。简直是狐媚转世,可恶到了极点!”

这番话一字不落的传入肚子散步的纳兰荣耳中,他停下脚步,静静站着等待假山后的主仆二人下面的演绎。

“娘娘,你小声些,莫要被人听到了,这可是重罪,若是让皇上知道了……”

“你这胆小的蹄子!怕甚么?你不说,本妃不说,皇上又怎么会知道?”

“娘娘,奴婢知错了。”

“哼,知错就好,回宫。”

纳兰荣快速闪身,一藏在一旁的假山侧面,看着一个宫装女子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掌事宫女打扮眸子亮得惊人的丫头,宫装女子正是惜春殿的西贵妃,和她贴身宫女东菊。

说起来纳兰月还在皇宫的时候,曾经关注过这个叫作东菊的丫头,并不是这丫头做了什么引人瞩目的事儿,引得纳兰月关注的原因是这丫头的名字,让纳兰月想到了一首陶渊明的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一个如此文雅、别致,且又寄着纳兰月归隐心愿的名字,一度让纳兰月有些喜欢这个丫头,只是后来发生了入冷宫事件,让纳兰月知道须得敌我分明方能保全自身,便也没有再为着一个名字固执的关注。

纳兰荣心中百味杂陈,又是明了又是悔恨又是痛心,他怎么就没有早些察觉呢?或许、或许他们还有挽回的余地的,一旦筱雨清醒过来,一切都迎刃而解,如今却要承受相离之苦,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这个女人害的!

这个女人,百死难以赎罪!

纳兰荣见着西春二人离开,一路疾行,回到了御书房。

“赵全!”

“奴才在。”

“马上给朕调动所有人手查出西贵妃所有的事情来,三日之内办不好,提头来见。”

“皇上,暗处的人再也调不得了,除去守在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剩下皆是有任务在身,动不得的啊!没有这些暗处的人,三日根本不可能完成此事。”

纳兰荣急怒攻心,早已经濒临崩溃,不拿下这个拆散他们的罪魁祸首,他必定是寝食难安,“抽调出一些人手去调查,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你自去办吧,休要再啰嗦!”

赵全心中虽是觉得不妥,却终是应下了,“得令。”

第三日午时,赵全走进御书房,跪下行礼,而后道,“皇上,西贵妃之事,办好了。”

纳兰荣正在奋笔疾书的手锻炼,顿了顿,而后继续批改奏章,待到眼下的那本奏章批好了,方才抬起头来,“把证据拿上来吧。”

赵全对于纳兰荣如此直截了当,问都不问的样子弄得怔了怔,而后释然,他是传递消息之人,其中的事情自然是知道几分的,此事关乎纳兰月,纳兰荣如此反常倒也算得上正常。只是这“拿上来”确实不好办,因为,毕竟这证据是一个……

可皇上如此吩咐了,赵全也不能因了这点小事儿违了主人的心意,那就只好“拿”了。

“皇上命令,‘拿’证据上来。”

门外押解“证据”的侍卫也算是个机灵的人物,听了这样的命令,思索片刻,一手提了“证据”,走进了御书房,而后把“证据”放在地上,跪地行礼,“属下奉命‘拿’证据进来,请皇上示下。”

纳兰荣见着因了自己一个有些口误的命令,竟见着这么一个尽职尽责的场面,不禁轻轻勾唇露出了几分笑意,赵全见了,心中大喜,这可是纳兰荣这段时日以来,第一次因为纳兰月以外的事情有了情绪呢。

当地上的“证据”抬起头来,纳兰荣看到那女子正是那个叫作东菊的宫女,纳兰荣对于这个宫女是有些印象的,因为在许久之前听到纳兰月与筱雨谈话,纳兰月说到这宫廷中最别致的名字,便提及了这个宫女。之后,再去惜春殿,纳兰荣想起纳兰月的话,便忍不住多关注了两眼。

长相倒是清秀,只可惜一双眸子明亮的过了头,反而破坏了本来的秀丽,不和谐的紧,对于这个名字得纳兰月喜爱的宫女,纳兰荣却是生不出半分好感来。如今,这宫女却是害了纳兰月的帮凶,真是枉了她当初的一片喜爱之心。

这时,赵全走到纳兰荣身边,递过去几页资料来,纳兰荣快速的翻阅,一刻之后,把那几页资料摔在御案上。纳兰荣猛然起身,走到东菊身边,一针见血的道,“你死不足惜,可若是让你在你唯一的亲人与西贵妃之间选择一个活下去,你会如何决定?”

东菊本是一脸英勇无畏的摸样,听了纳兰荣的话就像霜打了茄子一般,再也强硬不起来,只能垂了一颗高昂的头颅——屈服。

“皇上可愿意听奴婢讲一个故事?”

纳兰荣知道东菊要说的必然是和西贵妃有关,便走回到御案后坐下,默认了东菊的提议。

东菊猛然抬起头来,一双往日里过于明亮的浸泡泪水中,此时更是比往日里明亮了几分,叫人生生错觉,仿佛是看见了那晴空中的日头,有种灼热的刺目感。

“从前有一个官家女子,她美丽高傲,事事不甘人下,誓要嫁于这世间最优秀的男子,直到有朝一日她见到皇帝出巡,远远地看上一眼,便已然是初恋成迷。回到府中以后,更是夜夜难免,相思成疾,大病一场,然而那女子却在病中时听说皇上要去皇家围场狩猎,便不顾自己的身体拼了性命也要赶去见上一面。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只带着一个丫鬟出行的女子为了早些赶到,走了山谷间的小道,却不幸撞上了大雨,路途难行且有没有避雨的地方,那女子胸中信念尤甚,毅然决然的继续赶路,却不幸失足从一个坡地滚下,受了重伤。

好在有一个得道僧人路过,救了那官家女子主仆二人。那官家女子与随行的丫鬟自由一同长大,本就情同姐妹,经此一劫,两人关系更是突飞猛进,比亲姐妹还要亲上几分。

二人皆是年幼无知,且又是情窦初开的年纪,那丫鬟竟对那僧人动了心。女子自是看出了丫鬟的心意,因了受伤不能再赶去围场了,便想着留下来撮合撮合他们二人。

那僧人修行多年,自是心智强硬,知道了丫鬟的心思,冷了一张脸便要此行。丫鬟苦苦哀求那僧人再陪她用一次膳就当是留下最后的想念,在如此求之不得的苦楚之下那丫鬟鬼迷了心窍,寻来了**放在了僧人的膳食中,本想与那僧人共赴云雨,他定当是要负责任的。

谁曾想,那僧人经阴错阳差的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