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帝残妃

第六章春宵漫漫,红烛照单

三座宫殿,三位佳人,两份期盼,一份推拒。然而不论是谁的小算盘,能不能打得响,要看的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翩翩佳公子。

御书房。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即便是采光极好的御书房也不得不借助蜡烛的光芒来照明。这时,一个太监轻声慢步的走了进来,正是纳兰荣的贴身太监,太监总管赵全。赵全行至御案前,取出银针挑了挑灯芯让烛火烧得更旺一些,把蜡烛的烛焰挑的更低一些,免得烛焰来回晃动伤了御案后那尊贵之人的眼。

做好这一切,殿中更明亮了些,李全走到纳兰荣的身侧,躬身行了一礼,道,“皇上,天色不早了,今日又是皇上的大喜之日,依皇上看……”

纳兰荣从奏折中抬起头来,看了看站在自己身侧的赵全,随意的应道,“朕知道了,你看着安排吧。”

纳兰荣一向讲求雨露均沾,有时交给李全来安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可是今日情况不同往日,三妃皆是初入皇宫,即便是三方皆身份低微他也是不能帮皇上做决定的。不然,若是这事传出去恐怕会得罪了其中的两位,身处宫廷,赵全自然明白这些女子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更何况如今这三方都是不好得罪的身份,一个皇亲国戚,一个右相之女,另一个左相之女,他是哪个都不能得罪的,根本没法帮帮皇上拿主意。新人进宫,有时候先机便是恩宠,这三方身份都不一般,皇上心里自是有番计较,若是他真是这般没眼色,只怕到最后就连皇上都得罪了。

赵全一脸为难的神色,站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下去执行命令,只见他突然快步走到御案前跪下,连连磕头,告饶道,“求皇上饶奴才一条狗命,奴才不知哪里开罪了皇上,还请皇上示下,奴才一定改过。求皇上饶命,求皇上饶命。”

纳兰荣再次从奏折中抬起头来,看着不住磕头的赵全方才想到今日不同往日,他一个小小的奴才自是那不了主意的。想到此处,纳兰荣不禁有些头疼,登基一年来,方才压制住了朝堂之上躁动的各方势力,便迎来了皇太后为他安排的姻缘线,他身为皇帝,三宫六院自是常事,多上一两个妃子倒是没什么差别。

可偏偏安排赐婚的对象是自小与自己有婚约的表妹,对于那个表妹,两年未见,却因之前频频进宫,他自是还有几分印象的。

让他记忆犹深的是,那双漆黑宁静中掩藏着深深眷恋的眸子,端庄贤淑却又有几分木讷的性子,就连高兴时笑起来都是一板一眼的宫廷标准笑容。要说他这表妹也没什么不好的,什么都这般讲规矩,想来娶进宫也不会给自己添什么麻烦,可是不知道为何对于这个表妹他始终喜爱不起来,怎么都生不出一丝怜爱之意。

说可偏偏对于这个表妹的身世连他也不禁生出一份怜悯,上有母后的命令,而那女子又是个孤儿,背后没什么权势撑腰,他自是不能做的太过分。过河拆桥解除婚约,只怕会白白害了一条人命,尽管人命在他眼中不算什么,他不过是不想因为一个女人而在自己和母后之间放上一根刺。

至于连封三妃一事,他不过是想一劳永逸,不想再在女人的事情上瞎折腾,浪费时间罢了。除了今日明面上册封的三妃,妃之下的四个阶位:答应百人,常在二十人,昭仪十人,贵嫔七人。他索性一口气封满了,而后,不顾皇太后一副惊诧的样子,挥挥衣袖潇洒离去。

“小全子,起来吧,朕没有责难你的意思。”

“谢皇上开恩,谢皇上开恩。”

赵全有些夸张的反应把纳兰荣逗乐了,有时候上位者需要的不仅是一个聪明机灵而又忠诚的下人,更重要的是能掌握得住下面人。无疑赵全就很符合纳兰荣的要求,聪明机灵,却又不是心思深沉之辈,比李公公一干人等要好掌控的多。皇宫之中斗争重重,若是连身边的人都没有个可心的,那该是多悲哀的事情。

放下手中的奏折,纳兰荣从龙椅上站起身来,“摆架‘惜春殿。’”

惜春殿,怜花惜春之意,是西贵妃西春的寝殿,惜字取西之谐音,以本名为宫殿命名。

“娘娘,刚才有人来传话说皇上去了‘惜春殿’,叫娘娘不用等了。”

坐在床前轮椅上的女子,听了这句话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面上仍是一脸温和的笑意,道,“筱雨,帮我去了盖头,梳洗歇息吧。忙了一天,想来这些下人们也都累了,让他们也都先下去歇着吧。”

“是,娘娘。”

筱雨走过来,为纳兰月取下了轻纱盖头,又脱掉了头发上的金冠珠帘,纳兰月这才觉得轻松了不少。梳洗更衣过后,纳兰月让筱雨也下去歇着,她一个人躺在**,明明是累极了,却怎么都睡不着。

以前纳兰月曾听人说过,深夜里明明累及却久久难以入眠的人都是心里放了很多事情喜欢来回琢磨的人,这类人心思深沉,缺乏安全感。

当时纳兰月听了觉得颇有几分道理,却从来不曾放在心上,如今看来真真是有道理的话,也明白这样的人都是被逼出来的,谁也不想自己活得这般累。可是不累就难以存活,没有人愿意白白放弃大好的年轻生命,即便这最美好的青春要消耗在高墙深宫中,也不甘心就这样失去。

想来明天要有一场硬仗吧,不过还好她将是这三人中最不引人注目的,若是运气好,还能清闲的坐在那里看一场好戏,不过若是运气不佳,只怕会被波及。两个女人的争风吃醋就已经够有破坏力的了,怕就怕纳兰荣再掺和上一脚,激化矛盾,这对她们三个人都没有好处,可是若是发生了,她也是无可奈何的,毕竟以她现在无依无靠、无所倚仗的状态,是怎么也不能够和一个皇帝相抗衡的。

想想这纳兰荣还真是不安好心,一连封了三妃,却安了不同的品阶,西春封为贵妃,品阶在纳兰月和华凤之上,纳兰月与华凤平阶。

华凤为右相之女却比左相之女的西春品阶还要低上一位,这让一向心气高的华凤怎么受得了?这些暂且不说,三女一起进宫,同是新婚之夜,却被西春占了先机,得了皇上的宠幸。不过好在给宫殿赐名的时候,纳兰月是以字入名,而西春无非是把名字中的一个字用了一个谐音字代替,听起来更文雅,而华凤却是真正的改动了一个字——“栖凤殿”。

栖凤,栖凤,这二字中隐含的意思,只怕抵得上任何华丽的名字了。这让西春和华凤二人相互看不顺眼,都在嫉妒对方拥有自己所没有的东西。由此可见,那龙椅之上的翩翩佳公子真是个可怕的人物,不动声色的挑起了两方的斗争。

纳兰月乐得清静,不想着去争宠,自然与这些事情沾不上关系。进宫来已经七日了,除了日日去给皇太后请安之外,纳兰月再也没有踏出夕月殿一步。像这样的时候,她可不想傻傻的凑上去,给她们机会,无端端的惹上本来不属于自己的麻烦。

纳兰荣这七日来长宠惜春殿,更是给这场斗争火上浇了油,彻彻底底的激化了矛盾,本来是私底下的斗争已经隐隐有了些上升到明面上的趋势。皇宫之中最忌讳的事情便是争风吃醋,可这两女在家族中都是优秀的存在,自小被人宠着长大,自然有时候胆子也会大上不少,又心高气傲,为了皇帝的宠爱已经把皇宫不得争宠的规矩抛到脑后去了。

事实证明,昏了头的女人最容易犯错,当她们接到传召,被纳兰荣派来的人带去御书房的时候终于深刻的认识到了这一点。可是叫纳兰月不明白的是,为何她们两个的事情却要捎带上自己,又不是审问犯人,她也不是证人,去了该是多余的人吧?

御书房中,两个女子跪在御案前的台阶下,在她们眼中一向温和的纳兰荣难得的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板起脸来训斥她们如何不识大体,如何不知宫廷礼仪,如何失了皇室的体面,等等。

坐在轮椅上低眉敛目的纳兰月,仿佛也在受训一般头也不抬,她做出这般的姿态无非是不想树敌。毕竟别的妃子正在受训,她要是做出一副平常无事人的样子,只怕会被人诟病,说她喜欢看姐妹们的笑话,日后必然招人不待见,还可能会被人针对。

待纳兰荣这一番教训过后,纳兰月也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然而,却不曾想纳兰荣的下一句话却在无形中把她打入了地狱,让她之前的努力付诸东流。

“你们一个侍宠生娇,一个争风吃醋,看看人家月妃,如此宠辱不惊的样子才是皇家应有的仪态,你们好好学着些。”

纳兰月一颗心瞬间变得冰凉冰凉的,一阵寒意流入心底,而后渗入骨髓,涌向四肢百骸。好计谋,真是好计谋!好一招借刀杀人……如果纳兰月是局外人,如果她不是他针对的对象,连她都会忍不住为之喝彩,一句话就把一个人推上了众矢之的。

两个天之骄女,自小被人宠大的世家女子,却被她一个不声不响的人踩在脚下,这该是何等的滋味?而且还是她没有任何行动的情况下得到了皇上的赞赏,在她们想来不动便已经如此惹眼,一旦出手那将是怎样的惊人?无形中她们已将把她当成了最大的敌人,在心中暗暗警惕。

纳兰月吃了个哑巴亏却什么也不能说,此时不说话还能好些,一旦开口只怕会更刺激了两个心中对她生出敌意的女子。纳兰月心底不禁冷笑,华殿冷落妃,如此还不放过,偏偏再要加上纷纷扰扰的争斗,难道一个胸怀天下的国君,连一个女子的清闲也容不下吗?

也是!皇帝有皇帝的安排,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小小的妃子而改变自己的计划,多生事端。什么亲王之女,什么皇亲国戚,不过是当权者手中的一颗棋子。如此而已,如此而已!

纳兰月低眉敛眸掩住眼中不经意间闪过的讽刺,看似不胜娇羞的姿态,却被一向精明的纳兰荣看出了些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