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帝残妃

第五章三佳人行,有吾师否

及笄礼在一片和睦中走向终了,送走各方客人后,纳兰月在筱雨的搀扶下跪在正厅前接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始终揣揣然,毕竟这次可能是对自己人生的审判,怎么能不紧张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征亲王之女夕月郡主,钟灵敏秀,端庄贤淑,自幼与朕有婚约。今,夕月郡主笄礼,朕心悦之,本月二十乃黄道选秀吉日,择令夕月郡主进宫,封为月妃,赐住夕月殿。钦此。”

纳兰月心中思绪翻涌,面上一脸茫然,在筱雨的搀扶下木然地行礼、接旨,而后打赏前来传旨的宫人。扪心自问,为何这在古代女子眼中值得惊羡的事情,却让她觉得浑身冰冷,明明有了心理准备,为何还是失态至此?若不是她双腿残疾正好有筱雨搀扶,只怕会因此失了仪态,被人说是旨前失仪,如此外露将来必是贪慕权贵之人。

呵呵,想来也真可笑。自从来到这里,尽管不是霉运当头,却也怎么都跟好运扯不上关系。先是沉浸于宁静的生活,忽略了培养保身势力,后来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上天却连一点改正的机会都吝于给予。

选秀吉日,月妃,夕月殿……难道她真的只能按照命运对纳兰月安排的轨迹走下去,无力改变任何事情吗?那个翩翩佳公子,一国之主,真的是要从此与自己挂钩了吗?不,不!她不要做那三千胭脂容中的一个,不要折断自己的翅膀,呆在那高墙大院深宫丽苑之中,更不要卑微到守着一座华丽的宫殿等待着一个男人像做流水线工作一般轮着宠幸她,而这宠幸永远与感情无关。最是无情地王家……

筱雨把纳兰月从地上扶起来,纳兰月看似一脸平静,却在不知不觉间苍白了脸,即便是有胭脂的掩盖却也能够让一向细心的筱雨注意到,“郡主,你累了吗?奴婢送郡主回去歇着吧?”

纳兰月点点头,默默地任由筱雨带着她回了闺房,进入房门的那一刻,她蓦然摆手示意筱雨停下来,而后道,“你先下去吧,本郡主累了,不要再来打扰,晚饭的时候来叫就是了。”

“是,奴婢告退。”

三天,还有三天的时间,可是此时的她除了王府的这些下人,便是一无所有,即便是她再有能耐,在这无亲无故、无依无靠的地方,又怎么能在这三日里扭转乾坤?更何况,现在的她双腿尚未复原,做任何事情只怕都是要慢上一拍的,如此一来又如何还有扭转乾坤的机会?

纳兰月看着衣裙下的双腿,不禁生出了痛恨之意,她此时若是健康之躯,一定能、一定能……哎!即便是健康之躯又如何?三日的时间也不足以自救,不过若是健康之躯便不会如此被动了吧,可以做一些准备,也可以很好的应付未来不久即将面临的宫斗中风波。

思来想去,纳兰月也知道自己这次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没有能阻止那个强迫她开弓的人前进的脚步。而且这三天对于没有一点势力的她来说可有可无,她根本不可能在三天的时间内培养起自己的势力,就连正式起步都做不到。

她不良于行,有些事情交由旁人去办她实在不放心,而自己又不适合亲自出马,这双腿简直就像一个标志一样,随时都可能泄露了身份。她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这事若是落在有心人的眼里除去大做文章一项不说,只怕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几句话就能摧毁了她雏鸟般的势力。无疑是白费心机,又遭人防备,简直是出力不落好。

纳兰月把思路理顺,分析利弊,知道此时的自己除了顺从别无选择,便也就不再过多耗费心神了,毕竟在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上耗费精力是不明智的选择。不如先行进宫,日后再作打算,即便后宫高墙深苑,她若是想出来些时日想来也不会是难事。

思及此,纳兰月便放宽了心,不再在这件事上耗费心神,累身累心。

三日后,辰时初。

征亲王府。

一身桃红宫装,青丝尽数挽起头戴金冠珠帘的纳兰月坐在闺阁床榻前的轮椅上,按照规矩新娘子是要坐在床边等待夫家来迎娶的,还是那句老话,事事有例外,纳兰月再次很有幸的做了那个例外。

纳兰月双腿残疾使不上力来,若是坐在床边后背没有依靠的地方,坐上一时半会纳兰月还可以凭借平日里良好的修养的坚持住,但若是时间长了必然是会撑不住躺倒的,如此一来只怕是更加损了征亲王府的面子,因此才让纳兰月以轮椅代床,坐着等待。

这话说起来也许觉得有些不合理,毕竟迎娶时间是早已定好的,只要算准时间并不用等很久。但是,很不凑巧的又有了一次意外,而纳兰月还算是这个意外中的主角之一。这个李公公转述圣旨中的选秀吉日,当今圣上不仅大肆选秀,就连封妃也是一连封了三个,而且圣旨还都是同一天传下去的。

西贵妃,华妃,月妃。

说起这连封三妃一事,还有些皇宫传闻传了出来,根据筱雨的小道消息,真相是这样的:皇太后见纳兰月笄礼已行,已经是个成年的姑娘了,便把皇帝叫去让他履行婚约,娶了那个自小与他青梅竹马的表妹。而能坐上皇帝的人,自然都是有几分骨气的人,被人命令着做事多没面子啊,因此心里老大的不情愿。可是这是他母后的命令,又违抗不了,所以就决定连封三妃,还把纳兰月放在最后一个抬进宫,来向皇太后和纳兰月示威,以宣泄心中的不满。

当时纳兰月听了筱雨这样的说辞不禁笑出声来,若不是筱雨一向沉静贤淑,不像是那种爱开玩笑的性子,她一定会觉得筱雨是为了逗自己开心而夸张了消息。皇家的事情哪有如此简单直白的道理,皇太后叫皇帝娶她自是有自己的打算,皇帝一连封了三妃,排了先后迎娶顺序,自然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哪里会是为了置气而干出这样的事情?

筱雨知道了此事后,碍于规矩明着不说,心里却不由得为自家主子生出了几分不平之意。从筱雨的反应中纳兰月自然很清楚的感觉到这丫头在为自己生气,明白了这点,纳兰月既欣慰又感慨,同时也有些想笑的冲动。

筱雨这丫头说起来年龄也不大,不过二九年华,却总是摆出一副端庄的样子,看起来颇有些老气横秋的感觉。如今做出这生气的姿态来,倒叫纳兰月生出了几分怜爱,有了想要再进一步亲近的念头。毕竟一个古板忠诚的丫鬟,怎么也比不上一个有血有肉、忠诚而又知冷暖的丫鬟,这么强烈的对比,任是个人都知道那个好。

只是这个时代的有些人被猪油蒙了心智,只执拗的一味追求忠诚,却忽略了别的方面,以至于造成了底下人的独自判断能力不足,即便学再多的东西也始终无法独当一面。

此时,纳兰月还尚未盖上盖头,她透过脸前的珠帘看着站在自己身边一脸笑容,却没有几分喜色的筱雨,不禁出声唤她,“筱雨。”

“奴婢在,主子有何吩咐?”

纳兰月本想说些什么开解筱雨,但是一看到此时筱雨一副恭顺守礼的样子,倒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她自然是不在意做那三妃里的其中一个,毕竟她的心没有放在皇宫里。可是对于筱雨这些封建思想浓重的古代女子来说,无疑是出嫁从夫,谁会想着嫁出去了还要从夫家出来的。因此,她无论怎么说都不合适。

筱雨听到主子唤她,便行礼应答,却等了半天都不见主子有什么反应,本想上前去问问主子有何吩咐,却在这时忽然听到外面一阵鞭炮声响起。筱雨心中一惊,怎么比自己预计的时间要早上一些?她疾步上前取出床头挂着的桃红色轻纱盖头,仔细的盖在纳兰月的头上,而后推着轮椅上的纳兰月从闺房中出来。

三天的时间,纳兰月做不了很多想做的事情,却能做好了一些对日后有帮助的事情,那就是把心态调整到最好。日日空闲的时候不是加紧锻炼双腿,便是对着闺房中那面打磨得锃亮锃亮的铜镜,一遍又一遍的练习着脸上的神情。一张温和的笑脸,从一开始的僵硬淡漠,到现在的自然温暖。想来除非是十分熟悉她的人才能看出来一些端倪,不过不用担心,再过段时间,在宫中历练一下,只怕是熟人也看不出来什么了。

出了征亲王府,纳兰月就看到了宫中派的人,前有太监宫女,两侧有侍卫开道,马上坐着一个年轻俊美的少年,隔着盖头纳兰月看不真切他的样子。不过据说这应该是皇帝的三弟,纳兰珏,今年十六,比皇帝小了一岁。皇家之中争斗重重,这皇帝和他三皇弟还偏偏就是个另类,自小一起长大,感情好的就快穿一条裤子了。

坐在高头大马上的纳兰珏看到坐在轮椅上的纳兰月被人推出来,颇有些不耐烦的下了马,一把抱起她直接放进轿子里,然后吩咐走人。

想他一个堂堂王爷,为了别人的桃花忙碌了大半天,说起来冤枉不冤枉?即便是自家的皇兄,心中也难掩不平,毕竟他还尚未娶亲,皇兄就一娶三个,如此正大光明的刺激他。本身就心情不佳,偏偏这最后一个竟然还是个残废,出个府门还磨磨唧唧的,他怎么能不烦躁?因此才做出这般于理不合的事情来,反正他自小如此惯了,想来皇兄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和自己计较的。

纳兰月坐上轿子,待轿帘放下来,她微微掀开轻纱从里面打量着轿子,通体桃红色。她心中不禁暗自讽笑:果然是个处处讲规矩的地方!想那平民嫁女儿还能穿一穿那大红嫁衣,而她一个在平民眼中高高在上的妃子,却一身桃红被人抬进皇宫,而且还是三个中最后一个。虽然她的心不在皇宫,但是身为一个现代女性,想到此处她的骄傲就像是被人狠狠的踩在脚下,怎么都舒坦不起来。

连封三妃,还都是高官皇戚之女,本来有些轻待的意味,可是这个时候派出了当朝的王爷来亲自迎娶,自然是避了这个嫌疑。不过在纳兰月心中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不过是皇家笼络人心为自己的行为配了个合适的鞍套罢了。

想到此处,纳兰月不禁自讽:看来自己真是个世俗、虚伪的女人啊,与那些汲汲碌碌的女人实在是没有什么本质区别。貌似自己还更可恶,别人是追求自己想要的,而自己明明知道不想要,却还是忍不住去计较……

想着想着,纳兰月竟然禁不住笑出声来,又想到了三妃,进而倒让她想到了“三人行必有吾师”这句话,不禁暗暗的想:也不知道那两个人里面有没有自己的师傅,毕竟她们无论哪个都是土生土长的古代女子,自有不少值得学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