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宫

第5章 搏宫闱 2

往事已成烟云,他可以试着忘却额娘逝去的恨,毕竟那是他们之间的爱情,不管结局如何,他只能默默旁观,永远难以插足。可这回不同……他本没有这样的打算,可知道子漪出走和他有关,他便再做不到淡然,没有残存半点动容之心。

好似生命中有什么被人生生抽走,芙蓉恍惚得看不清面前任何,迷蒙的泪眼中满是璀璨的花儿,朵朵连绽,凄冷异样。“为了你们……他隐忍一生,痛苦一生,最后……就只是这样的结局吗?”

瞬间绝望。原死命的认定,是这宫廷毁了她的一切。她原本应有平淡幸福的一生,可入了宫廷后便开始身不由己,慢慢变成了现在这样面目全非的模样。谁知……今天才真正看透,活在这宫中的人,没有一个幸福,他们都固执的守着关于自己幸福的那点臆想,以为只要自己努力争取就能得到。但直到最后才发现,一切都只是个美丽的梦,最多只能算是幻想。

“伤心么?觉得疼么?”唇角冷冷的扬起,似寒风中湖面的涟漪,缓慢悠扬。岚宇一把甩开芙蓉纠结的手,眸色决绝的没有半点怜惜。“你以为你为什么能活到现在?若不是为了见证今天这幕,让你也承受失去珍贵之物的刻骨心痛,你又怎能苟活至今?”

“哈哈……”心痛到了极致便只剩癫狂。芙蓉惨笑着缓缓从地上爬起,华丽的外袍卷滚着从肩上脱落,狼狈的拖在手腕边,步驱步随。“是啊,我逼死了他心爱的人,抢走了呵护疼爱你的额娘,要恨也是应当的,我不会说一个不字。只是……”脚步狼狈的迈向案几后的云凡,她认真的端看他的眉眼,嘴边带着虚浮的笑意,似正在热恋中的少女,单纯娇美。

“只是你不该恨他。”冰冷的鼻息间已经没了半点温热的气息,她颤抖着双手捧着他的脸,疼惜的用侧脸贴上他的额头,想把自己身上的热量尽量转给他一些。“他这生活得太苦。不能名正言顺娶自己喜欢的女人,好不容易当上了皇上,能够为自己的婚事做主,最后还是走到了那步。”

心底针扎般的痛,刻意蒙蔽的意识此刻愈发觉醒清明。岚宇逃避者后退一步,不愿听她说任何一字,尽管那些可能是他一直想知道的事实。可此时,他却没有半点听下去的勇气。

“我这一生都用来和他作对。原以为除掉了羽妃之后,这后宫便是我的天下,他的心也终有一天会向我靠近,变成我的。可……我错了。”泪水似断了线的珍珠,顺着脸畔不停滑落。芙蓉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拥抱他,生前她始终没有这样的机会,现在终于可以得偿所愿。“她不在了,他的心也跟着一并死了。从那时候开始,我便害怕的日日难以安睡,深怕哪天清晨觉醒,便会突然听到他殁逝的消息。所以我再不能安心等待,我开始处处与他作对,迫害与他亲近的妃子,伤害他在意的孩子,让他时刻提防用心,只有这样,他才能暂时不想到离开,轻易的放弃性命。”

“可终究,造化弄人,从未想过…他会死在我的前面。”话到这儿,几乎泣不成声。她一遍复一遍的帮他擦拭唇角的血迹,可那些深红发黑的印记好像是刻在了他的嘴角皮肤上,无论她怎样用力,都有斑驳的印记存在,时刻提醒着她他已经离去的事实。“他……是多么宠爱你。直到最后……也要完成你的心愿,这般残忍的…死在我的…面前。”

容颜白纸似的满是苍白,岚宇疲惫至极的斜靠在窗沿上,清冷的眸中慢慢缱绻出了一轮蓝月,光影似冰原般辽阔疯寂。“说够了吗?”指尖深深的攥进了软木的窗棂中,他紧要着牙关抬头,眼光匆匆落在了逝去那人的身上两秒便逃避着快速闪开。“来人!皇后碧鲁氏.芙蓉,生性狠毒,恶行累累。即刻起废除皇后正名,赐死!”

“…哈哈!赐死?还是别浪费皇家的白绫了吧…”手上沾着鲜血却好似不见,她沉静了片刻端直起身子,就着那血捋了捋额边的碎发,神色淡然而从容。“若是离得他太远,下了地府若遇不到该怎么办呢?”婉笑着撇眉苦恼,她不待外面的宫人进来执命,便义无反顾的端起了面前云凡喝剩的茶汤一口饮尽。

殿内突然便死寂着静谧下来,岚宇半垂着眼帘没有瞧两步以外相互依靠着没了声息的两人。身侧紧攥的手缓缓失神的无力松开,他踉跄了一下便转身步出,只不下数十步的短短路程,他却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像踏在刀尖上,道不出的疼痛。

“爷……”方出了殿门,久候的暗澈便迎了上来。他费力的用手支着门框才不至于瘫倒,消瘦的侧脸几乎凝成了冰冻的矿石,尖锐着闪耀惨白。

“备马,去赤霞……”话还未说完,眼前便猛地一黑陷入无止境的阴暗。他恍惚的听见身边的脚步声乱成了一团,他的身子被凌空抬起,快速的行进着。而他刚离开的那个方向,不知是谁大声的叫喊,‘皇帝驾崩’!声音响亮的穿越苍穹,留在脑海中良久仍空灵回响,一遍复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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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千年。

山中的日子完全失了时间概念,清晨起身吃了早点便去山中采药,正午归门,午饭后闲来无事便翻翻医书,瞧瞧房后的菜园,就这样一天便惶惶然过去,好像从未开始一般,仓促而平和。

出神的倚在窗前,子漪手中的书翻开了一半,耳边,细微温和的风声和着不远处书堂孩子们的朗书声阵阵传来,宁和的好似一个梦,冗长而沉稳,让她不自主的学会了习惯,想醒也醒不了。

面前,半敞的纸窗外光秃秃的一片,可井然的花架成排,从旁的马厩也干净利落。虽和那时他送给她的小屋位置不同,但细节却是一模一样,好像是生生从遥远的官道旁搬就过来的。

越是细看越心烦意乱。她压着繁杂的心绪想专心于书本,可是荒坐了半晌,还是半个字都未读进,索性披了外挂起身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