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颜凤主:夫君,请俯首

二零四 君心冷若严霜雪

二零四 君心冷若严霜雪

腊月凛冬,横云王城人心动**,店铺萧条。原以为坚不可摧的信芜关,居然被拱手送出,还有传言说周焉世子是为莲花公主报仇而来,更是令人不安。一时间,各处的莲花公主祠倒成了最热闹的所在。便是皇帝亲口下令烧了所有公主像,也止不住百姓在自己家中暗暗祭拜的风潮。不仅如此,已经开始有人在祭雪亲王了。

“陛下,呈玉关失守,复水城失守,聆山失守,元翠山失守……”

“陛下,以上关塞重城有不止一处是不战而降的……”

“陛下,白夜和白礼两股人马眼看就要在千鹤关汇合了……”

“陛下,周焉人屠戮我横云子民,陛下要做主啊……”

皇帝忍无可忍地站起来:“都住口!”

殿上这才安静了。

很久,千霜说:“父皇,儿臣愿去千鹤关下。”

他是真心诚意想要去略尽绵薄,就算再怎么不喜欢,他也知道自己太子身份的重要。虽然无人敢言明,但人人皆知守将之所以屡屡倒戈是因雪亲王之事而心寒。若太子能够前去与他们同生死,齐进退,至少不会再出一个张翾。

然以他心性却万不会想到,朝堂上下近来之所以更重被禁足的夏皇子而非他,最主要原因便是夏皇子曾在极度险恶的战事中活下来,并且没有败。如今他忽然要求去千鹤关,虽然危险,却也正是扳回一局的最佳良机。

若是想到了这一层,千霜是根本不会开这个口的。谁知他虽然不笨,却素来高傲不群,原本不会往这样诡谲的方面想,更不要说眼下半壁江山都快没了,他委实不知道那些人在这种时刻还能有那么多闲心。皇帝很清楚他的本事,知道他去了也不会有性命之虞,当即点一点头:“如此甚好。”

这一天退朝后,千霜回到丹霞宫,发现那里已经收拾了两大箱东西要给他带着上路,当即冷道:“这么多东西,是要带去给我殉葬么?”

当即亲自卷了几件衣服,带上琴要走。立刻被人拦住,说已经备下了车马护卫,要收拾妥当摆开阵势再走。

千霜想不出举世间有谁能护卫得了他,便对丹霞宫上下一顿威逼利诱,抱着琴绕向皇宫后门。

这条路十分僻静,地上尚有残雪未清。他实在不想再给那群啰嗦的人追来,一时不免有些慌慌的。行至极幽静处,正要喘一口气,却忽然听到一阵哭声。那哭声凄厉又沙哑,如同一根尖刺,刺破了冬日短暂的宁静。

他不免朝着一旁一座清冷宫院瞄了一眼。那院门上书着斑驳的“冷月阁”三字,看上去十分陈旧。这时院内穿出女子的冷笑声:“公主别哭了,脚上的泡还不是自己走出来的。皇妃娘娘说了,公主这怨妇似的哭腔要是给外人听了去,那她可就不管奴婢客气不客气了。”

之前的人哭着恨道:“金坠,你再怎么得我母妃宠爱,也不过是个下人罢了!若是父皇知道你这样对我,你——”

“下人怎么了。”另一人仍从容地笑着,“公主都把下人拉到**了,此时也敢记起尊卑?那时节端木蕖珊可什么都说了。‘你都是做戏么?’公主呀,这话连奴婢听了都羞得慌呢。难怪念驸马什么都不要,说走就走了。这可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千霜虽急着赶路,却着实忍不下去了。虽然他听说雪晴然离开横云只带走了一件旧时狐裘和一个从前的侍卫时也很不爽那个侍卫,但在羽华的事情上他却看得比别人更宽容。不就是爱了一个侍卫么?那他雪千霜从前还是个琴师呢。谁知道明天那侍卫会不会也摇身一变成为万人之上的亲王太子。当然,他一点也不希望腻着雪晴然去周焉的男人发生这样的转变。

这样想着的时候,他已踏入冷月阁大门,一眼便看到羽华坐在雪地里,面前都是打散满地的饭菜,黑黑乎乎的不像什么好东西。她面前站着个穿戴利索的宫女,发髻上插着一根金簪,还缀着颗金珠。

“去叫侍卫来,把这个宫女轰出去。”他指着金坠一字字地说,“羽华,她再来欺负你,就去告诉我。”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还是金坠最先回过神,连忙说:“奴婢都是奉了皇妃之名,哪敢欺负公主。太子殿下若不喜,奴婢再不来就是了。”

说罢规规矩矩退了出去。

羽华这才悲切切地扶着碧秀和青好的手起身谢过千霜。玄明一走,端木蕖珊见势不好,将当时情形添油加醋说了出来。皇帝震怒,将她迁居到冷月阁思过。宁皇妃也羞愤难当,恨不得杀了她,遂将她身边宫女全都拨走,只留下这两个最不中用的。金坠更是趁火打劫,时不时在她的起居用度上做手脚,磋磨得人生不如死。金坠仗着宁皇妃信任,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喜欢寻机会欺负她,也不知她究竟因为什么事这么恨她。

这一切都无人过问,她虽爱面子,终究是养尊处优惯了,时常忍不住想哭。那些阳光炫目的白昼,寒冷寂寞的长夜,陪伴她的就只有自己的哭泣激起满院回声。她想着雪晴然是惨,可她这样的情形,说不定比雪晴然更惨。雪晴然再难受,还有玄明陪着她。她却没有任何人。

千霜见她有点呆呆的,知道她是被欺负得苦,不禁恼道:“父皇不是将九重莲玉牌给了你么?见之如见君,为何不拿出来?”

羽华哽咽道:“拿了又有何用。就算是父皇自己,都默认了我的玉牌和三皇兄的一样是作废的。”

千霜急着走,便随手将自己的玉牌取出来给她:“我们换过来,再有下次你就拿我的。父皇不给你撑腰,我给你撑。”

羽华愕然怔住,许久方才取了自己的牌子和他交换,一边又哭了。她一生都极少遇到人这样对她,她富贵时千好万好,也要时时担心不要惹父皇和母妃不悦。那时节多少人刻意取悦她,到头来都是为了利用她。如今她一无所有,那些人便鸟兽四散。有谁会像千霜这样不带目的只为帮她。

她哭得几乎说不出话,连声像样的称呼都忘记:“太子哥哥……”

千霜见她哭成这样,却又不忍心转身就走,只得叹口气,取条帕子帮她把脸擦干净,安慰道:“谁都要遇到些苦事,过去便过去了。你才十几岁,难道这辈子剩下的就都这么苦着么?等我回来,就带你离开这破烂院子,把你以前的好吃的好玩的都找回来还给你。到时候我看谁敢说个不。”

羽华点点头,将千霜的玉牌紧紧攥在手里。远处终于隐隐传来寻找太子的吵闹声音。千霜忙说:“我走了——”

在她头顶一拍,抱着琴就跑了。

羽华呆呆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喃喃道:“我记起了,云凰没死时,三皇兄对我也是很好的……若不是母妃骗我去给云凰喝了那盏茶,说不定……他会一直对我很好……”

碧秀和青好都不知她在说什么。却听身后传来一声笑。几人同时白了脸回头,却见金坠不知何时已从后门绕了进来,正冷冷看着羽华:“皇妃骗你什么了?公主,病急了不能乱投医,说这话,就算你们是母女,我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原来她不仅没走,而且还一直在暗处偷听。羽华亦冷笑起来:“母女?她哪里有一点像我的母亲?”

“公主疯了。”

“你才疯了!”羽华不顾一切地喊道,“是她和你要毒死三皇兄,是你们骗我把重莲散魂饮端出去!因我误将云凰认作流夏,她嫌弃我没用,才从此冷落了我!却不管我这么多年来心惊胆战,时刻担心三皇兄向我寻仇!他本来可以对我很好,父皇本来可以对我很好,君颜本来也可以对我很好,他们都是因为怀疑我杀了云凰,才会这样讨厌我!”

金坠微微怔了一下,旋即淡淡一笑,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般挑衅道:“公主,你若有种,去将此事说与圣上,看他会不会信你。”

羽华已经因多年的压抑突然爆发而彻底失控,立时切齿道:“去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