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颜凤主:夫君,请俯首

二零五 血洗高城为伊人

二零五 血洗高城为伊人

千鹤关建在两山之间,远远望去,白的山白的关,难辨彼此。

千霜和守关将士们厮见一回,立即带着琴一个人出来溜达。此时已近黄昏,夕阳铺洒在千鹤关上,映出淡淡绯色。山上有些苍绿松柏,一直绵延到远处周焉人的驻地。他站在关上看了一阵,觉得那树丛中藏人极好,终究令人不放心,便踏着积雪走过去了。

这光景令他想起当年在千岁城紫篁山。也是这样的黄昏,他在苍茫竹海中失了方向,直到月亮升起还不能离开。索性就在雪地中坐下,抚了一曲迷魂引。然后,雪晴然就出现了。她一笑,所有风花雪月诗酒琴歌便都褪色,在她那炫目惑人的笑颜里悄悄退场。

他叹口气,一步挨着一步慢慢往前走。直走到夕阳褪尽,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光透过林木洒下来,在地上编制出无以言表的奇异图案,看上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千霜走了神,更因幽暗的林间到处是积雪,竟未留心到自己走到了一处矮崖边,一脚踏空,直直地滑了下去。

他虽然完全可以中途起来,却因觉得这样滑下去充满了罪恶而愉快的自由感,索性护住琴,一直滑到了底。然后就躺在雪地里,觉得凉凉的好惬意。

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惊讶的声音:“那人滑下来就不动了,难道是受伤了?”

千霜蓦地睁开眼,一颗心不受控制地怦怦跳起来。这个声音为什么很像雪晴然?

他几乎想跳起来,却瞬间改了主意,仍旧静静躺着不动。在皇宫闷了那么久,他至少学会了忍耐。

那个脚步声渐渐近了,忽然被什么止住,而且是个男人。他带了淡淡的笑意说:“我去看。”

说完直走到千霜身边。说时迟那时快,千霜睁开眼的同时,一只手已经拨动了琴弦。那人听到风声急急躲开,竟也够快。只是这样一来,他便略微让出了一些位置,恰好够让千霜看到他身后满脸惊讶的雪晴然。

玄明只看一眼已认出了千霜,躲开弦梦一击,即刻迅速退回雪晴然身边,将她挡在身后。

雪晴然亦认出他,顿时变了脸色,轻声说:“玄明,我们快走。”

千霜听得清楚,他料不到分别了这么久,她见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快走。来不及细想,弦梦已动,将她定在原地。

他以为她会像从前一样挣扎,说些俏皮话骂他,谁知她竟一动也不动,只望着身边的人,颤声说:“玄明,我被他的玄术所缚,恐怕走不了。他不会伤我,你快走。”

玄明不懂她的意思,只因看到她害怕的样子,想来扶她。刚一伸手,指尖却触到尖锐的风刃,立时流出血来。他愕然停住,看不到的风刃,他从未见识过。

雪晴然回头道:“千霜,你说吧,你要做什么?”

千霜却看着玄明道:“你刚才是不是叫他玄明?玄明,不就是从前我皇妹的那个侍卫么?这个薄情负义的东西,你害得她被幽禁冷宫,吃着冷饭穿着布衣,连个下三滥的宫女都敢欺负她。你倒好,跟着新主到周焉去了。雪晴然是比羽华漂亮,但是就凭你——”

在他说话时,玄明只是略带惊讶地看着他,心中实在只想着怎么脱身。因他已从雪晴然的语气中推测出,千霜的怪异玄术是他难以应付的。

但雪晴然自幼最听不得别人说玄明不好,当即恨道:“雪千霜,他好还是不好,关你什么事?你好,你很好,你最好,你全家上下都是天下第一的好。你这卑鄙小人,快放开我!”

她竭力让自己心平气和,因为大夫说她的孩子比别人的都容易出事,要她一定不要有一点不妥。所以她才会晚上出来透气,因为这个时候的山里不可能有人,是最安全的。谁知竟会在此遇到千霜,真是前生冤孽。

千霜说:“你跟我回王城,我就放了你。”

“你做梦——”

与此同时,玄明突然动手。千霜只觉得眼前一花,金错刀已至眼前。他急急躲开,喉咙上已被划出一道血痕,全仗着有琴隔在身前,才没有被他一刀杀了。待要反击,却被他逼得无法动手。纠缠之间,雪晴然身上的弦梦已经不知不觉散了。她立即全力聚起风,袭向千霜。

千霜被她的风刃震得睁不开眼,眨眼身上便落下数处刀伤,每一处都是直奔性命而来。他想退开些好寻机会结弦梦,谁知玄明永远比他快一步。眼看要撑不住,千霜突然提脚扬起地上积雪。玄明为着不被雪雾隔住视线,不免向后迅速一躲。

只这一瞬间,千霜已触到琴弦,切齿道:“你就是太快了!”

雪晴然惊叫一声,拼了命想用玄术挡住那个凶险的弦梦。然而直到此时,她才知道她对千霜的弦梦并不了解。从前他并未结过如此浩瀚恐怖的弦梦给她看过。那个弦梦一瞬间就如业火般铺满了整个山谷,玄明连连躲闪时,千霜却已到了她身边,将她和琴同时抱起,朝着千鹤关急速退去。

玄明见到这情形,先是微微一顿,随即停止了躲闪,踏着遍地未散的弦梦追过来。那些尖利弦梦立刻在他周身刺出许多伤口,他却像全然不觉,只拼命追过来。千霜见他追得近了,只单手将雪晴然和琴一起环住,另一手却结出个更可怕的弦梦。

雪晴然被他半拖半抱,极为难受,更因担心孩子,不敢用力挣扎,只能蜷缩在他怀里,费力地说:“别伤他,我……跟你走……”

那个弦梦直朝着玄明落下。玄明听到响动,猛然闪身。一片积雪被激得四散溅开,他几乎停也未停地穿过雪雾,千霜却已不知去向。

他觉得全身血液都在这瞬间变冷。片刻后,他急急追向千鹤关方向。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帝失控地吼了一声。他已多年不曾有过这般惊惧。便是横云山河破碎,他也没有此刻这样的不安。

“千鹤关守将一夜间被刺杀干净,每个人都是一刀封喉……那这个人如果来到宫里,不是也要将我一刀封喉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地上跪着的人面露犹豫。

“你说话!有什么话就说!”

“回……回陛下,听活下来的守卫说,杀人的是周焉的一位亲王。因太子……掳走了他的王妃,才会如此震怒。”

突然的安静。

一声刺耳的巨响,是皇帝将案头花瓶扫到了地上,摔得粉碎。他的声音抖得听不出原样:“千霜……他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怎会如此……蠢啊!”

那人叹了口气:“那位王妃,便是昔日莲花公主。”

皇帝猛地抬起头。

“按那周焉亲王的说法,莲花公主极力抗拒,不愿随太子同走。太子硬是掳了她,却未回千鹤关,而是不知去向。对方在千鹤关寻人不着,极怒之下便杀了所有守将。第二天……白夜便带着人马散着步入关了。”

皇帝已经气得发不出声音。

“据说白夜入关时也很不高兴。虽未破誓杀人,却将千鹤关的皇族灵位全都……剁成了木屑铺地。”

许久,皇帝颓然坐下,低声道:“退下。”

等到四下无人,他才紧紧皱起眉,自语道:“一个女儿死了,另一个名声败坏,还揭发她母妃毒害皇嗣。一个儿子整日算计,另一个不死不活,还有一个根本不长脑子……霜儿,我真是……累了。”

他的叹息声在空****的房间中激起一片涟漪,道道都是寂寞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