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颜凤主:夫君,请俯首

一二四 天青锦绣栀子花

一二四 天青锦绣栀子花

雪晴然困在藻玉宫中第三天,终于得到郡主雪燕歌求见的消息。

两人一见面,燕歌顿时含泪道:“晴然姐姐,这才多久不见,你怎么憔悴了这么多?”

雪晴然笑道:“我一夜变成个婆婆,便不用去兰柯了。”

燕歌紧紧握住她的手,低声泣道:“这几天里,雪皇叔不知想了多少办法,可是陛下竟不让他入宫来,连槿王妃和雪郡王也不让。也就只有我平日里不得人注意,才好说歹说得了妙皇妃相助,能来见见姐姐。姐姐,真没办法了么?”

雪晴然说:“谁让咱们横云总共就两位公主。再多一个,狠下心时也是有办法的……然则云凰姐姐若还在,我怕也还是狠不下这心。”

“燕歌听说兰柯的老国主已经来信催这少国主速速迎了亲回去,保不准明日朝中就要商议此事了。晴然姐姐,人人都说兰柯王是个贤王,配得上你,可燕歌只想着三皇兄他……”

她猛然顿住话,泪水如雨点纷纷落下。雪晴然轻声问:“流夏他现在怎样了?”

“他被困在凤箫宫,动也不能动。甘皇妃还想尽了办法折辱那一宫上下,陛下也不闻不问,每天只和那个什么琴师谈论国事。”

“甘皇妃?”

“姐姐忘了,她是四皇子的生母。”

雪晴然凝神细想,依稀记得那甘皇妃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人,当年宁皇妃一席甜言就能将她哄得飘飘然。想必眼下也正是这么回事。

她不禁冷笑道:“百年之后,若有人问起流夏今日被责罚的原因,那些做先生的该怎么说?因为他拼死为横云保全了江山么?”

燕歌脱口道:“我不关心百年之后如何,那时节千好万好,也比不上三皇兄现在的一时高兴。”

雪晴然悲愤之间仍不免有些惊讶:“燕歌,我平素竟不知你对流夏这样情深义重……”

燕歌避开她的目光,低声说:“手足情深,难免如此。晴然姐姐,燕歌倒想去瞧瞧那兰柯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也堪当贤王‘二字。”

御花园一角,白玉雕柱的凉亭上铺着晶莹绚丽的琉璃新瓦。巨大的水车缓缓摇动,将渠中清水倾倒在亭上。那亭便如在瀑布下一般清凉舒服了。

兰柯王斜倚在一张榻上,含笑看着面前女子:“几日不见,公主清瘦了许多,可是受了相思之苦?本王诚惶诚恐。”

雪晴然说:“我生来体弱,想来要不了多久,便可一了百了,从这些烦扰中解脱了。”

兰柯王微微一笑:“你在威胁本王?”

“实话实说罢了。”

兰柯王笑不应声,随手取过酒卮,慢慢饮着轻绯的陈酿:“你的眼睛里有一种拒人千里的清寒,乍看上去像是不食人间烟火。可看得仔细些,却会发现那清寒之下莫不是权衡。此时此刻,你所权衡的又是什么?”

雪晴然侧目望着亭上滴滴落下的冷水,随口说:“我在权衡要给你戴多少条头巾才合适。”

“什么头巾?”

“莹莹生辉,光华璀璨,宛若翡翠琼瑶一般的绿头巾。”

兰柯王朗声大笑,好一阵才放下酒卮,坐直了身子:“你无计可施了么?当着妹妹的面,连这种话也说出来了!”

燕歌一直坐在雪晴然身边,这时忽然开口道:“都说兰柯王是贤王,燕歌所以才想来看看,如今却看不大懂。”

兰柯王转头去看着她,目光像是能将人看成透明:“如何不懂?”

“于私,我晴然姐姐心有所属,早被人看成了皇子妃,兰柯王不惜落个横刀夺爱的骂名,又要冒着满头春色的风险,还要时时看我姐姐的脸色,这做法一点都不贤。于国,雪皇叔已经被我们陛下问罪,兰柯王巴巴要迎娶的,说到底不单单是公主,也算是个罪臣之女呢。这传出去岂不是个笑话。”

四下安静得只剩水声。雪晴然回过头来,有些诧异地看着她。这一日燕歌穿得好庄重,天青的礼服上一色绣着雪白的栀子花,头上双鬟亦满满的簪着这花,恰与这亭相映生辉,一双清亮的大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机敏果决。

兰柯王上下打量她一番,微笑起来:“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燕歌亦望着他的眼睛笑了:“我一看到兰柯王,就开始想着这些了。王责备我无礼么?”

兰柯王慢慢摇头,笑颜深处仍存着探寻:“你看到本王,为何别的不想,就想出来一堆我不该娶你姐姐的理由?你不同意此事么?”

燕歌郑重地点点头。

兰柯王斜眉一笑:“为何不同意?是怕你皇兄难过,还是怕你皇叔思念女儿?”

“都不是。”

水声潺湲铮琮,燕歌低眉一笑,不胜娇羞:“燕歌在闺中素闻兰柯王贤名,听闻王姿容俊雅,能歌善舞,善吹玉笛,善赋诗词,又勤政有方,爱民如子,更能统率千军万马,抵挡四方进犯,连我三皇兄和雪皇叔……也比不过兰柯王。”

轻薄绯色笼上她的清秀脸颊,她住了口,偷偷看了兰柯王一眼。

兰柯王重新拿起酒卮搁在唇边,露出一个浅笑:“虽然最后一句说得十分不情愿,前面的话,倒是听来悦耳。”

雪晴然已经明白了燕歌的心思,震惊之余,不禁阻道:“燕歌,莫要玩笑……”

燕歌说:“晴然姐姐,燕歌家中已有两位兄长为父母分忧,无需如姐姐一般挂怀。再者……”

她红了脸不说话,目光却忍不住在兰柯王面上再转一遭。雪晴然悚然地望着兰柯王,看不出他的意思。这时燕歌扭过头来,附在她耳畔低声道:“姐姐回吧,留燕歌在此就好。王……他那酒卮早就空了。”

她声音虽低,兰柯王却早听得一清二楚,不禁大笑起来,将早就空了的酒卮从唇边移开,向着她一伸。

燕歌立时快步走到他面前,抱起酒壶将那酒卮斟满。兰柯王却将装满酒的卮交到她手里,自己从案上另寻了一个来。

酒卮轻撞,雪晴然眼看着两人欢颜对饮,竟对这突然的变故无话可说。

兰柯王侧目对她微笑道:“云中茶花,本不敢攀折。如今顺水人情,何乐不为。”

雪晴然只得默然一揖,从亭中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