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颜凤主:夫君,请俯首

一二三 略不着调的国主

一二三 略不着调的国主

第二天仍旧没有人来服侍,也没有传来雪亲王的消息。雪晴然背上痛得厉害,一整天昏沉沉睡在**,入夜才醒来。床头放了一盆清水,还有些点心茶水,不用说也知是谁放的。她想到今晚是再没人会来陪伴了,也没心思进食,只洗漱过,便悄悄溜出藻玉宫去了。

月色清浅,她仍依靠云锦花教的玄术避开旁人。本想去凤箫宫一探,又怕万一事发连累许多人,遂改了方向,朝着空旷的御花园去了。

园中花开的正好,在淡淡月光中现出别样雍容。她走了很久,确如玄明所言,并未见到一朵茶花。失望之余,就在花影间坐下,用极低的声音唱起一首旧歌。

“井底引银瓶,银瓶欲上丝绳绝。石上磨玉簪,玉簪欲成中央折。瓶沉簪折知奈何,似我今朝与君别……”

她想起当初在山中别院,玄明手持一枝茶花静驻花下,那可是何种梦幻似的光景。今昔种种,惹得她心中烦扰难抑,便起身将从前那一舞再次舞过。那时她只是伤怀,如今心思更复杂了千百倍,舞姿也于不经意间变了样。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忽然传来另一人的歌声,如同高山涧流般清越明亮。

“爱恨须臾间,举杯问青天,生死两不见,一曲醉红颜。”

雪晴然待要回头看,那人已到近前,循着歌声起舞。那舞姿若游龙矫捷,又带几许清傲疏狂,映着月色花影着实动人心魄。

歌声住,那人舞步也停下,回过头来欣然大笑道:“竟然在横云皇宫见到了千红的舞步,真是意外之喜。本王眼光果然不错,这少年公主有些才华。”

雪晴然说:“雕虫小技,兰柯王见笑了。”

兰柯王目光明亮:“千红舞步绝非雕虫小技。既然难得遇到,你就陪我再舞一回。”

“并无丝竹,如何舞得。”

对于她的托辞,兰柯王不过一笑,从腰间取下一样东西来。借着月光可清楚看到,那是一管苍翠玉笛。

雪晴然凝神看了那玉笛片刻,展颜道:“如此,请恕晴然失礼。”

便走到花丛后,将罗衫脱下来重新裹在身上,与千红的舞衣有了几分相似,更恰好露出了背上茶花。兰柯王等了一刻,见到她走出来时只觉眼前一亮,笑道:“恐怕你就是因为时时这般任性不羁,才会落下个**的名声吧?”

“我的名声不好,是最近几天才有的事情。请兰柯王吹笛吧。”

婉转清越的笛声响起,雪晴然却颇有些意外:“这是什么曲子?”

兰柯王停下来道:“这是兰柯国民间的俚曲,名唤《青梅》,原是青梅竹马的小儿女互表心迹时唱的。你听过?”

“我幼时听过人用一支紫玉笛吹奏此曲,那时他告诉我,这首曲并无名字。”她顿了一下,“是我少见多怪了。”

兰柯王一笑而已,再次横起玉笛。随着这笛声,雪晴然的舞步亦起。她的舞姿还是带着无法抹去的清寒,与这夜色两两相应。一颦一笑一个转身,都带了疏离。

笛声戛然而止。她停下来,背朝着他。

“怎么了?”

兰柯王收起玉笛,慢慢走到她身后,冰冷的手掌抚过她的脊背。

“这流云茶花,何人所作?”

“何人所作,可有区别?”

“我以为记得这个纹样的人,都已经死了。”

“若是没死,又要怎样?”

“并不会怎样,不过心中有些欢喜罢了。”

“为何欢喜?”

“如同看到茶花盛开一样,觉得好而已。你问了我太多问题,该轮到我问你。”

“洗耳恭听。”

“他是你什么人。”

雪晴然并非没有猜测过兰柯王可能会提出的问题,却万料不到他会从这一句问起。迟疑许久才说:“我自幼便唤他一声哥哥。”

“自幼?”兰柯王实在忍不住大笑起来,手也从那茶花纹样上撤了去,“可当真是好胆色,好智谋!”

雪晴然没有说话。兰柯王笑够了,方低下头,重新描着那朵茶花:“你可要如实回答,他是不是你的情人。”

夜风寂寂,拂动青丝。她很想说一句谎,却因早被嘱咐要如实回答,只得应道:“不是。”

“果真如此,又怎会将这幅图绘在你身上?”

“他对我有恩无情,只是想帮我留下而已。”

兰柯王再次放开手,似乎在思索什么。这时忽听周遭传来轻捷的脚步声,有人喝道:“何人在此?”

雪晴然知道是当值禁卫听到了这边响动,当即要走。兰柯王一把拉住她,用大袖将她挡在怀里,沉声道:“是本王。”

禁卫首领隔着花丛认出他,不禁疑惑道:“更深露重,兰柯王为何会在这--”

话到一半,突然发觉到还有个女子,虽被他衣袖遮挡,却于那袖间隐约露出一环软玉腰身,连忙低头避开。兰柯王笑道:“失礼了,本王这便回去。”

禁卫们早听说这兰柯王性情难以捉摸,念他此刻行为虽然荒唐,也总不过荒唐而已,一个宫女,横云自赔得起。便都退了。

待到脚步声远到玄术也难以辨认,兰柯王才低声说:“原来雪慕寒那天举止失度,是为了挡住你不让本王看到。亏他想得出这么笨的法子。”

雪晴然将他手臂一推:“这么笨的法子,你不也用了。”

不料这一下并未推动,兰柯王反将她腰身都牢牢环住,抚着她背上茶花微微一笑:“那人将这花绘在你身上时,该与你有多亲近。如此都未动情,想必如你所言,只是多年熟识的情分罢了。既然是这样,本王却不想卖他这个人情了。”

雪晴然抬起头,却看不穿他在想什么。

“你是不是在猜测本王的心思?不用猜,本王亲口告诉你。若你与他有情,本王敬重他家世,自然不会夺人所爱。或者今夜不曾在此与你相遇,听说他是你故交,自然也会通融。”他饶有兴致地端详着雪晴然的眼神,“可是今夜遇到你,听了你的歌,见了你的舞--”

“我的歌舞连我父亲都不会昧着良心说好。”

“是比不得千红舞者,可也有些微动人之处,恰好入了本王的眼。”他眼中笑意甚浓,“而且本王还抱了你,对抱你的感觉也很中意。”

再说无益,雪晴然隐约觉得再给他这样抱下去怕是不好,更念及禁卫为了避讳恐怕也不会来救她,遂干脆地出掌,直取他咽喉处,意图趁机逃走。

兰柯王手疾眼快,闪电般避开,同时将她那只手死死抓住,笑容里多了一丝惊讶:“这本是一招刀法,你怎会……难道他连这也教给了你?”

雪晴然说:“终有一天,他会离开我,离开这个地方。但在他走之前,我也不会跟任何人走。”

“你知道他对你无情,怎么还会这样放不下?难道也是相熟而已?”

“他令我念及断肠,见之忘忧。让你见笑了,放开我吧。”

兰柯王慢慢放开她,目光转了几转,终于露出一个别有意味的微笑:“既如此,去告诉他,天将亡横云,我带你走便是保全你。”

雪晴然虽不关心雪氏江山是否安稳,无奈雪亲王与夏皇子都是大局中的棋子,牵涉太深,听到关乎横云命运的话,也就难免怀疑道:“何出此言?”

兰柯王打量她一遭,却先笑道:“听到这样的话,还能这么不动声色,难怪横云帝不喜欢你。”

“并非不动声色,只是天性情薄。”

“你倒好意思承认。”他略一摇头,“横云行事如此荒唐,无论是雪慕寒还是雪流夏,将来都自身难保。可怜你这绝色红颜,到时候还不知要受怎样摧折。”

说到此又一笑:“他私心里,说不定也盼我将你带走--”

雪晴然闻言立时向后一跃,退出几步远,向他浅施一礼:“时候不早,晴然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