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旧事

第12章 不妨嬉度少年时3

婚期既定,兰陵世女兰陵孃亦从京师告假,赶回家中送弟出阁。

这兰陵世女长得剑眉凤目,俊美威仪,站在娬王身边宛如姐妹,那股气质却比冷厉的娬王多了几分傲气。

娬王也极为疼爱这个有为长女,虽则脸上如常冷淡,但眼神却自蕴着股温暖笑意。府中众人自王君以下,更无一不是众星拱月般围着世女打转,跟笑笑当日入府之情状真有天壤之别,只看得笑笑胃中酸气直冒。

兰陵孃早知道笑笑入府之事,却没把她放在心上,此番方借着送弟出阁回家,算是跟幼妹初次见面。

她见到笑笑时,微一凝神打量,唇角泛起微笑,客气的说:“悦妹真是一表人才,听母王说你三年后准备参加武举,我就在京城恭候了。望悦妹能大展身手,鳌头高中。”

还拿给她一把金漆铁胎弓,道她当年便是仗此弓夺马步弓箭一场之头名,后一举夺得当年武举榜眼。

因本朝规定,朝中三品大员以上长女不得取科举晋身,故弃榜眼之位,仅入二甲,进兵部任职。

说毕淡淡道:“不过悦妹乃是庶出,便没我这般麻烦。这弓便赠与悦妹,若悦妹能凭此一举考上状元,不仅光耀我家门楣,为姐脸上也添光彩。”

旁边众人都一一称是。

那快要嫁掉的兰陵瑾也笑道:“不错,不错。有嬢姐在京城护着,悦妹怎么都得拿个名次回来吧,不然怎算是我家的好女儿呢。”

笑笑状甚恭谨的接了那把弓,回房后一把扔在桌上,在房里来回走了几圈,又一迭声的叫把那弓塞到柜子里去,不要再让她见着。

要用你的东西去考,又说你自己当年不是考不上而是不能考上,讲这样的话,我若考上了就是沾了你的光,若考不上就是不争气,有这么好的机会也上不了位。

笑笑虽知这是闲气,不必争也不能争,却还是气的胃口不好。

她承认,自己是有点嫉妒。

所有人都围着大姐转,她是太阳,她是明星,她是全家心头宝。

而自己呢,本来就是一棵草,没人把她放在眼内。而现在,她连草也做不成。别人还嫌这草长得丑长得慢,想来个拔苗助长。

她气得牙痒痒的,开始回想常玥跟她说过的话。或许,当他那个怨男宗的宗主会比当王府家的小姐来得好,至少,那是独一无二的,至少,她爹爹会把她捧在手心上当宝。

这日是兰陵瑾出阁之日。

郭相之女亲来迎娶,王府众人忙得人仰马翻。便连三小姐的万碧园也抽掉了两个三等侍儿以及春和景明两人。

这是自世女三年前大婚之后的头一场大事,大家忙得团团转,可即便再忙,也没有人想过安排三小姐帮忙。王府上下,似乎只剩得兰陵悦一个人是闲着的。

这边郭相之女迎亲队伍刚进门,娬王便跟世女迎了出去,笑笑也没想露脸,只想躲着看看这娶了她哥的女子长得怎么样,不料刚想出门,却见门外多了个老妈子。

那老妈子向她行了个礼,恭恭敬敬的说:“老身是侍候王君的潘氏,奉王君之命前来听候三小姐差遣。”

笑笑怔了怔,这王君怎么突然对自己这么关心了,竟送个人来服侍?

想了想说:“我这边没什么事,你回去吧,替我谢谢王君。”

走了两步,那潘氏始终跟在身后。

笑笑皱眉停步:“我不说这边没有什么事么,你跟着我干嘛?”

潘氏垂目恭敬的说:“王君道这次瑾公子出阁,不得已在小姐院中抽调了人手,怕小姐不够下人差遣,特遣老身过来帮忙的。王君有命,也是关心小姐,请小姐请勿让老身难为。”

笑笑这才回过味,说得倒是好听,说什么怕她不够人用,其实是特地叫人来盯着她,怕她闯祸惹麻烦!

顿时火冒三丈,怒道:“好,你喜欢跟就跟着,跟紧点儿!不要跟丢了,回头丢了你主子的脸!”

话声一毕,一跃而起,那潘氏眼前一花,那三小姐已不见了。

潘氏呆呆站在原地,半晌摇头长叹一声。

旁人说得这三小姐胡作非为,诡计百出,最是个难缠的主,却也不过是个一根筋的小孩子。这么一怒而去,怕是溜出府去玩了,该是过了迎亲之事才会回来。

只是直到迎亲事毕,府中人也没有见过三小姐回来。

任君行忙完一天已是焦头烂额,正待回房休息,却见沉璧在走廊转角候着。

“是三小姐有事吗?”

都这个时候了,还来找他定是有事,况且是一向内敛的沉璧,能让他这时候来找的,只能是他家小姐。

沉璧低声道:“小姐今日出府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君行看看他,看看乌沉沉的天幕,有一阵子没有出声。

沉璧道:“今日轮到我侍候小姐,我让他们几个都先睡了,小姐出府之事,没让他们知道。”

君行点点头:“沉璧,你也回去睡吧,我去找她。”

沉璧不语。

“不必担心,我会找她回来的。”

“有劳任管家了。小姐她,最近很不开心,管家若有闲暇,就陪小姐说下话吧。”

君行一怔,想说些什么,沉璧却已转头去了。

他右脚微跛,走路时身体轻微左倾,他身子又单薄,在夜色中这般看去,背影竟如笼烟垂柳一般飘忽。

君行瞧着他背影渐渐没在暗处,不知怎地,心中也觉出一阵悲凉。

他转身沿着府墙走去,他知道笑笑平日喜欢在哪里翻墙而出,又喜欢从哪里回来,也知道她平日喜欢去什么地方,但是直觉告诉她,三小姐今日没有去那些地方。

她独自去了哪里,他要好好想一想。

秋夜凉凉的,风中传来淡淡的桂花味道。忽然省起,府中的桂花已经谢了有一段时日,这香气是从哪里传来的呢?

他遁着桂花香味一路寻来,到了藏书的涵碧楼前,忽然觉得香气大盛,而那香气分明不是花朵发出的,而是酒味。

他抬头一瞧,此刻头顶乌云正散,一轮圆月缓缓露出脸来。清辉之下,一人坐在涵碧楼屋顶的琉璃大脊上,青色衣衫随风而舞,长辫半散,零落委肩,几缕发丝在她颈旁缱绻不去。

明明是坐着的姿势,却因着那风,似是不住的翩然而动,便如暂歇的蝴蝶,那窈窕娇小的身躯,欲静还动,像是下一刻便会随风而去。

她察觉楼下有人,回眸看来,似醉非醉的眼中带着一丝渺茫的幽怨,然后,嘴角一勾,泛起一个浅笑。

“君行,上来!陪我喝酒!”

君行跃上屋顶,琉璃瓦上散落了三四只酒瓶,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桂花酒香。

笑笑伸手将手中喝了一半的酒瓶递来。

君行接了,道:“三小姐,夜寒风冷,早点回去休息吧。”

笑笑斜眼看他:“你知道我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吗?你陪我喝酒我就告诉你。”

她脸上醉态可掬,眼神迷离,这话却说得清清楚楚。

君行稍一犹豫,便仰头喝了一口。

甘香纯洌的桂花酒在舌尖上打了个转,还未咽下,欲解难解滋味。

笑笑忽然凑近来,一股酒气直喷到他脸上:“君行,你喜不喜欢我?”

君行猛的一呛,忙别过脸咳了起来。

笑笑苦笑道:“我知道,你不好意思直接说不喜欢,所以装咳嗽。”

伸手把君行手里的酒瓶抢过来,灌了一大口,叹口大气:“我就知道,我是个又蠢又笨长得丑没人爱的傻丫头。”

再喝两口,“你们哪,嘴里恭恭敬敬说我是小姐,肚子里却在骂我这样不学无术不求上进的人怎么配当你家的主子。分明是天瞎了眼,或者是上辈子踩了什么狗屎运,才投了这么个好胎。”

打个酒嗝,声音多了几分哭意:“其实我根本就没想当什么狗屁小姐。我想回家回家回家!你知道吗?我想回家!在家里我不用考试拿第一,我不用早晨五点钟起来满山跑练武功,我不用对着那些丑的要死的老男人陪笑脸,我不用救了人还要被人打……呜呜呜,好讨厌,我才不要做英雄楷模……我就这样活着,什么都不干不可以吗!又没有犯着谁碍着谁……”

说着果真哭了起来。

君行听得哭笑不得,知道小姐可是真醉了,犹豫了一下,伸手去拍她的背,哄道:“不哭,不哭,你就算什么都不做,你还是你,还是我们的三小姐。”

笑笑“哇”的一声扎进他怀里,眼泪鼻涕什么的净往他衣服上擦:“你骗我的,你们谁都骗我的,你们喜欢的人要乖乖的,什么都学得好好的,要争光的,人是要为自己活还是要为别人活……我,我就讨厌,你们也讨厌我,一个个都看我不起,都不喜欢我……我,我要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见到你们……”

君行心里酸酸的,柔声道:“三小姐有侠义心肠,武功也好,谁敢看不起你呢。不要管别人怎样说,起码我跟沉璧他们四个都是一心敬重小姐,爱护小姐的。”

“真的吗?”

“绝无虚言。”

“那你喜不喜欢我?”

“……”

君行见到怀里的三小姐露出半张红扑扑的脸蛋,上面还沾着泪水,眼睛哭得肿了,眼神愈发朦胧,却是满脸冀盼之色。突然觉得周围温度急升,只热得他冒出汗来,这问题可真真难答。

笑笑呆呆的看了他一会儿,忽地张大嘴“哇”的一声又待再哭。

他只觉头皮一炸,最怕就是看到这人掉眼泪。明知道她那眼泪能发能收,时如瓢泼大雨,时如汪汪清泉。但是,这一招对他还真的是万试万灵。他每次看了她的眼泪,他都心不能稳,脸不能绷,口气也不能硬,腿也不能逃。

现在看见那人又待嚎啕大哭,心脏立即绞成一团,被丢在水里晃荡,脑子里迷迷糊糊的,忍不住便要开口答应。

突然身边风声一响,屋顶多了一个人,嘴里啧啧道:“都要行冠礼的人了,怎地还没半分长进!还是用这么土的招数!”伸手一圈,君行怀中一空,笑笑已被那人揽了过去。

君行一惊,抬头却迎上那人含笑看他的脸,他忽地知道笑笑那双勾人心魄的桃花眼是哪里得来了,眼前的英俊男子脸上长着一对跟小姐一样灵眯眯的桃花眼。

笑笑伏在那人怀里,眼睛发直,好一会儿才对上焦,眼神一亮,惊叫道:“爹亲,是爹亲!女儿是在做梦吗?”

常玥笑道:“是梦非梦又如何,有区别吗?”

“是梦不愿醒,非梦不愿醉。当然有差别。”

这两句却是在山上时父女俩惯常的对答,还曾为这简单的两句话辩论过一天一夜。

此刻笑笑答得顺口,知道眼前人确然是爹爹下山看她来着,心情喜悦无限,胸口压着的不快顿时放下。全身放松的趴在父亲膝上,酒气上涌,竟然就睡了过去。

常玥失笑,刚还大言不惭说“非梦不愿醉”,这人真是睁眼说瞎话啊!

他垂头看着笑笑睡颜,眼神中爱怜无限。过片刻道:“这王府里的人都很讨厌,真是难为你了。冠礼那天我也不来了,今日就在此替你束发吧。”

说毕,自怀中取出一把黄杨木梳,替笑笑拆散辫子,细细替她梳起发来。

君行坐在一旁静静看着,只觉月光下的这个青衣男子五官也不见得非常俊俏,但他便是这般静静的坐着,轻轻的替怀里的女儿梳发,清秀的脸上一片平静,目光淡淡的,动作轻柔,从头到脚再没有半分刺眼棱角的,可那种无限延伸的感觉却是异常清晰。

夜宴尽欢罢,明月催人眠。

此时此际,天地之间,竟似只余这样一个飘洒自如的男子,只余他眼里淡定看着的这个人。

君行看着常玥替笑笑梳好发髻,又束上一个淡红玉冠,方知道他刚才所说的冠礼不来竟是真的,不禁眼神中尽是疑问。

这冠礼仪式中有一环需拜见父母,并跪听父母训导,若是父亲不来,这仪式可不知还能不能办下去。

常玥此刻方对他说话,第一句却是:“你不必担心,这冠礼缺了我还是会如期举行的。”

低头瞧着笑笑的脸蛋,忍不住伸手捏住,又往旁扯了一下,笑道:“明日我便要到江南一行,冠礼之日赶不回来。这丫头睡了,你就等她醒后告诉她一声吧,免她惦记。”

君行怔了怔,“可是……”可是她若见不到你,定会失望。

常玥看着他,眯眼一笑,两道弯弯的月牙儿,正是三分风情,十分勾魂。

“不能让这丫头得偿所愿,无牵无挂,不然她会溜掉。”

“溜掉?”

“不错,她五岁那年得了种怪病,老是胡思乱想,说自己是另外一个世界来的。”常玥仰头望天,眸中映着满天朗月疏星。

“她初时还强自掩藏压抑,背着我做了一堆怪事。像是学做一种叫蛋糕的糕点,将衣服缝成奇怪的样式,睡到半夜爬起来再重新入睡……后来她才告诉我。她之前在另外一个世界就是穿着那种奇怪的衣服,吃着那种糕点,半夜躺在**睡觉,然后莫名其妙醒来就当了我的女儿。”

“我问她是不是很想回去?她不回答,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我知道,她必定很想回去,只是……不能。”

“不过半年以后她就渐渐没有再做那些奇怪的事情,我没有问她,她也没有告诉我为什么。”

常玥笑道:“你是聪明人,知道为什么吗?”

“三小姐……应该不是容易接受失败的人吧。”

“没错,你倒是挺了解她的。”常玥朗笑道:“她其实还是很想回去的,只不过,她已经舍不得丢下我。”

君行看着这个瞬间神采飞扬,语气顽皮的男子,能这般大笑着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里该当有着十分的自豪吧。

常玥笑道:“你的功夫练得不错,比世女还要强上不少。”

君行诧异的看着他。

“笑笑六岁那年我已偷偷下山到王府窥视,见到你跟世女同时学武,你的天分比她高多了。”

常玥道:“往后我每年下山一趟,观视你二人武功进境,到了今日,你该当比她高出不止一星半点。”

君行知道这人下山探视,必是存了三小姐与自己和世女的比较之心,当下只道:“君行习武只为防身之用,怎能跟两位小姐相提并论呢。”

常玥笑眯眯的看着他,轻轻将笑笑放下,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丢在他手里:“给你!”

君行一怔,却见是本破破旧旧的烂书,连书皮都没有,略翻一下,里面都是些武功招式。

常玥道:“想得到我女儿的心,就得比她强。练完这本就差不多了。记住了,笑笑最怕承担责任,责任一重就会想逃。她也不喜让人依靠,却很喜欢依赖人。你可要努力让自己成长为她能依靠的男子,才能让她始终看见你,让你站在她身边。”

君行脸上一红,道:“我不是……”

常玥眯眯笑道:“就算你不是,就当帮我一个忙好了。”

他脸上笑容一敛,眼望远处天际,神色忽转深沉,“人浮于世,朝生暮死,有如蜉蝣。若我有天不在,总得给我这宝贝女儿寻个停留的理由。你也知道,一个人飘零在世,无所凭借,那是何等的孤苦。”

他凝视君行,眼神忧伤:“你怎舍得让她身如浮云,漂泊无定。”

这番话让君行想起刚才小姐在屋顶独坐,青衫黑发风中飘扬,欲随风而去。

他心中一阵迷茫,不禁脱口道:“不会的,不会让她……”说到一半,忽然醒觉,讪讪住口。

常玥不再说话,拍拍他肩膀,哈哈一笑,青衫一拂,飘飘跃下屋顶。

君行欲唤,却见他已消失无踪,走得却是撇脱潇洒。

他看着蜷伏在琉璃瓦上的三小姐,仍留着伏在她爹爹膝上的姿态,依旧睡得香甜。他迟疑一下,忍不住挪过去,抬起她身体,让她伏在自己膝上。

她睡得迷迷糊糊,在他腿上蹭了蹭,嘴里轻砸了两下,似乎在梦中吃着些什么东西,唇角勾起,露出一丝极满足的笑意来。

君行俯头看着蜷在他膝上的她,那么甜蜜而满足的表情。

如果可以一直如此。

如果可以……

一直如此……

只要努力就可以吗?

常玥飘身下地,闪身转入檐下暗处,轻轻一笑:“出来吧。”

阴影下缓缓走出一个清秀少年,皮肤在月光下瓷一般白皙,眼神深深,眸中似覆了一层忧郁的薄纱。

常玥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在这里站这么久也不怕冷。”

少年垂首道:“我叫沉璧,是三小姐房中的侍儿。”

常玥打量着他,忽然问道:“悦儿带下山的那些书,给了你哪本?”

“小姐给沉璧的是《莳花记》。”

“钻研那草药毒物的,确实须得你这般沉得住气,心思细腻的人。”常玥又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给他:“索性这本《医经》也给你。”

沉璧不接。

常玥笑道:“刚才我跟任君行说的话你都听见了?你若想留在悦儿身边,须得习得十分的本事。”

沉璧仍是不接,静静道:“沉璧资质平常,不能与任公子等相比,恐怕会糟蹋了宝物。且小姐性情潇洒,若有日凤翔九天,沉璧不敢以此身负累于她。”

常玥一怔,再次细细看他,忽地眼神一闪,敛去笑意,沉声道:“你这话可不对了。悦儿平常懒散,但心中自有傲气,她才华也高,虽刻意遮掩恐仍会招人觊觎。若没有一个细心沉稳之人伴她身边,恐会碰得头破血流。”

语气渐渐严厉:“若你能习得一流医术,我相信以你之绵密心性,必能好好守护于她,但你却愿自折双翼,说什么不愿负累于她的话,岂不知无能之人方是最大的负累么!”

沉璧动容,“常爷教训得是。”

“你叫我什么?”常玥脸色一变,眯眯眼圆睁:“叫我常公子!我哪里有你家王君那么老!”

“……”

“好好给我学精透这本《医经》,不准再说那些泄气话!”

常玥再看他两眼,“其实你骨骼清奇,也是块学武的好料子,只可惜……”连连摇头。

沉璧垂头道:“沉璧六岁那年自树上摔下,养护不当,落下残疾,这辈子恐都不能习武了。”

“谁说的!无稽之谈!”常玥不屑道:“我这流云宗的功夫就算两条腿都断了也能学习。我可惜的不是你的腿,而是你的心!”

“你的心都整颗捧给我那悦儿了,难道我还能切下一块来让它学武么!”

“……”

“不过我说,那本《莳花记》应是你自己选的吧,怕是学的人不够细心,学这精妙之术会累到旁人,可是?”

沉璧沉默不语。

常玥忽又笑眯眯的看着他:“你也是个好孩子,我那悦儿别的没有,就是福气不少。我看你很对眼,就多教你一招对付小姐。”

他招了招手:“附耳过来。”

沉璧脸上微红,低声道:“沉璧只愿好生侍奉小姐,别无他想……”话未说完,已被常玥一把揪了过去。

常玥在他耳边细声道:“这最厉害的一招叫做‘缠’!她最怕麻烦,只要你天天跟着她,怎样都不要离开她十步开外,死跟到底,让她觉得要甩开你比带着更麻烦,她就不会想丢掉你了。总而言之,你要用耐性和脸皮跟她磨,缠久了就是你的了。”当年笑笑她娘就是用这招,骚扰得我把女儿分她一半,后悔莫及。

沉璧一张脸涨的通红,“这怎么可以……”

常玥笑道:“法子我已经关照你了,做不做由你。我那悦儿别的学不会,就是继承了我的桃花运,这辈子定会有不少狂蜂浪蝶围着她飞。你跟君行那孩子人品资质都是上上之选,不过想要留在她身边,恐怕还要加上几分运气。”

言毕不待沉璧反应,身影一闪,消失无踪。

领你入门,各自修行。

两本放到快发霉的破书为女儿骗到两个女婿,值得值得,顶多女儿不要时再抓来当流云宗传人,决不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