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宫帘

第二章 赴宴

翌日,离落是被阿怜给唤醒的,因昨日一场梦魇,消耗了不少精力,后入睡时已接近寅时,这才起晚了。

阿怜打好水进屋,离落则还是微眯着眼,一副还未睡醒的模样,坐起后,伸了伸懒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便还赖在**不肯起,仍旧一副朦胧懒散的样子,阿怜将水放于梳洗的架子上,转头对着离落便是一阵焦急的催促:“公主,你忘了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了?怎么还睡着?”看得出阿怜此刻的焦急,因为她的眉心又开始紧皱了起来。

离落还未完全清醒,睡意依旧很浓,却又觉得疑惑,遂问道:“怎么了?看把你急的?”

见离落如此一副状态,她更加着急了,急忙走上前来拽着她,催道:“公主,今日可是凉贵妃的寿辰,午时便要开席了,你再不去,可就要误了时辰了……”

一听阿怜所说的,离落当时便傻了眼,看这记性,怎会将如此重要之事给忘了,要是去晚了,难保不会被数落几句,更何况这凉贵妃还是极为受宠,若是在她的寿宴上迟到,怕是不仅面子上过不去,还会被一些有心之人进行挑拨算计。遂打断阿怜欲往下说的话语,急急地对她道:“阿怜,快,快帮我梳洗啊”说完当即便下了床,眼下已快接近午时了,没有多余的时间再磨蹭,急急地梳洗一番后,往妆台前一坐,便让阿怜简单妆扮一番。

待完毕后,离落起身往后退了几步,远远地端详起铜镜中的自己,只见镜中女子身着淡蓝色绣花罗衫,外罩一件雪绫袄青缎,下罩珍珠白湖绉裙,腰间系一浅碧腰带加以修饰,更凸显出那玲珑窈窕的匀称身姿,头上无任何装饰,仅仅一条蓝色丝带,轻轻绑住一缕头发,其余的便随意披散在腰间,那瓜子型白嫩如玉的脸蛋上,颊间微微泛起一对梨涡,略施粉黛,虽称不上极美,却另有一种清丽脱俗之感,那冰蓝色的眼眸里,分明掩藏着一份忧伤,举止若幽蓝,仅仅那么安静地站着,便如幽幽谷底的雪白兰花。

“公主,你真美,穿什么都那么美,只是出席在那些妃嫔当中,会不会略显单调了些”阿怜禁不住发出赞叹的同时,眼中隐隐透着担忧,许是怕离落被其他妃嫔比下去吧。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离落仅是淡然一笑,不作任何回应。此次是凉贵妃的寿辰,凉贵妃是何许人也,且不说当朝丞相是她的爹爹,光是在这中宫的地位便无人能及,而离落却只是一个远嫁中土,在此地无权亦无势的小小宫妃,她若穿的华丽富贵,那便是逾了规矩,如若太过素雅,那便是对此次寿宴的不尊重,如此,不如穿的合体些,既不显得耀眼,又不失了身份,这样,简单而又不失大雅,却也不会太引人注目。

吩咐阿怜去备好点心梨花糕和其他一些简单薄礼,准备着前往合欢殿。开了门走出屋外,才发觉雪早已停止,落了一晚上的雪,地面上已厚厚积了一层,园子内的梨花,也被白雪覆上了几许,有一些还飘落了下来,此番雪中美景,倒显得梨花娇嫩清丽,这不正是应了诗中所写‘六色黄金嫩,梨花白雪香’。

拥有如此美景,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此时阿怜已备好了礼,主仆两人便一前一后出发了。此番前去,也不过是走走形式,离落本就与凉贵妃关系淡漠,在宫中亦称不上姐妹,彼此之间也无甚往来,可以说,她与这个凉贵妃的关系既不是亲密姐妹,亦无任何过结,平日里也无任何交集,彼此平淡处之。

其实,也并非只有凉贵妃一人,离落与宫中其他妃嫔的关系亦是如此,自两年前嫁至此地,离落分明感受到,她们是不喜她的,有些甚至是对她产生鄙夷,如此,她便只安分地呆在自己的住处,不惹是非,只是专心做着自己的事物,不再同其他妃嫔来往,只因这些个妃嫔,常年呆在宫中,只为有朝一日能得皇上的宠幸,因而心中无一不是充满攀比与猜忌的,她们不相信任何人,又怎会轻易与你相交?

深宫之斗,向来残酷至极,要想保自身周全,便要能看透其中道理,远离了这些,也便能更好的保护自己。

昨夜下的这场大雪,将地面上堆得厚厚,令离落每走一步都分外小心,经过一段弯曲绵长的水亭回廊,再穿过几面粉漆宫墙,眼前便是正红朱漆宫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合欢殿’,正欲进去,隐约地,从里面传来一阵清越的曲声,离落一听便听了出来,唱的正是《麻姑献寿》。

想是寿宴已开始了,于是,离落与阿怜便举步往殿中走去,刚一踏入殿门,便有一阵花香扑鼻而来,正想寻花香的源头,不料转头便就见着了,原来殿内摆上了几十株梅花,这灿如云霞的梅在雪中开得极盛,芬芳浓郁,暄香远溢,倒为这合欢殿增添了不少情趣,看来,这凉贵妃倒是个喜梅之人。

离落在心内暗暗叹了叹,遂即与阿怜紧走了几步,便入了正堂,只见正堂之中,宾客满席,各宫妃子,朝中要臣都早已到齐,见离落姗姗来迟,原本聚精会神听着戏的宾客们,便都齐刷刷的向她投来目光,就连戏台之上咿咿呀呀的声音也戛然而止,离落被这些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暗叹到底是来晚了,宴席已然开始。

正不知该如何时,忽觉有一道凌厉目光向离落射来,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寻着那道目光,缓缓抬头望去,才明白原来这道目光是来自堂上之人,只见那堂上之人身着一身玄色袍子,腰间系一条黑色宫绦,头戴束发银冠,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脸如雕刻般英气俊朗,加上他那气宇轩昂的英姿,整个人便散发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只是,此刻他那剑一般的眉毛却微微上扬,长而微卷的睫毛下赫然是一双锐利深邃的眼眸,这对双眸此时此刻正散发着一股冷冽之气,让人不自觉产生一种压迫感,离落在对上这双冷眸之时,便慌乱地低下头,急忙福下身去,小心恭敬道:“臣妾来晚了,望皇上恕罪”

“离美人,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连凉贵妃的寿宴你都敢迟到?这样随性之举,是不把朕和贵妃娘娘放在眼里吗?”低沉有力的责问声缓缓传进离落的耳际,她不敢抬头,害怕撞上他那凛冽的眸子,而当他用冷冷的声音责问她时,却觉得这像是从地狱发出的一般,令离落有些悚然。

离落真切地感受到,这个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沉沉地向她看来,或许还有人带着些许幸灾乐祸,此时没有人替她解围,亦不会有人替她说情或是有一丝的同情,她们或许都在等着看一场好戏,在宫里,永远都不会有真正的平静,永远都是明争暗斗,互相猜忌。

沉吟片刻,她不慌亦不忙地答道:“臣妾并非有意晚到,而是想着今日是贵妃娘娘的寿辰,于是清早便去听雨河畔采集了一些甘露,混合着我梨园新绽放的梨花,用心做了一份糕点,为娘娘祝寿”

离落语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哦?想不到妹妹还有这份心思,姐姐甚是好奇,不知妹妹能否命人呈上来一看?”言语中自称姐姐的便是这次宴请宾客的凉贵妃,此时她正危坐于皇上的左侧,今日她是盛装出席,一袭明黄锦缎稠衣,锦缎上绣着几朵莲花,腰间系着一条黄色玉环丝带,发髻绾成了高高的惊鸿归云髻,在左右两边各插上两支牡丹醉花簪,在牡丹花瓣上泛起冷冷金红色光泽,衬得乌黑的发髻似要溢出水来,一双丹凤眼,口如含朱丹,姿容秀丽,更衬出她那雍容华贵的气质,离落微微抬头,发现此时她正用那双抚媚迷人的眼眸上下打量着自己。

离落有些不自然地低头,对着阿怜微一颔首,命她将食盒呈上,凉贵妃细细端看这些糕点,温柔的对离落言道:“此前曾听闻妹妹有一双巧手,做出的糕点是香脆嫩滑,入口即化,今日看了妹妹的糕点,果不其然,做出的点心是既精致又细腻,看来这次妹妹确实花了不少心思吧?”

离落面带微笑,从容回道:“臣妾不敢,只是用心做了,还望贵妃娘娘能喜欢”

凉贵妃亦带着笑,眼眸温柔:“妹妹这是说哪里话,你如此心思细腻,姐姐又怎会不喜欢,原本姐姐还琢磨着想请你做一份这样的糕点,想不到今日你就为姐姐送来了,姐姐高兴还来不及呢”

说完,她竟走下堂来,亲自将离落扶起,离落有些受宠若惊,然面上却未表现出任何神色,只稍稍往后退了退,对她微微福了一福,浅笑道:“娘娘喜欢便好”

之后,便是她向这位冷面如霜的帝王求情,眼神中暗含柔情,语音充满着无限温柔,只见他微微扯了扯唇,面无表情地冷色道:“既然爱妃都不追究了,那朕还有什么话可说的,离美人,自入席去罢”言毕,他将眸光一转,怜爱地望向离落身旁的凉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