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舞蹈

3、老妇人的忠告与白狐的血迹

车子很快就冲出了峡谷,雪似乎还没有停的意思,仍在车窗前飞舞着。老仰把雨刷器打开了,清扫着车窗上的残雪。

“这样的天气,也许……你不应该来,你现在坐最后那趟返回城里的线车还来得及。”老仰头也不回地说,声音阴沉沉的。

我看了一眼董玉湖,董玉湖也在转头看我,很奇怪的样子。不过我觉得老仰是在说董玉湖,就说:“也是的,董玉湖,你个女孩子,这要是今天返不回去,怎么说都不方便的。

“嘻嘻……害怕你们吃了我呀?想当年我去……”她收了话语,朝我做了个鬼脸。

“想当年你怎么了?”我问。心想你小小年纪你的想当年能有啥作为?

“算了,不说了,那是个秘密,以后告诉你。”董玉湖说。

说话间,车子就停了下来。

“到了,我们是不是先找个落脚的地儿?”老仰说。

我下了车子,踩着脚下的积雪发着“咯吱咯吱”的声响向前走了几步。我的面前呈现出了一幅美丽的图画:漫天飞舞的雪花中,近处,路两侧的松柏的枝叶托举一团团白雪,时不时地在随风向下飘散着。远处,是一片银白色的世界,白色的山、白色的树,右侧一条岔路,直直的通向一个村落。村落都是清一色的木板房,木板房群的中央位置有一座三层楼阁样的建筑,楼阁也是木制的,刷着红漆,在飞舞的雪花中,在家家烟筒冒着的淡白色的烟雾的环绕下,煞是好看,那就是平和山庄了。

“这里你有熟悉的人家吗?”老仰已经站在我的身边了,点燃了一支香烟。

我说有,老魏的表妹家在这里。说实话,这些年我还真的是头一次来平和山庄。只是有几次坐车路过这里,在车窗里向外瞄上两眼而已。

“哦,那就好。我们回不了城市了,得先找个住处啊。”老仰说。

我说也是,这鬼天气,太晚回去会很危险呢。等他说完我才觉察出老仰刚才对我说的那句“我们回不了城市了”的话有点不中听,这老仰今天这是怎么的了?

车子拐进了岔道,向那排排木板房行驶过去。

魏总他表妹家住在哪儿?老仰像是自言自语,又向是对我说。我没有搭理他,只是看了看车窗外。

车子很快就进了村落。

我说你停下我问下先。

原来你还不知道啊!老仰的声音里很明显带着不悦。

我还是没有搭理他,心想要不是有美女坐在我的身边,我非教训你一下不可。

我下了车,站到了村道上。

每家的院落都是木板围成的栅栏墙和栅栏门。我轻轻推开身边的一扇栅栏门,走了进去。刚走进去不到两步,我就玩命样转身蹿了出来。一条大黑狗向我怒吼着扑来。我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因为我听到董玉湖在车里“咯咯咯咯”的笑声。

好在那狗是被栓着的,并没有追出来。只是在“汪汪”狂叫。

一个枯瘦的老妇人从屋子里急奔出来,腰里系着条布满油污的围裙。

“你们有什么事情吗?”老妇人问。

我说大婶,麻烦您,我想打听一下这里是不是有个叫孙玉双的人?

“孙玉双?”老妇人迟疑了一下,想了想又说:“叫大号我都记不得了,也不知道你问的是不是西头梁老蔫的老婆,他老婆倒是姓孙,具体叫什么我都不记得了。我们都叫她梁当家的……其他……我们这里就没有姓孙的了……”

“那谢谢您了,能告诉我她家的具体位置吗?”我问。

“你们再向里走……从我家算起,第十三家就是……左面的那家……”老妇人用手指了指。

我再次谢过了老人,然后回头对车里又在吸烟的老仰说,你开车跟着我吧。我在前面给你带路。

老魏扔了烟头,没有说话。在他开动车子的瞬间,董玉湖跳出了车门,追过来,和我并肩向前走去。

天空的颜色开始慢慢暗淡下来了,冬日的北方天黑得早。

雪,似乎已经停了,村道上飞舞着的,是从各家各户屋檐上被风吹下来的积雪。有道是“下雪不冷,雪后寒”。冷风刮过我的面颊,很痛的感觉。

“哇,这里可真美呀!”董玉湖伸出两只手去接雪花。脸色仍是那样的白。

我说你不冷啊,然后用手捂了捂腮帮子。

“不冷呀,你看你,缩着个脖子,还大老爷们呢。”董玉湖双手使劲撮着雪花。

”咦呀!咿呀......”突然我们的身后传来了一声声刺耳的尖叫声,这声音让人感觉到抓心挠肝的痛楚。董玉湖一下子冲进我的怀里,将我死死地抱住。我惊呼:”快放手!你......你快放手!”

我无法挣脱董玉湖的双手,她的手居然是那样的有力!死死地搂着我的后背。我只好猛地一转身子,将她的身体带着转了起来。我回身看去,我看到老妇人站在车旁高举着枯瘦的双手,嘴巴张成o字样,面色惊恐到了极点。声音是她发出来的么?车子已经停下了,车前轮胎下一片血色里,掺杂着一些细细的白色的皮毛。

“老仰!你……你压到了什么了?”我朝从车里钻出来的老仰高喊。老仰的样子用惊慌失措来比喻特别的恰当,他跌撞着跪在血迹前,双眼死死地盯着血迹,一言不发。

“他的车压到什么了?快回答我啊!”我终于从董玉湖的怀抱里解放出来了。我走到老妇人的面前问。

“不应该啊,真的不应该啊!你们不应该来这里凑热闹的。能走,你们还是尽快走吧。也许还来得及……”老妇人放下双手,说完这番话,就独自向自家大门走去了。边走边晃着她的脑袋。一晃儿,她的身影就消失在栅栏门里了。

我向四周看去,夜色已经悄然降临了。夜雾漫漫,笼罩着山庄,浮动在那三层楼阁样的建筑旁,隐约中建筑的轮廓煞是神秘和古怪。夜风不断向我袭来,我又打了个寒颤。那老妇人的话是什么意思呢?有什么含义在里面么?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耳边又回响起老仰在车里说给董玉湖的那句话来了:“也许你不应该来,你现在坐最后那趟返回城里的线车还来得及。”他为什么要对她说这样的话?很明显话里有话。更重要的一点就是,老仰的话与老妇人的话有很多相近的地方。

“起来呀,师傅你起来呀,你真的好傻,那只是一点血迹,也没有看到什么鬼东东的尸体。也许是别人弄的呢。我刚才路过这里时,好似看到这里就已经有血迹了呀!”董玉湖在弯腰拉老仰的胳膊。

“是吗?已经有血迹了?那我……一定是看花眼了……”老仰的样子异常兴奋,和刚才判若两人。飞快地站起身来,钻到车里,很快就把车给发动起来了。

我不再说什么,继续和董玉湖向前走去。

我知道董玉湖在说谎。我们走过的地方,根本就没有发现血迹,还有那白色的皮毛。我从不怀疑自己做记者多年所练就的敏锐的观察能力。

“是狐狸的皮毛?老仰压到了白狐狸?!”我心里一惊。“那狐狸的尸体又跑到哪去了呢?还是只撞伤了它的身体,流血逃掉了?”我不禁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车子,车灯开着,老仰的脑袋前倾,很小心地观察着前面的路。他在寻找什么?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就是这家,我数过了。我们到了。”董玉湖说。她脸色红润,轻瞄了我一眼,我知道她还在为刚才和我的零距离接触而感到不好意思。

推开栅栏门,透过木门的玻璃窗,我看到这家的屋子里很热闹,坐着好多的人在推杯换盏。火炕上、屋地里都摆放着方桌。桌子上堆了好多的酒肉。

我还没有来得及敲屋门,屋门就已经打开了。拥出了一团团浓浓的白色水蒸气。

“你们来得好晚啊!大家都饿了,才先开的餐。大哥说你们早该到了呀。”水蒸气里,透过屋子里射出的灯光,我看到了一张白白的、鹅蛋型的笑脸,那脸上眯起来的小眼睛,让我立即就想起了老魏的那双眼睛来。没有错,这就是老魏的远房表妹孙玉双!

她是怎么知道我们要来的呢?

进门就是厨房,几个苗条女人的身影在水雾气里来回忙活着,很浓的肉香刺激着我的胃,让我直咽口水。我们被让进了里侧的一个小单间里。从屋外面看,给人的感觉这个木屋不大,进来后却发现很宽敞。

屋子里的小火炕上放着张一米见方的桌子,上面摆放着四副碗筷和几个凉拌的小菜,还有一壶烫着的烧酒。

“请你们先坐到炕上去暖和一会儿,热菜马上就来。”孙玉双热情得让我很感动。心想这老魏咋不也有这样的性格呢!不过,一定是他提前给他的表妹打电话,才有了现在的效果,总算是做了件好事。孙玉双在一个劲儿地向我询问老魏的近况,样子很真切。不过,站在她身边阴沉着一张老黑脸的她男人,每听到老婆询问一声表哥如何如何,他的嘴都会不自觉地撇动一下,很难看,也很滑稽。从我们进到屋子里到现在,他都是一声不吱。难怪他叫梁老蔫!不过,我注意到这梁老蔫的眼睛特别的亮,那是一种很骇人的亮,这亮光一直在董玉湖那张白嫩的小脸蛋儿上进行扫描!难道是个“色鬼”?

董玉湖似乎没有发觉这些,大大咧咧地就脱鞋子上了炕。说可冻死我了,好热的火炕呀!等吃饭后,躺在火坑上蒙着大棉被睡上一大觉该有多美啊!当然,要是洗个澡就更爽了。她说这话把我给逗笑了。

“你去到厨房给张罗着上菜,我来陪客人。出去吧。”孙玉双冷冷地对梁老蔫说。甚至于都没有看梁老蔫一眼。梁老蔫忙收回了痴看董玉湖的目光,低头出去了。由此可见梁老蔫在她老婆心里的位置,或者说他在这个家的地位了。

不过,看上去孙玉双是那种很有气质的家庭主妇,衣着很是得体大方,她要是站在宛城的大街上,绝不会输给城市里的那些白领女士半分。她的年纪我一时很难确定。在这样的山沟里,居然会有这样的女人?这个房间难道是她的吗?或者说,是她孩子的?即使她有孩子,看房间的布置,也一定是个女孩儿。

我有点看不惯孙玉双对自己老公的态度,虽然我有些讨厌她这个有些猥亵的老公。就转头去看这个小房间其它的摆设。屋地一侧的电脑桌上摆放着一台名牌的超薄型电脑,电脑旁还放着一台彩色的打印机。这让我很吃惊。我知道现在这种电脑的行情,大约在一万元左右。墙壁上挂着很多小巧的装饰物,都是城市女孩子喜欢的那些物件。火炕里侧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油画的面积几乎占了整面墙壁。画面上一位白衣女子漂浮在蔚蓝色的半空中,四周有很多黑色的大鸟在盘旋。雪,地面上白雪皑皑,放射着清冷的白光。我怎么也看不清白衣女子的面庞,她的面孔似乎蒙了一层黑白相间的面纱。她的两只胳臂呈一个拥抱的姿势,胳膊白皙,双手如玉。她的裙角在随风荡漾,露出纤细的两条小腿和好看的一双小脚。她似乎此刻正在蔚蓝色的夜空中翩翩起舞,但我感觉这个舞蹈有很多伤感的成分在里面。舞蹈是肢体语言,也可以诉说一些或者说能够表达很多语言所描绘不了的东西。我有些看呆了。

“菜来了,菜来了。”一声清脆的女声打断了我的思绪,并感觉有人很轻地在我的腰部碰了碰。我扭头看去,看到了一张年纪在十七、八岁模样的小女子可爱的笑脸,她的眼睛很明亮,明亮中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在她的眼底里,是什么呢?很难让人琢磨。我不好长时间看人家小女孩子的眼睛,就忙挪开了目光。她手中端了个托盘,盘子里堆积着热气腾腾的大骨肉。气味在我的鼻子前环绕,好香啊!是我挡了她的路,我身板子正堵在火炕上的方桌前。这小女子正用她的胳膊肘和我打招呼呢。我笑了笑,忙退后了一步。

“快上炕吧,您啊,是贵客,真的很难得有城里人来我们这里做客呢。”她边放下托盘,边冲着我说。说话大方得体,没有一丝的怯懦,我想,她应该是那种很招人疼爱的女孩子。

我说谢谢你。就脱鞋上了火炕,屁股刚粘到炕上,就感觉到了火炕温暖的气息。

“我们这里要是有人家来了城里客人,还很稀奇呢。都喜欢跑来看。”孙玉双也脱鞋上了炕,和我并肩坐在了一起。老仰面无表情,但很实在地盘腿坐在我的对面。眼睛一直在注视着桌子上的酒菜,看来这伙计和我一样,是饿了。

董玉湖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吃了,一边嚼着大骨肉一边嘀咕:“香,真香!是本地猪吧?本地猪的肉就是香。一定不是养殖场的猪肉。”她的吃相,差点儿让我晕倒。

“你们可真会选时间下乡,这个季节正是我们山庄杀猪请客的时候,大家忙了一年了,都会在这个时候相互请,轮流挨家吃猪肉。看来,人要是有口福的话,到哪儿都能吃到好东西。”孙玉双开始给我和老仰倒酒。董玉湖也把杯子递了过去,我忙说:“玉湖同志,你也会喝酒?这可是老白干啊。”我一闻就知道,这酒很冲。

董玉湖说你还怕我耍酒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