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罪

15 露水

钟铁山的女老板杨总决定把“天马酒家”更名为“美馨园”,既然早就不是马学顺的资产,何必叫个天马呢,取杨馨梅名字里的一个馨,还搭上个谐音美字再合适不过了。她要扩大营业,招兵买马,装修店堂,她买下了左邻右舍和后面的居民房,打通了三套单元房子,不光前厅扩大,还增设了两个雅间。

这次,钟铁山成了一员干将,他按照杨总下江南后学来的建议,把这美馨园酒家的装修风格弄得酷似南小方镇,绿竹、假山、小桥亭台、干枝梅是点缀厅堂最醒目的标示。

被厨子小崔差点砍断胳膊的那个吃软饭男人再也没有回到天马酒家,后来听说姓黄的那男人胳膊长好了,杨总白白给他一辆出租车做个了断,他便做起了的哥,再后来,就很少有人看见他跟女老板在一起了。

杨老板除了赏识钟哥的为人,更是佩服他对饭馆经营的许多谋略,她思前想后,就是觉得钟铁山应该接管这饭馆。但是,几年前凭马学顺跟他的交情给他找点劳神的差事他都不干,她一个半老女人怎么能说动他?

钟铁山因为参与了饭馆扩建的紧张忙碌,一直都没有回家,夜里回来累得他倒头就睡,也是顾不上想想家里事儿,唯一叫他惦念的就是,那天大红在电话里说,巧儿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钟铁山当时像了吃完一堆死疙瘩肉又喝一肚子水那么难受,胃里的东西堵到了嗓子眼儿,两天不想吃东西。大红倒是隔三差五地打电话来,说巧儿的情绪稳定了,天天挺乐和,这才让钟铁山一直发堵的胃口腾出了一点吃饭的地儿。下次,大红来电话说,两个孩子急着看到他们在省城照的照片。钟铁山又想起来,助儿留给他的任务,他还没有去照相馆拿回俩孩子照的照片呢。

第二天早晨,钟铁山怎么也找不到那张领取照片的照相条子,他索性去照相馆问问。他还没进照相馆儿的门,就在橱窗里看见了助儿和巧儿穿戏服照的合影,这俩孩子拿捏那神态实在是惟妙惟肖,太招人喜欢了。没想到孩子偶然照了那么一张照片,竟成了照相馆的广告片,太荣幸。即使没有条子,钟铁山在一片赞扬声中照样领走了那两张小哥俩的合影,照相馆还免费给他们放大了两张12寸照片。拿到相片,钟铁山就去了邮局,寄走了照片。刚刚出了邮局,他的BP机就响起来没完,仔细一看,是女老板杨总,杨不够、杨馨梅。那年头谁要趁个数字BP机就不错,而钟铁山已经有了汉显传呼机。汉字显示出以下几行字:速到蓝湾大酒店来,有要事商洽。

蓝湾酒店是省城最豪华的四星级酒店,钟铁山犹豫了一下,是不是去换换身上的绿军裤、白衬衣换件休闲点的值钱衣服呢,时间来不及,于是,他径直朝着酒店方向走去。

钟铁山把白衬衣扎在军裤里,他那肩宽腰细,大高个子的身量走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不仅没让人觉得土气,反而有点特立独行的性感味道。就在他东张西望的时候,杨总杨馨梅说不清从大厅的那个角落里走了出来。今日的杨总可非彼日的杨总,她做了精心修饰,穿一套梅红色套装,一双梅红色的高跟鞋,挎个梅红色的皮包,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些服饰都是质地上好价钱不菲的精品货。她的头发高高挽起,脸上画了相宜的淡妆,显得富贵、明艳又不失稳重。

钟铁山从没仔细端详过杨总,只记得她一个大致轮廓,不至于走马路上认错人。若是让他自己描述一下杨总的眉眼儿,口鼻,恐怕他得费劲地想半天才能回忆出来:细眉、缝了线的双眼睑,皱纹几乎没有但是颜面粗糙得有点像桔子皮。她的嘴和牙齿长的没挑儿,粒粒珍珠般的米牙在咧嘴一笑的时候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杨总远远地咧着嘴朝钟铁山款款走来,说了句跟我来,就把他带到电梯,领他上了二楼名为“翠堤春晓”的雅间里。钟铁山坐定后,杨总叫服务员上菜。钟铁山别看做了多年厨子,这么高档的地方他还从没有来过,他问:杨总,还有别人吗?

没有了,我原来约请的定居香港的女友住在这家酒店,她过去是你们军区的文艺兵,想叫你见见,今天一早她去了云南没能来,就我们俩。杨馨梅的确是有个香港女友来省城,但是并没有去什么云南而是去了北京,最早也要半夜回来。这聪明的杨总反正也是花钱招待人家,她想,不如把这个房间的时间差利用起来,那,那到这儿吃饭也太高级了。

杨总一听,想跟他讲点至理名言和人生及时行乐的价值观,但是也怕钟铁山会觉得她卖弄,或是显得更加拘谨,她也就文静地坐在位子上笑笑,说点客套。她要了两份鲍鱼和辽参,两晚米饭,一瓶红酒之后,便吩咐站在一边的服务员退下。

不一会儿,一抹抹红晕在她的脸上飞来飘去。她喝到第三杯红酒的时候跟钟铁山诉说起她的经历。

应该说她有过如花似玉的岁月和姿色,她不是在马学顺19岁的时候就睡了这个胆大的坏小子么,也是她把马学顺办到了省军区炮兵司令部,在马学顺复原后又是她托了小马一把。按说他是马学顺的贵人,但是,自从马学顺第一次结婚后,杨馨梅和马学顺的性关系彻底结束了,她就有了那个姓黄的银行电工,就是被厨子小崔差点砍断胳膊要调戏马学顺现在的妻子玉娇的色狼,这件事情发生后,姓黄的男人住进医院,就自动辞退了饭馆的经理,那个经理的位置一直由杨总兼着。

在杨总喝得红颜微醺的时候,她的眼泪就顺着脸颊刷刷地滚了下来。钟铁山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一个劲儿地劝她,凡事想开点吧,杨总,多少人羡慕您的日子啊。

钟铁山这么一说,女人反倒哭出了声音,她说她丈夫参加过自卫反击战,受点伤住进卫生所就跟部队一个提干的护士乱搞,这事情败露后他们俩就再没有过**,但为了维持家庭和不伤害孩子,就这么凑合了。现在孩子去了加拿大,她的丈夫几年前就失去了性功能,这让她无法再做真女人。她边说,边把一只手放在了钟铁山的手上。钟铁山立刻觉得一股电流涌遍全身,他一抬头,那双并不清亮的眼睛满眼都是风情,正在冲着他放电。立刻,他感到了身体某个部位的充血,幸好他的肥军裤,大裤裆能肥到装进个小松鼠都看不见的程度。

女人自顾自地喝着红酒,干脆就趁势偎在钟铁山的怀里失声痛哭,钟铁山活这么大还第一次碰见这种艳情,他有点不知所措。

杨馨梅口腔的气息直扑他的嘴里,带着奇特的怪香和异味,他闻见反而更是产生一种亢奋。此时的杨馨梅仿佛是有个少女附体,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轻柔羞涩:钟哥哥,你把我扶到909房间好吗,那是我朋友的标间,说罢,她从梅红色小皮包里拿出一个带着有机玻璃牌牌的钥匙递给钟铁山。

进了房间,杨总在迷醉的状态竟然知道把那个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在了朝外的门柄上,然后,她一下子扑到了那张大**面。钟铁山看见她伏在**,闭着眼睛,身体在不断地抖动,突然想起多年前自己跟马学顺在部队跑长途坐在山坡上的话,他曾经告诉过钟铁山:我19岁睡的我们楼上军属,那姐姐才真叫一身秀色,别看比我大十岁,身上的肉是又鲜又嫩又馋人,不吃后悔一辈子,还教会了我不少经验。

啥经验?当时钟铁山问。

社会经验啊,跟大女人相好他妈的就是有福享。马学顺说。

好多年以前跟马学顺闲聊的话,这会儿却让钟铁山猛地想了起来。钟铁山不能说见过大世面,但他遭遇大的突发事件太多了,换成别的男人怎么能不立刻扑向那团温暖的磁场呢,但钟铁山还是有些一般男人没有的定力。他体内找着火,外面却裹着冰。可是这层冰也在慢慢地经受着融化。

杨总从**坐起来,看着钟铁山木讷的样子叹口气,摇了摇头,打开电视说,看会儿卫星电视,好多节目外面没有。钟铁山找了个香港烹饪台,装作看得津津有味,心里却是锣鼓当当,他是男人,是刚气十足的男人,能无动于衷吗?他告诫自己,干就干吧,要干了她也只有这么一回,再多一回我让自己变成王八蛋。他的心里下了决心并且有了这样的底数。

杨馨梅却钻进了浴室。等她出来的时候,钟铁山假装还在认真看着烹调节目,故意不露声色。杨馨梅再也无法自持了,她像头母鹿奋力扑向了钟铁山。钟铁山给了他回应,迎接着她一双挺拔丰满的**贴紧自己,而他身上散发的汗腥不仅没有让这女人厌烦,反而增加了一种催化成分。她伏下身去,解开了钟铁山军裤中间的裤扣儿……

钟铁山可真是痛快,那种释放简直让他上天,让他遨游太空,让他掏空男人所有的力量,如同猛虎般发出一声声、一阵阵嘶吼。他承认,这杨总,杨馨梅是个比大红更懂男人的女人,不,应该叫更会玩弄耍把男人的女人。跟她在**这个体验似乎也让他相信了:一百个女人会有一百种味道,一百种呻吟,一百种不一样的形状,一百种力度,一百种神态,一百种扭曲,一百种心境,一百种满足。

在跟杨馨梅合二为一的同时,他看着杨馨梅一会儿蜷缩成个肉乎乎的大豆虫,一会儿伸展成一弯妖娆的水蛇,一会儿又变作一条鲜活的鲤鱼,硬邦邦,支愣愣地绷直了身子狠命地打着挺,这是个怎样令他出其不意的女人啊,钟铁山的心里竟然产生了一种恶狠狠的念头:我,我他妈要操死你!我想,想把你整死,我要咬下你的**,嘬烂你的嘴,我,我,非让你死在我身子底下……

这狠毒刺激的欲念是他跟大红在一起从来没有过的,跟大红的每次合房,他只要大红舒服了痛快了也就罢了。大红有腰痛的毛病,他怕压着大红,愣是自己提着气,用手撑着身子把半个重量压下去。可是,跟眼前这娘们儿,他却有肆无忌惮地把自己所有重量全都付给她的欲念,而他身下的,这个分量比大红轻二三十斤的女人竟然像个千斤顶那么能耐,越是重压越是表现出放浪形骸的恣意和痛快,她简直像条撒欢儿母鹿。钟铁山心说,这他妈真是个邪性女人。

是啊,杨馨梅多年的非正常女人生活的压抑有谁能知晓呢?

钟铁山自打出了那次车祸,好几年在内心里滋长出来的毒液很可能以这种性的方式做出了释放。有可能是他用力过猛或是他的那个性器确实比一般人偏大,杨馨梅的下面甚至有几滴鲜血渗在洁白的被单上。

两个人都累得只剩下喘息的力气了,钟铁山说,杨总,咱就这一回,就这么一回吧。

不,我离不开你,你那个长度、你的持久,你的强悍,我,我,宁愿就这么死在你手里,让你压死我,碾死我。

听到压死、碾死这句丧气话,钟铁山更是浑身软塌塌的,刹那间隐藏在他潜意识里的那场车祸的情节又一次让他恶心,要呕吐。是啊,那毕竟是一条人命断送在他的手上,他让一个家庭永远失去了一个亲人,让巧儿终生不能见到她的生父。

钟铁山到卫生间洗了个澡,穿好衣裳,他要离开这个从来也不属于他,而且永远也不属于他钟铁山的地方。刚才跟杨总那种上了天,遨游太空的极乐过后,在他的心里留下了无尽的空虚,他很快悟出一个道理,这男人女人若是单单找性的刺激那还不如去找个妓女,这种同事或是上下级之间的感觉太差。此刻,他忽然又一次强烈地渴望另一个女子,那就是柳秀莲,要是跟她在一起,钟铁山保准也没这么勇猛,他舍不得。

杨馨梅则相反,她被钟铁山**时候的神勇和粗犷深深感动了,她还从没遇到过这么威猛的大力男人,而且她早就听马学顺在扯闲话的时候说过,钟铁山那个家伙可是又大又好使。这回,她杨馨梅竟偶然地领略了它,她要从此更加高看钟铁山一眼了。

钟铁山毕竟有着农民的封建思想,他认为一日夫妻百日恩,不管这女人怎么**他,跟过多少男人睡觉,这个女人也算是他生命里除了大红以外唯一发生性关系的人,他肯定好好待他。于是,他走到杨馨梅身边,替她擦干涌出的泪水,抱抱她胖瘦适宜的身子说了一句:馨梅,今儿这个中午我到死也忘不了,但是就这一回吧,你记住,只要你生意上的事儿用着我,为了你,把我当牛,当马使唤累死我都愿意,但是,我是个只能当牛做马却不能当狗的人。记住啊!

杨总目送着钟铁山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酒店。

钟铁山有点疲惫,他觉得太阳好大,好辣,好毒,晒得他实在难捱,他索性钻进了开着空调的牛肉面馆儿。在蓝湾酒店吃的鲍鱼还有一小碗鲍鱼汁拌米饭早被刚才的体力活儿消耗殆尽,现在,钟铁山需要再吃上一碗牛肉面。他饿了。

牛肉面馆里人不算多,进来一个出去一个都在钟铁山的视线里。他吃完了面刚一推碗的时候,忽见一个穿一身白底紫花裤褂、黑色凉鞋的青瘦女子走进牛肉面馆儿,钟铁山的心开始怦怦地跳了起来,这正是他刚刚还在思念的,在很多个寂寞夜晚苦苦渴望的表妹秀莲啊!今天这是怎么啦,钟铁山怎么忽然就走起了桃花运呢!

秀莲在十几年前跟大红比,就像是丁香树上掉下来的一小朵蔫巴花儿比一大朵正在枝头绽放的牡丹。秀莲那时候跟豆芽菜一般单薄,只有细细品咂才能闻出点清香,看出点秀气,大红则是个南柳村红得发紫的俊闺女。而在十几年后再一比较,秀莲就像是一朵雅致纯净的出水白莲跟一朵太阳底下歪着脑袋的向日葵相比,一个秀丽可人,身段苗条的小少妇,不,也可以叫小寡妇,而另一个就是大红,却很像粗粗啦啦立在马路边的大信筒,只有那张脸笑起来还略像一朵成熟的大葵花,但她的一片大屁股就能顶上她那个胖胖的大脑袋。

有时候钟铁山会想,女人的命运总是系在男人的身上,而男人娶什么样女人,必将给他或家庭带来不同的宿命和运气。他知道秀莲一直对他一往情深,而当年若是娶了秀莲,何至于叫她当个寡妇呢?从另一角度讲,男人有了红玫瑰就想白玫瑰,有了白玫瑰就会惦记着红玫瑰。而再找一个角度论,男人娶了胖女人就想尝尝啥是个瘦女人,难道他钟铁山吃够了胖女人,也就想尝尝瘦女子啥滋味儿?这秀莲从小跟他有情有份,差的就是一个缘字啊!

他还没张嘴,秀莲就眯起细长的眼睛冲他笑了。秀莲一直管钟铁山叫他的小名儿“老铁”哥哥。

哎!秀莲,你怎么来省城了,怎么也不跟我打个招呼?

我昨天刚到,正想吃碗面去看看你,怎么就这么寸劲儿,在这儿就碰到了你呢?

你住哪儿!

我住旅馆,明天就去给人家当保姆,我儿子长大了,跟你家助儿在一个年级,交给他奶奶给做口饭吃就行,省事。我呢,怎么也得给儿子挣点钱啊,去干活的这家人给800,管吃管住,这样的待遇在保姆行当该是最不错的差事了。

哎呀,还住啥旅馆,住我那不就成了,我那有女宿舍,有时候总空着,我现在自己一间房子,你住我屋子我可以找地儿呀!

唉,那多麻烦,旅馆不贵,一天30块,现在已经不能退掉了,三人一间。

钟铁山跟秀莲重新坐回位子上,他叫来服务员又要了碗牛肉面给秀莲,对他说:下次叫你到我们饭馆吃顿好饭,鸡鸭鱼肉大龙虾,可惜呀,我们正在扩大店面,还没有正式营业。

我去过你那儿,天马酒家嘛!

不,现在改叫美馨园了,特气派,真适合你这么水气、赛林黛玉般的女子去点个小菜,摇把小扇儿,喝杯地地道道的女儿红啊!我表妹就是有点像江南女子。

老铁哥哥夸我了,这次去的人家没有休息日,两口子都是大学里的老师,让我伺候他们家里的婆婆,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太,那我就很少能出来啦!

妹子愿意到我们那儿去当服务员吗?这事儿我就能做主!

不去了,我的脾气你知道,最怕抛头露面的,照理说,出了咱老家赚钱还是离着北京、天津更近,跑到这省城来找活干,说点私心话儿还真冲铁哥哥你呢。

是啊,要说当年我来省城混也是冲着我那战友马学顺,对了,马学顺这小子说,几年前在饭馆见过你,现在他可是个省城的人物了。在这儿也好,熟人多,干不下去一定找我呀,记住我电话,有啥事儿给我打传呼也中,听见没?钟铁山像嘱咐个孩子。

嗯!从前有你传呼。柳秀莲说话的声音温润却很清晰。

换啦,现在是汉字的传呼了。

秀莲找服务员要了纸笔,记下了钟铁山新换的传呼号码跟电话。

就这么分别吗?钟铁山有点不甘心,而他看出秀莲妹妹更是对他依依不舍。他今天是怎么啦,竟然碰到两次艳遇,难道今晚还能再演绎出第二个艳情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