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道

公司破产

小王问他去哪里,崔钧毅想了想,还是去邢姐那里吧。邢姐约他几天了,也不知道邢姐有什么事情吩咐。

到了邢小丽家,邢小丽正在花园里洒水,看他进来,显然特别高兴。崔钧毅接了她手里的壶,帮她浇水。花园里一簇一簇的**开得鲜鲜亮亮,崔钧毅说:“邢姐,我小时候在乡下,我奶奶每年都会种**、鸡冠花什么的。那些花,不用打理,冬天枯了,没了,但是,春天就又出来了,它们总是在你不经意的时候,长出来,等到你注意了,它们早已经开得灿烂了!”

邢小丽拿起剪刀,剪了几朵,“是啊,我女儿最喜欢**!”

崔钧毅说:“小时候,每天早起,看看那些花,心里会有很微妙的欢喜,莫名其妙的欢喜,可是现在,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两个人进了屋,邢小丽拿出一摞钱来,“给你的!”

崔钧毅道:“邢姐,我帮你,不是为了钱,我知道你需要钱。你用吧,我不要!”

邢小丽道:“你来上海也好几年了,恐怕也没攒什么钱,这个钱是你该得的。邢姐的那份自己已经拿了,你的这份,邢姐也不能少了你的!”

崔钧毅看看邢姐,觉得再不要,就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他接了钱,在手里摩挲了一阵,然后又交还给邢姐:“你帮我寄给一个人吧!她在三余!”

邢小丽促狭地看了他一眼,“情人?”

崔钧毅笑了,擂了邢小丽一拳,“前面再加两个字:‘初恋’!”

“告诉我,你欠她多少?”

崔钧毅道:“一辈子!你说,你欠你前夫和小冬多少呢?”

一早,一群员工堵在崔钧毅办公室门口,他们不想搬走,对于他们来说,搬公司就是承认公司破产。曾辉玲跟他们解释不清楚,只好站在那里搓手,既不能让他们进办公室,又不能推他们走。

这个时候,后面有人说话了,曾辉玲一看,原来是刘长生书记。

刘长生从人群**来,到了前面,他说:“我只想说两句话:第一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第二句,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现在,是崔钧毅崔总当家,是我支持他搬家的。你们谁不支持他,可以,找我来说!”

人群中有人道:“老书记,你这样说,我们听得进去。可是,这么搬,我们都不方便了,搬到那么偏僻的地方!”

这时候,后面又有人说话了:“在这里的确门面好,人流多,但是开支也大,散户厅占了我们开支的一大半,可是散户厅占我们的盈利额却只有10%。离开人流和市口,在远离市场的地方,我们对股市的思考可能更加深入。搬家也许是我们重振旗鼓的好机会。”

大家回头一看,原来是崔总。人群中就有人说:“崔总,我们在这里工作好几年了,我们舍不得这里啊!倒不是我们不支持公司领导!”

崔钧毅又说:“我理解大家,虽然有几个人离开了公司,但是,更多的人留了下来。昨天我收到几个中层干部的报告,他们主动要求降薪,帮助公司渡过难关。我很感动,也请大家相信我,我崔钧毅一定不会辜负了大家!一会儿区里的蒋书记还要来我们公司视察,请大家回到岗位上去,大家放心,今天上午就有好消息给大家。”

10点,蒋书记果然到了,曾辉玲早早地泡好了茶。蒋书记在崔钧毅的办公室坐了一会儿,对曾辉玲的茶道赞不绝口。他主动提出,要崔钧毅经常请他喝茶。

开会了,蒋书记说:“我是来给大家打气的:第一,政府支持;第二,股民支持,现在,要的就是你们自己鼓起劲头来。”讲完,他并不亲自宣布干部任免,而是把干部任免名单给了崔钧毅,让崔钧毅宣布。这次调整幅度很大,申江、卢平、吴单、梅捷都受聘副总经理,范建华、曾辉玲提升为总经理助理,范建华还分管人事,另有张梅等一批年轻人升任主任助理。宣布完,蒋书记又为新成立的华钦投资股份有限公司揭牌,之后,大家送了蒋书记,继续开会。会议第一个议题是申江提出的。他要求降低工资,和公司共患难。新上任的干部都附议,通过得很快。第二个议题是崔钧毅提出的。为了稳定基层员工,他建议干部们减下来的工资,加给基层职工,同时干部们的薪酬由原来的固定工资改制为效益工资制,公司未来盈利的20%将用于干部分红,他同时还保证,在两年内,给大家改善住房。

邢小丽在为怀孕的事儿烦恼。其实她并不能完全确定这孩子就是周重天的,但是,她还是对周重天说,孩子是他的。她想来想去,自己内心最喜欢的是周重天。周重天是个只爱自己只爱钱的坏人,可是,有时候坏人就是让人爱啊,止不住的爱!女人的心思就是这样。还有崔钧毅,她是知道的,和崔钧毅在一起,她是得不着什么好处的。崔钧毅是要她疼,要她爱,要她付出的人,她不可能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但是,她还是喜欢崔钧毅。

那天,她找了周重天,对周重天说:“孩子是你的呢!”

她不知道周重天会怎么反应。

结果呢?周重天什么反应也没有,好像没有听到一样。周重天说:“是不是我没有反应,让你失望了?”

邢小丽笑笑,怀了孩子的她,最喜欢笑了。即使没有什么内容,也会笑。她说:“不是,没有想到你会怎么反应,所以,没有反应倒是最好的,就怕你惊得跳起来。”

周重天问:“你想怎么样呢?”

她想也没想,就说,她想生下来。

周重天爬起来,抓起衣服,拉开门走了出去。周重天把邢小丽晾了。

邢小丽没有喊周重天,喊他做什么呢?他在女人身上,只是个白相人,喊他没有用的。他走了,累了还会回来,而不累是不会回头的,怎么喊也没用。周重天通知崔钧毅到君瑶国际广场顶楼会议厅开会,崔钧毅心里有些忐忑,是不是他听到了什么风声?其实直到此刻,崔钧毅还没有给吴单下命令,到底执行不执行那个计划,他还没有拿定主意。他不喜欢周重天,这个人太傲慢,惟利是图,没有什么情义可言,但是,他毕竟是自己的同学周妮的父亲!周重天可以不讲情义,但是,如果他也通过无情无义的方法赚钱,不是和周重天一样了吗?

想来想去,带谁去开会呢?崔钧毅带了张梅。张梅的心越来越细了,除了邢小丽,崔钧毅现在也能和张梅推心置腹。他和张梅早早地来到会议室。这里的服务倒是一流的,穿过顶楼大堂咖啡厅的时候,服务员躬身列队站着,没有交头接耳。他们盯着进来的客人,鞠躬一丝不苟。会议室很豪华,一式的红木桌椅。周重天喜欢豪华的东西,就如同他喜欢豪华的汽车一样。他的加长林肯在上海也很少见。崔钧毅和吴单在会议室落座了,他故意找了一个背靠后窗、可以看见门口的位置,张梅靠着他坐在他左边。这个位置在长方形会议桌的一角,退可以撤,进可以攻,离主席台比较远。如果讲话,只要挺身,就可以正对着主席台发言,让主席台的人看到自己;如果不讲话,就可以躲在人群后面,甚至干脆悄悄撤退。

一会儿,周重天来了,他和他的助理当仁不让地坐到了主席台上。接着进来的人就让崔钧毅吃惊了。鹰鸿股份总经理薛军、佳丽华集团总经理汪政、华钦水泥总经理王大贵、美铭投资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于飞是他认识的,还有几个不认识。这些人怎么都来了,难道周重天今天要挑破大家的关系,撕破脸,开一个鸿门宴?

周重天看大家来得差不多了,就说:“今天请大家来开一个特殊的会。”说着,他看了看手表,挥手让自己的助理出去,“你去把她领进来。”

崔钧毅和大家一边打招呼,一边掏出笔来,他想面前有个本子,有支笔,万一碰到一定要发言的关口,可以假装做笔记,缓缓气。崔钧毅不抽烟,但是最近,他也常常在身边带一盒烟,碰到需要表态的场合,他可以掏烟、点烟,这样就给自己争取了缓冲的时间。

接着他看见邢小丽被领了进来。邢姐看起来气色不错,头发在脑后高高地绾起了一个结,上身穿着一席对襟羊毛开衫,下身是褐色的长裙。邢小丽很少穿长裙,现在这身打扮,看起来,不像过去的邢小丽那么惊艳,但是,却有了几分成**性的沉静。

邢小丽进来以后,主动和各位打招呼。显然她有点吃惊,到场这么多人她可能没想到,但是,她立即镇静下来,给不认识的人发名片。她是久经阵仗的,这种场合对她来说,不难对付。

周重天并没有等邢小丽跟大家打招呼交换名片完毕,而是打断了她:“今天请大家来,是想处理点私事。这个女人,你们大多数都认识。昨天晚上,她对我说,她怀了我的孩子。”

说着周重天打住了,拿起桌上的香烟和打火机,点了一根,抽起来。大家不知道他要说什么,纷纷看着他。有的以为周重天是要宣布喜事,和邢小丽结婚。转头看邢小丽,却见邢小丽面孔煞白,呆在那里。

“你们大多认识这个女人。”周重天说着,突然操起烟灰缸向邢小丽身后的墙上砸去,“你们说,我是什么人?会要这个破烂货?她要我今天回答她,好,刚才就是我的回答。”

崔钧毅感到血在往头上冲,他看着周重天,眼冒金星,他就要炸了!他想,只要邢小丽哭出来,他就冲上去,给周重天一顿老拳。周重天,你不就是凭着自己有那么点臭钱吗?你有什么权利这样糟蹋一个人?邢小丽望望崔钧毅,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崔钧毅不知道邢小丽在想什么。

周重天接着说:“你们都是我的朋友,今天请你们,是想请你们做个证!这个女人,以后上海滩上有谁敢搭理她,就是和我周重天过不去,我要她在上海滩呆不下去!”

崔钧毅再也坐不住了,如果再坐下去,他不知道他会做什么。他收了桌上的东西,走了出来,其他人也跟着他纷纷出来了。他不能再看邢小丽的脸,他不愿意这个女人受这样的侮辱和伤害。他得更快一点离开。

身后,他听见周重天要邢小丽承认自己是贱女人,他拿出一把钥匙:“这是一幢别墅,只要将来孩子生下,确实是我的,它就是你的了。但是,从此我们一刀两断!”

邢小丽接受了那把钥匙吗?

一个下午,崔钧毅都心乱如麻,他得做点什么。

他让曾辉玲包下外滩18号7楼咖啡厅,那里有个阳台,坐在阳台上可以看见整个东外滩,包括对面的东方明珠电视塔、金茂大厦等等。他又在浦江对岸包下了一座建筑的电子幕墙。

他打电话约邢小丽,晚上8点去外滩18号7楼,他要送一样礼物给邢小丽。老实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可是面对这个女人,这个帮助过他、看着他在上海成长起来的女人,他觉得自己一定得做点什么。

晚8点,邢小丽进了外滩18号,崔钧毅在徐家汇一个教堂里。虽然隔着无数的高楼大厦,隔着几乎整个上海,他还是能远远地看见邢小丽,依旧穿着上午的那套衣服。邢姐是特别注重打扮的人,她平常是决不会把白天上班时穿的衣服穿到晚上的约会上来的。但是今天,她没有换衣服。崔钧毅不敢出面,他怕看见邢姐憔悴和虚弱的一面,邢姐在他的心目中,永远是风情万种、仪态万方的。

他看见邢姐从底楼大厅右拐,电梯的门铃响了,邢姐进了电梯,电梯只能到6楼,出了电梯还有一层。正对着电梯出口,服务员们放了一块牌子,上面用中英文写着:“崔钧毅先生包场”,迎宾小姐领着邢小丽上楼。屋顶上只摆了一张桌子,桌上点着蜡烛,酒水也备好了。邢小丽问:“怎么只有一张椅子?”服务生说,包场的先生说,只要一张。邢小丽看见桌上放着一只花瓶,里面是玫瑰花,再看四周,全是玫瑰花,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小毅啊,到底还是年轻。

她给崔钧毅发短信:“你给我送的礼物呢?是这些鲜花吗?”

崔钧毅回短信:“对面,在浦江对岸的玻璃幕墙上。”

这时,她看见对岸的玻璃幕墙上出现了一行字:“我爱你”,那字太大了,江这岸几乎所有的人都能看见,接着那三个字下方出现了,“嫁给我”。最后,六个字同时消失了,一下子出现了八个字:邢姐我爱你嫁给我邢小丽的眼睛有些模糊了,崔钧毅差不多是她在上海最亲的人了吧?她一直说不清楚她对崔钧毅的感情,到底是姐姐对弟弟,还是女人对男人呢?也许都有吧。但是,她又是知道的,她这个年龄的女人,是没有那种纯粹的感情的,她对崔钧毅的感情里,是有功利的成分的,而崔钧毅可能就不同了。崔钧毅为什么要向她求婚呢?下午周重天侮辱她的时候,她看见崔钧毅牙齿就要咬破嘴唇了,她用恳求的眼光求崔钧毅快走,她想崔钧毅是读懂了她的眼光的。她不知道,如果崔钧毅当场和周重天翻脸,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宣布要娶她,她会不会答应。但是现在,她知道了,她不可以嫁给崔钧毅。因为即使是在求爱的时候,崔钧毅还在喊她“邢姐”。这可能是感激,是亲情,但决不会是爱情。浦江对岸的“邢姐——我爱你——嫁给我”还在熠熠闪光,可是,她不能,她得回去了。这个怯懦的崔钧毅,为什么不现身呢?

邢小丽的眼睛里有泪水了,服务生问她要什么,她说:“帮我叫车吧。”

崔钧毅在远处,用自己的心看见了邢小丽脸上的泪水。他看见邢小丽出了外滩18号,一辆大众出租车把她接走了。这个女人,这个他非常尊敬又非常爱的女人,没有给他回短信,也没有打电话邀他上楼,而是在看了他的求爱信,那高高地悬挂在浦江对岸的求爱信之后,默默地走了。

他知道,自己又做错了。这个女人,她是多么地自尊啊,她不允许别人对她的感情里有丝毫的怜悯,丝毫的杂质。她宁可忍受屈辱,也不能忍受怜悯。

崔钧毅的脑子里闪现出经书上的话:“哀恸的人有福了。”

哀恸的人必要被耶稣安慰。

他问莫里哀神甫:“经书上又说,‘喜笑的人有祸了。他们是为了什么喜笑呢?’这难道不是说,那些恶人应该受到审判吗?神是拯救他们,同时也是审判他们!”

莫里哀神甫道:“应当为人因罪与上帝隔绝而心碎哀恸,为得着神的眷顾而喜乐。我们要信靠神。信靠神,我们就不会再为本身的罪受审判,因为耶稣基督已经亲自背负了人类的罪,接受了十字架的刑罚。神对那些行恶、不肯悔改、又抗拒基督福音、甘心把自己卖给撒旦的人来说,是严厉的。他们会分别按着自己的良心、神的律法以及福音的准则接受审判。审判是公平的,他们将被扔进地狱的火湖里,永世不得翻身。更不幸的是,他们将与神无份,永远与神分离,再不能见到或享受到神的荣光和神万能的庇护。”

崔钧毅摇摇头问道:“我看到那么多的人在受苦,而恶人却在大行其道,却不见神的审判,这是为什么呢?”

莫里哀神甫把一只十字架挂在他的胸前说:“孩子,你到底看到什么呢?”

“我看到一个善良的女人被羞辱,她几乎走投无路!神甫。”

莫里哀神甫却说:“孩子,我只看到了你身上的愤怒,却没有看到你的怜悯!”

崔钧毅说:“我要做雷霆,我要做审判者!”

申江没敲门就进来了,他没有注意崔钧毅发呆的样子,敲敲桌子,然后说:“崔总,钧毅,前天你一笔交易,在K线上留下一根接近10%的下引线,这就是证据!”

崔钧毅冷冷地看他一眼:“什么证据?”

申江急了,“你给别人输送利益的证据!你打下去,把股票低价给别人,然后又拉起来,我算了一下,那一下子,那个人就挣了四十几万!”

崔钧毅说:“那是我的震仓手法,没有利益输送!”

申江着急地说:“钧毅,你这样做太危险了,马脚太多!我们是朋友我才来提醒你的!”

崔钧毅口气缓下来:“张梅上次受伤,**受损。一个年轻姑娘,怎么能就这样算了呢?可要治的话,钱从哪里来?张姨老了,能拿她的养老金么?差那么一点钱,就可以让一个人彻底好起来。无论如何,哪怕我没命,也得帮的。另外一次是给武琼斯,他在里面苦,嫂夫人在外面受罪,我们能不管?”

申江道:“这个你要管,可以通过公司正当途径呀!”

崔钧毅道:“那你说说公司哪块可以支这个费用?”

申江道:“可是这样,你也太危险了。”

崔钧毅道:“你放心吧,我没事儿。”

张梅去看了邢小丽。她告诉崔钧毅邢姐已经决定了,要把孩子生下来。她接受了周重天的条件,拿下那幢房子,以后再不相认。她说这是她的命,她要接受。

崔钧毅,“那你问了吗?邢姐到底对周重天有没有感情?为什么要为那个人生孩子呢?”

张梅摇摇头,“我问了,但是,她没有说。”

崔钧毅皱着眉,不说话。以邢小丽的智商,以邢小丽的财富,她真的需要周重天的房子吗?她不要我的施舍和怜悯,为什么就要周重天的呢?“邢姐和你分手的时候说什么了没?”

张梅又摇头,“邢姐只说,日子还长着呢!”接着,张梅又点头,“不对!邢姐还说了很多,她叫我不要走她的路,叫我趁现在年轻,就紧紧抓住自己喜欢的人!”

崔钧毅瞪了她一眼,“你又要胡说八道了?”

张梅站起来,拎起崔钧毅的耳朵,“让你看看,是谁在胡说八道!”

崔钧毅吼道:“我是老总,你是我手下,你这样是犯上作乱!”说着,他撂下张梅一个人回屋里去了。张梅愣在了那里。

张梅已经知道了崔钧毅向邢小丽求爱的事儿。这事儿,整个上海滩金融界都知道了,还上了《上海一周》的头条。《上海一周》把它当白领消费时尚,大大渲染了一番。其实,那些记者,哪里能理解这里头的种种曲折呢!

张梅看崔钧毅的样子,心里难过起来。她是喜欢这个男人的,她上次负伤,多少有为了这个男人的意思。可是,崔钧毅也就是对她好了几天,然后就爱理不理的,他对她一点亲热的表示都没有。更让张梅生气的是,崔钧毅对她还没有对她妈妈亲热。现在,崔钧毅不仅向邢小丽求婚,还让她去安慰邢小丽,根本没把她的感受放在心里。想来,对一个不爱你的人,你就是掏心掏肺,也没用。崔钧毅这个人是个工作狂,在感情上很粗糙的。他还在事业起步阶段,根本没有时间把心思花在女人身上,只有那些能在工作上给他支持的女人,才能进入他的视野。但是,进入他的视野也就此停止了,要进入他的内心是很不容易的,他还没有到真正有力量关心女人、钟爱女人的时候。

看着崔钧毅出了门,张梅忍不住哭了。

这会儿,崔钧毅找申江、吴单开会,部署和周重天的决战去了。崔钧毅说:“这场仗是一定要打的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没有中间路线!”

申江建议崔钧毅在公司内搞一个投资决策咨询会,把所有董事和操盘手都请进来,这样可以决策透明化,也可以分散责任。

崔钧毅说:“是不是你怕了?你难道没有听巴菲特说过?‘我觉得对影成双人,就是最好的**决策。’投资决策常常是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事实证明,对于伯克希尔来说,巴菲特和芒格两个人的决策就是最好的决策。现在,我们这里已经有三个人了,已经非常**了。”

申江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是我们要不要这样做。现在股市暴涨,我们完全可以和周重天、薛军共赢!”

崔钧毅说:“我要的不是共赢,而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你们两个负责操盘。公司所有的资金都归你们指挥,一切为你们的战争让路。我要你们赢,赢了大家有日子过,每个人一套房子,还有超额奖金,我说到做到!输了,我们一起开路,哪儿来还回哪儿去!”

卢平质问道:“崔总,这真是我们黄浦需要的战争吗?是你自己需要吧?你是为了邢小丽!”

崔钧毅看了一眼卢平,平静地说:“如果你怕了,你可以走。我不否认,这里有我个人的感情因素在里面。但是,只要你想想,周重天是条大鱼,我们吃下他,每个人分一套房子,什么都可以分。”崔钧毅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又一伸胳膊,把桌上所有的东西撸到了地上,“告诉你,我要让你们每个人都成为百万富翁!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心血**,是我们大伙的战争!你们干不干?”崔钧毅环视着大家,逼着大家一个个点头。

申江表态道:“崔总,你下决心,我们干!”

崔钧毅看看卢平:“你呢?卢平?”

卢平被崔钧毅的样子吓坏了,他点点头:“大家同意,我没意见!”

吴单说:“这场战争我们胜算很大。现在的关键是周重天狡兔三窟,他可能还有盟友在暗中,也可能他自己就安置了好几处战场,很难判断和追踪。”

崔钧毅道:“这个我想过,已经有了思路。”

申江说:“什么思路?”

崔钧毅道:“股票市场就如同一只没有砝码的天平,而一只股票的各个大户就如同形状大小完全相同的球。现在,我们要用这只没有砝码的天平区分出那些球的重量!”

吴单说:“这个比喻非常贴切。可是,我还是不明白,怎么秤这些球呢?”

崔钧毅说:“我给你们出一个题目,有12只一模一样的乒乓球,其中有一只重量特殊,其他都是一样的,现在只允许秤三次,要你们找出那只重量特殊的球来!”

申江不假思索地说:“好办!12只球分成两组……”说着,他止住了,“不行,不知道那个特殊的球到底是比其他球重还是轻!”

吴单一边在纸上划,一边说:“将12个球编号1~12。第一次:将1,2,3,4放在天平左盘,5,6,7,8放在天平右盘。如果平衡,那么,坏球在9,10,11,12里面,还有2次称的机会,是可以称出来的。等我一下。”他顿了一下,重新在纸上画图,“下面说起来都有点难度。如果不平衡:那么,9,10,11,12都是好球。记录天平是如何倾斜的(左高右低还是右高左低);第二次称量:将1,2,3号球与9,10,11号球互换,将4号球放到右盘,8号球放到左盘。如果平衡,坏球在1,2,3中,根据第一次称量的倾斜记录,可以得知坏球是轻还是重,还有一次机会,可以称出。如果不平衡,还要分不平衡的情况是否和第一次一致(即是否都是左高右低或都是右高左低)。如果一致,坏球在5,6,7中,根据称量的记录,也可以知道坏球是轻还是重,还有一次机会,可以称量出。如果不一致,坏球在4,8里面。还有一次机会,是可以称出的。”

崔钧毅道:“周重天绝对不会有那么多球!我看他最多占两处!我们、薛军、王大贵,我们已经占据了三处,找到他那两处,还有困难吗?”

吴单问道:“崔总,这次我们是杀鸡还是取蛋?”

崔钧毅想都没想,用拳头猛地一砸桌子:“杀了鸡再取蛋!”

申江看着崔钧毅,一边点头,一边心里隐隐地担忧起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你可以稳操胜券的,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完全由你自己控制的。

邢小丽就抱着这种心态。周重天一辈子成功,但是,在女人身上,他一定成功不了,因为他不了解女人。你不想让我生下孩子,这不是你可以做到的。你不认我们母女,这个你可以做到。

邢小丽并不特别在乎周重天是否认她们母女。对于邢小丽来说,只要有一个孩子,她可以天天看着,就够了。

这几年她是多么想孩子啊,想得都快发疯了。她每次和周重天在一起的时候,就想:要是有个孩子就好了。周重天总是很冷酷,亲热完了,就呼呼大睡,还说,男人泄了,最喜欢的是睡一会儿。这个时候,女人最好不要多嘴。还有呢?她想周重天的时候,周重天往往会说,女人有不应期,比方性冷淡的时候,来例假的时候。男人也有,男人的不应期就是他工作的时候,赚钱的时候,这个时候任何女人都要离他远一点。

邢小丽就想,要是有个孩子,有个小周重天陪着,就好多了,她就不依赖周重天了。

其实,她是蛮独立的人,并不特别依赖男人,为什么偏偏喜欢周重天,而且会有依赖他的感觉呢?也许就是周重天的这股子冷酷吧。人有时候就那么奇怪,容易上手的一点都不希罕,不容易上手的反而希罕得不得了。要说,邢小丽身边,男人总是不缺的。有些男人死乞白赖地缠着、磨着,邢小丽反而看轻了人家,而周重天呢?没心没肺的,若即若离,却是让邢小丽惦着记着。拿不起的东西,总是让人放不下。周重天就是拿不起的,拿都拿不起,哪里放得下呢?

不过,她没有想到周重天会那样对待她。她告诉周重天她有了孩子,因为她总是女人气的。女人有了孩子,再怎么坚强,都会软下来,都会想到结婚,其实,她这几年拒绝的男人有一大把,周重天又哪里是最合适的呢?

周重天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她呢?她实在想不出理由。要是一定要有理由,恐怕只有一个了,那就是他的确是一个恶人。对于周重天来说,只有一个朋友,那就是钱。其他的,什么亲人、情人、爱人的,都是附加的。如果损害到了他的钱,那个他最要好的朋友,都要撇开。以前她一直以为,周重天和前妻离婚,总归他的前妻也是有错的,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周重天实在是恶的。不过,要说恨,她倒也不恨他,有什么可恨的呢?她心里没有恨。别说恨没有用,无济于事,说到实在里头,恨不是什么上得台面的东西,总不能因为别人没有满足你,你就恨别人吧?他周重天,又有什么道理一定要娶她呢?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能借这次机会和周重天结婚,也算在上海有了正果。这么多年来,自己辛辛苦苦,不就是为了修个正果么?女人走到哪里还不是要走到婚姻里去的?

想到这里,她也就释然了。

“是孩子!孩子使我突然需要一个‘男人’,不是情人,是一个男人!”她对崔钧毅说。

“选周重天,就因为他是孩子的父亲吗?”崔钧毅还是不能理解!

“不是!是因为他是一个男人!”邢小丽摸着自己的肚子,眼里是温煦的光。

“可是,他并没有要你们母女啊!”崔钧毅道。

“但是,他依然是男人,他的做法是男人的做法!”邢小丽道。

“那么,我的做法就不是男人的做法吗?”崔钧毅反问。他不能理解,为什么邢姐一定要选择周重天,要接受那种耻辱,“你为什么要接受他的房子呢?一幢别墅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邢小丽环视了一下自己的房子:“如果没有这幢房子,我和孩子住哪儿呢?周重天没有要我,但是,他是个男人。他为自己的女人安排了一幢房子。他不爱我,但是,用钱表达了对我的承担。一个男人这样就够了!我不奢望爱,我要的只是男人的责任感。我的前夫就是有爱,成天嫉妒,成天爱,可是他没有能力,没有能力承担责任。爱是随口就可以说出来的,但是承担却是要钱,要实力的!”

“邢姐!周重天给你的,我也能给你!而且,孩子也不一定是周重天的啊!”崔钧毅痛苦得差不多心都要碎了。

邢小丽定定地看着他,嘴唇颤抖地说:“好吧!我告诉你,孩子是你的!”

崔钧毅惊得脑袋嗡地一声响,眼前冒出无数的小星星。

“但是,我不能给你!请你原谅我!我离不开现在的生活,知道吗?你太年轻,不可能成为真正的父亲!你自己还是个孩子,还没有力量像一只老虎一样护着自己的孩子!”邢小丽坚定地说,她的眼神里有一种母狮子一样的光。

“不行!”崔钧毅几乎是吼叫起来,“我的孩子,我要!应该归我!”

邢小丽冷冷地站了起来:“你好好想想!你是不是想毁掉我?剥夺掉我现有的一切?如果你想通了,我可以答应你,把孩子给你!”说着,邢小丽慢慢地走了出去,走到院子里的阳光下去了,她要晒太阳。崔钧毅坐在沙发上,久久不能平静。“邢姐,邢小丽!你为什么要把这种耻辱加在我的身上呢?我的孩子,我却不能相认!”崔钧毅不能理解邢小丽的选择。为此,他更要把周重天打败,他要孩子!

崔钧毅开始收网了。

周重天每天都在做恶梦,看着自己账面上的资金,每天以80到150万元的速度递减,他绝望极了。他知道,这次他遇到**烦了!为什么是**烦呢?因为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找到那个敌人。汪政、王大贵、崔钧毅,他们都和自己在一个战壕里,那个同样对鹰鸿股份感兴趣的人,还会有谁呢?周重天不相信那个人是薛军,薛军没有那个实力。

太可怕了。那个对手就像掌握了吸星**,他无论投进去多少钱,都无济于事。对方的资金似乎源源不绝,他投进去5000万,对方就会冒出一个亿。

一个星期之前,周重天的财务主管来告诉他,鹰鸿股份总流通市值在他们吸筹之前是7个亿,现在,他们一家已经投进去了6个亿。听了财务主管的报告,周重天简直不敢相信,一个鹰鸿股份能吃去他那么多钱,而且是在他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就吃了那么多。为什么呢?他在什么地方犯了错误?

周重天每天都在为股价**,希望这股价不要崩溃。可是,周重天不想发生的事儿,却偏偏发生了。从上周一开始,67元的股价就像雪崩一样塌了下来。周重天去找王大贵,王大贵说没有出货;去找汪政,汪政说,没有资金了,可以不出货,但是,不能再进货了;去找崔钧毅,崔钧毅说,资金链接近断裂,恐怕不能支撑多久了,但是,他没有出货。那么,那个在出货的人是谁呢?

问题是这件事儿,周重天还没有办法公开和汪政、崔钧毅、王大贵他们说。为了在收购之后,他可以一股独大,比王大贵、崔钧毅两个人加起来还多,他偷偷地投入了比原先分配的额度多出一倍的资金。没想到正是这个私心葬送了他,他感到有个无形的对手已经掌握了他的所有运作秘密,甚至对他投入资金的节奏都了如指掌。他资金到位,吸筹的时候总是碰到股价高峰;而他资金不到位的时候,就会出现股价低峰。

现在,看他完成了大部分吸筹,那个对手开始放水了,股价开始急速下跌。

迫不得已,他提议崔钧毅、汪政、王大贵一起开会。可是,他们三人报上来的持股数让他大吃一惊,他们三人的持股数不可想像地少,显然,还有另一个神秘买家在幕后操纵。

周重天决定孤注一掷。

他找来黄平,要黄平为他再准备1亿。他想再有1亿,这最后一个砝码加上去,就可以把那个神秘对手压跨了。黄平有些为难,但是,他已经违规给周重天的收购战过桥贷款接近2亿元了,这些贷款周重天用鹰鸿股份股票做的质押。现在,股票暴跌,这些股票的账面值已经远远低于贷款额,照理他应该强行平仓。但是,黄平抹不开面子。周重天是他丈人。再怎么说,他也要在最后的关口再出把力,于是勉强地同意了。

可是,周重天不知道,正是这最后的孤注一掷,把他拖进了万劫不复的泥潭,而且还带上了黄平。

没有谁能理解张梅的痛苦,甚至张姨,她的母亲也不能理解。

张梅知道,崔钧毅爱的是邢小丽,他现在做的一切,与其说是为了黄浦公司,不如说是为了邢小丽。他在用整个黄浦公司的实力为邢小丽报仇。张梅不能理解崔钧毅对周重天的仇恨,这种仇恨里,有一个乡下人对大上海城里人的恨,有一个晚辈对占据了优势的前辈的恨,有一个失败的第三者对情敌的恨。总之,崔钧毅是在用恨进行一场生死豪赌。

她不能理解这些男人,卢平、申江、范建华、吴单,为什么就不阻止他,他们都疯了吗?他们不知道一旦失败,黄浦将面临什么样的后果吗?但是,这些男人,似乎都被崔钧毅身上证券天才的光芒罩住了。他们对崔钧毅有一种畏惧,一种感恩,一种崇拜,他们不愿意说出心里的疑惑,只是一味姑息他。

不过,虽然如此,张梅还是心甘情愿地参与了这项计划。她喜欢崔钧毅,不,她爱崔钧毅,她惟一能做的就是为崔钧毅去冲锋陷阵,哪怕崔钧毅的战争是为了另一个女人。

然而,一件事让她突然之间明白了过来,她得制止崔钧毅。

那天散户厅里王姨捶胸顿足,嚎啕大哭。她5月17日用半辈子积蓄买进了3000股鹰鸿股份,第二天就跌5.03%,第三天再跌3.66%。王姨打电话问广播电台的坐诊专家,专家叫她赶紧止损,她就在7月22日集合竞价时卖出去了,加上佣金、税费,账内资金一下子被抹去10%。谁知道,货一清空,股票就稳了,6月25日还差点冲到涨停板。王姨又悔又恨,神经就有些不正常。待到股价再次暴跌,王姨就支撑不住了。看到王姨在大庭广众一把鼻涕一把泪,营业部里有人同情,也有人嘲笑,甚至说:“这点心理素质都没有,还来股市混什么?”

张梅对王姨充满同情。王姨那么和蔼,对谁都那么热情,她一辈子都在攒钱,就为了能过得好一点。可是,她一辈子攒的钱,却在一个月时间里化为乌有。她的悲剧,是股市**的悲剧,这让张梅沉思良久。

其实崔钧毅在做的也是一场**,而且是更冒险的豪赌。他不仅赌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还赌上了整个黄浦的身家性命。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这样做有必要吗?

她找崔钧毅谈,可是崔钧毅老是躲她。她终于忍不住了,冲进崔钧毅的房间,“崔钧毅,我们好好谈谈,你知不知道?你在**,而且是一点也不光明的**!”

崔钧毅躺在*上,一边看书一边说:“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赌?如果输了呢?”

崔钧毅说:“本来我就是一个外地打工仔,一无所有。如果输了,只不过是我活该,我想你会这么说的,整个大上海都会这么说的。所以,我谈不上输!”

张梅冷笑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以为这是一场你和上海之间的战争?你想做英雄?你考虑过黄浦公司的危险没有?你考虑过那些跟着你的人没有?那些为你每个月给他们增加100块钱工资而对你感恩戴德的人,那些等着和你一起分红的人?你考虑过他们吗?你知道你正把他们带向哪里吗?”

崔钧毅说:“我就是大卫,我要把他们带到我许诺他们的地方!凡是现在怯懦想逃跑的人,我决不饶恕他们!包括你!”

张梅气极了,她几乎要哭出来:“好!那你去做你的**吧!我不会把自己的青春押在你这样的**身上!”

崔钧毅冷笑道:“你不想干?可以,你可以走,没有人会留你,我本来就没指望你和我一路。你是上海小姐,我是乡下穷人,你不是老叫我乡下人吗?现在,你离开我这个乡下人好了。不过,谁挡着我的道,我就叫谁滚!”

张梅叫道:“你是不是觉得周重天欺负邢小丽是上海人欺负外地人?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也在欺负你?我和我妈一直在剥削你?”

崔钧毅也叫道:“这可是你说的。就是,又怎么样?”

张梅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她一直回避在崔钧毅面前提到邢小丽,但是,这次,她脱口冲了出来:“你完全是为了邢小丽!为了这个烂女人,你疯了!”

崔钧毅一下子愣住了,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邢小丽怀的是我的孩子!你知道吗?”

崔钧毅看着张梅哭着冲了出去,他很想追过去,把她拉回来。事后,在张梅离家出走的那段日子里,他无数次地后悔过。但是,他当时的确没有追出去,他让张梅一个人哭着冲进了门外的夜里。他没有想到,张梅一去不回。张梅还是个孩子,一个刚刚毕业没有什么城府的学生,她不会有什么的。她冲出去找个同学聊一会儿,心情放松了,也就回来了。崔钧毅没有想到,张梅第二天没有来上班,第三天也没有来,以后,张梅就失踪了。

张姨哭得死去活来,天天以泪洗面,崔钧毅不敢告诉张姨,是他和张梅吵了架,张梅才离家出走的。他不敢告诉任何人。

其实,崔钧毅也知道和周重天斗,他没有绝对的把握。周重天的实力比他强多了,是他的三倍!三个崔钧毅加起来,才抵得上一个周重天。张梅是对的,他不应该和周重天斗,应该和周重天讲和。可是,他不能,男人的气不能就这样咽下去。再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周重天肯定已经意识到了,已经要反扑了,如果他此刻收手,他就要被周重天吃掉,吃得一点不剩。周重天是一只野蛮的章鱼,如果他知道是崔钧毅在背后和他斗,知道崔钧毅已经丧失了斗志,要和他媾和,他一定会像饿急了的野兽,猛力反扑,把他撕碎,吃光。

这已经不是一场可以共赢的合作游戏,而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了。

他不能告诉张梅,现在他想求和,也不能了。即使周重天不反扑,现在求和,也意味着他要损失1亿元,黄浦公司是绝对不能经受这个打击的。而周重天呢?他能不反扑吗?他不反扑,就意味着他要至少损失2亿,他不会放弃任何机会的。

为什么申江他们要跟着他,因为他们知道黄浦没有退路。必须在这场战争中胜利。崔钧毅安慰自己,如果胜利,以后就再也不做庄了,不义之财,就如蒋书记所说,真的有意义吗?

不过有时候,崔钧毅也安慰自己,他只是替天行道。灭周重天,是天的意志,如果天不灭他,自己又怎能奈何他?如果周重天不是那么贪婪,那么狡诈,他就不会钻进这个笼子,自己把自己关起来,然后为自己准备好绳索。

他对张姨说:“张梅会回来的!我一定把她找回来!”

张姨说:“你也别急了,人各有命!其实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告诉她真相的!”

崔钧毅不明白了,有什么真相呢?

张姨说:“她是老宋的骨血,不是她爸的!那天,她从单位回来,闷闷的,也不知道怎么了,我们就吵了起来。她说,我们家就是被老宋弄得晦气了。我一时气急,告诉了她,她是老宋的骨血!”

崔钧毅反问道:“张姨,女人很在乎孩子是谁的骨血吗?”

张姨凄然地笑笑:“是啊!那个时候年轻,喜欢老宋,就偷偷地算时间,一定要怀他的孩子!觉得这是很幸福的事情,是为自己爱的人做一件事儿,留个验证吧!”

崔钧毅沉默了,想起邢小丽怀自己孩子的事儿,难道邢小丽也是因为爱自己,才怀自己的孩子吗?

下午吴单的妻子来公司找崔钧毅。她穿着西装套裙,手上带着白金钻戒,看得出来,她是那种能把生活经营好的上海女人,神色里透着一种雍容和端庄。但是细看,又能瞧出她的忧郁来。她的内心和她的外表不一样,她一定承受着某种痛苦。

曾辉玲不知道怎么接待她,她一定要见崔钧毅。小曾先让她在外面等着,说进去看看总经理在不在,其实是进来问一下崔钧毅见不见。听说是吴单的妻子,崔钧毅就说:“怎么能不见呢?让她进来。”

吴单的妻子说,她和吴单结婚12年了,但是,吴单一直在外面有人,最近拿回来的工资也减少了。她发现,吴单在外面养着一个女人。她希望崔钧毅管管。她也知道,这种事,现在单位是不管的。但是,她实在没有办法,总不能天天吵架吧。

崔钧毅听了,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是说吴单不是那种人,也许有其他方面的难处,但内心却责备起吴单来。安慰了她一会儿,崔钧毅摁铃,让曾辉玲叫小王把车开过来,送吴夫人回去。

要不要管这件事儿呢?想来想去,崔钧毅决定,还是要管。吴单和梅捷好,大家都知道,但是,梅捷没必要要吴单的钱,吴单也要把后院管好。最好吴单和梅捷之间退到一般朋友的关系,自己爱的人,不一定要有性和钱上的往来,像兄弟姊妹一样,不是更好?人啊,常常是想通过性和钱,来互相温暖,寻找安全可靠的感觉。可是,性和钱,真的能给人带来永恒的联结吗?他想起他和张梅、邢小丽的关系,他们之间差不多是没有什么性的,更没有金钱的来往,但是,他却觉得她们永远是他的依靠,这里更多的是心灵的寄托吧,他相信,如果他出了什么事,她们会不顾一切来到他的身边,而他反过来也会这样做。虽然目前张梅不在身边,但她在另一个世界又如何呢?这种感情是生和死也不能分割的,但这种感情却是金钱和**换不来的。

崔钧毅找来吴单,吴单听了他的一番话,解释道,自己的确在资助一对母女,但是,那不是情人,也不是梅捷,他和梅捷没有那种关系。

崔钧毅道:“大家都知道梅捷对你好,也知道你不是那种人。本来你的私事,我不该管,但是,我是你的朋友,我希望你处理好,不要被这些纠葛困扰。”

吴单说:“崔总,我实话说了吧,那对母女是武总的情人和孩子,住在西郊武总买的一套别墅里。以前,武总养她们,但是,武总出事儿后,就没人搭理她们了。这对母女也挺可怜,以前武总在的时候,就不怎么去看她们,常常是让我去给她们送点钱。现在武总不在了,她们没了经济来源。我是受过武总的恩惠的,我不想让她们母女落难!”

吴单这么解释,崔钧毅也不禁感慨起来:“你啊。怎么不早说呢?你个人这样资助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呢?你该早点和我说,我不是养了武总的马吗?只要我在,武总的马就永远是他的。马都这样,更何况是人呢?这样吧,你把她的名字、联系电话等等,报给曾辉玲,我让财务科给她做一份工资!什么时候,也别亏待了武总身边的人!还有,你有空多去陪陪师母,儿子在国外,她一个人也难!”

吴单说:“我每周都去,上周申江和我一起去的。你忙,我们就没有告诉你!”

崔钧毅想了想:“这周末,你们喊我,我们一起去吧!”

看着吴单离去,崔钧毅不禁感慨起来。看人不能看表面,正如经书上说的,不要论断人。就拿吴单来说吧,大家都觉得他为人狷狂、行事贪婪、品位低,可是谁又知道,私底下他在做的,完全够得上一个义士了。

其实,人的一时一地的荣辱倒是小事。就像武总,当初他何等威风,一言九鼎,可是现在呢?反过来说,武总现在在监牢里,也不代表未来会永远呆在监牢里。如果拿更高的标准,以造物主的眼光来看,这罪也不是什么不能原谅的事,真正的荣辱是什么呢?那个超越了得失的荣辱是什么呢?吴单的“义”,不就是一种超越吗?它和现实生活中的荣辱没有关系,武总在监牢里,他的情人又能给他什么荣耀呢?但是,他在做超越了现实荣辱的事情,这更让人安心让人坚固。

张梅已经两天没来上班了,但愿张梅也能理解这种坚固。张姨这两天吃不好睡不好,担心张梅。张梅啊,你的性格怎么这么极端呢?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崔钧毅连续几天都在内心偷偷地祷告,希望张梅能回来,他不知道祷告到底有没有用,但是,他是真的在忏悔。他没有对张梅好,也没有对邢小丽好,现在,张梅又离家出走,他对得起谁呢?

曾辉玲问他,小王已经送了吴单夫人回来了,是中午回去陪张姨一起吃饭,还是把张姨接出来,找个好地方吃?崔钧毅打电话给张姨,张姨说,你有心陪我吃饭就好了!那饭店里的饭,有我做的好吗?你回来吃,我就高兴了。张姨一手上海菜真是做得好,以前崔钧毅天天吃她做的菜没有特殊的感觉,后来一次出差去汕头,在汕头上海饭店吃饭,五星级的饭店,可是,那配菜、那烹调方法,在崔钧毅的感觉里竟然不过是模仿了张姨而已。

到了家,崔钧毅让小王和自己一起上去。小王说他已经吃过饭了,就在下面的车里休息一会儿,不上去了。小王又拿出一束花来,说是曾辉玲买的,让崔钧毅放家里摆摆的,崔钧毅接了,往楼上来,一边走,一边流汗。又是夏天了,四年前来上海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而自己却变了,变得自己都认不得自己了。当初张姨是怎么对待他的?张梅又是怎么同意收留他的?现在呢?那天,他是怎么对待张梅的呢?他为什么要对张梅发那么大的火?不就是因为张梅挑战了他的自尊,不就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是总经理了,不能再听张梅的刻薄话了?可是张梅说的真的是错的吗?

以前张梅确实有一段时间对他这个闯进来的“乡下人”比较刻薄,但是,那是她年纪小,不懂事儿。现在呢?难道崔钧毅反而不懂事儿了?崔钧毅知道,在他的内心深处,有一种东西,是他自己有时候也意识不到的,那就是对城市女孩的天生反感,对少女的反感。他总是容易对母亲型的女人产生好感,但是,对少女,他却总是爱不起来,尤其是城里的少女。也许是内心作为乡下人的自卑在起作用吧。

张姨来开门,接了花,插在饭桌上的花瓶里。那是一只青花瓷瓶,是清代的古物什,配了崔钧毅带回来的花,满屋就灿烂起来了,好像阴霾也少了。张姨说:“你先洗洗手,还有一个汤,海米榨菜!”

他洗了手,拿了张姨泡好的茶,却并不坐,而是站在张姨的身后,看张姨忙碌。这一刻的女性,让人联想到家、*、孩子、被子等等,要是张梅在就好了。家就是这样,要么所有在这个家里的人都是幸福的,要么所有的人都是不幸的。只要里面有一个人不幸福,其他的人都会牵累着不幸福。家就是这样,你不能拉下其中的任何一个人。

这也是家的妙处,正因为这样,家里的人才会那么息息相关。

此刻,崔钧毅能看出张姨身上写着的忧虑:谁能不忧虑呢?从张姨的忧虑,想到自己父母的忧虑。他暗暗下决心,无论如何,要让自己好起来,无论如何,也要把张梅找回来。

吃到一半,申江打电话来,要到张姨家来找崔钧毅,想到申江不是什么外人,崔钧毅就同意了。没想到来的是两个人,还有范建华。他们都没有吃饭,张姨只好给他们下面条,两人呼呼噜噜地吃了。

申江说,因为昨晚做了一个梦,实在不好。早上起来,找范建华解梦,范建华说,这个梦和崔总有关,得到崔总这里来解。

崔钧毅奇怪地问,什么梦呢?

申江说,昨晚梦见崔总和一头豹子在一起,崔总的身上还背着一个女孩,但是,后来,那个女孩不见了,只剩崔总和那头豹子。我喊崔总,崔总却不应声。

崔钧毅心头一震,难道他梦见的是张梅离家出走?有这样巧的事儿?张梅出走,崔钧毅没有和任何人说,公司里也没人知道。他原以为张梅出门两天,想通了也就回来了,难道张梅出事儿了?崔钧毅问道:“范建华,这个梦有什么兆头?”

范建华说:“这个梦和你有关系,有什么兆头,说不出,但是感觉不是太好,最好让我给你占一卦。”范建华拿出一枚硬币,让崔钧毅掷,崔钧毅掷一次,他就在纸上画一下:待范建华画完,崔钧毅问,这卦相上说的是什么?

范建华沉吟了好一会儿说:“初九:壮于趾,征凶,有孚。象曰:壮于趾,其孚穷也。九二:贞吉。象曰:九二贞吉,以中也。九三:小人用壮,君子用罔,贞厉。羝羊触藩,羸其角。象曰:小人用壮,君子罔也。九四:贞吉悔亡,藩决不羸,壮于大舆之輹。象曰:藩决不羸,尚往也。六五:丧羊于易,无悔。象曰:丧羊于易,位不当也。上六:羝羊触藩,不能退,不能遂,无攸利,艰则吉。象曰:不能退,不能遂,不祥也。艰则吉,咎不长也。”

崔钧毅被他说糊涂了,“你说的是什么啊?直说吧!”

范建华道:“这卦上说,你最近有凶兆,会失去亲爱的人,要丧财,简单地说,就是这个意思。”

崔钧毅心里一惊,问:“失去的这个人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范建华道:“壮为阳,恐怕是在东南方。何时回来?艰则吉,咎不长也,难说,不过问题应该不大。”

崔钧毅问:“事业呢?”

范建华道:“以退让为美,退让就可以平息争讼,退让就会给对方留下一条宽广的路,息事宁人,事莫善焉。”

申江见机插话进来道:“崔总,我想我们在鹰鸿股份上的战斗,应该收场了。等下去,虽然我们也可能多收获,但是,究竟是危险的,不如见好就收。”

崔钧毅猛然醒悟,这两个人是来劝他结束和周重天的纷争,小胜就退出的。

范建华道:“退一步给别人留下出路,我们自己的出路也会宽广。”

崔钧毅问:“老范,是不是你想救周重天一命?”

范建华摇摇头,缓缓地说:“我也是想来救你一条命。惠子曾经和庄子有个对话,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臃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者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庄子曰:‘子独不见狸■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不避高下;中于机辟,死于罔罟。今夫嫠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崔总,你想做狸■么?”

崔钧毅道:“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你是说,我们已经砍倒了树,尽管这颗树还不够大,不够有用,却足够我们逍遥乎寝卧其下?”

范建华道:“我们为什么要和周重天斗?因为他就是狸■。如果我们不知道适可而止,有一天,我们自己也会成为狸■,也许我们离这天不远啦,说不定就在明天。”

崔钧毅沉吟了一会儿,其实,他心里又何尝不担心?索性收场,放他一马!

崔钧毅并不完全相信范建华那套说法,但是,他知道以范建华的信仰和思虑,考虑这个问题,也是有道理的。这是一个善的思虑,他应该接受。至于范建华怎么猜出张梅离家出走了,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也许他真的能掐会算?

申江和范建华得了将令匆匆离去了。崔钧毅看他们两个走出去,想张梅在东南方向会有什么朋友呢?

张姨想来想去,想到去年毕业的时候,张梅有个广州同学来看过她,这个人长得像个外国人,所以张姨记得蛮清楚。张梅会不会去广州了呢?张姨翻箱倒柜,找来张梅的同学录,发现的确她有一个广州同学叫卢杏,分在粤海控投。崔钧毅立即打电话给粤海控投的朋友,待打听到卢杏的电话,崔钧毅一个电话过去,卢杏吞吞吐吐,说的确见过张梅,也在劝张梅回来,但是,张梅没有在她那里住,她也不知道能不能即时联系上张梅,要崔钧毅等消息。

崔钧毅听卢杏这么说,断定了张梅是在广州,他决定不等什么消息了,立即去广州。张姨听崔钧毅要去广州,也要跟了去。崔钧毅不放心,怕张姨吃不消,就说:“我要是在广州找到张梅,一定立即把她带回来,张姨你放心,我去找,你就放心吧。而且,万一张梅不在那里,你在家里也好接应啊。说不定张梅打电话回来呢?要是我们都去了广州,家里没人了,反而不好。”

张姨说:“我到银行取点钱去,张梅平时都是把工资交给我的,她身上连个钱也没有,怎么过日子哦!”

崔钧毅说,我有钱,你不用取了。说着,他拎了一只公文包走出来。小王还在睡觉,看他过来,迷迷糊糊地,跑去小便,用冷水洗了脸,将车子一路开到虹桥机场,还要送他上飞机,崔钧毅挡住了。在机场等飞机的当口,崔钧毅给粤海控投的刘总打了电话,跟他说了实话,让他打听一下卢杏家的地址,他想应该在张梅没有想到的时候,突然出现在张梅面前,否则这个倔丫头不知道又要做什么了,说不定会回避他。

两个小时的飞行,4点他就到广州了,粤海控投的刘总已经在机场等着了。崔钧毅上了车,一看车上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子,刘总说这就是卢杏。他和卢杏打招呼,卢杏说,你啊,怎么欺负我们张梅啦?崔钧毅说,说不清楚,要是能说得清楚就好了,我倒是想对她好,就是不知道怎么好!刘总却说,你啊,还是年轻,对女人要一哄二骗三瞒,如果三样都没用,就施苦肉计。卢杏笑了,刘总,你原来也这么坏?你可是我们公司女孩的偶像!刘总说,我是你们呕吐的对象,我知道,你们在背后怎么骂我,说我是小气鬼兼大头鬼!卢杏做了一个鬼脸。

车子往广州城里开,崔钧毅迫不及待地问卢杏,张梅在不在她那儿?卢杏说,张梅在她那儿住过一晚,第二天就搬走了,她当时也纳闷,张梅到底想做什么?现在听崔钧毅这么问,卢杏自责起来,早知道,不放她走倒好的。

刘总就说你们女生啊,别看平时什么悄悄话都说,但到了关键时刻,还是没有男人义气。你看人家孤身来广州,要是我,总得尽点地主之谊,好吃好喝是免不了的,住也得安排吧。

卢杏道,女生的确不像你们男生,女生不大玩这一套的。我出门旅游,找网友,那些女网友都是露个脸吃个饭,就回家相夫教子去了。男生呢?大多会陪你玩,给你代买车票什么的,接送也包了。

刘总说,张梅也亏得是崔总房东的女儿,崔总才这么急着来找。要是一般人家的女儿,这样到处乱跑,还不跑就跑了?谁有那个闲钱闲工夫来找?你们女生啊,没事儿就喜欢往外跑,还要人家追。

车上,大家议论了半天,还是没什么法子。刘总安排了在灯火辉煌大酒店吃海鲜。刘总说,也只好如此,先吃饭再说吧。这顿饭吃得味同嚼蜡,但是,刘总很热情,崔钧毅渐渐地也忘记了忧郁。酒席上,刘总谈到成立一个基金,投资香港股市的事情,崔钧毅也正有这个想法。国内A股市场股票价格和香港市场价格相比,同样的企业,有的相差一倍。由此,国内A股的投资价值就可想而知了。现在,大家有那么多钱在里面玩,击鼓传花,一个一个接手。那个买的想,反正不愁找不到下家,也就放心买了,也不看看这个东西本身值多少钱。等哪天大家明白过来,这东西不值钱,突然不玩了,那将是怎样的结果呀。

目前市场的下跌不能说和这个没有关系,大家现在是在走钢丝,谁都提心吊胆,谁都怕做最后的那个傻瓜。如果能去香港,在那个成熟的市场上投资,当然好。两人商议,回去以后跟助手谈一谈,看现在有没有这样的市场条件。后来谈到巴菲特,刘总原来也是一个巴菲特迷,他最崇拜的是巴菲特的帕克希尔公司,对巴菲特几十年数百数千倍的投资收益,刘总啧啧称奇。崔钧毅说,他一直在研究巴菲特,希望把巴菲特的投资理念引进中国,也许那样就会有一个真正合理的市场、理性的市场了。两个人又谈到当初巴菲特解散投资基金,解甲归田的事儿。当时巴菲特的投资基金非常红火,但是,他突然解散了这个基金,为什么呢?巴菲特说自己找不到可以投资的股票了。他毅然解散了基金,把钱全部还给了股东。事实证明巴菲特是对的,之后,美国股市经历了巨大的振荡,虚高的火一路被浇灭。刘总说,成熟的投资人不怕股市下跌,因为在他的眼里,下跌的股市到处都是机会。但是,虚高上升的股市却处处都是陷阱。

两个人又谈到政府救市的问题,认为政府最重要的工作是维护市场的公正、透明。政府不能过分干预市场,市场有自己的规则和规律,过度的干预会扭曲市场,将来大家要为这个扭曲的市场付出更大的代价。崔钧毅说,关键是国有股股权如何放下自己的特权和流通股同股同权。国有资产是资产,股民的个人资产也是资产,资产权应该平等,不能把股市看成是为国有资产输血的机构。这些年,企业不断从股民手中融资,但是,企业却没有成为股民的企业,政府还在扮演大东家的职能。

刘总说,这也是我们的股份制的难处啊!他叹口气,公有制是我们的立国基石,1949年之后,我们把所有的财产权都收归国有了,但是,收起来容易经营起来难啊。七十年代末的时候,我们差不多是世界上最贫穷的国家之一,八十年代改革开放,我们也没有解决这个问题。如何经营好这些公有资产?全世界都解决不好。国有企业大面积亏损,有的资不抵债,后来我们搞股市,为什么呢?是为了给这些国企解困,人民帮政府的企业解困。但是,他们花了钱,并没有真正得到企业,企业还是国企,经营机制没有改变,融来的资金还是亏。股民没有得到盈利回报。你看这些年有几家公司分红了?有几家的分红又是超过银行存款利息的呢?

崔钧毅说,要是股民不玩了,股市没有圈钱功能了,没有了这架提款机,国企就更难维持啦!所以要搞好股市,就得给股民平等的资产所有权、资产收益权等等,关键的是同股同权。

刘总道,政府也有难处,一方面需要民间资金为国企解困,另一方面又不能放弃对这些企业的控制权。不管怎么全流通,政府都不能把企业全部交出去,政府要有经济和社会调控力度,就要控制这些企业。

吃完饭,刘总请大家去卡拉OK。刘总说,崔总也难得来广州,既然来了,就玩一下。卢杏看他们谈话投机,又是去男人玩的地方,就告辞了。崔钧毅推辞不掉,也就答应了。他们来到万家灯火OK房,刘总要了最大一间包间,又开了一瓶皇家礼炮。

刘总出手这么阔绰,让崔钧毅有些感动,又有些犹疑。中国的消费哪里就到了这个层次呢?太奢侈了。落座一会儿,经理来了,给他们发烟。看得出来,刘总和他是老朋友,刘总说,今天是招待我好朋友,你把你这里最好的小姐叫来。经理弯腰给刘总点烟,你来得巧了,这两天来了几个新的,特别好,我一会儿给你带过来。经理又给崔钧毅点烟,崔钧毅拒绝了,说不抽烟的。崔钧毅很少来这种场合,以前武总在的时候,陪外地客人,也凑合过几次,不过还是不太习惯。大家都说,无巧不成书,可是,谁又真的知道,这巧大多是生活中来的,再巧的书,也巧不过生活中真实发生的事情。经理带进来十来个小姐,崔钧毅一抬头,张梅赫然就在其中。崔钧毅愣了一下,等他站起来想喊张梅的时候,张梅已经先认出了他,转身退出了包房,一溜烟从楼道下去了。

崔钧毅一直追出来,追到了大街上,但是,张梅已经不见了。

崔钧毅在空落落的大街上站着,回想刚才的一幕,到底是他真的看见了张梅,还是幻觉?他回到楼上,刘总正在着急,看他回来了,便开玩笑地说,崔总真是性情中人啊!在这里也能偶遇自己的老相好。他说,这种事情在他一个朋友身上也发生过,他南京一个大户朋友,有一次来广东,刘总带他到肇庆玩,结果在肇庆一家歌厅里,他那朋友遇见了几年前在南京包养过的一个妞。崔钧毅说,哪里,我刚才看见我要找的张梅了。刘总惊得呆了。还真让我猜着了?他立即喊来经理,问刚才跑了的那个小姐叫什么?经理说,叫稻米,是新来的。崔钧毅说:“你赶快帮我找一下她的电话还有住址。经理说,电话是有的,但是我们这里是没有她住址的,不过可以问问这里的小姐,也许有她的小姐妹。经理出去了,好一会儿才回来,说这里实在没有人知道稻米住哪里,不过他带了一个电话号码来。崔钧毅借了刘总的手机打,对方喂了一声,听出是崔钧毅的声音,立即就关机了。

崔钧毅隔日又在歌厅守了一晚,张梅还是没有出现。他给了经理500块钱,要经理一旦看见张梅就通知他。然后他和刘总告别,不能在广州再呆下去了,上海的事儿还多着呢!

回到上海,张姨告诉他,张梅来过电话,但就是不说她在哪儿,也不说什么时候回来,她要张姨不要担心她,放心,接着就挂了。崔钧毅问,这几天来过几次电话?张姨说,几乎天天来。崔钧毅不好说张梅在广州做歌厅小姐,看张姨好像心情放松一点了,只能假装也轻松了,心里却越发担心起来。张梅孤身在广州那种地方,又做那样的事儿,太危险了。这张梅,怎么这么不懂事儿?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他实在太对不起张姨了。他不愿意成为张姨的扫帚星,给张姨家带来晦气,弄得他们母女分离,他要做福星。

他想来想去,只能出奇招了。他对张姨说:“今天开始,家里的电话一个不接。对老宋说一下,有人来电话问张姨,就说张姨病了,住到静安医院去了,在特护病房。我估计,张梅要是家里电话打不通,一定会打到老宋那里去问,如果听说你进了病房,肯定是要急的,她会打电话去病房的。明天我安排你去病房呆几天,正好检查一下身体。”张姨说,这样要把梅子急死的啊,不能这样。崔钧毅说,她一个人跑到广州去,就不急人啦?张姨想想也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崔钧毅又说:“而且还得说你病危,是危重病房,还得说是让她给气的。”

第二天一大早,张姨整理了简单的用具,崔钧毅和小王一起送了她去静安医院,住特护病房,又和医生关照好了,有人打听病情就说是心脏病突发,昏迷不醒。崔钧毅也不要张姨直接骗张梅,张姨恐怕也演不出这个戏。一切都吩咐好护士和医生,要统一口径。

崔钧毅到办公室处理了一些公务。上面有个招呼,要各个证券公司进货,不要砸盘。另外,上面打招呼给他们一点份额,托一下四川长虹。崔钧毅都批下去了。他怕张姨一个人在医院冷清,11点就到医院陪张姨了。曾辉玲做了饭菜来,张姨看了曾辉玲,喜欢得不得了,老说,要是有这样乖的女儿,她晚年就不用担心了。崔钧毅听她这么说,心里又歉疚起来。要不是他对张梅粗暴,张梅哪里会走呢?如今他只能是在内心里默默地忏悔了。

邢小丽也来了,肚子微微隆起,看得出怀孕的模样了。崔钧毅说,你不是最怕身段不好吗?现在不怕了?邢小丽说,女人也有不怕损害自己的时候。有的时候女人会什么都不怕,包括不怕你们男人。张姨就说,她会生男孩,因为她的屁股比较翘。邢小丽说,我倒是喜欢女孩呢!因为女孩是不会伤害人的,男人都是狮子一样的动物,动不动就打啊杀啊,女人相对就要超脱一些。张姨就说,那是你命好,你看我,这么多年带大一个女儿,现在还跑了,我的命就是不好。要是我,将来投胎,还是想做男人。邢小丽看看崔钧毅,小毅,你怎么让张梅跑了,你这可不对了。崔钧毅说,我要是能留住张梅哪里能让她跑了?唉!

说着,门外有人敲门,崔钧毅立即警觉起来,他让张姨躺下,给张姨鼻子边上插上氧气管,示意邢小丽和曾辉玲不要说话。进来的是一个20来岁的年轻人,他探头进来,问这里是张姨的病房吗?崔钧毅说是的,张姨不舒服,睡了。年轻人问,张姨有没有危险?崔钧毅说,医生已经发了两次病危通知书了,也不知道怎么样。现在张姨就想见她女儿一面,可是,她女儿在外地工作,也联系不上!那小伙子叹道,哦!这么严重啊!崔钧毅问他是谁?怎么想到来看张姨?他说是张梅的同学,张梅托他来看看张姨。崔钧毅说,那你赶快转告她,叫她回来见张姨最后一面吧。小伙子点点头,放下手里的花。崔钧毅拉门送小伙子下楼。小伙子说,张梅在广东工作,也太远啦!张姨这个样子,真是应该回来看看。崔钧毅问小伙子是不是张梅的同学,小伙子说,他只是张梅的网友,替张梅来看看她妈妈!崔钧毅就说,张姨已经昏迷两天了,今天醒过来一次。唉,老人家孤苦伶仃,也没个亲人在身边。小伙子就说,他立即给张梅发Email。

崔钧毅心里好笑,这个张梅还挺鬼的,幸亏他做得周密。回到病房,张姨直怪崔钧毅促狭,这样要把张梅急死的啊!她心疼起张梅来。邢小丽就劝张姨,如果她回来,你们两个都不急了,那才有意思!她要是真孝顺,就该回来。一回来,不就不急了吗?崔钧毅倒是担心张梅手里没有钱,怎么坐飞机回来?张梅会不会找卢杏借钱呢?他打了一个电话给卢杏,卢杏说,如果张梅找她她一定劝她回来。

可是,崔钧毅一颗心怎么也放不下来。许多事情刚刚发生的时候,很多人对它毫不知觉,而到了收尾阶段,矛盾会暴露出来,这个时候所有人又都会知道得一清二楚,就像河面上的水干了,底下的河*就一定会露出来一样。可是,大多数人已经错过了事件发展的关键时刻,那些知道得晚的人,又能怎样呢?他们已经不能影响事件的进程了,除了等待奇迹发生。

崔钧毅开始收尾。等他决定拉起渔网,看看里面的鱼到底有多少的时候,周重天也在收网。如果周重天发现自己网里的鱼已经都跑了,网已被别人剪了个大窟窿,他会怎样呢?

鱼儿也开始知道自己的命运了。鹰鸿股份的薛军知道周重天、崔钧毅、王大贵甚至汪政等都在打他公司的主意,他最终选择了谁呢?那几个人是联横,他要做的是合纵。他还不知道联横的队伍里早已出现了裂缝,甚至他已经不是最重要的猎物了。这是一场猎人之间互相捕杀的游戏。

申江来报告说,王姨在散户大厅哭,说是买了以前张梅推荐的股票,现在亏了。崔钧毅听了一阵心酸。张梅一定不会害人的,而且从来没有听说张梅给谁推荐过股票,想起那天王姨来找崔钧毅要开户炒股,是张梅带她去开的户。后来,张梅又和他说过一次王姨在大厅晕倒的事儿,会不会张梅同情王姨,经常给王姨推荐一些股票呢?

想起许久以来,自己和张梅在一起,除了讨论股市投资理念,很少关心她个人的私生活。他太忙了,竟然没有认真和她相处过。

他和申江来到底楼交易大厅,王姨果然在座位上哭,边上围了一圈人。大家对王姨都很同情,看崔钧毅来了,有人喊道:“老总来了,大家让一让!”

崔钧毅走到人群中间,看王姨满脸泪水,头发都灰白了,也没有当初她卖报纸、杂志的时候精神了。股票折磨人啊!

“王姨,崔总来看你了!”

王姨抬起头,看看崔钧毅,边上有人说:“王姨,你有什么就跟崔总说吧,崔总是这里的老板!”

崔钧毅说:“王姨,我不是什么崔总,还是当初的小崔。我来看看你,你到底怎么啦?炒股凶险啊,王姨,如果可以,还是退出来,买一点基金吧。”

王姨说:“我一直在做中远航运,是张梅那个时候推荐给我的。她说这个公司好,可以一直买下去。我有了钱就买,有了钱就买。但是,最近它跌了,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它会跌!”

崔钧毅走到电脑终端跟前,有人给崔钧毅递过来键盘。崔钧毅打开中远走势图,发现今天中远莫名其妙地跌,再看昨天的国际航运指数还是上涨的。崔钧毅感觉张梅推荐中远是不错的,今天的下跌应该只是机构调仓。崔钧毅问申江,从技术上看,中远能调整到什么位置?申江看了一会儿说,直觉告诉他中远不应该这么调整,应该很快就会上来,上面出现的卖单有可能是某些机构为了低吸故意做的盘子,实际上现在的价格还是偏低的。如果国际航运指数继续上涨,中远应该有很大涨幅才对。其实,世界经济复苏,海运能力却有限,国际航运应该处于上升期,张梅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