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金枝

第85章 赴宴

进入腊月, 年关在即,各府宴会不断,凌靖初派人递了封信给陆霓, 让她陪着去趟解府, 赴解老夫人的寿宴。

季以舟本不想她去,“天寒地冻的,你身子未好, 万一着凉……”

陆霓正在瞧白芷从库房取出的寿礼, 一座福禄寿三星翠石盆景,头也未回。

“本宫这都几个月未出门了,再说表姐竟肯答应解二郎,去给他祖母拜寿, 你不是也操心兄弟的姻缘大事, 本宫去帮你探探口风。”

连他的礼,陆霓也帮着备好了, “解老将军当年为重整程家军出过不少力, 如今老夫人作寿, 你这做晚辈的,正该去拜见一番。”

她肯这么上心, 季以舟面色稍霁, 默默瞥她一眼。

自前几日她说小日子不便同房, 赶了他去东跨院,到现在已经六七日了,寻着各种借口夜里不准他进屋。

陆霓的确刻意冷着两人的关系,何必服避子汤, 既怕她怀上孩子, 就别在榻上蛊惑她呗。

“殿下想去, 明日我陪你去便是,解斓最近忙得焦头烂额,正好我也有事找他商议。”

季以舟说完,没等着她赶人,自己回了东跨院。

翌日夫妻二人一同出门,因要先拐到肃宁侯府接上凌靖初,季以舟连马车也不得而入,骑马随行在旁。

马车里,陆霓瞧着凌靖初一身利落行头,红黑相间的袖箭劲装,腰封紧束,底下是及膝的牛皮亮银靴,外面罩着披风,显得精悍干练。

不由抚额,“解二郎邀你去给老夫人祝寿,你怎地不打扮得淑女一点?”

凌靖初倒是奇怪,“今日他府里举行马球赛啊,我穿裙子可怎么骑马?”

解家是簪缨将门,府中子弟武将居多,门风不似季家奢侈靡费,老夫人的寿宴并非歌舞升平,而是演武马球之类的比赛,倒也符合解家的风范。

这么一来,陆霓也有点猜不透凌靖初的心思了,小声探问:“你觉得……解二郎人怎么样?”

姐妹间的默契,凌靖初倒是听出她的意思,大大方方点头:“他很好,过去是我对他有偏见,其实他行事正派、为人宽和,是个真正的君子。”

陆霓一只手探出车窗,纤指点了点,知道隔帘有耳,季以舟一定在外面听着。

指尖触上一点温热,继而熟悉的大掌覆上来,将送上门的嫩白柔荑团在掌心,轻轻捏了捏。

对于表姐毫不扭捏的作派,陆霓深感佩服,敢爱敢恨,她也希望自己能够如此,而她总在权衡利弊,做不到洒脱。

“解老夫人心忧孙儿的婚事,急着给他相看一位门第般配的贵女,今日解斓叫你过去,怕不是只打马球那么简单吧。”

她还是得提醒凌靖初,老夫人连淳安都看不上,肃宁侯府如今门庭凋零,怕是够不上解家的条件。

新皇登基至今,解太尉的官职未见升迁,虽有辅政之权,外人却全然不知他和太后之间的那点瓜葛。

私心里,陆霓考虑到这些因素,并不愿看到表姐和解斓走得过近。

凌靖初转过头,眼神诧异,“我是觉得解斓人不错,可没想过要嫁给他,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高攀不上。”

陆霓一窒,窗外握住她的大手也是微微一紧,显然还是被凌靖初的快人快语,搞得有些意外。

她抽出手,反过来安抚地拍了拍季以舟,“我知道,表姐本就不是寻常女儿家,一心只在建功立业上,不甘被困深宅后院,只能瞧见头上那一小片蓝天。”

这话,也有她自己想对季以舟表达的意愿。

“说不定快了呢。”凌靖初颇有兴奋,“这些天营里整装筹备,似乎还要从翼州调派兵马,听说要有大动静。”

“怎么?”陆霓好奇问道。

凌靖初摇头,“这些事五品以上参议才有权知晓详情,我这小小统领,只管听从军令便是。”

说着话已到解府,解斓候在门前,先郑重代祖母谢过长公主亲至贺寿。

不得不说,解斓的确为人敦厚正派,长公主如今失势,季家人口上尊称实际轻慢,也只有他,仍旧一丝不苟遵循守礼。

解知闻表面正人君子,实则奸佞险恶恐怕与季威不遑多让,倒是生了个解斓这般端方正直的儿子。

不过解斓自幼随祖父长大,解老将军忠君仁义,就因不喜朝中权臣当道,才常年镇守北关。

看来这祖孙二人,才是一脉相承。

解斓看向凌靖初,目光温和,两人并未多言,相当熟稔地打过招呼后,陪着季以舟先一步往外府去。

行至无人处,季以舟才开口:“朝廷准备往徐州派兵了?”

解斓浓眉深蹙,微一颔首,“近一月那边灾情严重、流民突增,赈灾粮又因大雪封路迟迟不能到位,如今已报上来四五起冲击官府衙门的恶□□件,军部的意思是恐有叛乱滋生,先从翼州调些人马过去镇守。”

季以舟嗤声一笑,“徐州这两年灾祸不断,看着收成大减,其实囤田囤粮的富户手里,多得是粮食,只是不拿出来罢了,老百姓不去抢就得饿死,等着朝廷拨粮,到头还不是进了那起贪官污吏手里,流民四起,再加上今年这场雪,不是恐怕会有叛乱,而是一定。”

解斓眼神一凛,季以舟虽刚到户部不久,对各州府的事不可能尽知,但要说徐州圈地最多的,正是昌国公季威,那里的事,想必他了解得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你说……该如何?”

“大雪封路,那边过来的消息多有滞后。”

季以舟心里已大致有数,却无法对他和盘托出,只稍作指点。

“大军行进脚程太慢,你还是先遣人深入腹地,探探究竟再说。”

解斓一向相信季以舟的敏锐和判断,且察觉到他的提议另有隐情,默默点了点头,沉声道:“知道了,我这就去安排。”

解府园林多植苍松劲柏,即使冬日里也显得葱郁繁茂,一派生机。

沿着二门影壁后的抄手游廊,可通往宴席所在的凝晖阁,时有三五成群的女客被仆从引领着经过,其中不乏高门大户的适龄贵女,衣着或清贵或温婉,显然都知今日这场寿宴的真正目的,各自有备而来。

这些人见着长公主和漓容郡主连袂行至,神情都显得不大自然,循着礼数向陆霓行礼问安,眼神却有意无意落在一旁的凌靖初身上。

自是因为近日广为流传的,关于解郎将与漓容郡主天造地设的传闻所致,一个个悄然打量起这头号劲敌来。

见她一身男子装束,惊诧之余,有心思活泛的幡然醒悟,都道解二郎不近女色,心思只在政事军务上,凌靖初这身装扮,莫不是特意投其所好。

纷纷暗咬银牙,遗憾之余,又觉凌靖初老谋深算,心机不浅。

饶是凌靖初行事光明,这会儿也被人瞧得不大舒服,拉着陆霓避到一旁小路上,苦笑一声,“你说得对,今日我就不该来。”

陆霓也笑,“你倒不如直接去演武场,比赛结束再向老夫人祝寿,何必混在女客这边,乌烟瘴气的。”

“我这不是想见你么,难不成叫了你来陪我,我倒躲到前面去。”

凌靖初压低声量,“上次你去找我,有个事儿忘了跟你说,昌国公府那地儿我又不想去,所以才特特约你今日过来。”

“嗯?”陆霓苦笑,当然知道她为何不爱去季府,“你什么时候想见我,提前递个信儿,咱们去秋月别院也成啊。”

凌靖初摆了摆手,示意她别打岔,煞有介事道:“你可知祝玥为何会嫁给季九郎?”

陆霓纳罕摇头,没想到她要说的是这个,白芷在旁道:“郡主,贵府三夫人不是一直都跟季家走得近。”

“是这样没错。”凌靖初撇了撇嘴,“三叔母想攀昌国公府的高枝,人家却还瞧不上,不过的确是季九郎先遣的媒人去祝家提亲,你们难道没觉得……”

说着话,拉住陆霓在一株松树下站定,摆弄她微微侧过半边脸,身后松枝覆雪,苍翠间,那张小脸在雪光映照下晶莹如玉。

凌靖初微微仰身审视,问跟在后面的云翳和白芷。

“瞧瞧,她这样儿是不是跟祝玥有点像?”

云翳心思极敏,一下就看出端倪,“嗐”地一笑,“郡主这话说错了,是九少夫人长得像咱们家殿下才对。”

“对对,这就对了嘛。”凌靖初一拍手,瞧着一头雾水的陆霓,一语挑破,“你知道了吧?季九郎恋慕你多时,望而不得,才去娶长得有点儿像你的祝玥。”

陆霓摸了摸脸颊,神情尴尬,“胡说八道。”

“我可没胡说。”凌靖初一本正经,“你们那府里的污漕事儿可多了去,这京城谁个不能说出那么一两桩来,前几日要给你夫君纳妾的事,我也听说了。总之给你提个醒儿,万事小心为上。”

她本来上车就要跟陆霓说这个,因想着季以舟在外面能听见,这才忍到现在,交待完一身轻松,笑道:

“行了,凝晖阁那边一群雌老虎,我还是听你的劝,就不过去了,你去给老夫人拜个寿,也早点回去吧,天儿怪冷的,我先去演武场啦。”

生怕陆霓不准她临阵脱逃,凌靖初说完这话,脚底抹油,一溜烟快步跑开。

陆霓气绝,白替表姐操心一场,结果她自己倒跑得快。

礼已至,其实她不必亲自去见解老夫人,不过到底出来一趟,却也不想这么快就回去。

“咱们也去前府吧,看表姐打球也不错。”

陆霓口中说着,也不花力气去追前面的人,和云翳白芷两个回头,缓步向外行去。

谁知这松柏林七弯八拐,刚才她们避过来说话,连引路的小丫鬟也没让跟着,这会儿竟是迷了路,林深树高,三人不知方向,竟是越走越远。

终于转过一片莲池,远远能瞧见回廊,三人朝那边行去,只见左近临水有座小阁楼,两个人正朝里走,其中一个女子步履蹒跚,被侍女扶着走得甚是艰难。

行动不便是因身怀六甲,从侧面望去腹部高隆,大概是府里的妾室,陆霓看了一眼,收回视线。

随后,她心头猛地一跳,那人的身形莫名怪异,吸引得她又望一眼。

削肩婀娜,背脊略弯,若说因孕身过重,才以这样的姿势行走,但那般倾腰扭胯、风情万种的步履,实在给过她极其深刻的印象。

她只见过一个人是这样走路的,便是蕴秀殿里的假漪妃——刘烟。

作者有话说:

等下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