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靠美貌追妻

第71章

洛之蘅心底一沉。

她们这样的人家,即便再无心权势,也不可能全然闭目塞听。

不过因着南境离盛京相距南北,她对皇室的了解也只是浮于表面。

当今圣上盛年即位,膝下有三子一女。

大皇子为长,是圣上为太子时,侧妃秦氏所出。其后是二皇子,生母是东宫侍妾,没等到皇帝登基封妃,便在二皇子三岁时便撒手西归。

后来圣上得登大宝,迎娶崔氏独女为后,却因这桩婚事是先帝所赐,同皇后并不亲厚。

这期间,宫妃接连有孕,然而不知何故,这些有孕的宫妃胎相多有不稳,唯二诞下的公主,也在未满一岁时夭折。

圣上以为是后宫阴私争斗,曾下令彻查,一无所获。悲痛之余,不顾皇室未满周岁不序齿的旧俗,执意给早夭的两位公主上了玉牒,追了封号。

其后皇宫一直无所出。

直到隆庆六年,皇后有孕,诞下三皇子。皇帝大喜过望,嫡子一出生,便将其封为太子。

再之后的事情兴许是皇室刻意压了消息,洛之蘅便只知甚少,只知道隆庆十年皇后难产而亡,不久后秦贵妃诞下一女,便是三公主。

自三公主出生后,后宫再无宫妃有孕。

是以,三公主便成了皇宫唯一的女儿,备得陛下偏宠。

洛之蘅先前从未想过这其中会有什么波折,只当皇后当真是没有养好胎,这才逢此大劫。如今才乍然明白,这其中定然另有隐情。

她轻抚着太子的手背以做安慰,脑海中思绪不断运转。

她下意识想,会不会秦贵妃作梗。

但很快便否认了这个想法。

方才太子对三公主的态度只是冷淡排斥,并无仇恨;而将三公主交给秦贵妃管教,则侧面证明了他相信秦贵妃不会包庇,也不像是对待害母仇人的态度。

那说明,先皇后之亡故,并非是秦贵妃痛下狠手。

依太子的性格,倘若崔皇后亡故与秦贵妃无关,顶多是对三公主视而不见,如此疏冷又矛盾的态度,反而耐人寻味。

洛之蘅兀自思索着,听到太子似讥讽的声音:“知道她叫什么吗?”

这话来得莫名其妙,洛之蘅却似有所悟。

她看向太子。

后者轻嗤道:“她叫赵念。”

常思不忘是为念。

思的是谁,念的又是谁,显而易见。

宫中的女人不交恶已是关系上佳,崔贵妃绝不会为她的女儿起这个名字,那么就只有……陛下。

洛之蘅不知道皇帝在这中间做了什么,却不期然想起,当初在南境,一提及皇帝,他总是张口“陛下”,闭口“圣上”,从来不曾正儿八经地喊一声‘父皇’。

倘若太子对皇帝的称呼是故意而为,那崔皇后之死,皇帝必然不会全然无辜。

想到这里,洛之蘅一阵揪心。

“阿兄……”

“洛之蘅。”太子哑声道,“我只当,我的父亲和我的母亲妹妹一起,死在了隆庆十年。”

此后他孑然一身,看着呼风唤雨的皇帝大手一挥,把属于先皇后和未出世的公主的追思寄托在赵念身上,加倍疼宠,仿佛只要这样做了,便能抹消所有的愧疚,赎回所有的罪孽。

而当时的太子,才只有不到五岁而已。

想到这里,洛之蘅骤然鼻尖一酸。

尚是稚龄的小孩儿突逢噩耗,已是痛苦难当,偏偏,本该护佑他的父亲逃避躲闪,一边宠爱着三公主以期减轻内心的负罪,一边给本就遍体鳞伤的稚儿雪上加霜。

太子低低地笑了声:“你看,你都能想明白的事,他却想不明白。自以为是地以为这是对母亲和妹妹追思……”他轻轻嗤了声,“谁稀罕。”

“阿兄……”洛之蘅强压住内心的酸涩,无数的安慰之辞在喉间盘桓,却觉得哪一句都苍白。良久,她伸手,缓慢却又坚定地揽住他的肩膀,轻轻拍着后背,承诺似的低语,“阿兄以后有我了。”

太子眼眶猛生酸意。

洛之蘅声音轻柔:“……也有阿爹了。”

她愿意把她的阿爹分享给他。

太子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他心底那块名为“亲情”的位置空**了许久,却在此时,忽觉满溢。

“洛之蘅。”他慢慢道,“我今天很高兴。”

“阿兄以后还会更高兴!”洛之蘅坚定地保证。

明明是这么瘦弱的人,偏偏怀抱坚定而有力。

太子顺着她的力道放松身体,任由她把自己揽在怀中安抚,许久,轻轻地“嗯”了声。

从今往后,他也是……有人心疼的人了。

*

翌日朝会之后,皇帝将太子单独留在御书房。

朝臣鱼贯而出。

太子似是早有所料,八风不动地立于下首。

皇帝语气复杂地开口:“昨日之事,念儿都同朕说了——”

太子了然地点头,打断道:“既然如此,她打算何时去南境王府赔罪?”

“南境王府?”皇帝意外地问,“不是念儿又同皎皎那丫头起了争执?和南境王府有何干系。”

太子掀了掀眼皮,见他意外不似作伪,才不咸不淡地开口:“她将长乐郡主误当成崔府的远亲,言辞屡有冒犯。”

虽然当时他不在场,但昨日入夜前,崔月皎已经将原委一五一十地写在信上递来东宫。他以为只有挥鞭伤人这一遭,万没有想到,居然还有恶言相向。

而洛之蘅心善,竟丝毫都没有透露给他。

太子忍住冷意。

他虽然说得委婉,但皇帝稍一思索,也瞬间了悟。

崔老将军在给珣儿挑选太子妃一事他再清楚不过,这个时候若是有“崔府远亲之女”来投奔,念儿口不择言之下会说出什么,也就显而易见。

皇帝叹道:“洛家女受了委屈,朕回头会贵妃备厚礼赏赐——”

“郡主胆小,当不起贵妃的赏赐。”太子淡淡道。

皇帝皱起眉:“念儿是皇家掌珠,岂能向区区臣女低头?”

“陛下口中的‘区区臣女’,在平川战事中,治病救人医伤兵无数,心细如发察南越朝官。若要论功行赏,亦当有她一席。不算她征战沙场的父亲,单只论她的功绩,平白被人羞辱,难道当不起一歉吗?”

皇帝哑然。见太子态度坚决,只好妥协道:“听你的,除夕宫中夜宴时,贵妃会让念儿给洛家女致歉。”

“陛下公允。”太子朝他弯身长揖。

见他有告退之意,皇帝忙在他开口前道:“昨日之事念儿并非是故意为之。你一直在南境,她也是对你念得慌,情急之下才作了错事。她已经知错了,保证绝不会再犯,今晚她亲自下厨,说要给你赔罪,你——”

“谢过她的好意,但是不必了。”太子淡淡道,“积攒的条陈还未理完,无暇留宫。”

“珣儿,她毕竟是你的妹妹——”皇帝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便觉要遭。果不其然,下一瞬,他便看到太子抬眼,神情冷淡地道:“她是‘太子’的妹妹,却不是赵珣的妹妹。”

皇帝几乎是瞬间便读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血脉割舍不掉,所以对他来说,念儿是赵家的公主,他无力更改,只能尊重。然而身为赵珣,他的妹妹只有一个……

回忆涌上心头,皇帝忽觉心口窒息,失魂落魄地出声:“念儿是无辜的……”

太子漠然反问:“难道不是陛下当初执意要把她卷进是非之中的吗?”

皇帝哑口无言。

太子看着皇帝恍惚的神情,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倦了。

万事万物都有尽头,和他堵了十来年的气,除了两相痛苦,什么都没得到。他始终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他又何必跟着他继续在苦海中挣扎?

太子吐出口浊气,缓缓道:”曾经我想过的,你究竟何时能明白,把对母亲和妹妹的追思放在赵念身上,不仅是对赵念的不公平,更是对我母亲和妹妹的侮辱。

“若没有你的多此一举,赵念不会牵扯到我们之间的是非之中,她会有另外一个寄托着美好寓意的名字,无忧无虑地长大,而不是作为你思念亡人的象征,始终活在别人的影子下。

“至于妹妹,虽然她未能睁眼,但她既是母亲的孩子,性情自然不会同母亲相距甚远。母亲素有傲骨,她活着,求一个清正纯粹,死了,又岂会愿意让别人成为她的影子?”

皇帝颠三倒四地喃喃:“朕想她……朕是爱她的……”

“是,你爱她,所以她活着的时候,你背弃你们之间的誓言;她死了,你又借一个‘念’字,让她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这种爱,想来母亲也看不上眼。”

皇帝肝胆俱碎。

“你永远都不会明白,人走了就是走了,不是你靠着懊悔便能弥补的。”太子不为所动地出声,“你对赵念的宠爱是什么?是你用来逃避责任的挡箭牌,是你掩盖过往错误的遮羞布,太廉价了。”

太子嘲讽地笑笑:“你若是能把她当作你的女儿,而不是寄托对母亲和妹妹追思的对象,我倒还能高看你一眼。”

皇帝神魂俱裂,仿佛丧失了发出声音的能力。

“就这样吧,陛下。”太子沉出口浊气,有什么随之卸下,让他骤然轻松起来。他看着皇帝,声无起伏地道,“不要去妄想什么父子天伦,你心里清楚,我永远都不能原谅你当年犯的错。”

说罢,他长长一揖,在皇帝的视线中,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