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靠美貌追妻

第69章

诡异的沉默爬满整个房间。

洛之蘅话音落地,眼睁睁地看着太子僵在原地,露出茫然不解的眼神,转瞬似是反应过来,神情空白,难得露出几分难以置信的呆滞。

许久,太子终于回过神,看着洛之蘅的眼神极为复杂,半是咬牙切齿半是无可奈何地喃喃:“……洛之蘅,你可真会煞风景。”

洛之蘅:“……”

她也着实没有料到这句提醒会给太子如此大的打击。

洛之蘅反思片刻,提议道:“不如就把这象征着‘洛水’的线条去掉,只拿‘孔雀’做标记,阿兄以为如何?”

“不如何。”

洛之蘅数了数内心没散尽的愧疚,小心翼翼地问:“……那阿兄想要如何?”

“……我现下没有办法直视这个图样了,”太子看着洛之蘅幽幽道,“你说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他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重画”,叫她连视而不见都做不到。

洛之蘅万万没想到,最后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虽说她不在意多画几幅,但太子实在是挑剔,她着实是不想再重温方才的噩梦。

她指了指先前的几幅成稿,怀揣着微渺的希望问:“……阿兄若不然从这几幅里挑一个喜欢的?”

“洛之蘅。”

洛之蘅乖巧地“欸”了声。

“我从小就没有学过什么叫‘将就’。”太子语调轻飘飘的,意有所指地反问,“你学过吗?”

洛之蘅:“……学过。”

太子瞥她一眼。

洛之蘅字正腔圆地续上:“讲究。”

太子:“……”

事已至此,再挣扎也是徒劳。

洛之蘅叹了声气,也不好再揣着明白装糊涂,只好重新坐回桌案前,拿起炭笔任劳任怨地重新画。

她铺开张空白的宣纸,绞尽脑汁地想,怎么既能画得叫太子满意,又能让太子忘掉那句话的阴影。

虽然没有问过太子对新图样有什么想法,但之前的几番交流,足以让她意会。

要独树一帜,更要别出心裁。

尤其是,虽然孔雀临水的图样被太子否掉了,但是他显然还是对这个意象满意的。

洛之蘅苦思冥想半晌,打好腹稿,认真在图纸上勾画起来。

精致细腻的图样在她的手下渐渐成型。

——是一支孔雀尾羽。

轮廓流畅,其上整齐地排列着繁复的线条,精美又不失华丽。

最后一笔落下,洛之蘅终于松口气,献宝似的把图样递出去。

太子瞥向洛之蘅:“还缺点东西。”

洛之蘅原本觉得奇怪,她已经在深刻体会太子要求以及不让绣娘难做的情形下,竭力把图样画到最精美,哪还会缺什么?她左看右看瞧不出问题,只好疑惑地望向太子,想让他解惑。

谁料一抬眼,正对上太子直勾勾的眼神。

直白得几乎满溢出来。

洛之蘅霎时明白过来,目光游移不定地飘起来,磕磕绊绊地道:“没、没缺啊。”

她不敢看太子,自然也就错过了他眼中掠过的一抹无奈。

洛之蘅紧张地抓着炭笔,忽然听到太子问:“叔伯过两日就能到盛京了吧。”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洛之蘅莫名其妙地点了下头:“阿爹信上说最迟腊月二十七就能进京,正是后日。”

“那你知道——”太子顿了下,眼神锁在洛之蘅身上,“等叔伯进京安顿下来,我是要请外祖登门求亲的吗?”

洛之蘅被他灼热的眼神笼着,羞赧得手足无措。

她硬着头皮点头,嗫嚅道:“……知道。”

虽然从云间寺回来后,他们从未讨论过这件事。

但早已心照不宣。

“我们是要成婚的。”太子轻叹道,“你总是……可怎么是好。”

他体贴地没有说出“害羞”二字。

但语境摆在这里,洛之蘅焉能不知?

“洛之蘅,我们两个日后是一体的。”太子慢慢道,“我会叫你的阿爹‘阿爹’,你会叫我的外祖‘外祖’。我们祸福同担、喜乐共享,会一道用膳、一道散步,会一起迎接春暖夏盛、秋实冬寒,会携手度过四季余生。我们还会住在同一屋檐下,会同床共枕,甚至会……诞育只有着我们血脉的后代。这些,你都知道吗?”

洛之蘅呐呐不语。

她当然知道。

但“成婚”二字太虚无飘渺,好像就只是一个喜庆的仪式,仪式过后的种种,她似乎都一无所知。

幼年时的记忆早已模糊,就连“阿娘”的称呼都有些陌生。

可有些画面,随着太子的描述,好像渐渐地清晰起来。

她依稀记得,她幼年在花园中玩闹时,即便阿爹笨手笨脚,还是会小心翼翼帮阿娘整理绣线的场景。

记得每逢谈天时,阿娘微一皱眉头,阿爹就会立刻递上茶水好让她润喉的画面。

还会记得,那年她和阿娘随阿爹来盛京述职,也是一个冬天,大雪洋洋洒洒,阿爹穿着朝服就要进宫,却被阿娘抓着一定要他加一件大氅的情形。

明明阿爹不情不愿,却还是在阿娘要给他穿大氅时弯下了腰,垂眸看着阿娘时勾起了唇角。

……

洛之蘅陷在久远的回忆中,似乎一下子就懂了太子的意思。

他们会是世上最亲密的人,会互相见证对方的余生,或荣耀,或狼狈,所有的一切都与对方共享。

“阿兄……”她终于抬首,喃喃地坦诚,“我只是觉得,有些像做梦……”

从在云间寺,她愿意随他下山的时候,她就把余生交托在了他手上。

然而他们以故友的身份相处了那么久,哪怕来盛京的路上朝夕相处,太子似乎也顾及着她不习惯,始终谨守礼节,和从前的相处没有什么二致。

以至于,即便她知道他们会有成婚的那一天,也始终对“他们两情相悦”这桩事缺乏实感。

所以面对太子的真情流露,她赧然,她逃避,甚至还不自在。

她觉得他们本该如往常一样相处,可原来,“成婚”远远不止是仪式。

还代表着……亲密无间。

太子一定要在图样上添上她的痕迹,何尝不是在告诉她,他们已经是互许终生的人。

洛之蘅看着他,忽然一阵眼热。

太子动作轻柔地将她脸侧的碎发别到耳后。

带着薄茧的指腹划过脸侧,似有若无,洛之蘅却感觉阵阵战栗。

“那就从,换个称呼开始吧。”太子轻声道。

洛之蘅下意识喃喃:“换称呼?”

“对。”太子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我不是你的殿下,也不是你的阿兄,我只是你一个人的……”他吐字清晰,缓慢地道,“赵、珣。”

洛之蘅极茫然地眨了眨眼。

“洛之蘅。”太子语调轻飘飘的,像是诱哄一般落入她耳中,“叫我赵珣。”

洛之蘅牙牙学语似的,生疏地道:“赵……”

太子鼓励似地望着她。

洛之蘅嘴唇翕动,“……珣。”

“对。”太子眼神温软。

“赵、珣。”洛之蘅终于流畅地叫出他的名字。

一国储君,本该被人避讳的名字,出现在她的口中。

只出现在她的口中。

手中孔雀尾羽的图样栩栩如生,洛之蘅只觉,那栩栩如生的绒毛划过她的心头,带起酥酥麻麻的痒。

有点奇怪。

又有点……让人高兴。

太子笑着,取过她手中的宣纸,平整地铺在桌上。

温热的大掌覆上她的手背,微微用力,带着她手中的炭笔在纸上勾画起来。

她坐在绣凳上。

他站在她的身后,右手握着她的右手,左手撑在她的身侧,微微俯身,似是将她整个人都笼罩起来。

洛之蘅只觉得整个身子都没有了知觉。

向来在画纸上游刃有余的手腕似是失去了力气,只会随着他的力道移动。

耳根泛起红晕,烫烫的。

叫她没由来生出一种眼下其实是炎炎烈日的错觉。

偏偏太子不放过她,像是刻意使着坏一样,贴着她的耳边说话。

他刻意压低了音调,落入耳中的声音像是被沙砾磨过,极富颗粒感。说话时喷洒的热气朝着耳根而去,洛之蘅觉得耳朵都要被烫掉。

“……画一株蘅草在这里。”太子握着她的手,带着炭笔落在孔雀尾羽的图样上,炭笔地滑过尾羽中央,落下一道流畅的痕迹。

原本精巧的图样顿时有了缺憾。

洛之蘅只觉自己的声音都空渺起来:“……画错了。”

“没错,就是要雀羽和蘅草纠缠不清。”太子音调极轻,带着股意有所指,“这叫——”

他的话没说完。

洛之蘅倏地起身,动作之仓促,叫太子躲避不妨,一下子撞上了他的鼻尖。

太子捂着鼻尖,故作幽怨:“洛之蘅,你撞疼我了。”

洛之蘅却难得没有生出丝毫愧疚,在原地站了会儿,也就是一瞬,她脑中却生出无数想法。

太子的眼神似乎有些委屈。

洛之蘅却视而不见,脸色变了变,随即利索地扯过太子的手,将炭笔塞在他掌心,羞恼道:“你自己画吧!”

然后转身就走。

明明语气有些气恼,可背影怎么看都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太子愣了愣,随即低低地笑起来。

笑声传进洛之蘅的耳中。

她一个踉跄,随即跑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