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靠美貌追妻

第67章

进入腊月,盛京的南境王府忽然热闹起来。

数不尽的箱笼流水似地往里进,府中门户大开,时有尘烟四起。

行经的百姓门儿清,知道这是在洒扫庭除。

平川大捷,南境王身为主将,主持战局有功,此次南越使臣上京求和,南境王身为主帅,自然也要回京受赏。

虽然南境王受封以后一直驻守宁川,但身为朝中唯一以功勋荣封的异性王,在盛京自然也有落脚之地。

空旷多时的王府即将等来主人,自然要好生整饬一番。

腊月二十,王府中门大开。

几辆马车驶进长街,缓缓在王府门前停下。

隆冬时节,盛京寒风呼啸,裹挟着刺骨的冷涌向四面八方。

饶是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洛之蘅一下马车,还是被凛冽的冷风吹得缩了下脖子。

平夏眼明手快地给她裹了件厚实的大氅,被烘过的大氅温温热热,源源不断地给人渡着热气。

洛之蘅裹紧了大氅,总算缓过了神。

先一步下马车的太子见她这般畏冷,笑了笑,嘱咐道:“盛京且要冷些时日,你初来乍到,等会儿叫厨子熬一碗姜汤,祛祛寒,省得着凉。”

洛之蘅乖巧点头,一一记下。

和她里三层外三层,恨不得裹上棉被的架势不同,太子只如常穿着修身的锦袍,越发衬得身形劲瘦。肩上敷衍地披着件薄氅,勉强算是给了冷风面子。

洛之蘅不禁肃然起敬。

“你这是什么眼神儿?”太子明知故问。

洛之蘅咧了咧唇角,呼吸间鼻息不断溢出团团白雾,她刚一张嘴,冷风倒灌,下意识打了个喷嚏。

太子侧了侧身,站在她身前挡住前仆后继的冷风,低眸道:“外头冷,赶紧进去歇着。你跟着赶了大半月的路,定然累了,喝了姜汤,就好好睡一觉。”

洛之蘅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一愣:“阿兄不跟着进去?”又眼巴巴地看着他,“快午时了,总要留下用了午膳再走。”

“舍不得我?”太子声调微挑。

他们虽然曾在云间寺亲密无间的坦诚过,但到底都是青涩年龄,即便心照不宣,也始终谨守礼节。

这一路随大军赶来盛京,到处都是眼睛,太子顾及她的名声,更是丝毫不曾逾矩。

乍然被太子揶揄,洛之蘅登时面颊一烫,有些手足无措。

太子一笑:“改日吧。今日大军归营,我还要回宫复命。”

洛之蘅虽然心中遗憾,但也没再坚持。

先锋部队有一部分兵士是从盛京守军中抽调,如今回到盛京,相应兵士自然要归营报到。

太子督军归来,能抽出闲暇送她回府,已然极为难得,自不可能继续在外耽搁。况且宫中向来规矩森严,他又是太子,一言一行都备受瞩目,倘若就以这幅不修边幅的样子入宫,少不得要遭言官弹劾。

想到这里,洛之蘅不由轻叹一声。

“天子脚下历来要讲究些。”太子瞧她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试探着问,“怎么,后悔了?”

她早知盛京是什么模样,自然不会后悔。

洛之蘅摇摇头:“我只是心疼阿兄。”

太子失笑:“心疼我什么?”

洛之蘅偏头想了想,如实道:“感觉阿兄在盛京不自在。”

太子一怔,旋即若无其事地叹道:“这里可是我家,如何会不自在。”

是家,更是波光诡谲的朝堂,暗流涌动的名利场。

洛之蘅看着他,没再说什么。

“行了,赶紧进去吧。”太子提起她大氅后的兜帽,罩在她头上,“我估计要忙几日,恐怕抽不出时间过来。我给你留了人,只做护卫之用。你在家好生歇着,若是有事,他们知道如何往东宫递消息。”

“好。”洛之蘅点头,“阿兄一切小心。”

“嗯。”

*

御书房,皇帝已经等候多时。

太子进退有度地行礼问安,言简意赅地将平川战事一一上禀,末了,取出奏折道:“……具体战况及粮草供应皆在条陈中详细列明,请陛下御览。”

内侍恭敬接过,呈给上首。

“知道了。”皇帝略略翻了下,看着太子道,“你大半年没有回来,念儿想你想得紧,贵妃也特意准备了小宴为你接风洗尘,等会儿别急着走,咱们一家聚聚,等用过了晚膳再回东宫。”

“不必了。”太子一板一眼道,“这半月着急赶路,耽搁了太傅的课业,今日要抓紧时间补回来,否则明日过不了太傅的考校。”

皇帝面色一沉,冷哼道:“没空来家宴,倒是有闲心送人归家。”

“举手之劳罢了。”太子八风不动。

“那你不若再动动脚,往家宴走一遭?”见太子不为所动,皇帝隐隐动了怒,沉声道,“南境王此次功勋卓著,其独女进京,朕合该将人宣进宫来赏赐一二。你瞧不上的家宴,总有人来参加。”

太子掀了掀眼皮,沉静的目光对上皇帝的视线,毫不相让。

殿中登时弥漫开剑拔弩张的气氛。

伺候的内侍纷纷放缓呼吸,噤若寒蝉。

“这家宴,你来不来?”

皇帝的威胁几乎已经摆在台面上,若是太子不来家宴,那和他显然关系匪浅的洛之蘅便逃不掉这一场进宫。

“陛下当年保证,若南境王没有造反作乱之意,便许他们一家过自在快活的日子。”太子语调极淡,隐隐含着几分讥诮,“这才多长时间,陛下就又打算出尔反尔了?”

一句“出尔反尔”精准地戳中皇帝的痛处,他登时一甩奏折,不由自主地拔高声音:“你当朕的皇宫是什么,龙潭虎穴吗?只是让她进宫来吃顿饭,还能要了她的命不成?”

“陛下的皇宫是何模样,陛下心中清楚。”太子反唇相讥。

皇帝脑中“轰”地炸开,彻底压抑不住情绪,怒火高涨地指着殿门口吼道:“你给朕滚!”

“是。”太子从善如流地退下,没有丝毫留恋。

熟练得仿佛重复过上完次。

皇帝顿觉郁气更甚。

*

太子果然分身乏术。

他在南境时,只有紧要的折子才会被送过去,其余次要的都被留在东宫。如今将近一年过去,积攒的折子摆满了大半书房,都要一一看过。

除此以外,还要应付太傅的讲经。

当时他在经筵上一番推崇相貌的狂言,虽然如愿让他离开了盛京,却也给太傅留下了不小的阴影。以至于过了这许久,哪怕他带着督军征战的功勋回来,也没能让太傅释然。

接连几日的讲经,在正常的课业之外,太傅都要发表一番“君子当该以兴民富国为己任,不该耽于色相”的高谈阔论。

叫他哭笑不得。

太子正吞着自己造的苦果之际,洛之蘅也没闲着。

虽然王府已经被提前清扫整理,但到底这里的人不曾伺候过他和阿爹,不甚知晓他们的习惯,各处都精致有余,温馨不足,住起来着实感受不到多少舒适。

洛之蘅只好打起精神,带着平夏和半雪重新调整府中的布局。

眼见这个年要在盛京里头过,走动的年礼也不能落下。

即便他们府上不大与旁人来往,但此次阿爹难得进京,总会有同僚走动,届时若没有准备回礼,得罪人不说,也难免失了礼数。

府中忙得热火朝天,洛之蘅趁着天晴,又递了拜帖,去崔老将军的府上拜访。

旁人便算了,崔老将军毕竟是阿爹的莫逆之交,她身为晚辈,哪能避而不见?况且早在她到盛京的当日,崔家的夫人便派了人来问候。

于情于理,她都该走这一趟。

所幸崔府中人都极好相处,拉着洛之蘅嘘寒问暖,既不会亲热到让人无所适从,又不会冷淡到让人心中惴惴。

只一会儿,洛之蘅便觉如鱼得水。

崔家是个大家族,单嫡子便有三位,这三位均已成家生子。洛之蘅本就认不清相貌,一串人见下来,倍觉头晕脑胀。

有道脆生生的声音插进来:“阿娘,你就别难为阿蘅姐姐了,咱们家这么多人,一天哪能认下来。”

妇人横她一眼:“不许胡说。”

小姑娘才不怕她,凑上来对着洛之蘅头头是道:“阿蘅姐姐,旁人就算啦,我你一定要记住哦。我叫崔月皎,是陈风‘月出皎兮’的月皎!”

这道声音灵动清脆,很好辨认。

洛之蘅笑着点头。

妇人点点她的鼻尖,嗔道:“你怎么能叫阿蘅姐姐呢,没大没小。”

“阿蘅姐姐这么年轻又这么好看,我不叫姐姐叫什么?”崔月皎瞪圆了眼,掰着手指算起来,“南境王爷和太爷爷是忘年交的兄弟,若要按辈分算,阿蘅姐姐是和爷爷一辈儿的,我难道要叫她——”

小姑娘偏头算了算,震惊地挤着脸:“——姑奶奶吗?”

“……”

妇人噎了噎。

洛之蘅闻言也有些窘迫。

当初太子问是不是要叫她小姑姑时,她当是戏言。如今一到崔府,才知道他们如此枝繁叶茂,一下就把她的辈分拔高了这么多。

妇人显然也才发觉形势严峻,尴尬得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要喊一个比她小许多的人姑姑,着实需要莫大勇气。

“这样把阿蘅姐姐都叫老了,我才不要。”崔月皎摇着洛之蘅的手臂,眼巴巴地问,“阿蘅姐姐,你这么好看,你说呢?”

洛之蘅当然也不想早早当上“姑奶奶”,于是笑吟吟地道:“怎么喊我都行。”

崔月皎当即乐开了花,插着腰道:“我就知道,阿蘅姐姐这么好看的人,一定心地善良又善解人意,才不像有的人貌美心黑,只会欺负人!”

“不许胡说。”妇人斥道。

这话颇有些指桑骂槐的意味。

还不待洛之蘅细思,崔月皎又仰头问洛之蘅:“快年关了大家都在忙,阿蘅姐姐,我能去找你玩嘛?”

小姑娘性情好又不畏生,十分讨人喜爱。

洛之蘅笑着应下。

本以为小姑娘只是随口一说,谁知第二日,崔月皎便上门,兴冲冲地拉着洛之蘅出府去玩。

左右府中的杂事已经交代下去,不需她紧盯着不放。正巧是个晴天,洛之蘅便也好脾气地由着她。

小姑娘熟门熟路地带着洛之蘅到了一家制衣铺。

洛之蘅心想,不愧是一家的,连出府游玩的地方都选的如出一辙。

这个念头刚起,两人步入内间。

小姑娘清清嗓子喊:“小表叔,人我给你带来啦!”

洛之蘅心头一跳。

有人随着声音撩帘走出,身着墨蓝色的锦袍,银发冠束发,一派风流倜傥。

他笑着对崔月皎赞赏:“还算你办得不错。”

崔月皎洋洋得意:“那当然。”

——是太子。

洛之蘅了然,失笑道:“阿兄若是想见我,直接来找我就是,何必兜这么大的圈子。”

“小表叔说他还没有和你成婚,不能频繁去见你。否则被人知道了,他倒是皮糙肉厚,但阿蘅姐姐定是要被人议论的!”

洛之蘅沉吟着:“那他可以偷偷来呀。”

崔月皎:“?”

新的思路出现,她猛地扭头望向太子,气呼呼道:“你又骗我!”

太子:“……”

洛之蘅本想逗逗她,听到一个“又”字,慢慢眨了下眼。

她瞧瞧崔月皎,又瞧瞧显然已经有些头疼的太子。

忽然间福至心灵。

——“原来那位貌美心黑的人,就是阿兄啊。”

太子:“……”

崔月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