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首辅后院种田

第45章

英亲王府。

雕梁画栋, 富贵滔天。越往里的院落,奢华得连柱子上都糊了一层金箔。

此时,燕野坐在金丝楠木雕花摇椅上, 高高翘着个二郎腿。

他面前, 原先跟随他抓人的一众家丁光着膀子跪在院前, 破风的鞭子声此起彼伏。

皮开肉绽,带着倒刺的鞭子每挥一下便要在人身上勾下碎肉。银鞭一紧被血色渗透,像魔蛇一般, 贪婪无度。

余下的几个家丁们一声不吭, 愣是在冬日里出了一身的汗。

燕野吸了吸鼻子,闻到那惹人畅快的血腥味儿。又喝了一口小酒, 看得愈发入神。

“唔。”

忽然,颇有韵律的挥鞭子声中, 掺杂了一丝痛呼。

燕野眸中的兴奋瞬间转化为暴虐,酒杯猛掷而出!

他面容扭曲,形似癫狂。

“拖下去!”

“郡爷, 郡也饶命啊!”

“饶命啊!”

“饶……”呼喊顷刻断绝。

剩下的几个人死死咬紧牙关。唇破了,鲜血溢出口中,也不敢吭一声。

燕野坐直, 眼里愈发兴然。

身后接二连三的人倒下。

领头的家丁看着正首的人,心里忽然升起一股绝望。

即便是忍下了一百鞭子, 他也不会让他们活的。

燕野这人极好面子,他们亲眼看到了他那样的丑事,他不会放过他们的。即便, 是他们将燕野从河里捞起来的。

领头的家丁狠狠闭眼。

心里的信念被击散, 人自然也就倒了下去。

“废物, 坚持的时辰还不及以往的人。”

“砍了吧。”

手起刀落, 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儿。

死了人在燕野看了,就跟死了一只蚂蚁一样,丝毫不需要放在眼里。

“贾刃!”

“郡爷,奴才在。”

“我要的人呢!你不是说已经查到了,人呢!”

贾刃,燕野身边的大太监。他瑟缩着,道:“……人已经去了,但是还没有回来,怕是,怕是回不来了。”

燕野冲着跪在地上的人猛踹一脚!

贾刃后仰了两个轱辘。忙趴在地上使劲儿磕头。

“郡爷饶命!”

“郡爷饶命!”

“回不来了不知道继续派人去,王府养的那些人是吃马尿的!”

贾刃气虚,战战兢兢。

“郡爷您有所不知。那人,那人是顾府的。”

“顾府的……”

燕野舔了舔唇,眼中贪婪**/邪的光闪动。

顾府又出一个美人儿。

他忽而放肆一笑。声音粗哑,含着显而易见的灼热。“父王怕那顾家的,我可不怕。这天下是我燕家的!”

“今儿晚上,我就要在床/上见到美人。”

贾刃擦了一把汗。“是,是。”

他要是不应,那死的便是他了。

*

屋里窝了两天,元阿笙才出门透透气。

经过院子,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周围比以前安静了不少。像空气变得粘稠,让人呼吸不畅。

不过好在进了厨房,这股感觉消散不见。

“少爷,你怎么出来了。”

“昨晚下了雨吗,院子里怎么有那么多水?”

“青砖上有不少泥污。我们没事儿就洗了洗,等下大雪了,少爷也好畅畅快快地玩儿雪。”阿饼说得松快。

元阿笙下巴缩在毛领里,只露出半张脸。

他眼尾稍弯,像一只毛兔,浑身柔和。“辛苦你们了。”

阿团:“我们应该的。”

被洗了的地不止云潇院,还有地牢与另一处地方。

小孩病恹恹地靠在枕头上,手里端着黑乎乎的苦药,一点一点喝完。

换做阿笙,都要赖上一会儿。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顾叔,昨晚我听见。”

顾恪决将他的功课检查完之后放在身侧。“昨晚外面风大,吹得我也扰了。不过后头几天会好些。”

“顾叔,你不用骗我。”小孩双手紧扣,眼里有紧张,但没有害怕。

“阿凌,你现在身子为重。”

顾恪决盯着这个孩子。

五岁被交给他,养了三年。现在已经八岁。

三年的时间,他已经从一个会哭会笑的孩子,变得会控制自己。

只是……这样还远远不够。

“你既然是出来养身子的,除了功课,其余的事情都可以不用操心。我答应过你父母,会好好照顾你,直等他们回来。”

“好。”燕凌迟疑地点头。

顾恪决:“等你好些,也去顾府里逛一逛。”

燕凌嗫嚅,还是只有一声“好”。

再没了什么需要说的,顾恪决在小孩期望的眼神中照例摸了摸他的头。

“好好吃药,别让你母亲回来心疼。”

“我知道了,顾叔。”

*

元阿笙在厨房里坐了一会儿,又去看他的鸡鸭。

绕过还有小鱼游动的池塘,元阿笙慢吞吞的走着。上次看鸡他后颈挨了一下,可真是无妄之灾。

无妄之灾?

元阿笙拧眉。他还忘了问,到底是谁做的。

他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鸡棚。

先看看鸡鸭,看完了他就去问个清楚。

六只鸭子六只鸡,依旧茁壮成长着,只是自这大公鸡回来之后就再也没见它出来过。

看来是冬天冷了,连鸡都不想动弹。

“咕咕咕,咕咕。”元阿笙在围栏门处唤。

以为有吃的的鸡鸭立马跑过来,十一只,独独不见那只大公鸡动弹。

元阿笙心底一慌。

不会是吃毒虫子太多把自己吃死了吧。

他忙打开门进去。

穿得厚,也不怕它啄人。

“咕咕咕咕,你怎么了?”

棚子里的大公鸡像是累了,即便是听见他的声音也只疲乏地睁了睁眼睛。蹲不住似的撇着翅膀,嘴里只有“喝喝喝”的气声儿。

换做平时,早跳起来了。

元阿笙注意到它嘴角有血,又试探地摸了摸它的身体。

见它不动,免不了真的开始慌张。

他立马朝着外面叫道:“顾柳!顾栖!快来啊!”

几乎喊了名字,两人就出现在自己身后。

顾柳:“少爷。”

“送去……”

鸡得找兽医,周大夫是医治人的。那就是大爷!

“快点送去大爷那儿!”

“诶!”

顾柳拎着鸡就跑。

阿饼几个闻声而来,脸上吓得苍白。他们还以为自家少爷又出什么意外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见元阿笙好好地站在那里,阿团直拍着胸口。

“少爷,进屋里去吧。外面凉。”阿饼劝道。

外面不安全呐!

元阿笙摇摇头,在大公鸡刚刚蹲着的地方一动不动。

“咱们院子再没有外人进来过吧。”

顾栖:“没有。”

“那最近还有见过它吃毒虫吗?”

豆儿:“见过。”

平日里,属豆儿喂鸡喂鸭最多。

元阿笙点点头。

好吧,是他阴谋论了。可能就是大爷给多了,消化不良或者是中毒了之类的。

“走,我们去大爷那边看看。”

一行人刚到那边,就听见大爷的怒骂:

“哪个鳖孙子!”

“竟然不要脸地给鸡下毒!”

“吃你家虫了!”

“老子辛辛苦苦养的就给给鳖孙子这么糟践!”

某处,正在用一条完整的蛇皮立衣冠冢的少年忽然打了两个喷嚏。他揉了揉冻得绯红的鼻头,又泪眼汪汪的继续抽泣。

“呜呜呜……”

“黑黑,我给你报仇了。你安息吧。”

“大爷,能救吗?”

“能!”果大爷气得胡子都飞起来了。

平日喂的那些毒虫一次比一次毒,能让它直接倒的,只能是更毒的东西。

外头那些鳖孙子,一只鸡至于用那么毒的!

不就是吃了一条蛇嘛。

他连连给鸡灌了几粒药丸。红得紫的颜色各异,不多时,大公鸡的“喝喝”声就没有了。

“大爷,这鸡我们送给您,你怎么又让它回来了。”

“留它干嘛,留它在我这儿把握的宝贝霍霍个干净吗?!”

元阿笙:“哪里是这个意思。”

“我就是舍不得浪费我那些虫。扔了可惜。”

“是,那我替它谢谢大爷。”

“不谢不谢。它这样子还是不行啊,等它好了再换一换其他虫。”

元阿笙一顿。

默默闭嘴。

行吧,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豆儿顺了顺鸡毛,一脸担忧:“爷爷,它中的什么毒啊。我们院子近来也没进来个外人。”

果大爷顺好了自己的胡子,讽刺一笑。“人进不来,蛇虫鼠蚁总能进来。”

“鳖孙子!”

它拍了拍手,双臂架在把手上,靠在椅背。“听说你被人打了。”

“是。”

“笨!”

元阿笙抿唇。“是,您说得对。”

“你要是我孙子,就是打不过,我也会让你跑得过。跑不过,那两败俱伤也不是不可以。”

元阿笙皮笑肉不笑。“那您可是真的疼孙子。”

“是啊,我可疼他了。”果大爷低头。

*

夜深人静。

英王府中,燕野与一众美妾在屋里嬉戏。

等来等去,等不到美人,他只能靠着自己院子里的庸脂俗粉聊以慰藉。不过那人就在那地方,一时抢不过来,那他就一直抢。

只要到了他手上,那就是他的。

这般算盘打着,自觉勇猛地睡去。

而他这些伤痕累累的侍妾,则独自走在寒风着回自己的屋子。

夜半,灯火全歇。

燕野忽然觉得口干舌燥,被迫从梦中醒来。

“贾刃!贾刃!”

喊了几声,又扯了床头的铃铛。都不见动静。

“腌臜货,不知道死哪儿去了!”

他光着脚下床,一脚踢到那还冒着火星的炭盆。

“这屋里炭盆放得这么足作甚!”

燕野火气直蹿。

他端着桌子上的茶壶对嘴,一饮而尽。

打了个饱嗝,解了渴,这又拖拖拉拉个身子重新倒在**。

没多久,他睡熟了。

不过身体却是愈发的燥,火气直冲而下。如排山倒海之势将他湮灭。汗水如溪流,不停地淌。他迫切地想醒过来,但连手指头都动不了。

如此,煎熬了一整夜……

*

英亲王年四十。

皇室的相貌皆是不差,加上他是个闲散王爷,活得滋润,这般看着年纪也不过三十多。

父子俩放在一起,竟像兄弟。

“太医,我儿究竟怎么样了。”

“哎!”太医摇头。

“若早些,或许还有几分把握。可这会儿……子嗣艰难。”

“我儿现在可还未娶正妻啊!”英亲王跌坐在凳子上。

双目泛红,竟是落了泪。

“王爷宽心。郡爷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身子养好。也保性命无虞啊。”

可太医也知道,皇室宗亲承爵,也最看重子嗣。王爷与已逝的王妃琴瑟和鸣,这才多年未娶。

如今,这唯一的儿子这般。

郡王的爵位,怕是就断于此了。

子不教,父之过。也是报应。

*

燕凌出宫的消息是瞒着的。对外,他是称病。

不过一连几日,顾府周围的探子只多不少。刺杀也是一波接着一波。

顾家地牢里。

顾朳将最后一批北戎人特征的刺客审完,拿着记录送去给顾恪决。

湖边亭子。

元阿笙照旧把鱼竿架上,然后坐在火盆边烤火。

炉子上,水壶里的水呼噜噜开了,他看了眼沉浸在公务里的人,自己去将水壶提下来。

他见过顾云霁泡过许多次茶了。

他也来试试。

先用滚水沿着茶杯转一圈儿,然后水倒了。再抓一小戳茶叶放进碗中。倒水,盖盖子。

齐活儿了。

顾恪决嘴角轻抬。

也没嫌弃他用不适合这茶叶的滚水来泡,浪费自己的好茶叶。

“主子。”顾朳站在亭子外,将记录呈上。

元阿笙眨眨眼,询问顾恪决是什么。

顾恪决自觉端过小少爷给他泡的第一杯茶,道:“你想知道的,去拿着自己看吧。”

元阿笙瞬间来了劲儿。

他“噔噔噔”地跑去,接过顾朳手里的东西。

随后坐回自己的小凳子上,仔细地看。

字是熟悉的字,但是四五个字一句话。

他翻译不出来啊!

“我看不懂!”元阿笙将纸往顾恪决的手上一塞,气鼓鼓。“你看,看了告诉我就可以了。”

顾恪决对着顾朳摆了摆手。随后虽小少爷道:“顾府这几天不安宁。”

“我知道。”

“虽然你们做的很隐蔽,但是我还是发现了。”

他的直觉没有错,云潇院的氛围确实与以往不同。

第一天他或许不知道哪里不同,但如此三四天,他发现在云潇院已经好久没有听到鸟叫声了。

还有洗院子。

细想来,云潇院本来就打扫得勤快,哪里来的什么泥。

找个给他玩儿雪的借口专门洗了地,不是浪费水嘛。

“所以呢,为什么抓我?”元阿笙略微急切地身子前倾,眼巴巴地看着顾恪决。

“因为,阿笙好看。”

元阿笙噌的一下坐直。

“你唬我!”

顾恪决压下眼帘,眼底墨色凝为实质。

“并没有。”

“阿笙好看,遭了贼惦记。”

顾恪决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发丝,“阿笙可还记得,英王府?”

“哈?!”

“真的找来了!”

“明明我们很小心的。”

“贼人的手段多,不怪阿笙。”

“可……”元阿笙眉头紧紧拧起,“那岂不是我以后就不能出去了!”

顾恪决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茶。

“可以是可以。”

“但?”元阿笙接话。

顾恪决笑了笑。“但是阿笙身边需要一直跟着顾家的人。若是在顾府,那一切照旧,若是出去。必定人会增多数倍。”

“我知道了!”

“是不是老头子丢不起这人!”

“要是我真的被带走了,老头子会颜面无存。”

顾恪决闷笑,又无奈得紧。

“阿笙啊,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一见你口中的顾老头?”

“这个……”

元阿笙眼神飘忽。

“这个。我们不是在说刺客吗?怎么又扯到这上面来了。”

顾恪决弹了下他的额头。

“胆小鬼。”

“你才胆小鬼!你信不信我……”

顾恪决扬眉,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元阿笙手动闭嘴。

“你激我!”

顾恪决无辜。“哪里,明明是阿笙自己说的。”

“继续!还没说完呢。”元阿笙抱臂,绷紧嘴皮子,保证不上顾恪决的套。

“说完了,就这么多。”

“你以为我傻啊。”元阿笙扬了扬桌上的纸,“明明有十几页呢!”

“事关阿笙的,说完了。”

再多的,顾恪决不想说出来污了他家小少爷的耳。

“那其他的是什么?你不要跟癞□□一样,戳一下跳一下啊。你都让我全看了,那这些说明这些东西都是我可以知道的。”

顾恪决点点头。

“嗯,有时候觉得,阿笙又没有那么傻。”

“你才傻!”

“说话就说话,还带人身攻击!”元阿笙挪着凳子,立马离他远了一些。

“这剩下的,就是当今圣上病了。不见朝臣。”

“但是有些人就是胆子大,以为是我私藏了圣上,尽数找人来探顾府。甚至有人抱着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想法,想在顾府生事。”

元阿笙:“这样哦。”

看了老顾也不好过啊。

顾恪决嘴角翘了翘。“阿笙不怕?”

“我要是在顾府都怕,那我根本就没有地方去了。”

“嗯,阿笙确实聪明。”

元阿笙瞪他:“我怀疑你在讽刺我。”

“哪里,夸你呢。”

“那……那个什么英亲王儿子那边,事情解决了吗?”

顾恪决轻叹。

在小少爷期望的眼神中,尤其扫兴地摇摇头。“没有,他毕竟是宗室之人,我还动不得。”

“那我岂不是,一辈子都不能离开顾府了!除非我毁容或者年老色衰!”

“不!”

“即便如此,他肯定知道我们把他扔茅坑里的事。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顾恪决深以为然。

他赞许地看了元阿笙一眼。“阿笙所言甚是。”

元阿笙犹如晴天霹雳。

立马哭丧着脸。

“难道我要一辈子在顾府孤独终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