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生青焰

第2章

“老婆。”苏尔亚固执地叫他。

莫青一下子就后悔来尼泊尔了。

苏尔亚见他不说话,以为人烧糊涂了,一只手便摸上了莫青的脑袋。像摸了一手流水,而自己就是一块石头,苏尔亚摸到他的脖子就不敢再继续往下了,调出自己的中文系统缓慢地问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我再去把那个老东西拖回来。”

他作势就要出去,莫青抬起软绵无力的手腕,拉住了那条健壮的手臂。

苏尔亚的体温要比他高出一些,但莫青实在是没力气了,满嘴的苦涩,舌头都没了存在感,不知道在他昏迷的这几天里,他们都喂了他些什么。

除了身体忽轻忽重的,除此之外没什么难受的地方了,莫青虚弱地开口:“我有点饿了。”

苏尔亚僵在那里不动了,居然会有流水主动缠上他,过电一般,他还想多体验一下这种触感,但莫青的手又掉了下去。莫青的脸色白了很多,嘴唇也白,像红莲一下子褪去颜色,变成一朵白芙蓉。苏尔亚快步走下楼,不多时,一个年长的女人就端来了一盘食物。

洛桑的母亲要去扶起这个年轻虚弱的中国男孩,但苏尔亚挤了上来,偏不叫她碰。

洛桑母亲哭笑不得:“帮我扶他坐起来,这样不好吃饭。”

苏尔亚迟钝了一下,托住莫青的肩往上提了提,这种蛮力用得看起来很笨,但莫青最终还是坐了起来,后背也被塞上一个靠枕。

莫青的腿在毯子下动了动,毛茸茸的触感直接靠上来,他忽然脸色一变,自己居然没穿裤子!不仅如此,连**都好像没穿正,前面的缝合处卡在肉上,刚刚被苏尔亚一拖,位置更怪了。

应该是因为屁股被打了一针。莫青在心里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尼泊尔人注重信仰,这种男男授受不亲的事应该不会存在的。

可是,他刚刚叫自己老婆啊!

年长的藏族女人端来的是豆子汤泡饭,米饭煮得软烂,跟粥已经没什么区别了,莫青用勺子吃了两口,不知道是味道本就清淡,还是他大病初愈味觉系统还没恢复好,几乎吃不出什么味。

再吃两口,胃就发出了抗议声,莫青一阵反胃想呕,但是怕吐在**,只能拼命往回咽。见他这样,身边的苏尔亚直接就并拢手掌伸在了他面前。

“没事,不用。”莫青抑制住那阵冲动,变得有些难为情。

“是不合胃口吗?”藏族女人关切地问。

莫青摇摇头,他在饮食上一向并不怎么挑剔。

“你想吃什么?”苏尔亚的眼眸静静地望过来,“我可以去街上买,中国菜也可以。”

莫青答非所问:“现在是几号?”

苏尔亚报了一个时间,然后又执拗地重复了那个问题。

就跟他们第一次见面,莫青从高原反应中缓出来一样,苏尔亚将他带到附近的村庄休息,然后一遍一遍地问他,你还有哪里不舒服,你想吃什么?那双棕褐色的、群山一般的眼眸固执到不肯离开莫青身上一刻,连眨眼的次数都很少。

“就这个,挺好的。”莫青怕他不信,又喝了一大口豆子汤。

在**坐了一下午,莫青总算有了一点力气,他想下床走走,但苏尔亚坐在床边不让他乱动,他无聊到只能翻出自己才做了个开头的手绘标本和相机,他的手机自从丢在雪山里,就一直没有机会再买一个。

苏尔亚什么都不做,就盯着他看。莫青被看得无地自容,只好收起标本书开始打量起苏尔亚的房间。不算豪华但也不简陋的住所,莫青在婚礼那晚匆匆撇过几眼这座小楼,苏尔亚应该很喜欢传统风格,厚重的毯子从墙上铺到地上,几副木雕面具挂得整整齐齐,桌几上还有铜雕,红水晶和黄玉雕成的动物零零散散地散布开,床头上还挂了风铃。很干净,很整洁,看得出来房间的主人很用心。

苏尔亚拿来一个黄玉雕成的小鸟塞到莫青手里,用眼神示意他可以把玩。

那个小姑娘来过好几次,看见苏尔亚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莫青想起来自己在高烧昏迷的期间好像跟她断断续续地说过一些话,便随便找了个借口支走了苏尔亚。

苏尔亚一走,洛桑立刻坐了过去,果然,新娘睡着的时候漂亮,醒着的时候更漂亮,那一双温柔的眼睛最能让人想到春日溪涧里潺潺的流水,即便脸色不佳,她也能沉溺进去。

“你叫......洛桑?”莫青问道。

洛桑点了点头:“你叫莫青。”

“那个藏族女人是你妈妈?”

“是的,你怎么知道她是藏族人?”

“高原红呀。”莫青微微笑了起来,他指了指洛桑的脸颊,“你也是。”

“哦......”洛桑的脸烧了起来,“你呢,你是哪里人?”

“中国,我来自中国的平原。”

“哦......”洛桑对中国一无所知,只能呆呆地重复。

“苏尔亚......他是这里的......?”

“他是艾德尔家的小儿子!”总算说到了她会的部分,“艾德尔家族,你知道吗?”

莫青摇了摇头,面前的小女孩立刻眉飞色舞地讲解了起来,她的中文不算流利,一些难懂的词汇只能用尼泊尔语或是支离破碎的英语说出来,好在莫青能够勉强理解。

最后他得知,艾德尔家族是加德满都一个非常有声望的家族,而且由于一夫多妻制,家族人口庞大,苏尔亚是最后一个直系小儿子,他的母亲是中国人,只是很早很早以前就去世了。

“苏尔亚脾气很怪,但是心肠非常好,对我和我阿妈真的非常非常好,要不是艾德尔先生不重视他,他也能像那些大儿子们一样优秀。”

紧接着洛桑又开始介绍起艾德尔先生的儿子们,他们有的定居在国外,有的住了出去,留在宅子里的人不算多,还有一些没满16岁的女儿、孙女们陪着他。

莫青见小女孩说得嘴都干了,接过桌子上的水杯递给她喝了一口,“谢谢你为我讲这么多。”

“没事的呀,”洛桑美滋滋地喝了好几口水,“你是苏尔亚哥哥的新娘,我说这些都是应该的。”

新娘,怎么又说新娘,他根本不是苏尔亚的新娘好吗!莫青的内心几近暴走,却不好冲一个小女孩发火,只能绕过这个话题。

“信,你寄出去了吗?”

洛桑点头,她寄出去了好几封,因为自己写得实在是太乱了。她不太能懂“救”是什么意思,发高烧不应该就是找医生吗,她仔细地看过信上的地址,不过是一点也没看懂,那个“他”她也不知道是谁,不过她很乐意听新娘的话。

“我不会写信的格式,随便乱写的,你说,收信的人会不会觉得生气呀?”

“不会吧,”莫青想了想,“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

但是莫青大病初愈,手一直提不上劲,洛桑怕苏尔亚骂她照顾不好新娘,只好以后再说。

“你和苏尔亚哥哥是怎么认识的呀?”洛桑想听一听类似于英雄救美的故事。

提起这个,莫青又开始头疼,他望向窗外,灰黄的屋顶和渐趋昏黑的夜色在他眼前铺展开,加德满都的建筑物很少有高过神庙的,那些尖尖的庙顶像一截截突生的利刺,也许到了晚上它们还会反光。

这里是和高楼林立的都市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这里是尼泊尔的首都,加德满都,一个穷到极致也幸福到极致的地方。

莫青开始回忆自己为什么来到尼泊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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