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4章 咫尺还是天涯? 4K
荀武正在思考人生。
这当然不是因为荀武又遇到了什么让他感到为难的难题，而是因为这【天涯】的刀意，便是如此。
何为天涯？
天之边缘，便是天涯。
天涯，便是世上最远的距离。
天涯乃是“至尊”，也就是离凡人最遥远之处。
天涯充满诗意，他其上的刀意，也蕴含着一种疏远之意。
这，就是为什么这么多强大的刀客在场，其中也不凡惊才绝艳之辈，却都无法接近天涯的原因。
当他们去领悟“意”的时候，他们本身就开始疏远天涯；
当他们想要接近天涯的时候，他们本身，也就失去了“遥远”。
咫尺天涯，便是如此。
天风星咬着牙，再度起身，朝前走了几步，身体再度陷入某个幻想之中。
他愣了一下，朝后看去，在他的身后，是一群平日里也像是有个人样，昔日的天星同僚。
他们或许有自己的嗜好，或许因为玄武星君改变了他们的本意，但在日常的时候，他们也是和天风星有说有笑的好友。
识海世界转瞬即变，接下来的一幕，是遍布整个天空的黑烟，到处都是喊杀声，到处都是尖叫声，到处都是死尸，到处都是迸发的鲜血。
天风星双手微颤，抬起手来，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
再回过神来，他已经离开了【刀意】范围之中。
他愣在原地，久久的没有动弹。
对于他来说。
“天涯”，便是自己。
许久之后，他放下手。
作为一个有自知之明的武者，他知道，他绝对渡不过、悟不了这刀意了。
但，他并没有选择离开，也并没有试着原地打坐、静思、突破，而是默默地拿出干粮，就着酒水吃了起来。
而吃完之后，他便毫不犹豫，再度走上前去。
他知道他领悟不了。
但没有关系。
他想要再多感受这种痛苦。
如今天色已经极晚，荀武对食物并没有什么要求，提前准备了干粮，倒也无所谓，而就在他吃东西的时候，叶真姬和霜满秋，竟然真的爬上山来了。
霜满秋自然没有问题，以她的功夫和耐性，完全可以轻易地登山。
但让荀武没想到的是，叶真姬居然真的靠着自己的力量登上了山顶——虽然按照真实情况来看，过程中霜满秋应该没少帮叶真姬，不然叶真姬绝对没有办法这个时候登上，但不管过程如何，叶真姬以一个二流武者的身躯，登上山顶，绝对足以自豪了。
她登上山来，感受着山顶的寒风，直打哆嗦，也没接近亭子这边，就和霜满秋找了个有遮挡的地方，准备先暖和暖和。
叶真姬的内气，绝对是没有问题的，早在和荀武初次见面的时候，她的内气量其实就足够突破一流了，只是她本身不是很有天赋，也并不喜欢练武，故此一直卡在二流。
如今挑战这等高山，哪怕依旧突破不了，增长一些实力，也是好事儿。
另一边，沉默许久的丛云，也迈着步子，走入了刀意的范围之中。
她是个非常纯粹的人，只要决定了方向，便会不要命的、绝对地执行下去，直到彻底撞个头破血流，不然谁也阻止不了她。
但——
【天涯】不是靠毅力，就能解决的东西。
丛云的心，在一个漆黑的山洞中，永远的关了起来。
丛云沉默了起来，摘下了意识世界中的斗笠，扬起脑袋，朝四周看去。
虽然是个漆黑的山洞，但丛云却看得清楚里面的东西。
这是昔日，天孤星前辈留下的一些东西，即便已经过去了多年，但上面的文字依旧如同刻印一样，深深地留在丛云的心中。
丛云沉默地望着上面的东西，即便已经看了一遍又一遍，她还是想要再看一遍。
天孤星曾经留下一副字画，字画中蕴含着某种“意”，丛云一直都无法理解，直到那天，丛云拿着那字画刁难荀武，反倒被荀武直接指出画中之意，让丛云忍不住开始追寻“冲洗自我”的道路。
周围的场景几度变化。
云州。
蓝岛。
玄机楼。
血灵岛——
丛云闭上眼睛，感觉似乎有海潮在身边不停地冲刷，不停地问着她一个问题。
“远，还是近？”
“近，还是远？”
丛云猛地回神，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又回到了荀武身边。
明明并没有受伤，但她似乎却受到了冲击，额上冒出了冷汗，忍不住用冷艳锯支撑着自己的身躯。
荀武点醒了她。
点醒了执着于四宿教无果，又开始胡乱学习佛门、道门各种东西，寄托于“神仙佛道”的她，让她真正地找到了她想要做的事情，并且让镜中人解决了她身体的缺陷。
可这，正是她的【天涯】。
她有劲头，不停地去寻找【血灵岛】相关的人，愿意去解救那些受困难的人，但她又觉得受了荀武的恩义，想要一直帮助荀武。
荀武是一个正直、果决，愿意将自己人生奉献给正道的人。
她也想要做这样的人。
所以，她一直紧紧地跟在荀武身边，不想离开。
可这，只是她的【心】，不是她的【武】。
她的武道，希望的是踏遍天下，踏平不平路。
她在【咫尺】，却似【天涯】。
荀武默默地吃着干粮，看着后退几步后，甚至还在后退，惊魂未定，比天风星还要慌乱的丛云，沉默不语，并没有说什么。
在这个时候，所有的【提示】，都是不必要的。
他咽了一口，又扫了一眼其他的刀客。
在场之人中，有成名已久的江湖名宿，有如方闲这样刚刚成名的江湖高手，亦有一些才刚刚突破一流的年轻高手。
他们或是愁苦，或是迟疑，或是纠结。
不管是什么人，都有其烦恼。
而【天涯】，便是这样地引动他们心中的“意”。
老者思索久在江湖，究竟为了什么；
年轻人思索自己在江湖出游，父母究竟过得如何；
高超的刀客思索自己要的究竟是刀，还是精妙的刀招。
无论是什么人，他的心，都有其矛盾之处。
抉择，便是他们需要做的。
而在这个时候，方闲轻轻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他深吸了一口气。
不少江湖人看了过来。
在这之前，有一些刀客，其实对方闲，并不是很在意。
毕竟，方闲虽有“大侠”的名号，但更多是帮人调停，以天下最公证的调停人，闻名天下，对于其武功，绝大多数的人，其实并没有印象。
很多人都知道，方闲是个用刀的高手。
但，和同样归属于包怀英府内，被称为“大哥”“二哥”的荀武、张不默比起来，方闲实在是过于不显山不漏水。
人们知道，方闲是个“天才”，可和荀武，和张不默那种难以相信的妖孽比，方闲实在是太普通了。
方闲的光芒，被他的兄弟们抢走，而他自己，则一直默默地做着他的事情。
对于荀武来说，方闲就是一个如同四大名捕之照无眠的人。
虽然名头没有白玉盘大，人气没有霜满秋高，但四大名捕中少了谁都不能少了照无眠。
方闲就是那个“枢纽”，那个帮助荀武链接上下的核心。
所以很多人，对他的认知，根本不在武功上。
和近年来搞出各种大新闻的荀武、张不默比起来，方闲实在是没有什么战绩。
直到今日。
这个内气平平，刀法平平，除了武道似乎有些奇异之外，没有什么厉害之处的人，却是他们之中，最接近【天涯】的人！
他是所有人中，在天涯【意】中，走了最多路的人！
方闲静静地朝前走着。
一边走，他的眼前，似乎也有重重的幻象。
霸刀山庄的庄主，智慧过人，待人和善，但背地里，也曾干过很多腌臜事，这让一直憧憬他的方闲为之不齿。
方闲自知道这事之后，便离开了霸刀山庄，开始了他的求道之路。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又一次碰到了那个曾在群青会上，和他相谈甚欢，但细细想来，其实只是为了骗取他情报的捕快——荀武。
只是，荀武却并没有因为他的出身，因为霸刀山庄或者北方联盟的事情对他如何，真的将其当做兄弟、好友，帮他出主意。
而迷茫中的他，自然也在这个过程中加入了捕快之中，寻找真正的【霸道】。
霸刀山庄有错吗？
方闲认为是有的。
犯错便要有代价，霸刀山庄如今已经付出了所有代价，门中真正的高手，竟然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其他人，要么被官府抓走，要么就被北方联盟挖走，霸刀山庄如今已经真的只是个“农庄”了。
犯错了，便要改正，改正了，便应以平常的面貌对待，既不夸赞，也不过渡责罚，此乃父母之言。
方闲接着向前走，眼前又晃过了无数景象。
荀武和张不默虽然把他当作兄弟，但绝大多数时候，他们二人从来不带方闲，方闲也只有在恰到该用的时候，才能动武。
很多时候，方闲都是留守之人，甚至荀武在瀛洲为了个人的事情，把方闲留在瀛洲一年，帮他处理所有事情。
对于荀武来说，方闲真的是兄弟吗？
方闲看着自己在各种案桌前匍匐、劳累的样子，以及每天教导那些普通捕快的痛苦样子，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平时真没发现，自己原来这么疲惫。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方闲心中回响起一阵声音。
虽然他绝大多数时间，都是那个“垫后”的，“干杂事”的，但方闲从来没有觉得，荀武把一堆小捕快安排到自己手下，然后自己去教导、指导他们，是多么难受，疲惫的事情。
在他看来，只要为了一个同样的目标，为了一个相同的愿望，不管是在哪，哪怕天各一方，大家也依然是至交好友，依旧是货真价实的兄弟。
正是因为，方闲追求的，乃是“霸道”，所以荀武才把他的工作往这个方向上着重安排，方闲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不受重视”“被排挤”的人。
这一层心象，也是轻而易举地破碎。
方闲甚至没有放慢脚步，就继续朝前走了过去，眼见已经走到了亭子前，似乎要到那至尊宝刀之前。
几个心思比较单纯的刀客顿时是瞪大了眼睛，噌地站起身来，既是紧张，也是畏惧，还有些兴奋地看着方闲。
紧张，是他们不知道方闲能不能成功。
畏惧，是害怕方闲成功了，他们就没有了机会。
兴奋，则是他们也想要看一个，最平凡的人逆袭，获得至尊宝刀的传奇故事。
正当方闲伸手的时候，他的身形忽然顿了一下。
众人皆知。
这是又一层的“心象”。
按理说，离那把刀越近，刀上的“刀意”也就越浓，那按照道理，方闲此刻，面对的，应当是最强大的刀意！
方闲在心意的世界中抬起头来，望着四处。
这是个纯净、洁白的，没有任何瑕疵，也没有任何其他污染的，纯白的心象世界。
一个苍老的，但仔细听来，似乎有些虚弱的声音，在他耳边缓缓地低吟。
方闲感觉得出来，这应该是某个人的“弥留之音”，是某个强者留下的最后的“刀意”。
只是，这刀客的声音，实在是太过虚弱，太过衰弱，不论方闲如何去听，都听不到其中的意思，他完全不明白，这位老刀客弥留之际，到底在说什么。
方闲伸出手，试着去碰那些白色的东西，却无论如何也碰不到。
方闲皱起眉头。
能不能往后退一下？
方闲心想——
但似乎，并不行。
直到给出一个答案前，他似乎无法回归本身的意识。
这就有点儿头疼了啊。
方闲万万没想到会这样。
“冷静一下，仔细想想，如果是荀武的话，这个时候会怎么办。”
方闲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继续观察四周。
刀意的世界，笼罩着他。
没有任何的提示。
方闲眉头皱得更紧。
没有提示啊？
没有提示的话，荀武会怎么做？
仔细想想。
如果是荀武根本不会犹豫吧——
的确，如果是荀武，看到了这种景象，绝对会直接作出他自己的决定，凭借智慧破解，或者是...
强行突破？
方闲一下子回忆起荀武的提示。
气魄，技巧，以及...他刚刚上山之后，跟他说的“诗意”？
方闲眼睛骤然一亮。
他的身上，升腾起了一种可怕的，让人尊敬，又让人畏惧的难言气息。
这种气息主体为黑色，但绝不是邪气，更像是某种庄重之物。
而方闲，便用这黑色的“墨”，去涂抹、填充这纯白的空间！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下一刻——
一切景象尽皆消散。
方闲。
握住了某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