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9章 今日我手震 4K
今日的云州，风很大。
天气早已经变冷，似乎有淡淡的雪正在缓慢地降落，济世阁的门前，更是寒冷。
听完荀武的叙述，罗曼瞪大了眼睛，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楼绍元震惊地双手都松了下来，一旁的米长老也是目瞪口呆地瞪着荀武。
周围的侠士、捕快，医者，所有的人，都被荀武的话震撼到了。
从根本上来说，荀武所说，并不是什么多么难以置信的事情。因为像这种鸠占鹊巢的事情，或许少见，但全天下必然也有，往常，也有一些说书人会说一些类似的故事。
江湖路远，走的越久，听的故事越多，也就越不会觉得意外。
但——
倘若把那个【主体】换成济世阁，把那“罪恶”换成罗家，便是中原最大、最黑暗的势力，也会震惊莫名。
这——
这踏马的的怎么可能呢？
老实说，甚至连过来闹事的蛇公子本人，其实都不是很相信，只是他毕竟也算忠人之事，班瑜既然有求，他自然也就相助。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荀武会更加直接地说出来。
为什么啊！？
他完全无法理解荀武。
罗曼不是你兄弟吗？你当着他面说这种事！？
“不..”罗曼身体颤抖，不停地朝后退去。
他非常相信荀武，所以荀武说出来的话，他也愿意相信，这几年来，一直都是这样。
可在此时此刻，他不相信。
不想相信。
“不可能...绝不可能啊。”罗曼颤抖着。
一旁的米长老也是震撼莫名。
他一直都知道，济世阁内部有什么问题。
可他完全没想过，“罗家”会有这么大的背景问题！
这一瞬间，便是他这个利用里济世阁疯狂攫取利益，做大做强，贪得无厌的人，也有些崩溃。
“不可能啊...罗家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
“啊？啊？？？”有些医生完全无法接受，当场崩溃的大喊。
即便是里济世阁中那些作恶多端的家伙，也不愿意相信，因为哪怕他们作恶多端，可他们从小接受的教育也告诉他们，济世阁是“善”。
或许他们贪婪，或许他们利用权力欺凌他人，或者他们为祸一方，可他们终究是济世阁的人，愿意相信悬壶济世之言。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罗曼捂着脑袋，终于不再后退，也不再颤抖，他怒喝一声，紧接着身上内气喷薄，转过身去，直接跑进济世阁之中。
“少阁主——”几个医者准备去拦他，回应他们的，则是被罗曼直接甩开手的一句“让开！”
楼绍元瞪圆了眼睛，可这个时候，他甚至连生罗曼的气的想法都没有，只觉得大脑一团浆糊，随后，他连忙甩了甩自己的脑袋，紧接着也冲进济世阁里，去追罗曼，大喊一声：“荀武，我去跟他！”
荀武抬起脚，也想跟上，但身体稍微颤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
他怕罗曼干些傻事。
可他还有职责没有完成。
他握着拳头，身体也有些颤抖，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会不会让自己失去一个好友，究竟会造成什么影响，天下人又会如何看待。
但他，并不后悔。
荀武喜欢【真相】。
“为了真相，你居然能当着兄弟的面说出这些话...”蛇公子感觉后槽牙有些遭不住，心脏猛地狂跳。
他完全没有搞出大事儿，日后名声便会大涨的兴奋，更多是畏惧、害怕。
这荀武在眼前，他真的很难相信自己能安然无恙地走。
“那么，蛇公子，你又是从何知道的这些事情？”荀武面无表情，语气也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好像很平静，但蛇公子听得出来，他这明显是想揍自己一顿。
蛇公子嘴角一抽，随后哈哈大笑，说：“荀捕头，虽然大家不知道，但我们家也曾经是济世阁的一员——
哼哼，没错，我就是你嘴里那个【剧毒五族】中的一员，蛇家的后人！”
众人面面相觑，此时虽然有千百问题，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愚蠢。”荀武却面无表情地开口，“你难道以为【剧毒五族】是平常人所说的五毒吗？”
“额？”蛇公子稍微一愣，随后立马说：“有何不对！？据我所知，你身边这把【无欲】，前身便叫【蝎仙】，正是曾经五毒之一...”
“别胡扯了。”荀武直接伸手横扫了一下，怒斥一声，“罗家乃是【恨伤心】一族，其他四族，乃是怒伤肝，怨伤脾，恼伤肺，烦伤肾！
你一个【蛇】，本就并非罗家的【五族】，更何况，你本人也不姓蛇，难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蛇公子被荀武的怒喝斥的是无话可说，但随后就扯着嘴巴，勉强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好吧，我确实只是济世阁的一个小族的后人，和罗家并没有什么关系。
蛇公子之名，也确实是江湖同道们对我的称呼。
不过...咳咳咳，反正我也只是过来揭露一段黑暗历史，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荀武则立刻说：“当街乱战，扰乱民生，没有关系？
你扰乱了公共秩序。”
啊这？
这是啥罪。
蛇公子都没听说过。
“更重要的是，你，你，还有你们几个，都是朝廷通缉要犯，怎么？这么有胆量？想要违抗朝廷不成——”
“这...”蛇公子又沉默了下来。
他有些慌。
真的非常非常慌。
先不说他几年前和荀武战斗的时候，虽然略占上风，但毕竟也还是输了一招，就说如今荀武已经是天下闻名的高手，几乎每天都在变强，而他蹉跎了多年，整天研究阴谋诡计想要报仇，根本没好好修炼...真动起手来，他是完全不够看的。
更重要的是，他怕等会罗曼出来，会在怒火中朝他撒气。
罗曼的强...他是亲眼见过了。
但，就在他踟蹰、犹豫，想要认怂的时候，一个声音打断了众人的谈话。
一个文士轻轻鼓掌，带着一个护卫，慢慢地走了过来。
荀武眼睛微微眯起。
班瑜...
班瑜！
蛇公子眼睛一亮。
救星来了！
“荀捕头，当真是表演了一出好戏啊。”
荀武没有什么神色变化，眯着眼看着班瑜。
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实不相瞒，其实之前我等在瀛洲，就得到了蛇公子的支持，后来的一些战斗，蛇公子和他的朋友们，就贡献了不少，所以二殿下，特意派在下回来，为蛇公子等人请命...”
“别废话。”荀武根本懒得听长篇大论，直接打断说话，“有免罪令牌吗？撤销通缉令了吗？”
班瑜瞬间卡壳。
“带走！”荀武表情阴郁，“违抗者，杀。”
后排的江湖人连忙狂退，捕快们则蜂拥而上，无视班瑜，直接给蛇公子等人装上镣铐，推着欲哭无泪的蛇公子，像是水流一样的离开。
他们还真不敢跑。
因为城中到处都是禁军！
更是有前一夜大杀四方的周昀，可是真的不敢跑。
班瑜见状，动作一顿，嘴角稍微一抽，随后冲着蛇公子等人深深鞠了一躬，说：“抱歉，是在下思虑不周，请各位暂且稍候...荀捕头，自不会对你们用刑，我会之后，会马上想办法带你们离开。”
回应他的，只有蛇公子的苦笑。
回过头来。
荀武微微睁大眼睛，站在班瑜身边的天风星立刻按住刀柄，下一刻，班瑜身上的衣衫竟是破了几个口子。
天风星心头猛地狂跳。
这就是传闻中的【真英雄以眼杀人】？
“哇——”围观群众有人低声惊呼了两句，但没敢多说什么。
“荀捕头似乎非常生气啊。”
“你知道就好。”
荀武没想到，竟然是这班瑜在幕后指使。
不——
或许也有别的可能？
“没别的话了吗？”荀武再度开口。
班瑜笑着，摇了摇头。
荀武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极速地迈步，疾步跑进济世阁之内，只留下了一句疏散人群的命令。
看着繁忙的捕快，抓人的禁卫，天风星犹豫许久，终于沉默不下去了：“荀武...当真是让人敬佩。”
“是啊...”似乎是一切幕后黑手的班瑜，都忍不住点头，感叹道，“我有想过荀武能弄清楚一切，但我没想到，荀武竟然真的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真相说出来。”
“我完全没有那个勇气。”天风星是过来人，在玄武星君活着的时候，他完全没有跟其他人说真实想法的勇气。
“但这真的好吗？”他又有些疑惑，“从今天开始，罗家的声望怕是要一落千丈，到时候，医者们的活动又会受限，百姓们将恐怕会加难以治病...真的好吗...”
“我也不知道。”班瑜摇了摇头，“对于天下人来说，究竟是真相还是物质重要...我真是不知道啊。”
“如果是让我来的话，我是没有那个胆量，背负千百百姓的性命，更没有彻底破坏如今济世阁稳定治疗的勇气...”
“我也只是...受人所托罢了。”
“荀武，他究竟是从何而来的胆量，究竟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另一边，荀武已经跑进了济世阁之中，他几乎没有丝毫停顿地就转向，跑到了济世阁的祠堂之中。
祠堂之中，机关已经被人打开，荀武没有迟疑，也跟着跑了进去。
光线很暗，但对于拥有《正气长歌》的荀武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
楼绍元站在地下室的门口，脸上表情非常怪异，说不出的难受，却并没有开口，当看到荀武之后，才勉强点了点头。
罗曼只是站在那一个个灵牌之前。
他手有些颤抖。
“罗曼？”荀武开口。
罗曼没有理他。
“今日...我手震”过了许久之后，罗曼这才再度开口，“今日我心痛...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究竟哪里做的不好...”
他颤抖着捂着自己的脑袋，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尖叫：“啊啊啊啊——”
“为什么上天要这么对！！！”
“我付出了一切——我想要维护济世阁的荣耀，我想要证明祖辈的理念，可为什么！！”
“我失去了他们，我从一开始就不曾拥有！！”
“罗曼！！”荀武从上前去，直接抓住他的胳膊，“你冷静点！”
“我怎么可能冷静的下来！！”罗曼甩开荀武。
转头看向荀武，他身体颤抖，却怎么也无法说出责怪荀武的话。
只能一只手抓着荀武的肩膀，一边低下头，流下无言的泪水。
“罗曼...”一旁的楼绍元也有些难受。
虽然对所谓的“里济世阁”没有好感，可他并不会责怪罗曼。
楼绍元不懂什么文化，可他视罗曼为好友。
“或许，这其实并不重要...的确，罗家曾经做过很多恶劣的事情，可至少你们做的很好啊！
至少，你还有你父亲，都在真正地为济世阁的理念做斗争——
没有关系，我觉得完全没有关系！
就像...就像我..我师祖！他们的绝天会，违背天下意愿，扰乱天下万民，与朝廷大战，使得民不聊生，可朝廷也并没有怪罪我...”
楼绍元想办法安慰罗曼，虽然有些拙劣，但心情是真实的。
“不一样...不一样！！！”他颤抖着，捂着脑袋。
“罗曼，楼兄其实，说的很对。”荀武则叹了一口气，“我虽然喜欢【真相】，但真相并不能带来什么，它只是照亮路的标记和灯光。
真正走路的，是人。
你们罗家或许做过很多恶事，但因为时代的变迁，不管是罗家，还是其他的所谓的【剧毒五族】早就已经开始相信济世阁的理念，并且坚定不移地为实现最初济世阁的理念而奋斗。
你们父子，也是坚定的济世阁拥护者，坚守悬壶济世、治病救人的信念。
真相是真相，你们是你们。
接受真相，然后再承认、赎罪、拯救...都是可以分开看的。”
罗曼还是听不进去。
现在的他，心中已经被痛苦填满。
他终究静不下去。
他几步跃出密室，荀武和楼绍元连忙追出去，跟着他跑到了空地上，正准备再追，罗曼身上内气猛然爆发，荀武二人直接被阻隔在后面，许久之后，再睁眼看，罗曼的身影已经消失。
“坏了！”楼绍元低呼，“他不会想不开吧！”
“没事——”荀武则急忙回应，“没事...罗曼只是心态崩了，但...就算他想自杀，云州城里，也没什么东西能让他自杀成功...”
这或许是个好消息。
随后，两人不再迟疑，立刻动身，奋力地去寻找罗曼。
只是，和二人想的不一样。
罗曼并没有找什么自杀的方法，在甩开二人之后，罗曼只是躲在了一个小巷子里，就这么瘫坐在地上，几日都没有什么动作，仿佛一个流浪汉一样。
捕快、医者、禁卫，所有人都在城里找他，可他都不做声，只是良久之后，一个身材修长的人，打着雨伞，静静地站在了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