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4章 脑力比拼 4K
温铜道人拿棋子的手，稍微顿了一下。
他沉默了良久，以至于荀武走到了下一桌开始等他了，而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摇头苦笑，感叹了一声：“荀首捕，说的确实不错。
或许，这正是我的【死劫】。”
温铜道人不是一个死鸭子嘴硬的人，他说完了这个之后，和荀武走到同一桌面对面，再度与荀武对视。
“有意思，申道长和我对过的不少人，都不一样。”荀武看着温铜道人，也难得有些兴致。
他跟这人下棋、玩游戏，归根结底就一个原因——他没有把握破那个奇怪的扇子，所以一直在琢磨，也在等不默思考。
他本人虽然也挺喜欢乐子的，但如果是在工作面前，荀武首先会处理的，永远都是工作。
和一个莫名其妙的嫌疑犯玩什么游戏，不符合他的职业操守。
但，随着聊的深入，荀武发现，这似乎就是一个破解“扇子”的方法——管不住武器还能管不住人？
把人解决了，武器再厉害也只是死物。
只是。
就像荀武说的一样，这个温铜道人，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脆弱”。
荀武自出道以来，见过各种各样的恶徒，也与各种各样的对手争斗，许多人被荀武随口一说，就会被弄得气急败坏、心绪崩溃，便是玄武星君那种宗师级高手，跟荀武说上几句话，也是血压暴涨。
而这温铜道人，被荀武点破心中的“畏惧”——既然他能寻找到他人心中的欲求，那他本人自然一定会试着寻找自我，那他最后一定会或多或少地察觉到，这种站在天上，对他人指指点点，操控、影响他人，让他们走上“绝路”的喜好，就是他的“死劫”。
同样，温铜道人之后的反应，也和荀武的预料没什么区别。
很正常，这人可能早就已经意识到了，只是不想去面对自己。
在这种局面，被荀武点破，他却不急不躁不恼不怒，可以说一个非常有定力的人了。
“呵呵，贫道听闻，荀首捕曾经将人活活说死，不知是否确有此事？”温铜道人听到荀武的话，轻笑一声，问。
荀武挑了挑眉：“差不多吧。”
一旁的张不默和丛云却在这个时候连连点头。
无他。
他们俩恰好是当时荀武说死血礼的旁观者，而且也只有他们俩。
后来的传言，其实也基本上都是从丛云这边传出去的——只是丛云也只跟当时她救过的一个小女孩说过这种事，在江湖上没有什么信用可言，最后就成了个逸闻，没多少人真信。
本来，温铜道人也没信这种传说，只是今天和荀武谈了这么一长串的话，这才意识到，这荀武好像真的想把他说死。
只可惜——
他脸皮比较厚。
如今，棋局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基本上每一盘棋，都有了一定的场面，在这个时候，温铜道人再次开口，道：“北方联盟斩情斋的斋主【观音剑】，荀首捕可了解？”
“哦？”荀武听着这温铜道人的话，意识到【游戏】或许已经开始了，于是就开口道，“单浑？还算有些了解吧。”
在炔州的时候，荀武并没有见过观音剑，但在那个时候，荀武偷听了北方联盟他们很久。
遥想当初，荀武还只是一个二流的武者，而在那个时候，绝天会的末裔绝天老人和卢富贵设下圈套，想要一举消灭整个北方联盟。
在那时候，北方联盟曾经一度发出了“友好商谈”，讨论有关盟主的选拔和黄金的去处。那个时候，为了增加己方派系的说服力，几个门派互相攻讦，爆出非常多的隐秘。
荀武在之后把那些情报都交给了公主和当地的官府，但并不代表他本人就没留档。
这斩情斋的事情，他算了解了不少。
斩情斋本为佛门势力，但主修的乃是杀伐之剑，所以即便是在佛门中，也属于比较“偏科”的门派，而且斩情斋虽然强大，拥有数个一流高手，还有观音剑这个级数的高手，可他本身在佛门的地位非常尴尬。
向下吧，这斩情斋瞧不上那些门派，向上吧，他又卡在那，不够格。
毕竟，斩情斋是一个连镇派功法都没有的门派，要和拥有“八部奇经”的那些顶级佛门相比，他们真的要差许多。
正是因为这种原因，所以他们其实并不是很瞧得上“北方联盟”，在最初盟会的时候，甚至连斋主都没有到，只派了一个教习。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当时北方联盟在场的人敢嚼舌头。
“这位观音剑，年轻的时候，曾经救下一对苦命鸳鸯。”温铜道人缓缓地讲述起观音剑的故事，“那男子曾是某大户的奴仆，后来和那家小姐私奔，本来被抓住，眼见要死，可却被当年的观音剑救下，留了一命。
这之后，那奴仆通过努力，不停地发展，最终建下了比那户人家还要大的产业，最终抱得美人归，这之后，还曾多次捐赠香火。
也正是如此，这位观音剑猜得到了【无情胜有情，鸳鸯不分离】的称赞。”
荀武点了点头。
这个版本和他目前知道的差不多。
“但——那只是江湖上的传言罢了。”温铜道人摇了摇头。
荀武抖了抖眉毛，知道这温铜道人要说一个不同于江湖上版本的“故事”了。
“人们只知道那对苦命鸳鸯终成眷侣，可从来没想过，这之后如何了。
人们不会去思考那些事情，他们只知道，最后似乎有了个完美的【结果】，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
可若他们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沿查下去，便能发现，那户新兴的富豪，早已经离世，甚至，已经家破人亡十多年了。”
荀武皱着眉，静静听着。
温铜道人再下一子，随后稍微抖了抖胡子——即便是他，在如此激烈的脑力对碰下，也难免有些疲惫。
“江湖人、天下人追求的是美的，他们总是会在听到一个美好的结果之后，便满意的离开。他们太容易被表象迷惑，以至于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故事还没有【结束】。
十五年前，魔教猖獗，这户人家死于魔教之手，钱财不翼而飞——”
一旁的丛云打了个激灵。
“魔教？”荀武听到这，忍不住轻笑一声，“这个黑锅，甩的倒是不错啊。”
啥?
丛云眉头紧锁，整个人陷入了迷茫之中——什么意思？
我是谁？我在哪？
没听懂，但是大受震撼。
“荀首捕说的不错——真正的凶手，并非魔教，与之相反，正是那个曾经撮合二人的【观音剑】！”
荀武还是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这帮虫豸，一个一个的，真是总能让他大开眼界。
“那观音剑，心高气傲自命不凡，年轻之时随手救人——为的，不是什么真情，只是因为他觉得有趣。
他想要看看那个男人在这之后挣扎、痛苦的样子，他想要看那个男子在命运的戏弄下疯狂的样子。
但他万万没想到，那个男人非但没有绝望，反而在被他救了之后，真的【悟】出了什么东西，一改性子，拼搏向上，凭借一分脑子和女方的相助，这才不断做大做强，最后成了一对。
当观音剑看到那男子重新出现在他眼前，而且还经营出了比斩情斋还大的产业，他心中在想什么，贫道不知，但那之后，这两人，显然便被他记恨上了。
直到十五年前，魔教猖獗，恰逢一队魔教之人掠过，那户人家花大价钱请斩情斋的高手庇护，观音剑嘴上说着普渡，暗地里，却做起了杀人越货的勾当。”
“奸贼——”丛云整个人气得发抖，握刀的手都开始颤，要不是担心荀武，她这个时候定然要冲出去跟那个观音剑杀上一遭。
一来，她本来觉得这故事非常“美好”，她自己呢...多少也有点儿羡慕和期待；二来，虽然已经彻底脱离四宿教，虽然本身成了公主的内侍，官职和霜满秋差不多，但她毕竟出身于四宿教，现在一听有人冒用四宿教的名做些下三滥的勾当，自然是愤怒无比。
虽然魔教的名声不是因为这些人坏的，但她就是不爽——也是，搁谁能乐意？
“原来如此，所以他心中定然想要成为武林盟主，而且，你也想到了某个方法，诱导他动手，想要借此让他自爆、自毁？”荀武下了一手棋，皱起了眉头，感觉自己好像下错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五种不同的棋类，规则皆有不同之处，而除了围棋，这其他四种棋子又各有类似之处，接连落子，难免会为此头疼，也是荀武更加年轻、更有精力，而且前几天还因为《天狗》的事情提前感受了一次头疼的爽快，这才在下子的时候，有比温铜道人更好的状态。
但这么一直下下去，还要一边和对方言语沟通，还要思考大厅之外的事情，还要时刻关注彼此会不会动手...这种紧绷的状态，迟早会让他们的举措出错。
这温铜道人，也是老折磨大师了。
因为站在另外的棋盘之上，所以温铜道人并没有看到荀武刚才那一手下的如何，反而饶有兴致地继续跟荀武说：“这却不是——观音剑本身武功已经极高，恐怕也早就明白自己是个什么样的玩意儿，不需贫道多言。
而我真正想要做的，乃是瓦解整个【北方联盟】。”
“呵呵，那你还挺轻松的。”荀武不置可否。
温铜道人眉头一皱，有些奇怪：“为何轻松？”
“那你说说难在哪吧。”荀武看到温铜道人神色有异，眼睛一亮，紧接着追问。
“观音剑武功超群，斩情斋势力亦是北方联盟最强。而在北方联盟之中，破地帮与斩情斋的联盟牢不可破，飞鹤派更是二者狗腿一般的存在，便是有个莫名的鬼狐轩，也难以瓦解三派联盟。”
“你说的对——所以，你想要做的，便是破坏掉破地帮这个【保险】对不对？”
被荀武看穿了心思，温铜道人略显意外。
他承认荀武的智慧，可这“顺序”，怎么有些不对劲？
按理说，应该是先说这几个门派的关系，然后再说其中一个门派的重要性，最后解释如何破坏才能达到效果——而荀武却反其道而行之，先说“那还挺简单”，然后提前一步，说出了他的想法，而不是荀武自己的想法...
这并不符合一个人的语言逻辑，那便只有另一个可能——荀武本身就研究过这北方联盟，而且也有更加深层次的情报。
他看着棋盘，眼前的“番邦棋”被荀武吃了一子，而他心头也像是被刮了一刀一般，过了片刻，他才回过神来，继续往下走，一边走，一边惊叹：“莫非，这【北方联盟】之中，有朝廷插的暗棋？”
荀武没义务回答这个问题。
“好了，都到这个地步了，申道长，你这所谓的游戏，到底如何玩？”
温铜道人再次与荀武正对正对面，只是，虽然先落子的应该是他，可此时此刻的他，却有些不敢轻易下子的念头，仿佛主导权到了荀武手中一般。
他沉默了许久，这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缓缓说到：“好——既然如此，那贫道，也不与荀首捕打什么机锋了。”
“如今，门外的门派、势力，不下于三十，其中，更有数个远超其他门派的强大势力，在这其中，便有观音剑这等一流极限的武者。而之后，也有三个受到贫道影响，开始面临【死劫】的高手，分别是【江南八老】中的金老【金芒鬼爪】、【景都七雄】中的【炼狱斧】肖杉、【大漠双豪】中的【漠北狂风】李舜玉。三人皆是一流极致的高手，距离宗师之路，也只差勘破死劫，而其中，除了漠北狂风，其余两人，皆有所属的门派，尽皆不下于【斩情斋】，如今在这大雪山上，各自带有五六十个弟子。
而那【漠北狂风】，无门无派，乃是普通【江湖豪杰】的代表，他的【人手】亦是最多——
此外，这一层，尚且有两个归属于我通天观的门派势力，其中一个，自然就是荀首捕曾经见过的【青山万福台】，另一个，则是修行拳法的亢州【心火宗】，两个门派均有越三十个二流弟子，万福台仅剩一流高手，心火宗则尚有两个，具是与秀安相差无几的杀手。
他们今夜的目标仅有一个，就是尽可能地搅浑水，尽可能地鼓捣其他门派动手，并且尽可能地辅助其他人杀人——能杀多少杀多少。”
荀武默默点头，大致上明白有哪些人了。
温铜道人伸出三指，半举在眼前，透过指头之间的缝隙，看向荀武，同时开口说：“贫道要和荀首捕玩的游戏，很简单。
便是通过【计算】，来推算最终结果。
若贫道败，贫道自愿受罚。”
“若我败，我可以任你处置——但你别指望我会帮你隐瞒。”
“呵呵，也无所谓。”温铜道人对此倒是不在意，“至于如何【对弈】，也简单。
你我各自一人一句，讲出在这雪山之内的【布置】和【秘密】即可。”
“直到天明？”
“直到天明！”温铜道人点头，“天明之时，你我展示结果、判断！”
原来如此。
荀武明白了。
是比欺骗、诱骗、诓骗和辨别、明察、推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