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替身和你说拜拜

第51章

晗色推开嚣厉, 慢吞吞地下了床榻,只觉恍如行尸走肉。这里是他从前和嚣厉住着的小竹屋,屋里有从前养着的小盆栽, 屋外有熟悉的风铃声,他赤着脚朝明堂走去, 这回没看见挂着的周倚玉画像。

小竹屋一切都如从前,他推门向外一看,以为能看到一个如旧的郁郁葱葱的鸣浮山,但放眼望去, 除了从竹屋到小温泉的区域如常, 其他地方俱是焦土一片。

晗色怔怔看了半晌,赤脚下了台阶, 一步步往外走,却在要踏出这温室的最后一步前被挡住。

他伸手摸索,面前有结界。

“你想走?”

晗色转身, 嚣厉站在风铃下,眼睛赤红不定,神情也阴晴不定:“你走不了,我们谁也出不去, 谁也进不来,你只能面对我。”

晗色平静地反驳:“我方才听见了尊上舅父的声音,他可以进。”

嚣厉撩衣坐在了台阶上:“结界是他设的,但他不会再来打扰,我和他已经告完别了。在你昏迷时,我和整个鸣浮山的人都道过别了, 只有你, 我不想说离字。”

“尊上真的大限将至?”

“不知道, 也许是吧。”嚣厉笑着看他,瞳孔赤红,朝他远远伸出手,“这几日你好好陪我,先别走。”

晗色移开视线望天,看天空那积聚的浓厚乌云,看不甚清,只知甚沉。

他转身敲看不见的结界,心想必须要走,必须要离开。

他摸着结界问:“不说离字,是准备令我死殉吗?”

嚣厉伸出的手僵住,眸子变漆黑,眼鼻都酸胀起来,低声道:“我在你心里,只剩下坏么?”

“尊上要是觉着自己本心纯善,那请您大发慈悲,说一句让我滚行吗?我不想见你。”

嚣厉指尖微抖,抖不到一会手便攥成了拳头,人格又切换成心魔主导的恶鬼状,转瞬瞬移到晗色面前,一把扛起他二话不说地双双砸进温泉里。

晗色让水砸得脊背疼,索性也沉进水里不出来,腰却让嚣厉箍住拽出水面。

“想走?你尽管想,尽管挣扎,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就只能想。”嚣厉眼睛猩红,戾气横生地掐着他的脸,“我会打断你的腿,折断你的手,让你当个瞎子,当个聋子,当个哑巴!”

晗色眼皮跳了跳,不搭理他的威胁,想起了重要的事来:“我的哑巴同伴在不在鸣浮山?”

谁成想嚣厉听了这话,神情几度变化,气质越发凶恶起来,怒气冲冲地大吼道:“不许提他!那鲛人就算了,不许你挂念那下三滥的刺猬!你竟敢背着我找野男人,还不止一个!”

晗色被他掐着摇晃,面颊红了一片,听着这抽疯的大黑鲛喷火,自己的火也逐渐冒了起来:“不可理喻……”

嚣厉扯着他的衣服自作主张地理论:“你穿着吉服,是我的新娘!是我的媳妇!从头到脚都是我的!不许你提任何野男人,心里也不许想!”

晗色忍无可忍,火气蹭蹭蹭上升,抬手一个耳刮子扇了上去:“有完没完?!”

耳光响亮,嚣厉被扇懵了:“晗色,你打我……”

晗色屈膝一撞:“滚!”

嚣厉:“!”

熟悉的断子绝孙腿顶得嚣厉眉间的心魔印拧成个问号形状,晗色鱼一样从他怀里挣脱,爬上岸吼了回去:“放你姥姥的狗屁!你和我风马牛不相及,开头你踩狗屎,结局我倒血霉,中间我蠢你疯,我们早就玩完了!”

嚣厉刨着水追去攥住他脚踝,赤红着眼:“我说没完就没完!”

晗色没想到大腿居然拗不过胳膊,这厮的手铁铐似的,更气不打一处来,他愤怒地动手撕自己身上的吉服,这玩意韧得要命,根本撕不坏,他更生气了。

“这破衣服当初有多上心我现在就有多恶心!阿朝教我做新衣时方洛在欺骗她,你在筹备宰了我,你摸自己的良心,你当我是什么?!种着情毒到我跟前来说爱,哈!你问自己的糟心烂肺,你的心魔是叫周倚玉,还是小草妖!三百多年的刻骨白月光和一年随意糟践的替身,你以为我还会信你!”

嚣厉在温泉里气势汹汹地吼:“我错了!我对不起你!你为什么就不能多给我一些时间?如果你不走,我们一样可以重新开始!”

晗色在岸上大怒:“去你大爷的重新!你他娘投胎去找别人!”

晗色条理清楚地劈头盖脸怒骂,嚣厉毫无道理地胡搅蛮缠大吼,两个人就像对喊的大喇叭,一个重伤未愈,一个死期将近,奇妙地都爆发出了蓬勃的精力。

两人瞪着眼对吼了老半天,咆哮得嗓子都哑了。

嚣厉抓住救命稻草般抓着他的脚,黔驴技穷地口不择言:“我告诉你,那个哑巴还有一口气,你要是敢走,我就让山阳把他捏成一堆粉末!让你哭坟都没地方哭!”

晗色愤怒了老半天,生气都要生累了,怒火退去悲潮即来,无需到那时,他此时绷不住就哭了。

他边哭边骂:“臭长虫,天杀蛟,你就只会用腌臜手段逼迫别人,你这样的、你这样的混账东西,怎么会明白可贵的东西贵在哪……”

嚣厉见他哭,瞳孔竖成一线,眸子变成了漆黑,神色柔和了下来。他松了握着他脚踝的手,让他在惯性的挣扎里踹到自己的心窝上,然后又摁住他脚背。

那颗不知谁人的强韧心脏疯狂跳动,心上的沉沦花在无形盛开,心魔在翻涌,不断撕扯着神智和灵魂,他觉得自己有时是契奴嚣厉,有时是任性讨打的哑巴,活着的滋味是那么强烈。他看着岸上哭得骂声变小的晗色,苦中作乐悲里寻欢。

“为别的男人掉眼泪,本座看你是欠收拾。”

晗色思及余音,几近放声嚎啕:“老子爱为谁哭就为谁哭!和你这条冷血长虫有什么关系!”

嚣厉欺他身体无灵力,摁着他脚背低头隔着吉服去咬他小腿,没一会晗色便哭着来揪他头发大骂:“松口!”

嚣厉不松,听着他难以抑制的哭骂声,生出奇异的放松。哭吧,哭大声点。不要故作平静如水,没有比大放悲声更能缓解痛苦的法子了,哭得死去活来,总比死水不兴地闷在心里发芽强。

晗色心里想着那消散的泡沫,便也怎么都挣不开这混蛋,继吼了老半天之后,又嚎哭了老半天,当真是把心肺骨肉都掏出去抽干了再安装回来。

嚣厉这才松口,顺着脚背向上,爬上岸后把他抱进怀里,什么都不做,只是这样紧紧抱着,克制了作为哑巴时摩挲他脊背长发的习惯。

晗色悲愤二情都发泄过,正是心海一片空白疲惫的时候,挣也挣不开,只闭上眼,身体还因剧烈哭泣的余波而不时抽搐。

“你看,鸣浮山外的红尘很危险的。”嚣厉抱着他轻轻晃起来,给他添堵,“你要是不下山,现在还好好的。”

晗色熄下的火气卷起点小浪花:“滚。”

嚣厉轻蹭他鬓角:“你离开我,只会如履薄冰。”

晗色带着鼻音怼:“我离开你,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说得好。

“想离开本座,呵,你现在连推开我的力气都没有。”

“我总会有力气,我走过一次两次就会有三次四次。嚣厉,你尽管折断我手脚,剩一片叶子我也会乘风飞走。”

那你要飞得远一点。

“晗色,你恨我吗?”

“你在我心里什么也不是。我懒得再在你身上消耗情绪。”

在理。

“我爱你。”

“滚。”

作者有话要说:

呱(≧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