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谢谢你,记住了我的名字
“结束了。”
林玖一如既往地提前十五分钟将试卷交上去，离开考场。
这是最后一科考试，从他交出试卷的那一刻，身体都感觉轻松了不少。像是背了许久的负担，终于可以卸下来一样，走路的步伐都变轻了。
高考结束，基本上就相当于高中生涯落下帷幕。
对于大部分高中生来说，那些青涩的，不成熟的，还能继续仰赖他人的生活即将结束。每个人都会走上不同的道路，谁也不知道自己选择的路是否正确，只能一边走一边摸索。
在临近高考的时候，高三学子就像是熊猫，想吃啥就吃啥，珍贵得不行。高考结束之后，熊猫变成了狗熊，有啥吃的就吃啥，没有资格挑。
林玖已经领了毕业证，这大概会是他最后一次来这个学校，今后就算是有什么班级聚会之类的事情，都跟他没有关系。他对班上的人并没有什么留念，唯一要说的话……倒是有那么一个人还值得他留下联系方式，将来见到面还能打招呼。
“最后再看一眼吧。”
林玖也难免会涌出一丝感慨，走在学校的操场上，漫无目的地游**。
也许是因为他提前交卷离开考场的缘故，操场上人并不多，倒也乐得清闲。
有跟他相同想法的人也不少，在这里挥别自己的青春，算是对自己有个交代。
林玖享受着温暖的阳光，踏在操场的草皮上，慵懒地活动着久坐后僵硬的四肢。
林玖转头往教学楼的方向望去，教室里的考生们在做最后的检查，每个人看起来都很焦虑。
随着铃声响起，本届高考宣告结束，考生们像是得到了解脱，绷紧的面容缓缓放松下来。无论如何，他们都已经尽力了，接下来就听天由命，至少该做的事情都做了。
学校的校旗在微风中飘扬，像是在挥手告别，像是曲终人散。
“林玖。”
林玖隐约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他循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亭亭玉立的女孩向着他所在的地方迈出步伐，一步步地接近，单马尾的黑色秀发随着轻快的脚步而摇曳。也许是因为高考结束的缘故，这个看起来满是稚气的少女变得成熟了不少，本来还有些圆润的脸颊也变得紧致起来，漂亮得如同宝石般的明亮眼眸似乎泛着橘色的光泽，穿着校服的修长站姿，让她看起来就像是夏日的一抹倩影。
“班长。”
“都已经毕业了，还喊我班长呢？”
女孩双手背在身后，笑脸盈盈地注视着林玖。
林玖想了想也是，于是改口道：“宁月遥。”
“啊，你有记住我的名字就好。”
宁月遥松了口气，她真的怕林玖在毕业的时候，又记不住她的姓名。
这对于她来说，无疑是比高考失利还要沉重的打击。
“林玖，考得怎么样？”
“每道题都填了，也就那样吧。”
“我可以理解为你每道题都会的意思吗？”
宁月遥还记得林玖以前的考试试卷，他的考试成绩都是只填选择题和几道大题，刚好拿够及格分数，不多一分不少一分。感觉就像是故意为之的一样，但凡要是错了一道题就不及格。对于林玖这种装哔犯的行为，宁月遥最初是认为他在搞事情，后来才了解到林玖这样做是有原因的。
林玖曾经相信一件事。
只要他足够努力，只要他能够拿到好成绩，那么他就有可能改变自己的父亲。
为此，林玖绞尽脑汁地去学习。他那个时候还没有像现在这样能够灵活掌握脑海中的记忆之书，做不到一眼望去所有景物都熟记在大脑里，随时都能够调出来翻阅。当他凭借自己的努力考到了全校第一，兴冲冲地拿着试卷去找父亲，等到睡着了都还没有见到他回来。半夜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放在桌子上的试卷变成了垫小龙虾壳的废纸，他的成绩、他的努力、他的心意全部都被玷污了，最后那张试卷连着食物残渣一起被扔到垃圾桶。
林玖从那之后每次考试都会想起这件事，一想到就犯恶心，只想应付了事。
如今的林玖心中的阴霾已经被驱散，他已经成长了。
“你呢，考得怎么样？”
林玖没有直接回答宁月遥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我啊~”
宁月遥下意识地陪林玖在操场的草地上漫步，她慢悠悠地回答道：“我已经尽全力去回答每一道题了，就算是考得不好，那我也认了。我现在心情特别放松，感觉就像是在游泳的时候，忽然身上的重担都不见了，整个人浮出水面，晒着暖洋洋的太阳，耳鸣的现象也消失了。”
宁月遥向着天空伸出手，经过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她现在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似乎今后遇到其他的困难，她都可以凭借着这段时光，努力地坚持下去，不低头不妥协不投降。
“谢谢你之前帮助我那么多。”宁月遥轻声道。
“嗯？”林玖眨了眨眼，这才想起来宁月遥说的是他之前帮忙打扫她家卫生的事情，摆了摆手，“没事的，这都是我自己想做的。如果我不愿意的话，那么谁也没办法强迫我。”
“你啊……”
宁月遥微微垂下眼帘。
她走路的步伐慢慢地缩短，像是在延长着这段同行的路程一样。
她的手无意识地放在胸前，揪住了衣物，似乎在确认着自己的感情。
“你愿意听我说说吗？”
宁月遥停下迈出的双足，凝视着林玖的脸庞。
“怎么了？”
林玖回头看着宁月遥。
他忽然有种心跳加速的预感，难不成是——
“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
宁月遥连忙摇头，解释道：“妈妈身体恢复得很好，爸爸打算再休息一段时间，多陪陪妈妈和我。我爸还念叨着你，让我问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家里玩，说你好久没有过来喝茶了。”
“没事就好。”
林玖这才松了口气。
宁月遥看着林玖安心的模样，她眼中含蕴的情绪也变得柔和起来。
“林玖，我有一个喜欢的人。”
欸？
人生商谈？
恋爱咨询？
这种事情问我？
林玖惊讶地看着宁月遥。
宁月遥不顾林玖诧异的表情，喃喃说道：“那个人总是表现得不起眼，似乎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也从来都不会去在意别人的脸色。他有自己的原则，遇到触犯原则事情绝不妥协，无论是谁站在他面前都没用，不吃这一套。他虽然不会在乎别人的看法，但是他总是会考虑怎么照顾别人。如果他对所有人都好的话，那么我就不会误会那么多了。可他……却偏偏对我那么好。”
宁月遥摸了摸脸颊，她说话的语速因为紧张的缘故不断地加快，都快要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了。呼吸的频率隐约有失控的趋势，她大口大口地吸气，好让自己的心跳别那么快。
她抿了抿嘴，睁大着眼睛注视着林玖，放声喊道：“那个人特别好，但是也特别笨！他总是把别人对他的好意挡下来，不肯接受。与其说是迟钝，倒不如说是拒绝任何人的善意。不懂得女孩子细腻的心情，明明是喜欢来着，但他总是会理解成其他意思。明明我一次又一次地想要跟他拉近距离，他却从来都没有察觉到我的心意，当我向靠近他一步，他就会往其他地方走更远。”
“我跟不上他，也追不上他……”
宁月遥的语气就像是被丢弃的小狗。
她抿紧了嘴唇，不知为何眼角有些发热。
“宁月遥。”
林玖喊出了她的名字。
林玖凝视着对方，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去注视除了王雨婷之外的女性。
宁月遥注意了林玖的目光，她迎了上去，从那琥珀般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
“请君听我一言，那种人还是放弃比较好。哪有人会迟钝到连女生的频频示好都察觉不出来？此人不过是个渣男罢了！”林玖斩钉截铁道。
“披着受过伤的伪装惹人同情，故作累感不爱勾引女孩子的好奇，不经意间地揭露伤疤更是为了激发女孩子的感性。当崇高的母性被诱导出来模糊了男女之间的界限，女方会下意识地更加关注对方。越陷越深，对此无法自拔，被渣男玩弄于股掌之中。”
“待到时机成熟的那一刻，渣男便会深深地感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之外，谁也没办法让我再有心跳的感觉’让女孩子认为自己就是对方的天命之女，诞生的意义就是为了拯救这只迷途的羔羊。女孩子完全没办法抵抗自己是‘对方特别的存在’，你一定要小心这种渣男。”
林玖双手放在宁月遥的肩膀上，他很少主动去跟人有肢体上的接触，这次纯属身不由己。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好朋友就这样被渣男使诈诱骗中套，如果让他知道对方是谁，那他肯定会化身为厉鬼，让对方明白欺骗女孩子感情会有什么下场。
“你现在年龄还小，以往的生活中着重于学业方面，遇到心术不正的人也很正常。那些人最喜欢的就是像你这种笨笨的……呃，我的意思是说，像你这种性格率直爽朗的知性美少女就是那种渣男的涉猎目标。不过别担心，这都是成长中会遇到的事情，多擦亮眼睛，多读书多看报，学会如何处理人际关系，交友多谨慎。等你心智成熟之后，想必能够看破一个人是好是坏。”
林玖像是长辈般对晚辈抱有无尽的期待，看着宁月遥的眼神也透露着鼓励与支持。
“可是，我……”
宁月遥的眼眸慢慢地染上了几分灰色，明明眼前这个男人距离她不到五十公分的距离，但是心与心之间的距离却无比遥远。
她原来不是追不上。
而是对方根本就没有让她来到起跑线上。
就算是她再怎么全力奔跑，迎接她的终点也是岔开的。
“我就是喜欢……”
她慢慢地伸出手，放在了林玖的胸前。
“喜欢你。”
宁月遥说出来了。
林玖怔住了。
渣男竟是我自己？
还有这种事，我不相信——
“干嘛露出这样的表情，对女生很失礼。”
宁月遥迎上林玖逐渐放大的瞳孔，目光带着几分释然，她很庆幸自己总算是说出来了。
“就算是你没办法回应我的心意。”
“就算是你对我的感情出自朋友之间的关心。”
“就算是我没办法成为你重要的人……我也要告诉你，我喜欢你。”
宁月遥抱住了茫然的林玖。
这个拥抱很轻很轻，仅仅是细微地贴在一起。
“我其实早就猜到了，你有喜欢的人，而那个人并不是我。”
宁月遥的个子比林玖高，她抱着林玖就像是在抱着一个大布偶，向他倾诉着心中的感情。
“如果是我的话，我没有办法让你摆脱父亲的阴影，让你解开心结做真实的自己。你喜欢的人是大姐姐对吧？她一直在支持着你，家长会的时候让其他人知道你并不是孤单一人，有她在之后，你在考试的时候也不会再敷衍了事……我很早就发现这些事情了，当我看到你和她在超市里的时候，你的表情很幸福。在其他人身边，你从来都不会笑得那么开心。”
宁月遥一直在欺骗自己，如今她释怀了，告诉自己该想通了。
她告诉林玖这件事，只是想要将这份心情传递出去。
这种做法很自私，很过分。
明知道对方有心上人的情况下还告白，真是糟透了。但是宁月遥如果不说出来的话，她将来某个时刻回想起自己的十七岁，一定会懊悔到哭出来。如果非要流泪的话，那么她会选择现在流泪，而不是将来偷偷地哭。这样至少未来的自己回想起来，还能成熟点，笑一笑。
“是的，我喜欢她。”
林玖抬起手，轻轻地放在宁月遥的后背上，拍了拍。
“当我遇到她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属于她了，所以我不会说出任何让你抱有误解的话。虽然我已经让你误解很多了，但是我还是得说一句……”
林玖轻轻地将宁月遥推开，哪怕是短暂的拥抱，他也感受到了对方不带任何杂念的心意。
“谢谢你。”
林玖微笑道。
“真是干脆利落地拒绝。”
宁月遥抹了抹眼角，跟着他一起笑起来。
林玖挠了挠脸颊，他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地觉得……自己似乎也没有那么差。能让王雨婷和宁月遥这么优秀的人都为之倾心，说明他也是个很不错的人。如果再扭扭捏捏的，对自己没有自信，那么也未免太对不起那些喜欢他的女孩了。
再说了……
林玖完全没有那种渣男的想法。
给对方留下一点希望，当作备胎来培养，那是渣滓的想法。
林玖又不是那种绿茶男，既然没有交往的念头，那么趁早说清楚比较好。
这是对自己女朋友的尊重，也是对喜欢自己的人负责。
“啊啊，我的初恋就这样结束了。”
宁月遥重新迈开脚步，向着前方踏出步伐，碎碎念道：“明明是我先的，无论是遇到你也好，还是主动找你说话也好，都是我先的。”她回过头看向林玖，微微撅起嘴唇。
“我还没有放弃哦！”
“欸？”
林玖愣住了。
“如果那个人对你不好，我肯定会把你抢走。”宁月遥张牙舞爪地说道。
“她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林玖坦然地回应道，“她可是王雨婷。”
“那样最好。”
宁月遥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笑中似有泪花闪烁。
这样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