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希望当父母需要考证 4K
“高考志愿？”
林玖本来以为班主任找他是打算说黄敏敏的事情，没想到是这个。
林玖看了一眼自己写的高考志愿表，他一共填了三个志愿，这是学校的要求。实际上后续的志愿想填多少就能填多少，反正也没人在意，最关键的还是前两个报考志愿。第一志愿能够相应地减少入取分数，第二个志愿是遗憾退场时最后的挽尊，第三志愿是凑数好看的。除此之外，有本地户口的学生在报考时也有减分。
“怎么了，没问题啊。”
林玖点了点桌子上的高考志愿表，他不明白班主任的意思。
“没问题？你是不是把填志愿的顺序弄反了？”班主任见到林玖一脸无所谓的模样，不免感到有些头疼，“哪有人把职业技术学院填在第一志愿，然后把其他重点名牌大学放在后面的？还有，你报考其他技术的就算了，为什么会选择学前教育专业，不是我说你，你这真的是……”
班主任看了一眼林玖，她第一反应是林玖要是将来任职幼师，怕不是会被其他家长当成幼儿园大大班的孩子。
“老师，你是对学前教育专业有什么不满吗？”
林玖双手叉腰，认真道：“当今世界正处于加速发展的趋势，无论是在各个领域，矛盾与对立都产生激烈冲突。工作的时长在不断增加，工作的薪资却完全没有改变。明明是听从着上司的指令，舍弃了自己的兴趣爱好，趁着年轻的时候拼命加班，专研一门技术。到头来三十五岁的时候，想要升职却被领导以‘做事麻木、没有人际交流圈子、常年请假、技术层次单一’的理由拒绝，最后还被裁员辞退。”
“这时候上有父亲母亲、岳父岳母要照顾，底下还有两个孩子九年义务教育结束准备上高中，妻子还计划今年生三胎。微薄的储蓄不容许在家待业，去其他公司面试工作却被告知不收年龄超过三十五岁的人，在网上投的简历收到的回复都是诚挚的感谢，但是很抱歉，目前还不缺人，连装都懒得装。”
“最后只能披上黄袍骑着小电驴游走在城市大街小巷，为了不触犯交通法规只好安稳地等着交通指示灯，迎来的却是超时罚单。因为不是专送骑士，只是乐跑和众包，这要是遇到脾气大的顾客不理解投诉差评，还得再扣钱。想着再努努力工作个三十年就能退休了，巧了！退休年龄延长到七十岁就要来了！”
“……别说了，再说这个，我心脏要出问题了。”
班主任抬起手打断了林玖，她捂着胸口，感觉血压轰轰轰地滋上来了。
林玖双手抱在胸前，笑了笑，自信道：“这个时候，学前教育专业的优势就有了。”
“先生请讲。”
班主任拿一次性纸杯给林玖倒了杯水。
林玖听着门外传来广播体操的声音，平静地喝着水，一脸认真道：“学前教育专业的未来与孩子的未来联系在一起，我愿意倾注今后的人生浇灌祖国的花朵，用知识与道德培养每个孩子，成为祖国的栋梁！”
班主任摇了摇头，一眼识破：“这不是你的真心话。”
“你怎么能践踏我的一片赤诚！你这是在侮辱我，快道歉！”林玖瞪大了眼。
“你自己就是个孩子，先照顾好自己，再想着照顾好别人。”班主任盯着林玖，补充道，“真要是按照你说的那些，你把第一志愿改成师范大学得了，将来当老师。”
“老师你当初选择走上这条路的时候，也是抱着我刚才说的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吗？”
“……你倒是挺坦**，被拆穿后干脆连演都不演了。”
黄梅看着林玖前一秒慷慨激昂，下一秒就耸着肩膀一副没什么所谓的样子，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个世界还没有单纯到只说真心话就能够一帆风顺，无论是谁都会撒谎，谎言是对自己和他人的保护。”林玖感慨一声，没有让班主任岔开话题，穷追猛打地追问道，“所以老师最开始为什么要当老师？”
林玖很在意这一点。
幼师也是老师嘛。
问一问总没错。
黄梅微微垂下头，呢喃道：“这个世界上有的父母会任由孩子发展，也会有家长给自己的孩子强加一些不现实的期望，自己不努力，却把责任和义务都强加于孩子。我想当老师，我想教书育人。好的教育是言传身教，自己走在前面，一步步带着孩子顺着自己走过的脚印走下去。最烂的教育就是自己没本事，反倒希望下一代如何如何。再好的孩子，再好的树苗，用恶意与恨意去浇灌怎么可能会正常成长？好端端的孩子都会被扭曲成心理变态……”
黄梅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突然顿住了，慌慌张张地摇了摇手。
“我不是说你，真的不是，你别误会。”
黄梅忽然想起来林玖的家庭情况，她作为班主任自然是多多少少有所了解。
林玖的父母离婚了，林玖一直跟着他父亲住，结果这么多年来他的父亲一次都没有来学校看过他。这也是为什么各个科目的老师都拿林玖没办法，管不了，也没得管，他自己的父亲都放弃他，还能指望谁？至于林玖的母亲，更是连个联络方式都找不到，想打电话说都没地方说去。
黄梅记得很清楚，唯一和林玖有关系的人，那是个一脚踹爆教导处大门的狠人。
上次家长会的时候，那位大美人作为林玖的家人参加了。
黄梅当时想了半天才组织好语言，夸了夸林玖。
“没事。”
林玖风轻云淡地笑了笑。
他越是笑得这么平静，黄梅越是害怕。
因为以前提到林玖父母的时候，林玖的表现都特别吓人。
“老师你说你的‘曾经’是指什么意思？”林玖注意到了这一点。
“呃……”黄梅表情微微一变，她轻声叹息，摇了摇头，“都过去了。”
从毕业时的春风得意，再到入职后遭遇的各方面排挤，再加上家人和房子的压力，不得已妥协了一次。妥协了一次之后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最后自己连最初的梦想都记不起来了。现在能够每天这样踏踏实实地上课教书，放学备课，等待着第二天到来，就已经是很幸福的日常。
说到底，还得谢谢林玖。
黄梅将脸上的疲惫收起来，问道：“你还没告诉我，学前教育专业的优势在哪里。”
林玖想了想，回答道：“现在男幼师这么稀缺，小孩子的健康成长也离不开像我这种优秀正直、浑身上下充满阳刚之气的大好男儿陪伴。我要是当幼师的话，至少能够做到退休年龄，还不用去厂子上班，何乐而不为。”
“但你是年级第一，你有能力去更好的地方，为将来谋得更好的工作。”黄梅说完之后，默默地将下一句话藏在心里，她想着以林玖的相貌，到时候应聘时估计会被当成女教师。
黄梅也不是闲着没事找林玖来办公室喝白开水聊天讨论人生，她很清楚林玖有本事。
林玖拿下年级第一的时候，他的成绩就被人质疑过，年级第二的学生当场表示林玖不可能全部答对。后来教导主任连夜做了一张试卷给林玖，告诉林玖拿到八十分就算是证明了自己。没想到林玖当场表示给我一支笔，接过笔后短短十分钟写完交卷。他只写了相应分数所对应的题目，每道题都答对，精准控分，无形间透露出绝对的自信。
不多回答一题，也不写错一题。
黄梅当时也在场，她都看傻眼了。
“我觉得幼师就是很好地工作。”
林玖缓缓闭上眼睛，喃喃道：“多亏了这份职业，年轻的父母们才能安心工作，孩子们也能够避免独自一人在家无人照顾，无意间爬到阳台或是厨房，靠近明火与水电的地方。我不是因为一时兴起才决定这个专业，我最珍惜的家人跟我讨论过这个事情，她同意并且支持我的选择。就算是我将来没有走上幼师这条路，那么我也能够将自己学到的知识与经验教育我自己的孩子。我不会用打骂斥责来教育下一代，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引导。”
“如果有一天，我希望这个世界的人当父母的时候，都需要考证。”
林玖缓缓睁开眼睛，他想起了自己和王雨婷谈心的夜晚，坚定决心，坚持自己的选择。
黄梅本来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但是她看着林玖的眼神，那些老套俗气的劝学就说不出来了。
作为一名教师，黄梅只能提出自己的建议，她没有权利去干涉学生的决定。既然林玖选择这条路，他的家人也支持着他，那么其他人没有资格去替他做决定，谁都不行。
“好，我替你交上去。今天下午六点前，你还有机会改变决定，在那之前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黄梅将林玖的高考志愿表收了回来，放在了其他人的志愿表上面，重重地拍了一下。
如果让教导主任知道她把年级第一给放跑了，没准还会被问话，为什么不对学生做思想工作。
按照上一辈人的想法，我给你安排的才是最好的，你这是因为年轻气盛想得太简单了。等你将来吃到苦头的时候，才会明白自己现在做的决定有多么幼稚，有多么愚蠢，有多么想当然。说得好像不读个重点大学出来，未来的人生就此结束，生活也没有盼头。从此以后无路可走，坐等重开，下辈子别再那么傻了。
这种固执而又老套的想法，才是真的无可救药。
黄梅不赞同，也不会这么做。
“谢谢。”
林玖轻声道。
他明白班主任有多么讨厌自己。
如果林玖转学的话，她大概会放鞭炮庆祝吧？
就算如此，当学生遇到问题的时候，她也没有忽视。
黄梅愣了一下，摆了摆手，道：“没事的话就回去教室吧。”
被学生道谢是一件很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如果这个人是林玖呢？满满的成就感。
林玖随手收拾桌上的一次性纸杯扔到垃圾桶，与课间操结束回来办公室的其他老师对了个照面。
那些老师看到林玖从办公室过来，下意识地往其他地方退了几步，让林玖先通过。
这小小的举动正是说明了林玖在这些老师眼中有多么麻烦，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林玖与他们擦肩而过，一脸不以为然，也没有向老师们问好。
这恰恰是老师们想要的，要是林玖满面笑容地跟他们搭话，那才吓人。
“黄老师，林玖怎么过来了？”
“没什么，讨论一下高考志愿的事情而已。”
“林玖他……嘶，他上次考试成绩确实好，没得说。”
那些老师们这几年来没少受林玖折腾，但是林玖每次考试都及格了，想要让他补课和交作业是不可能的。找家长又找不到，每个人心中又有些小心思被林玖发现，除了投降之外没有任何办法。
“林玖报考了国内的还是国外的大学？我记得他家没钱，每次捐款都捐没多少，衣服领子都洗到烂了也不换。不过这么多年来也没有长个子，也不需要买新衣服就是了。”一位女教师碎碎念道。
“宋老师，别这么说人家，谁都不可能决定自己的出身。再说了，你替他操什么心。以他的成绩，想考什么大学不是手到擒来，国家也有相应的资助补贴给贫困家境的优等生，到时候让小黄帮忙给他申请免学费就行了。”另一位年纪大一点的教师提了提眼镜，他虽然对林玖感到很不满，但是不得不承认林玖的成绩确实优秀。
“说了那么多，我们还不知道他到底报考了什么大学呢，黄老师你给我说说。”
老师们的目光集体望向黄梅，眼神中满是好奇。
“我……”
黄梅还没开口，那个大大咧咧的女教师就上来动手了，当着她的面抢走了学生的高考志愿表。
“我看看啊，哟，就在第一张。”宋老师看了一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再看一遍，一脸茫然，“他想报考职校？还是学前教育？开什么玩笑！他成绩那么好，怎么报考这种学校？脑子进水了吧。”
“还给我！”
黄梅将一沓报考志愿表从对方手里夺回来，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学生的选择，轮不到你来决定！”
宋老师突然被呛了，而且还是被一直以来唯唯诺诺的黄梅给呛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班级里所有人都欺负的学生给怼了一样，感觉自己的地位一瞬间被拽下去了。
宋老师表情渐渐扭曲，大喊道：“你吃错药了吧？”
“我吃的是火药怎么了！”黄梅不客气地回了一句，没有像过去那样忍气吞声。
“嘿！”
宋老师刚想发火，在她身边的老师就连忙把她拉住了，和稀泥地说道：“别这样，有话好好说就是了。”
“我和这种背后说我学生坏话的人没什么好说的。”黄梅淡淡道。
“他也是我的学生！”宋老师瞪直了眼。
“我和这种背后说自己学生坏话的人没什么好说的。”黄梅补充道。
“你——！！”
“好好好，两人少说几句，都是同事。”
在男教师的协调下，宋老师气冲冲地离开办公室，黄梅则是坐在椅子上认真地看着每位学生的高考志愿表。
“小黄啊，不是我说你，怎么反应这么大呢？”
那老师看着黄梅云淡风轻的模样，也不知道她是跟谁学的。
黄梅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她想了想，仰头微微一笑。
“大概是因为……我想起了自己为什么当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