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天涯陌路 第一百五十九章 流年
纯熙八年的新年,是宫里过的最为素朴的一年。
为了前方征战军队的粮草,国库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宫里的开销更是大为削减,以太后为表率,宫妃们纷纷效仿,节流之风在宫中盛行。
这一点,大概是愁云遍布的宫中唯一一丝的平和之气。
宫妃们或多或少地对于战事都有着自己的殚精竭虑,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是人人都清楚的一个道理。
皇帝有心出征,太后诸多劝阻亦是无法逆转皇帝的决心。
贤妃从入冬起就开始为皇帝缝制战袍,一针一线之间,诉尽一个普通女子的愁思。 眼看战袍即将制成,贤妃的心里越发地不安起来,皇帝的武艺并不甚好,多年来久居京都,边关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一个陌生的世界,而那些狼子野心的叛军,像一头头伺机而发的狼,等待着猎物进入陷阱。
即使再多的劝谏,皇帝也听不进半句。 在守岁的夜晚里,家宴早早结束,皇帝与贤妃一同坐在清宁宫中,窗外的大雪无止息地飘落,一层一层,压的人心头烦闷不堪。 彼此的心都是这般沉重,一夜无话。
天明时分,贤妃从内室拿出崭新的战袍,为皇帝换上。 那冰冷的触感在纤柔的手指下显得是那么地格格不入,贤妃为皇帝打理好衣装,站在皇帝的身后,轻声说道:“皇上此去。 无论遇到多么艰难地处境,定要保重身体,臣妾等你回来。 ”话音未落,清泪已成两行。
皇帝没有回头,在那大雪之中,帝王的脚印很快被雪花淹没。
坐在骏马上的皇帝,英姿勃发。 日光照亮了白雪皑皑的宫殿,在离开城门口的那一刹那。 皇帝回头朝一个方向望了许久,当视线变成雪白的一片,皇帝心里的一个声音寂寞地说道:“朕以为,你会来送朕地。 ”
皇帝走时的那场雪,接连下了七天七夜,宫人们在宫中盛传着瑞雪兆丰年地喜讯,可依旧改变不了人们心中的沉重。
此去经年。 今夕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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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皇帝走后,冷寂的宫里平静地像一潭死水,看似平静的表面,实质上是人的意念刻意支撑的结果。
芊雪在宫中并不像其他宫妃们对皇帝的讯息翘首以盼地等待,对于她而言,皇帝从很久以前,已经成为一个与她没有任何关系的人,陌生的。 不带任何情愫。
慕容玄霆变得格外忙碌,整日都很难见到他的身影,不用旁人提醒,芊雪也能猜出他一定是在谋划着什么,若是针对太后的复仇计划,那也无妨。 毕竟皇帝一走。 是对太后下手的最好时机。
可时间过去了快半个月,慕容玄霆对芊雪依旧是只字不提,早出晚归,这一反常态的日子让芊雪不免有些担忧。 她越来越不明白,她唯一的哥哥,到底想要谋算些什么。
手足至亲地两个人,被看不见的网,拉向不同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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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代为执掌朝政的那段时日,贤妃日日在御书房陪伴太后左右,而淑贵妃亦代为统管后宫。 维持着表面的和气。 因为都是要面对同样的外敌。 原本不合地女人们,反倒生出了不言而喻的默契。 共同守护着皇帝离开后的天朝。
前线的战报,每日都会送来。 无论消息如何,都只会让人感觉心力疲惫。
这一场仗,像那不停飘落鹅毛大雪一般,到什么时候,才会是个尽头。
太后习惯性的边看奏折边揉着太阳穴,贤妃跪坐在一边,呈上刚刚热好的参汤,“母后你还是休息一会吧,身子要紧。 ”
太后揉了透眼睛,说道:“皓儿一走,国家内忧外患,哀家这个做母亲的,必须将天朝为皓儿撑起,不然,皓儿在漠北打仗,又怎能安心呢?”
在那摇曳的烛光中,贤妃第一次觉得眼前的女人,有了老态龙钟的倦态,往昔精明,干练地太后,也渐渐变得苍老起来。
贤妃将参汤递到太后面前,劝慰道:“即使是铁打地身子,也需要休息的时间。 母后已经不眠不休地看了一夜,还是休息一会的好。 要是母后的身子在这关键的时候出了什么差池,那天朝才真的不知道该让谁来支撑。 ”
“等哀家把这些看了,自会休息的。 ”太后敷衍了几句,遂又拿起一本奏折。 贤妃适时地将手挡在了中间,对太后说道:“母后,你固执起来真是和皇上一模一样。 不瞒母后,皇上在临行前特意交代臣妾,一定要在宫里时刻的保护母后,母后的周全,才足以让皇上高枕无忧。 ”
太后笑了笑,说道:“这些大道理哀家是明白的,贤妃你就放心吧。 ”
“恕臣妾很难放心,皇上一走,母后是宫中唯一的支柱。 若大树倒了,则会有很多人想方设法的成为新的大树,这样的局面,只会让后宫变得更乱。 臣妾请母后务必保重身体,方能让后宫稳妥无忧。 ”
太后一思量,贤妃的话不无道理。 越乱的时候,就越容易浑水摸鱼。 连日来因为朝政的事忙碌,居然将这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变数的后宫抛之脑后,若非得贤妃提醒,怕是等出了什么大乱子,才真是难以弥补。
觊觎着后宫至高无上的地位的人,不计其数。 乱国之际,正是出头之时,如今后宫因为有太后当政而平安无事,那些一个个家族官爵甚高的妃嫔们难保没有野心,若,朝中再发生什么变数,只怕这局面……
“有你的提醒,哀家很安慰。 想来着宫中,也只有你一人,肯设身处地地为我们母子着想。 ”太后缓缓地合上眼,不多一会,便已浅睡入眠。
贤妃命人将太后送回慈宁宫,刚一出御书房,就与淑贵妃撞了个正着。
淑贵妃见贤妃从御书房出入,柳眉一挑,说道:“贤妃真是命好,皇上都不在宫里了,还能随意出入御书房,真是让人好生羡慕。 都说后宫不得干政,可依本宫愚见,妹妹是个例外呢……”淑贵妃说罢轻笑两声,从贤妃身前扬长而去。
贤妃漠然地望着淑贵妃离去的身影,轻声道:“你是在提醒我,还是提醒你自己呢。 ”这宫中有异心的人,不止一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