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玄地黄录

第173章 往事如烟

 走着走着,耳中传来一阵读书声,其音宏大,势如潮水。

 不但如此,那声音还有一种此起彼伏的感觉,怕是有成百上千的人在诵读。

 刘宸心中一惊,莫不是到了太学府?

 前面已没有路了,公输盼在墙上摸了摸,找到一道暗门,轻轻推了一下。

 这道暗门不是很厚,比之刚才的那一道,要轻很多,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响就被她轻松推开了,一道星光照了进来,大家都闻到了一股潮湿而略带腐臭的味道。

 原来此门开在一条沟渠的堤岸下,周围有许多槐树遮蔽,十分隐秘。

 随着门被打开,读书声一下子大了起来,刘宸一瞧周围,不由惊呼出声。

 “还真到了太学府,前面这条沟渠我认得,当年和来歙查案时到过附近。”

 陆乘风道:“你在查天禄阁那件案子的时候来过?”

 刘宸点了点头,道:“案发当晚,有名可疑之人逃入太学府之后就如石沉大海,再也没了踪迹,来歙都查不出结果,而经我一查之后,两人都怀疑那附近有秘道。”

 公输盼伸着脑袋往外面瞧了瞧。

 “这里与太学府只有一墙一水之隔,算是很近了,我们从密道内逃到这里,也没走多远的路,算起来……王临所走的那个出口就在附近,倒是有可能在太学府内。”

 墨闲有些纳闷,忍不住问了一句:“王家修一条通往太学府的密道干嘛?”

 刘宸一声嗟叹,侃侃而谈。

 “王莽真是老谋深算,这一招可谓歹毒,密道可能是他做安汉公的时候修建的,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监视太学府,发现于己不利的人,大可抓入密道威逼利诱。”

 墨闲先惊后笑,道:“好罢,这个理由倒是解释得通。”

 刘宸的脸上露着一丝谑笑。

 “这条沟渠可通漕渠和灞水,再由渭水入河水,只要有一条小船,你想去哪都行,王莽肯定是看上了此处的便利,所以就把自己的宝藏囤积在此,他可能想着,如果哪天自己在京城待不下去了,就从水路偷偷把财宝运走,继续过那帝王一样的日子。”

 公输盼急道:“如果是这样,那我们还不如每人先拿一点走。”

 刘宸哂道:“那应该是王莽年轻时的想法,现如今,他已老得吃不下几两饭了,哪还有精力动这心思?我估摸着啊,他已将这些财宝当作他将来的陪葬品了。”

 公输盼一脸坏笑:“如此甚好,等皇帝死了,咱就来摸金。”

 本来大家都是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刘宸却忽然面带几分忧愁。

 “我想起了一个人,在离开京城之前,我得回去和人家打个招呼。”

 墨闲哂道:“难怪你在来家待不住,原来京城里还有别的朋友啊。”

 刘宸想起那位姐姐之后,心中越发焦急,恨不得立刻前去,将王临的事告诉她。王临只是通天楼的一颗棋子,不管他的弑君行动能否成功,都不会给她带来好处。

 他不知道自己能为她做些什么,但至少要把消息告诉她,让她有个准备。

 他甚至想到要劝说她的家族尽早离开京城,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京城的险恶。

 一切等见到她再说罢,光是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空想也没有什么用。

 陆乘风见刘宸的脸上阴晴不定,默默发呆,像中了邪一样,不禁问了一句。

 “昭凌,事情很严重吗?”

 刘宸这才惊醒,脸上有些微红,好在星光黯淡,没人看得出来。

 “没关系,一点私事而已,我自己能料理清楚。”

 陆乘风这才放下心来。

 “没什么难处就好。我急着赶回无极宫,把通天楼的情况告诉两位真人。”

 话一说完,他的人忽然就消失了。

 墨闲发现刘宸有些心不在焉,知道他急着去见朋友,便赶紧道别:“师叔,我先回千机谷,重新打造一个‘不工’宝盒,你忙完京城里的事,记得去找我。”

 公输盼瞪着两个大眼,抢口道:“谁同意你去千机谷了?”

 墨闲怔怔道:“千机谷遭了大难,正待重建,难道不需要苦力吗?”

 公输盼渐露笑容,旋即道:“那倒也是,本谷主正式批准你了。”

 刘宸听得哑然失笑,心道这两人一个蛮横一个乖巧,倒真是一对活宝。

 “好好钻研你的机关术,多造几个‘黑鸟’,等我得空就来提货。”

 墨闲一阵坏笑:“下次去哪玩?”

 “通天楼老巢敢不敢去?”

 “只要你找得到,我就敢去。”

 “一言为定,就此别过。”刘宸说着,转身走下石阶。

 墨闲哂道:“师叔你往哪走?”

 “我那朋友就住在王家,沿着宝藏库走,最方便了,还能顺便探探路。”

 公输盼嘀咕一句:“你不会想独吞宝藏罢?”

 “那么多东西,给我也没地方放啊。”刘宸头也不回地快步而去。

 公输盼咧嘴一笑,这才放心地走了出去,把门关好。

 刘宸放出一身蓝光照路,回到了那处简陋的小屋,推开暗门,进入藏宝库。

 把门关上之后丝毫看不出破绽,他这才放下心来。

 他随便扫了几眼,发现这藏宝库是个天然洞窟,应该也是曾经的暗河形成的。

 地上的积灰很厚,并留有许多脚印,应该有人定期巡查这里,不过就连最近的脚印都有一层积灰了,应该很久没人来过。

 这似乎应了刘宸那句话,皇帝已将这里的财宝当作自己的陪葬品。

 既如此,这里面绝对不会有人,他刘宸可以大摇大摆地走了。以皇帝的多疑,绝不会留人看守,哪怕搬运财宝过来的人,回去之后估计就会被皇帝杀掉。

 他再无顾虑,一路施展轻功而去,几乎不留下脚印。

 过了存放财宝的那片区域,前方的空间开始收缩,与隔壁那条密道如出一辙。

 再奔行一阵,前方的道路越来越狭窄,形状也变得曲折起来,好像是照着特定的方位去的,人工开凿的痕迹已经十分明显。由此推测,道路应该快到尽头了。

 终于,前方已没有路,一条石阶出现在眼前,是往上面去的。

 刘宸知道已到了出入口下面,便在附近找了找,发现一根细绳,猜想着这应该就是机关了。他仔细听了听上面,发现一点动静都没有,便放了心,抓住细绳扯了一下。

 机关轻响,头顶现出一丝微弱的灯光,看来摸对法门了。

 当他走出洞口之后,发现自己在一张高大的木案下面,周围垂着厚布。

 既知案下藏有密道,开合洞口的机关肯定少不了,他尝试着在地上一阵按压。

 手底微微一沉,他触到了一块暗格,随着机关轻响,洞口渐渐关闭了。

 他钻出木案,四下瞧了瞧,这里像是一座庙宇,因为墙上有很多神像。

 走出门之后他才发现,刚才的地方只是一座偏殿。

 眼前是一个合院,他大致走了一圈,看见主殿里摆了许多灵位,都是王姓。

 他嘀咕道:“看来这是王家的宗祠。”

 这么说,自己没有走错路,此刻已经到了王家。

 上了屋顶,他发现周围的建筑风格十分眼熟,像是到了那位姐姐的住处附近。

 四处找了一阵,终于让他发现了那座小木屋。

 他当下飞奔而去,一溜烟地从窗户里钻了进去,见到那满屋子的书架,他就觉得十分亲切,然而这种久违的亲切感只持续了一瞬间,他的心一下子坠入了冰窟。

 屋里躺了一人,是那位姐姐的婢女。他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他过去一探对方呼吸,所幸她只是晕过去了,她的额角还在流着血,应该是撞到了书架上。血迹没有干,那说明事情刚发生没多久,他心中燃起一丝希望。

 他急忙输过去一道真气,将人救醒。当她瞧见眼前人影,吓得惊叫了一声。

 刘宸连忙将她的口捂住,这时她也瞧清了刘宸的面容,稍微镇定了一些。

 她把刘宸的手拿开,急急道:“公子快救我家小姐。”

 刘宸忙问:“小姐去了哪里?”

 “刚才被宫里来的一些武将抓走了,说是要带到王府审问。”

 “哪个王府?”

 “就是王临住的地方。”

 刘宸登时明白了,他略一沉思,道:“我要把小姐的古琴带走。”

 那婢女本是个冰雪聪明的人,她一听刘宸这话,便懂了其中的深意,琴都带走了,那就是说要连人一起带走了。她二话不说,从里屋找出一个琴盒,把琴装好。

 刘宸将琴盒挂在胸前,便往外面冲了出去,他一路狂奔,飞檐走壁。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决定不计后果,要强行救人。

 大堂内,刘愔面色惨淡,眼神凄迷,静静地站着。

 在她的周围,侍立着许多高大的武将,那是宫里的虎贲。

 墙壁上到处都是灯光照出来的人影,大量的卫士已将这座屋舍团团包围。

 一名小黄门居中而坐,王涉就侍立在旁,一脸阿谀相。

 她对周围之人视若不见,心情出奇的平静,似乎在回想着一些过往之事。

 “刘愔,你可知罪?”小黄门尖着嗓子猛然喝问了一声。

 她的身子终于动了动,目光也正常了一些。

 “陛下已经把我的罪名定好了罢?既如此,请黄门侍人如实告知便是。”

 竟然被她猜中陛下的心思,小黄门登时哑口无言,表情挺尴尬的。

 王涉便即喝道:“放肆,竟敢这么对燕侍人说话。”

 原来这名小黄门姓燕。

 刘愔漠然道:“卫将军误会了,我这个人向来不会讲话,请不要见怪。”

 那小黄门道:“你不但不会讲话,还喜欢讲一些不该讲的话,‘白衣会’之说是你讲给统义阳王听的罢?他本不懂星象,绝不会无缘无故说出这三个字来。”

 刘愔心道原来是这事,难怪把宫里的人都惊动了。

 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王临一定出事了。

 她在心中苦笑了一下,难道真是天机不可泄露吗?自己道破天机的本意是想给王临提个醒,令他安分守己,没想到不但于事无补,还把自己牵扯到了是非圈里。

 这件事她必须一力承担下来,要不然的话,皇帝一定会找上她父亲。

 “我确实有观察星象的爱好,纯粹打发时间而已,不想却被王爷听去了。”

 她把事情的缘由尽量说得轻巧,也把事情的责任揽了下来,可谓用心良苦。

 王涉冷笑一声:“这么说,陛下没有冤枉你。”

 刘愔道:“你们今次来这,如果是因为这件事,我无话可说,甘愿领罪。”

 小黄门道:“你能乖乖认罪那就最好,大家都省去了很多麻烦,你知不知道,就因为听了你的话,统义阳王已经……”

 他忽然闭口,自知失言,讪讪瞧了王涉一眼,高声道:“来人,赐白绫。”

 另有一名身份较低的小黄门从堂外走了进来,双手托着一条白色的长布。

 刘愔的心情依然很平静,她一点都不感到意外,这么多人来问罪,肯定不是抓自己那么简单了。她心中一阵苦笑,不幸被那位刘公子言中,自己果真要给王临陪葬。

 她此刻多么想见刘宸最后一面,与他道个别。

 然而她又害怕见到他,因为周围这么多侍卫,他一旦来了肯定凶多吉少。

 或许那位刘公子已经离开京城了,她在心中这么安慰自己。

 但是她又害怕那位刘公子突然找去那座木屋,却见不到自己。

 那种伊人不见的思念之痛,最让人如痴如狂,这一点她最清楚不过。

 思念一个人的痛苦,胜过世间任何毒药。

 虽然她的心中有太多的想法,但是她还能做些什么呢?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怀着矛盾的心情,朝四周的人笑了笑,笑得那么凄苦,那么心酸。

 “不用麻烦诸位了,我自行了断便是。”

 寒光一现,她忽然取出一把短剑,刺入自己腹中,原来她袖中藏有一把短剑。

 这一剑下去,终于可以和所有的烦心事说声再见了,她像是放下了一副担子。

 她默默向天祈祷,希望下辈子投胎做人,一定不要生在官宦人家,只要有个安身立命之所便可,几道篱笆,一座小院,随身一把琴,早晚一壶茶,熟读经文知天下。

 她忽然觉得好冷,她这时才发现血已流了一地。

 她只觉眼前一黑,无力地软倒了下去。

 她感觉自己仿佛到了一个冰冷的世界,不但身体很凉,心都凉透了。

 她忽然感觉自己好孤独,似乎一个人在空旷的荒野上飘**。

 “什么人?”外面突然发出一声喝问。

 大堂内的众人脸色一变,他们很快就听到了打斗声。

 大门口被撞坏一处,几名卫士跌了进来,跟着进来的还有一道极快的身影。

 王涉惊呼一声,浑身都在打颤:“是……你。”

 大堂内的灯光很明亮,他认出了刘宸。

 刘宸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刘愔,他一言不发,径自走了过去。

 小黄门出奇的没有大叫着捉拿刘宸,因为他连人家是怎么进来的都没有看清。就连那些虎贲都没有轻举妄动,从人家出手打伤外面那些卫士的身手来看,绝不好惹。

 小黄门望了王涉一眼,道:“你认识这人?”

 “这是当年的关中大侠。”

 “啊……”小黄门大吃一惊,他没想到会遇见这种事情,怔怔不知所措。

 刘宸见到了刺在她身上的剑,那剑刺得很深,肯定是她自己所为。

 果然,他看到剑柄上有个小小的“刘”字,这应该是她自己所收藏的剑。她本来是个不懂武功的人,却随身藏着一把剑,其目的显而易见,细想令人心酸。

 “我还是来晚了……”刘宸喃喃自语,悲痛莫名。

 他忽然把手一伸,那条白绫倏地飞了过来,轻轻落在他的手掌之上。

 他把短剑拔出,扔到地上,一连封了她几处穴道。

 他轻轻将她扶了起来,用那条白绫把她的肚子紧紧裹住,不让鲜血流出。

 在无尽的黑暗中,她忽然感觉到了一丝温暖,她便拼尽全力,睁开眼来。

 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正在朝着自己笑,那个灿烂的笑容一下子将她心中所有的阴冷感觉都驱散了。她不自觉地笑了笑,仿佛到了一片温暖的阳光下。

 “你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我现在就带你去。”刘宸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一片蓝光自他身上发出,将她身体笼罩住。她似乎有了一些精神。

 她一时烦恼尽去,回想起了以前的快乐时光,一边微笑一边翕动着嘴唇。

 “我未出嫁的时候,经常跟着爹出去玩,有一次啊,爹伴驾到了甘泉宫,主动把我带了过去,到了那里才知道,周围的景色实在太美了,我还记得那后面有个山坡,可以看见满天的星星。爹对我说,如果你喜欢这里,就嫁到王家去,可以每年都来玩。”

 “你想去甘泉宫后面的山坡看星星是罢?”

 “你……真的能带我去吗?”

 “我看今晚的天色就不错,咱们这便走。”

 他说着把她放到自己背上,又用白绫缠了两道,决计不会掉下。

 大堂内的人这时才惊醒过来,来人是想把刘愔带走。

 王涉猛然喝道:“刘昭凌,你想干什么?”

 如果刘宸只是过来看看,应该没人敢动手,但是他要把人带走的话,大家的面子上就不好过了,皇帝那也不好交代,王涉身为卫将军,肯定要拿出一点威严来。

 刘宸拔出长剑,冷冷瞧着众人。

 “这是我姐姐,我要带她走,都给我让开。”

 小黄门喝道:“放肆,陛下要抓来问罪的人,岂能让你带走?”

 “那就得罪了。”

 刘宸长剑倏动,往前方冲去,眨眼间伤了数人,掠到外头。

 “让开,别逼我杀人。”

 他剑指众卫士,缓缓向前,只要有人靠近,便以重手法退敌。

 他虽深陷重围,但在气势上不输分毫,正把对方一步步逼开。

 他想起当年在椒香楼重伤的时候,多亏一众卫士拼死保护,所以念着些旧情,不忍痛下杀手,剑上的力道虽然刚猛,但没有往对方要害上去,只求退敌便可。

 这些卫士大多认得刘宸,这可是当年的关中大侠,曾在京城大战老魔王,昆明池一战威风八面,为大家挣足了面子,因为心中怀着敬畏之心,大家都不愿拼死阻拦。

 那些虎贲早听说来人是当年的关中大侠,也不愿动手,只在一旁做样子。

 王涉眼见自己的人拦不住对方,心中又急又怒。

 “刘昭凌,你出得了王家,出得了城吗?若你能够及时悬崖勒马,我念在你曾为朝廷出力,是个难得的人才,还能到陛下跟前替你求情,否则你只会自取灭亡。”

 “咱们且走着瞧,我要是怕死,今晚就不会来。”

 “你真要与朝廷为敌吗?”

 刘宸一声狂笑,目光如刀:“在我眼里只有亲人,其他的我不在乎。”

 屋檐上忽然掠下一人。

 “且慢动手。”来的竟是边山奇。

 刘宸的心中登时有些忐忑,若是边山奇出手,那就不好办了。

 “边老师,难道连你也要阻我离去吗?”

 边山奇瞧了刘宸一眼,脸上满是复杂的神色。

 “不,我是来送你走的。”

 刘宸有些诧异。

 不只是刘宸有些诧异,王涉也很诧异。

 “边老师,你来这里做什么?”王涉瞧出了边山奇眼中的寒意。

 边山奇到了刘宸身旁,目光往周围一扫。

 “我担心还有通天楼的余孽,所以过来走走,不想一来就听到了动静。”

 王涉客套一句:“边老师尽职尽责,我等佩服。”

 边山奇一副大为惋惜的样子,长长叹了口气。

 “这次能够挫败通天楼的阴谋,刘昭凌功劳不小,他一直在暗中相助,还为我出谋划策,而你们转眼就杀了他的姐姐,于心何忍?传了出去岂不让天下人寒心?”

 “啊……”王涉登时有些招架不住了,“真是他姐姐?”

 “我与京城刘家略有交情,对此事知晓一二,他们确实是一对姐弟,只不过做弟弟的从小在外面跟人学道,很少在京城露面,大多人都不知道而已。”

 边山奇为了帮刘宸,竟连谎话都说了。好在二人都姓刘,由不得大家不信。

 王涉有些为难地道:“若是让刘昭凌把人带走了,陛下那边怎么交代?”

 边山奇沉声道:“我亲自向陛下交代如何?”

 王涉叹道:“边老师非要让大家脸上难堪吗?”

 边山奇冷眼一瞪,恶狠狠道:“你要是这么说,那我也把话撂这,谁要是敢乱来,我边山奇便与刘昭凌联手杀出京城,我看谁能拦得住!”

 “边……老师,你这又是何苦?”王涉吓得一个踉跄,差点没有站稳。

 “走。”边山奇亲自开道,已往外面走去。

 刘宸心中一阵感动,跟上去作了一揖:“边老师高义,晚辈拜谢。”

 边山奇一声嗟叹:“惭愧啊,其他人……都还好罢?”

 刘宸本还有些芥蒂,此刻听他主动提及密道里的事,无不心中释然。

 “大家都已脱险了。边老师不必自责,能在生死面前处之泰然的,唯有圣人而已,边老师虽非圣人,但也不失磊落,此刻的大家风范,更令晚辈佩服不已。”

 边山奇一声大笑,再不多言。

 二人到了城门下,边山奇回头一瞧,见王涉等人还远远跟着。

 他朝一名骑兵道:“骑马的,你过来。”

 那人有些诧异,但还是老老实实地遛马过来了。

 他知道边山奇的脾性,在边山奇面前还是老实点好。

 边山奇大袖一展,扫出一股旋风,将人轻飘飘卷了下来。

 “借马一用。”

 他将马牵到刘宸身旁。

 刘宸眼露感激之色,朝边山奇躬身一拜,上马而去。

 边山奇就站在城门下,堵着众人。王涉等人想了想,最终还是转身而去。

 甘泉宫离京城有百余里路程,当刘宸赶到那里时,背上的人已没了生机。

 他黯然下马,往山林里走去,终于找到一处比较满意的山坡,这才将她放下。

 一瞧她脸上,竟然挂着笑容。

 她是在睡梦中离开这个世界的,临走时应该在做着美梦。

 刘宸的心中略感安慰。

 他砍来许多树木,用藤条捆成一副棺材模样,将她放了进去。

 一时间,他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厌恶,瞧着远处发了好一会呆。

 他瞧了她最后一眼,从自己的鬓发上扯断一截,轻轻放到她的手中。

 就算是自己一直陪在她的身边罢。他是这么想的。

 这样的话,她就不会感到孤独。

 他在山坡上守了她一夜,天亮时才将她埋葬。

 他迈着沉重的步子,漫无目的地走着,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