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不藏奸
日亮、大贵、陈鹏、龙良四家和郭卫锋的父亲郭家的电话是元月六日六点一刻至六点半之间相继响起的。他们接到侨县公安局传来的噩耗,当晚便各自租车或开着自家的小车赶到界牌岭人民医院。日亮等四家的亲属见他们还能说话,惊魂圃定,每人虽损失几十万,但捡回性命,也是不幸中的大幸。郭家夫妇见几子躺在太平间里,当即昏倒在地。
郭卫锋的父母被救醒后双双跪在医生面前:“你们救救卫锋吧,一百万,两百万,我们出。”医生连连摇头,他们又跪在警察跟前:“你们要抓住凶手,给我儿子报仇哇!呵呵!我儿子在部队四次参加防洪抢险没出事,现在却一夜之间就不见了。呵呵呵呵!”
广东、湖南两省公安部门受国家公安部指示,立即成立破案指挥部,集中最优秀的刑侦人员限期破案。彬州市公安局刑侦大队谷副政委接省厅指示已率侦察人员赶到侨县,与侨县公安局分管刑侦的李副局长分析案情。
广东方面把广州收购银子的老板和界牌岭“兴财酒家”的老板全部控制在手上,逐一排查,但立即结论,没有作案嫌疑。
广东省公安部门照会湖南省公安部门:“从内外勾结作案方面入手侦破。”
按李龙良提供的线索,抢劫团伙有侨县人参与无疑。作案原动机是“只劫财不害命”。从这点分析作案团伙心不狠,手不辣,也无作案经验,否则,杀人灭口,焚车灭迹那就更难破案。
根据受伤的五人中,三人重伤,二人轻伤。司机李步青只是大腿被扎了一刀。他本来早可报案也可逃跑,但他待罪犯逃了近两个小时才报案这点分析,李步青行为可疑。于是从李步青的社会关系网上开始摸底排查。
李步青父子俩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冶炼人,他们在金银湖人的眼中是品格低下的人。从靠点水坑人拿回扣到用媳妇攻关套货没走过任何正大光明的淘金路。聚积起来的钱在“月亮事件”中彻底赔光,月亮铤而走险贩毒被决,这个家庭已经败落。李步青在失魂落魄的情况下,日亮不计前嫌,把自己厂里的五十铃货车交李步青驾驶,每月固定工资1000元,去广州往返一次给400,每月收入也在3000元左右。落难的李步青应该满足了,与父亲一向关系不好的伯父能这样对自己己很不错,李步青怎么会对这样好的伯父下手呢?——李步青不可能伙同作案。
但是,另一线索引起警方注意。驶离广州前,李步青接过一次电话,声称是他妻子打的。这个电话是不是与案件有关呢?立即调单。得知,这个电话是从广州市的公用电话发出的,而他的妻子住在彬州,而且一直用手机。由此断定:李步青有重大嫌疑。
“立即拘捕李步青!”李副局长指示。
在审讯室里,李步青一口咬定他是日亮的侄子,自己落难的时候,伯父帮了他,他怎么向伯父下手呢?怎会这么不要良心呢?再说,我自己作案还自己报案么?问他为什么两小时后才报案,他说自己人都吓懵了,拦车,司机不肯停。当问及从广州出发前是谁向他打了电话,他说是春花。问是在哪里打的?他说是在广州打的,听说我们出了事,才又从广州赶回来。公安局又立即派人传讯他的妻子。林春花说那天她是在广州,因手机没电池了,只好拔了一个公用电话。电话的内容与李步青说的完全一样。但公安人员问她是哪天去的广州,住在哪家宾馆或哪个朋友那里,在什么路什么地段打的电话,林春花吱吱唔唔说那就记不清了。
李步青估计事发一定会问电话的事,事先与春花对了口径。但终究不能自圆其说。而且有人指证,元月五日下午两点还看见她在彬州的住房里。她只好承认没去广州。她被攻破,李步青也就不攻自破了。“家贼难防”,他做了这次抢劫案内应,很快揭开这次重案并不神秘的面纱。
2001年5月份,在日亮厂里打工的陈立军因偷厂里的粗金被开除出厂后,到开封联系到一批高品位阳极泥,经反复做样,推算投入40万可赚40万。但他没本钱,便邀金银湖农行的龙真飞入伙。龙真飞从未搞过冶炼,只知道金银湖的人都搞冶炼发了财,自己也想发财但没门路。这次听陈立军说投入40万能赚40万,恰好有人来存款,存26万,存活期,他劝他存定期便定了半年。龙真飞把这26万元截留下来没上缴投进去把阳极泥买回来了。谁知陈立军刚刚涉足冶炼牛皮哄哄不懂多少。装货时,装车工人故意把仓库里搅得昏天黑地。未戴防尘口罩的龙真飞和陈立军受不了退出来。一退出来,掉了包,装进袋子的都是与阳极泥颜色一样但毫无冶炼价值的唐三彩粉泥。投入的40万元血本无归,陈立军雪上加霜,破罐破甩。
龙真飞是财政学院毕业分配进银行的,五年了,用钱大手大脚,不仅没积蓄还欠债。储蓄户上次来这里取款龙真飞以未到期拒付。眼看快到期了,龙真飞表面沉稳,内心焦急。八月份的时候,他对陈立军说,储户存款到期了得想办法还。陈立军说非偷即抢,两人一拍即合。开始,两人设想过抢从广东开过来的长途客车,但立即否定了,打工仔身上充其量每人只有几千元,而且危险性大;也想过由他充当内应抢银行,也不行;后陈立军说他的表哥给日亮大老板开车,经常运金银去广州销售后运现钞回来,搞一家伙就发了。龙真飞眼睛一亮,立即说对,这个主意好。于是两人进行了周密的设计。决定:不抢银子,只抢现钞;联络李步青里应外合,把案犯在广东;并经多次试验,广东界牌岭路段有9公里手机没信号,属作案安全地段。于是,陈立军找李步青探口风,不料,李步青一口拒绝,说你想找死。立军说我被骗后看透了这个社会,都是你骗我我骗你,发大财的一个个都是心狠手辣的家伙。你家也是几起几落了,你想靠开车这几个钱永远也翻不了身。你伯父这么大的老板抢他个几十万,还不是等于分点钱给我们用。李步青还是不肯,并嘱咐陈立军对别人千万不要乱讲。
此后,每当李步青出车去广州卖银子时,陈立军两眼特别放亮。他不死心,到了九月份,他再次向李步青提这事。他还历数了日亮如何欺负他爸的事,说别看他去云南看过你爸,现在又让你给他开车,其实,他是显威风,显本事,用一种高高在上的眼光看你和你父亲。要是我宁愿饿死也不给他开车。况且,我们也不要你动手,你只提供信息,所得的钱平分。这次,把李步青说动了。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三个人在龙真飞房里再次策划,这次就是李步青充当主角了:首先一条是只劫财,不伤命,毕竟是亲人,下不了手;龙真飞说,行,这方案好,只劫财,不害命,查一阵查不出就没事了;二是把抢劫地点定在界牌岭地段,理由是那里有9公里无人家,手机没信号;三是必须找一辆车先跟往广州,等他们卖完银子后一路跟踪到界牌岭下手,运钞车在他手上,控制在这段路内超车行事;四是两个人力量不够,每次去广州,他们至少有四个老板,你们至少要6个人,一个控制一个,还有两人搜钱,而且这六个人都要个顶个的好汉。
三个人花了一个月时间物色对象。胡建国,罗大安进入了他们的条件范围。两人都是在河南犯过事,晚上持刀偷冶炼户的半成本被抓判刑刚刚释放,一拍即合。最后决定,找肖庆华的出租车,肖庆华也与胡建国在河南同时犯过案,胡被抓后没供出肖庆华,是哥们。林冬民在社会上吊儿浪荡,人只18岁,年纪比他大的情妇好几个。是林春花硬塞进来分红的。
侨县公安局的听了直好笑,这几个家伙真是胆大得好玩。立即布置警力分头抓捕。
龙真飞正与金银湖的几个冶炼户在喝酒,他愤愤不平地叫喊:“这几个抢劫犯,真是胆大包天,抓住了该全部枪毙。”话刚落音,两个公安把他铐住。带进他的房间一搜,20万元现金放在办公室的抽屉里,上面只用一张报纸盖住锁都没锁。
龙真飞供称:胡建国死了,尸首丢在一条说不出名字的河里,陈立军、林冬民跑了。另有36万由罗大安带回家保管。
罗大安家住金银湖罗家,他家的土坯房在众多钢筋水泥房的映衬下,格外寒碜。一个50多岁的瘦老头背倚大门在叭用报纸卷的喇叭筒,小眼无神地望着天空,两根竹节样的手指夹着的喇叭筒快烧着手指头了还在叭,叭。两个便衣公安问他罗大安在家吗?他摇摇头指着前面的乡中学:“打牌去了,短命鬼!”便衣公安说我们是他朋友,在家就叫他一声。老头说,真的不在。吃了早饭就去了,一直没回。公安说声谢谢,暗示同来的两位在此监控,他俩直扑学校。
罗大安在和人豪赌,左边口袋两万右边口袋两万。抓住他时,他根本不慌。说:“不就是赌点钱吗?十亿人民九亿赌,还有一亿在炒股。全国上下哪个不赌,当官的比我们赌得还大。”
“你犯了死罪,还装什么傻?”公安铐住他喝道。
罗大安瞠大两眼凶道:“你们说这没根没底的话,我懒和你们讲。”说着用脚来踢。
曹所长捞住大安的脚蹲身一肘,大安痛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但随又被提起:“走,去你家。”
罗大安一蹶一拐从老父跟前过时,老人见儿子被抓不但不惊慌,反而面露微笑:“抓得好,成天成夜不落屋,除了赌,还是赌,这次抓住,不要放了。”
便衣公安递过“搜查证”说:“你儿子犯了大案,与人合伙抢劫杀人,同案犯交待还有32万在你家,我们要依法搜查。”
老人听了如雷轰顶:“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哪也没去!我不信。”
这时,罗家的两条狗“汪汪汪”吠叫着同时冲上来作攻击状,但被罗大安的弟弟叫住了。他指着大安骂道:“你也太不象话,害得全家不得安宁。”
然而,在罗家除搜出一些零星票子外,什么也没有。曹所长掏出手机与局里联系,回话是龙真飞,称千真万确在罗大安那里,是他亲手交给他的。
罗大安说没这回事,我刚出来,与龙真飞认识没几天,他是诬诈。问他这四万是哪来的,他说是赌场上赢的。你们赌多大一局。罗大安说一局一万。我只承认赌博,你们要抓就抓,抢劫的事杀了我也不认。
公安见罗大安说得这么硬,又搜不到赃物。一时犯难。他们从室内转向室外。
罗大安家虽是土坯屋,但有一个用红砖围的院子,是等有钱以后拆掉土坯屋在院子里建栋大屋。院子两边有一棵杨树和一棵枇杷树,两树相隔大约五米的样子。两只狗被大安的弟弟叫住后,分别蹲在两棵树下,惊恐地看着大安,这引起曹所长的注意。他叫四位公安同时手执棍棒分别扑向两条狗,狗被赶开,头望着树狂吠。曹所长走过去,发现树下的草有明显配置的痕迹,稍一用力就把草皮提开了,里面全是松土。
“挖!”曹所长下令。
公安用链刮挖开上面的浮土,在离地面一公尺左右的地下提出一个长方形的塑料桶,撕开强力胶,才发现是一个崭新的五公斤的塑料桶被锯成两节,强力胶一脱,那两寸高的一小节掉下来了,露出挤在桶里的一扎扎百元大钞,共18万。另18万是从枇杷树下挖出来的。
肖庆华的车在县人民医院门口出租,两便衣公安上去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客。问他们去哪,话还没落音,手便被铐住了。
案发的第四天,河南郑州市公安局传来消息,陈立军被抓住了。审讯中,他说,两人在耒阳上了火车,本是买到石家庄的票,但林冬民在长沙就下了车,他是在郑州被抓的。
被劫的180万赃款除林冬民带走20万负案在逃外,其余案犯及赃款仅在5天内全部归案。但受害老板们说不对,总共是220万,那么还有40万不见了。于是又审,李步青才承认是他瞅空先汇走了40万,准备独吞。钱被抢哪有数?
元月十日上午九点,受害家属和金银湖的冶炼户共36人,一路鸣放鞭炮,敲锣打鼓将写有“神速破案,为民除害”的大匾送到侨县公安局。在赞扬公安的同时也严正声明,如果这次又是判个什么缓期或无期,我们就会组织游行示威,请公安的同志转告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