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被骗萍南
陈大贵一张车票坐到山西沙河,在五台山下一家冶炼厂住下来,厂家说有烟囱灰。大贵一听说有烟囱灰,两眼发亮,他妈的时来运转了。看了货,问了价,厂家说有一个人已付了一万元定金放在这里全部要。你留个电话放这里,以后有了,再给你打电话:“你能要多少?”陈大贵说,“有多少要多少?”其实,他是打肿脸充胖子,身上总共才两千多块钱。
陈大贵在山西的沙河镇转了转,想收点废渣回去碰碰运气。
陈大贵对山西的繁峙县沙河一带很熟悉,沙河历来很穷,直到1986年,才发现那里有金矿,带动了一系列的冶炼业,也吸引众多的侨县淘金人往那里跑。本钱大的跑厂,本钱小的收渣。现在的陈大贵只能收渣。
山西沙河开采金矿,原矿石出卖给一些有球磨机的老板。球磨机有点像南方油榨坊把茶子碾成粉的碾槽。所不同的是油榨坊的碾槽只放茶籽,不加水。而球磨机的碾槽是放入矿石后,那架钢轮盘不停地把矿石碾粉的同时,也不断地放水把那些比重轻的矿石渣冲走,而含金的矿渣却留在槽底。然后放进水银把金子抓上来。这方法大概是根据过去的淘金佬用木盆淘金的原理而来,这种方法叫做“湿法。”
这个方法很原始,金的回收率也很低,大部分的金被水随粉冲走了。以前,球磨后泥巴没人要,金大量流失。为回收泥巴里的金,于是,又有了清化回收法。
搞清化场地要大,工具和程序却比较简单。先是把球磨之后的泥巴拖来、晒干、锤粉放进清化池内;清化池是一个很大很大的铁皮圆桶,大个的圆桶能装好几吨泥巴;每放一层这样的泥巴,上面撒适量的巨毒化学品氢化钠;再加泥,再撒氢化钠;装满后,日夜不停地慢慢向清化池内注入清水,水从池底的小孔流出,这些流出的水就是含金水。这些含金水用一只装有锌纸的漏桶接住,锌纸是吸金的,含金水经锌纸处理,金被锌纸吸附,清水从桶底漏走。大概经10把天的处理,把锌纸烘干或晒干烧化成灰,灰放在煎锅内投入矿渣,放火炉内煮熔。煮熔后的水倾覆在一个生铁槽内,冷却后控出,废渣中有一颗黄灿灿的卵石样的东西,那就是含金量很高的银坨。有的竟如鸡蛋般大。但这要看各人的技术和火候,技术差或火候不到位,或配方不合适,那金便全留在废渣里。如果能买到这种废渣,真的能赚大钱。
陈大贵游荡了两天也没收到满意的渣。沙河人的冶炼技术都很不错了。一天午后,他来到一户农舍。山西的农舍都是独立的院子,院子里有两兄弟也在烧锌纸,看他俩手足无措的样子,知道是两个生手。
“老板,发财啦!”陈大贵上去打招呼。
两兄弟看了大贵一眼,没搭理。山西人对湖南人心存戒备。
大贵没法,赖着脸皮坐下来抽烟。兄弟俩好不容易把锌纸烧化,才生炉子准备煮货。大贵一看就知道是个舍不得用碳的角色。大贵告诉他们说,你们这土砖炉子不行,油箍子内砌上红砖那样的炉子火力才足。两兄弟见大贵说得有理才搭话。
陈大贵守着见两个人炼出的银坨只有手指头那么大,估计回收率只四分之一不到。他总共花1800元钱买下了两个人的废渣。回家一炼,炼出近三百克黄金,价值两万多块。陈大贵终于又长长地吁了口气,他非常珍视这两万多块钱,决计不走私了,还是搞本行,也不大搞——走渣,不走厂。
偏偏这时,他的堂姐夫候生田邀他去萍南矿搞阳极泥。
候生田经一段滇沛流离,陈大贵把他接到自已厂里做事。原是想让堂姐夫过点安定的日子,存上一笔钱,再成个家。谁料自身不保,南下打工度日躲债。厂里自然没事可做,哪里还能兑现守厂的工资。候生田只好自己联糸在金银湖其他老板厂里打零工。候生田诚实,长得高高大大,做事勤快麻利——人家从火炉内夹钳锅,先是用火钳竖夹出炉,放在地上,再横夹着往生铁槽里控要费两套手势。他不,他两手握钳,从火炉里直接横夹着钳锅控入槽内。金银湖老板来了货开炉,多一层工资都喜欢请他。他告诉大贵,这一年多时间赚了三万多块存起来没用,炼阳极泥的技术也掌握了,萍南铅锌矿来电话说有货。
大贵说萍南矿的阳极泥一般是厂里自己炼,不往外售。生田说假的,听说谭松林一直从厂里进阳极泥;大贵说,不可能吧!生田说上次大脑壳他们也从萍南矿搞来了两吨,是叫我一起去的。我偷偷问科长,能不能替我搞点,他当时没答应,只说有了会给我打电话。那天,他打电话过来,说可以搞一点。大贵说,搞一点,这一点是多少?候生田说:“两吨。”
堂姐夫是个老实人,大贵最相信他。他说既然有这样的好事,我就不去山西了。原是准备还走几次渣。但是走渣赚头不大,人辛苦,也窝囊,这次是碰上两个蠢子,赚了2万多点。这样的机会不可能总是有。听你说这样有把握,陪你走趟吧!
萍南是丘陵地带,群山连绵间杂少许水田,是一个金属矿产特别丰富的地方。萍南己开采的铅锌矿规模相当大,矿里有一家大冶炼厂,尤其以铅电解后的阳极泥产量最大。离萍南铅锌矿一百公里的东边,发现了蕴藏量非常丰富含金量相当高的露天金矿,己动工开采。
萍南矿的阳极泥含银量高,提炼的方法也很简单。
第一步是焙烧:找一个油箍子,留下底。再在桶子上沿底凿一个七八寸见方的口子。桶内放木碳,烧燃,用鼓风机慢慢吹旺,再投入阳极泥,阳极泥经火熔化成铅水流出冷却成一坨坨的粗铅。
第二步:将粗铅放进钳锅置于火炉,煮熔后倒入模槽。冷却后,铅沉底变成铅锭,浮在上面的是废渣。
第三步:将铅锭放入煎炉进一步加高温提炼,铅钻进石灰和草木灰做的炉底,留在炉底上面的是银块。
萍南矿离金银湖只500公里的样子。一两吨阳极泥,本钱也不大,关系搞好了,只要有货,多走几个来回,赚头也很大。听侯生田说得这么有把握,便答应了。
萍南矿的“铅都宾馆”里,科长的几个兄弟全到了,科长却迟迟不到。几个兄弟轮番打科长的手机,只说:“快了,快了,散会就过来。”
供销科长终于来了,高高大大,仪表堂堂,如果左手的中指不是载着一颗硕大的金戒指,完全可以看作是一块大领导材料。他把一块砖头大小叫“大哥大”的东西搁在桌上,身份和地位全出来了。“大哥大”是希罕物,大贵都很少见过,何况侯生田。科长自我介绍叫范大同,在厂供销科。等他坐稳了才上菜,但他只端着一杯啤酒与大贵、生田两人碰了碰,喝干后,没吃菜,说,这次打电话叫你过来,是和你说清楚,这事我一直放在心上,老候是个老实人,我最喜欢老实人,我答应了的事,一般不让别人失望。候生田张开口看着科长,一个劲地点头。科长又说,萍南矿的阳极泥一般是自己炼,不往外售。但也有回旋余地。一、二、三厂是电解厂,四、五、六厂是提炼厂,我总管供销。三个厂的阳极泥由我调配。根据以往的经验,满足任务之后,每个月有几吨多,这几吨,由我支配,但必须略高于内销价。
科长的话没半点破绽,陈大贵和候生田深信不疑。
科长又说,他马上要去开会,目前也没货,大概半月之后,一月之内给你们打电话。
陈大贵回到金银湖,天天等科长的电话,对前来讨债的刘金明说,等萍南矿的业务搞通了,马上可以还。刘金明听大贵说萍南矿的货他能搞到,不仅不逼债了,还要求那15万入股。
大贵、生田一天一天数过去的日子。第二十五天上,科长来电话叫他们带款取样。
科长开了张条子给陈大贵。陈大贵两人带条子找到厂保管处,保管处叫来六个人。保管处的门有六把锁,一人管一把,六人各开了一把锁才打开堆放阳极泥的仓库。走到里面,陈大贵两眼放亮,凭直觉,他知道这都是些高品位的料。他先用取样的空心钢管在堆上划拉了一圈,然后把空心钢管插向圈内的各个部位取了两公斤样泥装进自己带来的新簿膜袋,不让任何人挨近自己的身体,防止厂里的人用注射器往里面注射金水。大贵听说谭松林上过一回当,他在一家电解厂取好样后,销售科请他吃饭。谭松林也很老成,他把阳极泥放在手提袋里还上了锁,然后挟着去宾馆。进了宾馆,他的袋子也从不离身,连上厕所也带着。但还是防不胜防,吃完饭后,供销科长很亲热地楼着他附在他耳上说:“下次要货时,直接与我联系。”就是这时,背后有人用注射器往袋内的阳极泥里注进了一筒金水。结果,仅两吨阳极泥亏了10万。陈大贵是取样老手了,他知道因取样不匀,不周到,让人做手脚,血本无归的例子多的是。
陈大贵把十公斤阳极泥分成两半,一半交厂里用仪器化验,另一样交堂姐夫带回家做样,结果出来了。
仪器化验:
每吨含银98公斤,金746克。
土法做样:
每吨含银93公斤,金720克。
然后讲价:银按50公斤,金按500克计价。
大贵有了怀疑,这种便宜客户的计价方法还从未有过,厂里不可能这样傻,让你赚那么多。
科长看出大贵心中的怀疑,说,按常规不可能这样计价,但这批货是我们厂里发奖金,不进帐的。另外,这么便宜卖给你也是不可能的,现在的社会你知道:一人独吞的生意做不成。必须厂长批字方可行得通。我和他说了,没答应,也没拒绝,我带你去活动一下。
陈大贵知道,所谓活动就是打通关节,厂长的批字要用钱买。他和科长商量,红包封多大。科长眼望别处,说:“你看着办!”陈大贵也是送红包的老手了,划算能赚多少决定送多少他心中有底。他粗略算了一下,两吨货能赚20万,大贵封了个16800元的红包。
科长看着那16800元红包,发现大贵是个大手大脚的角色。心里暗暗高兴,但嘴上却说:“应该通得过吧!我带你去!”
科长把大贵带到一栋楼下,指着上面说:“你看,从这个楼梯上去四楼左边,你上去吧!”
大贵犹豫着说:“我上去,怎么说呢,我不认识他,突然给他红包,不是会莫名其妙,你上去先介绍介绍吧!”
科长说:“陈老板,你知道,送礼,接礼是不允许第三者看见的,你是不是不放心?如果这样,这事就此打住,你也只花了点车旅费。”
陈大贵见科长这么说,反而十分地相信了。说:“去,我们一道去,批条子之前,你暗示他一下,我会见机行事。”
科长点点头,同意了。
四楼开门的是个瘦高个,涎水带凹进去,两眼凸出来,一点也不象当官的样子,倒象个饿瘦的逃犯。科长把条子递给他,介绍说,这是邵厂长,这是陈老板。邵厂长点点头。煞有介事地和科长谈起任务、指标等有关厂里的话题。然后又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但还是说,必须明天上午开会研究,免得有人说闲话。一般情况,明天下午两点之前可以通知你。科长和生田先走一步,大贵故意溜在后面把红包塞进邵厂长的口袋,邵厂假装不知说慢走慢走。
次日中午,科长通知大贵去厂长那里拿回了“批条”不是两吨而是四吨。这事是真的了,大贵喜出望外。科长问带了多少钱?大贵说10万;科长说10万太少,四吨货大概是80万,你至少交40万,另40万我担保,随车去你厂里拿。大贵说:“钱没问题,我们马上去一个人,打到你们财务科的帐号上。科长说:“我不是讲了吧,不进帐,要现金。”
大贵看出有诈,说这不符合财经纪律。不想科长来气了,说你们是没钱,还是不想要?冲来冲去冲了个把月,真有货了又要不下。小孩子样好玩,如果要,交10万元押金,我安排人装包。不要,我批给别人,要货的人还在排队呢!大贵想,不要货红包等于白送了。他说,行,去你家交钱。大贵想,找到了你的家,就不怕了,若是骗我,你家不得安宁。
科长家富丽堂皇,大贵放心地交了10万押金,叫候生田回家借钱。自己在这里亲自监督装包。大贵深知金道险恶陷井多。上次日亮在河南古堡看好了一批阳极泥,自己也一直守在那里,装包时,自己也进库房去监视。装包的工人把仓库里搅得灰尘滚滚,睁不开眼。日亮受不住,退出来,守在门口,里面根本看不清人影。谁知就是这时厂里趁机掉包,回家一看,运回的30万元货,有三分之二是唐三彩泥巴,颜色一样,分文不值。后来上诉,官司又输了。
大贵事先备了防尘口罩,配了灰镜,装包之前,他检查了自己用钢管划下的界线,他划的界线接头处有个小小的桃形尖口。线内他写的“大富大贵”的行书大字一丝不苟仍在。他叫工人专装样区内的阳极泥,每装一包,他亲自扎绳。用早准备好的纸条贴住绳子,纸上有自己签的名字,装包后,数了袋数才放心睡觉。
但智者千虑,亦有一失,聪明、细心的大贵还是在劫难逃。
候生田按大贵的吩咐找到刘金明。大贵知道,日亮被月亮点水,亏得一蹋胡涂,没钱了;李龙良也是金银湖走水发得最早的一个。原先也有百把万了,但自烧了8吨胶片赔了一辆车后,运气不好走。要么找不到货,要么谈不拢价,空手而归好多次了。于是,他也试着走私,无奈自己生就一副中国猿人模样,形象特殊,三次走私连连被抓又亏了20多万,不敢再走私也不走水了,改行看鸭。外面说他彻底亏光了,实际上还有三五十万。他想,有了这几十万,日子也过得下了。只是一想起叔叔陈洪盛说的“永不言败”,心里便愧疚自责。
现在,倒是刘金明有钱。他走水走得早,算计比别人精明,更兼蒙哄拐骗路路通,而且自走水以来从没跌过拐。走了一次私,赚了;风声一紧,不走了;现在也很少去外面找货了。他开辟了金银湖的另一财源市场——民间借贷或说民间融资——利息完全跳出银行利率的框框,由双方约定——最低的月息2分;一般3分;有时5分——冶炼业属高利润高风险行业,看准了好货,急需资金短期周转的,月息最高达一角。一般情况能如诺偿还,也有不少人不仅拿不到利息还丢了本金。但刘金明没拐过场——你的货买来了,开炉了,他日夜守在炉子边,出金子拿金子,出银子拿银子,过秤兑款,先还清他的本息。大贵无处求借,仍然想到刘金明。
候生田按陈大贵的吩咐对刘金明撒谎说,萍南有家酒楼来了两位外国姑娘。
刘金明本是个把钱捏成水才用的人,但嫖女人特别舍得。他听说有钱赚,还有外国姑娘玩,马上带30万过来了。他声明,不借,入股分红。欠的那40万,货一到金银湖,立即由他付清。他对陈大贵好赌不放心,但很相信大贵的精明和细心,大贵验过的货绝对没有差错。
刘金明把30万钱存进银行后,在陈大贵和候生田陪同下走进河滨楼酒家的时候,太阳还刚刚落山。迎住他的是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
“先生是头次来吧!”半老徐娘娇嗔嗔地问。
“老板娘眼光厉害得很啦!”刘金明回答。
“几位用点什么?”
“你这里有什么?”
“有一条龙!”半老徐娘向堂里的几个姑娘呶呶嘴。
刘金明懂了:“先用餐吧!”
刘金明三人用餐的时候,天渐渐暗了,堂里的姑娘陆续回到包厢隔壁梳妆打扮说笑。
刘金明吊马成性。每到一地第一件事就是打听哪里有马仔。一到萍南矿,也是如此。他打听到河滨楼菜肴的口味做得好,但生意一直上不来,后来老板娘招来一批嫩妹子增设了美容按摩项目,生意很快火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都要司机把轿车送来接走。都说这里的菜很有特色。老板娘幡然醒悟:“哪是菜有特色,都是冲这些妹子来的,是这里的妹子有特色!”
刘金明借小解的机会,以行家的眼光浏览了梳妆台前的货色。果然一个个端庄、鲜嫩水灵,而且高大、结实。他有点唾涎欲滴而又心慌胆怯,自己这样子怕是奈不何。
梳妆台前的那些货在放肆地谈笑。
“昨晚,我一开始就看了场“水浒。”一个货说,“杨雄、史进、阮小二、宋江全见到了。”
那些货嘻嘻笑,说只听见你天天看《水浒》,杨雄史进阮小二宋江,我们怎么看不到?”
刘金明听不懂什么意思,莫名其妙。再细听才发现这些妹子说的是近乎**裸的鄙话,还嫌那些肚子大的老板不行,不过瘾。刘金明暗下决心,今晚要好好表现一下。
吃饭时,刘金明故意问::“大贵,今天是你的东道主,吃了饭安排什么活动?”
大贵知还金明出题了,也故意回说:“吃饭我安排,其他还有什么活动,我不清楚。”
生田也说我们在这好几天了,除了吃饭就是联系货,哪有其他活动?
刘金明受了委屈似的“唉——”了一声,说你们连不清楚我的爱好。大贵说你爱好你老弟嫂,又不带过来?金明说拐话别讲,我的爱好金银湖的都知道,我老婆也不管我。大贵说我知道你厉害,常吃窝边草。金明说空话免讲,生田老弟很久没尝过女人味了,今天……
没等金明说完,候生田扒完饭头也不回就走了。金明望着他的背影笑骂了句:这木脑壳。大贵,你陪我。大贵说洗头、泡脚我去,其他的事你别牵扯我。
刘金明洗完头进了按摩房;陈大贵独自泡完脚回了宾馆。
给刘金明按摩的货最多不过二十岁,苗条、清秀。她把一个手提袋挂在门钩上。刘金明很内行地搂着那货躺下。那货也搂紧金明老倌子问:“搞不搞那个事?”刘金明不说来,也不说不来。却说那要看你的本事。
刘金明有过教训,头次嫖娼担心被抓,操之过急,一拢身直接上火线;因为紧张小老弟不争气,根本没入戏便收了场;他不肯付款,婊子说不行,你没用不能怪我。从那以后,刘金明懂得要慢慢地酝酿气氛。那货说这点本事没得还得了,只几下就把金明的小老弟骚挺了。
交易做成,刘金明拿出一叠钱,用手指弹弹说:“给!”那货数都没数便揣进门上的手提袋又骚了刘金明一把才走。等那货发现那叠钱全是假钞回过头来找麻烦时,刘金明已走了。
第二天上午,陈大贵把刘金明介绍给科长说,这才是真正的老板。刘金明与科长商量什么时候可以运货走;科长说交清款后,今晚可以走;刘金明却说明天再走不迟,白天比晚上好走些,实际是大贵答应他的外国姑娘还没见到。大贵偷偷告诉他,两位外国姑娘今天已离开萍南坐火车走了,刘金明才答应先装车后去交钱。货装好了,交款时,双方发生了矛盾。科长要大贵把钱交给他,但大贵三个人都不同意,说定金交给你可以,货款必须交财会,开正式收据,你们进不进帐不关我的事。科长说:“你以为那样万无一失是吧!我要骗你,还不是很容易的事。我还把你往我家里带,我的家不是一般的家,为了你这几十万,我不可能连家都不要了。”
刘金明首先退步说:“好吧,就去你家里交款,你要骗,走得和尚走不了庙。”
科长表扬金明说:“还是刘老板爽快,还是刘老板爽快。”
大贵说:“刘老板,钱是你的,这事你把准,我们没厂里正式收据出了事找谁。”
科长却心平气和地说:“陈师傅,你不肯还来得及,押金我退给你,把货卸下来,搬进去。”
刘金明从中撮合说:“货已装好,交了钱就运走。还讲那么多干什么。”刘金明又说,“陈老板,你要不要,你不要,给我算了。押金条子给我,我付钱给你。”
大贵一时失去把握,对生田说:“好吧,姐夫,你守着车子,我们交完钱就来。”
款是在科长家交的,百元一张万元一扎共三十扎崭新的票子。科长用验钞机验过真伪,把钱锁进卧室的保险柜,开了收款收据,下面签名为范大同,又盖了范大同的隶体印鉴。然后叫妻子等下去买菜,说中午都在我家吃饭。又说你们喜欢打麻将不,我找几个人来陪你们打麻将,我们提货过来,吃了中饭和你们一起去侨县结那40万。这时,大贵多了个心眼,他叫刘金明在这打麻将,自已跟科长去提货。
范科长的爱人叫来三个人陪刘金明打麻将,她独自一人在厨房里淘米、换煤、蒸饭。忙了好一阵提着两袋垃圾出来,招呼陪打麻将的三人在这吃饭,她买菜去了。
刘金明色迷迷地看着科长爱人的背影说范太太真漂亮。
三人听了嘿嘿嘿发笑。刘金明说笑什么?我说错了?三人说出牌出牌没错没错。
大贵陪范科长在街上东转转西转转,每碰一个熟人递支烟谈几句磨了半个多小时也没到提货地点。快到厂门口时,范科长把一个空烟盒丢掉,叫大贵先走一步,他买包烟。大贵真的先走一步到了保管处。可是左等右等半个小时还不见科长来,大贵心里开始有点慌了。他拿出科长的收条要运货,司机说,我只管开车,提货和保管科交涉。这时,厂保管科、财务科、门卫都过来了。拿着范大同的收据说,这张收据没用。货款必须交财务科才能放行。大贵说科长就在后面;厂里说,那就等他来。又说这是基本常识,你们还是做大生意的,范科长来了,要他把款交财务科。况且,这里是80万元的货,你们两次只交40万;大贵说,范科长要我们一起去他家吃午饭,然后随车去我们厂里拿钱。厂方说,这从没做过也根本不可能,他在哪个家等?大贵说,范科长有几个家?厂保管笑起来说他除了正当的家还有一个“家外家”。你们知道的肯定是开发区那个“家外家”,这么说肯定出了问题。大贵说,我们只拖40万的货算了。厂保管科说,货是一分钱都拖不走了。大贵说我们还有一把手的批字呢!厂里说,钱不到位,批什么都没用。大贵还希望科长突然出现,然而,科长已和他“家外家”的女人己坐在出租车内往萍南金矿方向赶。
原来,那女人蒸好饭,假装去买菜顺便丢垃圾用两个脏兮兮的黑塑料袋带着30万与范大同跑了。刘金明他们见厨房里烟雾迷漫,传出一股浓烈难闻的焦糊味才埋怨科长太太“买菜”去得太久了。
中午下班了,范大同没来;下午下班了,范科长还是没来;保管处把货下了,大贵三人论理,厂里说供销科长是真的,批的条子也是真的,我们厂里往外卖阳极泥也是真的,但这么低的价不可能,这车货至少要96万。这事必须等范科长来。
刘金明急了说交了钱不准拖货,我会拼命;保卫科说拼命也没用。“咔嚓”一声把门锁了。
三人各租一部摩托满萍南乱转,异想天开能看到范科长,哪里有他的人影。
大贵找到厂长家,见到那位干瘦的邵厂长,厂长听了也大吃一惊,说你们怎么把这么多的钱交给私人手上呢?萍南矿财务管理很严格,厂里的货从来不准私人收款。我告诉你们,范大同肯定卷款带着情人跑了。货是绝对拖不走了,唯一的办法是将范大同捉拿归案。但是范大同的背景大,厂里也奈他不何。我也有责任,我怎么一点没觉察呢?
巨款被骗,大贵急昏了,候生田急懵了,比他俩急的是刘金明。他不承认是入股只承认借款,要大贵如数偿还他30万,连同原来的共45万。有钱拿钱,没钱用房子抵。大贵缓住他说:“你先别急,首先是我们共同对付骗子。”刘金明不肯。大贵说:“一日讲话,千日相同,你讲的话不是我一个听见,你还想一个人买下呢?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不和我合作对付骗子,还来咬我,你杀了我也没钱。”刘金明无奈,只好先回侨县。
刘金明走了,大贵还得按自己的思路去做。
他和候生田先是找到了科长正正当当的家。科长家门紧闭。向周围的人打听,说他的老婆带孩子回娘家住己几个月了。
继而又找到邵厂长家,向邵厂长打听科长的情况。邵厂长说他对科长的印象很差。但他的岳父、妻弟、妹夫都在市里任要职。厂里也不能把他怎样,以往常常用这样那样的手段骗人家万把两万没当回事。他骗这么多还是头一次。你只好报案,但我估计,报案也没多大的用。
大贵一听脑袋是麻的。但还是报了案,矿派出所所长说:“我们会当一个大案上报。但社会复杂,有不有结果,很难说。”
大贵听了,还是诚惶诚恐。要是早几年,身边有佰来万底气足也好,但如今好不容易挣的两万多块全赔了不打紧,最可怜的是堂姐夫。
堂姐夫今年43岁了,堂姐不在了。两个孩子在外打工,他这几万是给冶炼老板打工挣的,真正的血汗钱。另外30万,刘金明原见有利可图,说要入股分红,现在被骗,他说是借。但入股也好,借也罢,反正是身上的窟窿挖大了。他对候生田说:“姐夫,事情发生了,我俩谁也别怨谁,首先把命豁出去,科长家的势力再大,我们也和他斗到底。斗,也许还有希望,不斗,我们全完了。我身上还有4000块钱,先住下来再说。”
陈大贵被骗的消息传到金银湖,谭细苟怀揣仅有的几千块钱赶到了萍南矿。他找到大贵、生田后先是请他俩吃了一餐,然后问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陈大贵知道大脑壳没什么钱,没让他付帐,但自己危难之时有人来帮他很感动。
候生田未经什么世面,大贵和细苟两人定方案: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陈大贵、谭细苟和候生田在萍南矿东游西荡,虽未打听到有关范科长的去向,但得知科长的丈人是市外贸局长,住在县委的栋数与楼层,科长的儿子也住在他家,在萍南矿子校读四年级,陈大贵好不高兴。
这天中午,陈大贵买了两把锋利的尖刀交给候生田和大脑壳。三人商量好后,径直找到科长的丈人家。陈大贵要他俩站在外面,他一人进屋。
局长是个干瘦的老头,快60岁了,已经退居二线。他听了这位不速之客的陈述后,面带遗憾说他的女婿不成人,与他的关系一直不好,好几年没来往了。
“局长,我们来没别的意思,只是求你老人家转告科长把钱退给我们就算了。”
“我说了,好几年没来往了。”
“没这回事!没这回事!”
候生田却铁青着脸站在外面,自言自语:“40万,4个人头,40万,4个人头。”
“他是谁?”局长问大贵。
“我堂姐夫,40万块钱都是他的,被你女婿骗了,已经神经失常,局长,你就行行好,救他一命,他现在是光杆一条,什么都不顾了。”陈大贵撒谎逼他。
“40万,4个人头。”大脑壳也说,还故意露出衣襟下的尖刀。
局长又问:“他是谁?”陈大贵说:“我们那里的大力士,一个人能扛动一头牛。他听见我们受骗赶来帮忙。”
局长豁地站起,凶巴巴地说:“你们想行凶,是吗,我马上报案。”
“你的头,不值钱,我不要。”候生田仍不进屋,眼睛却看着楼下坪里。
局长也看着楼下坪里,他生怕自己的外孙上来,示意自己的胖老婆下去。陈大贵也不想加害一个无辜的小孩,那会犯罪,不可收拾,只是吓吓而已。
候生田还在说:“40万,4个人头。”
局长开始害怕了,恳求大贵先把候生田和大脑壳带走,然后再谈其它的事。
大贵眼看局长压低声音说:“局长,你别惹他。他去年死了老婆,现在打单身,家里有个80岁的老母亲,准备接来躺在你家。一家伙亏了40万,神经已经失常,你千万别惹他。”
“你把他的刀收过来。”
“刀是防身用的,你不逗他,不会动刀,逼急了,也难说。你只要叫科长把钱退回来,就没事了。不然,真的会出事,他反正不要命了。”大贵又过去劝“姐夫,你先回去吧!局长害怕。”候生田不肯走,还是那句话,“40万,四个人头。”大贵又劝,劝走后,没过多久俩人又回来了,在局长家附近游来游去。
陈大贵从局长家出来,一张车票坐到省城,他有一个远房亲戚在省公安部门供职,那年赚了钱,陈大贵到省里认亲,送给远房亲戚的女儿一条3000多块的项链,喝杯开水就走了。亲戚用小车把大贵送到火车站,说今后有什么事需他帮忙就来找他。他把自己受骗的情况说了一遍,亲戚立即给萍南市公安局拨电话。公安局长亲自坐车到矿派出所一趟,限期破案,追回赃款。派出所打电话给局长,说陈老板的一个亲戚在省公安部门,现在他在过问这件事。
陈大贵从省城刚回,李日亮、李龙良、陈鹏一行三人浩浩荡荡来到萍南,在市内最豪华的万国大酒店住下。然后依次请厂领导、请公安局、请市委在万国大酒店先后就餐,请求将骗子科长缉拿归案。在酒桌上,李日亮声明他们三人是代表金银湖一千二百多位冶炼户来的。大家表示愿出钱出力配合萍南办理此案,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我们愿意花100万争40万的理;萍南矿不赔是不行的,供销科长行骗防不胜防,影响太坏,今后谁敢和你们做生意?我对你们说,金银湖的冶炼老板将是你们萍南矿最大的客户。
外贸局长怕了,怕出事。尤其怕外孙崽出事,他打电话给学校,叫他的班主任注意他外孙的安全,班主任说最好你自己接走,我不敢担保,我不能总是守着他,就是守,也守不着;接着慌慌张张地打电话给派出所,向派出所求援。派出所长说,人家被你女婿骗了40万,已急红了眼,万一做出什么丑事,也是可能的。我们不能派人守在你家,当你们的警卫。你最好叫你女婿回来。局长说,你们把他们抓起来嘛。所长说,我们凭什么抓他呢!就凭他身上有把刀,可他又没杀人,也没说杀人。他说40万4个人头,他们自己就有三个想自杀,另一个人头是你的女婿。人急红了眼,谁能担保不杀人。我们为什么抓他呢?况且,他要对你,对你老伴,对你外孙动武,没刀也可将你们致死。你想平息事态,过安稳日子,最好叫你女婿回来。不是我们不买你老的面子,人家省厅有人,老板们财大气粗,住在万国大酒店,花钱泼水一样,开口就是花100万争40万的理。来头大着呢!你们家也是,一有事,调动关系都来保;现在成了巨骗,还碰上了硬骨头。”
范大同带着情妇马文芳躲在谭松林厂里。谭松林的“鑫宝银业公司”办在萍东,距萍南矿两佰多公里。厂规模不大,专炼精料,效益相当不错。谭松林与山东、沈阳、太原好几家冶炼厂关糸密切;与萍南矿上上下下的关系更是非同一般。而与邵厂长和范科长更铁。
范大同一到谭松林厂里便毫不隐瞒地全说了,他说老婆倚仗娘家势力太不把我当人看了,怕我在外面偷老婆,工资都不让我过手;松林听了未做任何表态。他从萍南矿也就是从范大同和邵厂长那里得过不少好处。如果范大同出差带情妇来,他会安排他们住萍东最好的宾馆。但他是骗巨款外逃而且带着老婆的情敌,无论是陈大贵他们还是老婆娘家都会惊动公安,惊动法律,你范大同会吃官司还会殃及自己。他叫自已的女秘书整天陪他俩打牌,自已则每天与萍南方面通次电话,今天和厂长,隔天和保管科,再隔天甚至打电话和门卫老头聊一阵。但每次都忘不了提一句“范大同科长怎么总是关机?”于是对方把情况一五一十说给松林听。
第十天晚上,谭松林避开马文芳要范大同开通手机和岳父通话,但不能透露在他这里。范大同得知情况如此糟糕,大吃一惊,问谭松林该怎么办?
谭松林说你为一个女人搞得四面楚歌是大大的傻瓜蛋。我不反对你带情人,我也有情人,但情人就是情人,妻子就是妻子,要把握尺度。怎么办?第一,痛下决心,离开马文芳,马上回家;范大同说马文芳不会肯,岳父那头也不会放过他。松林说这两方的工作由我做,你给马文芳20万劝她离开萍南好好成个家,你们不会有结果的;第二,你得马上回单位,说明是挪用40万想做一笔生意没做成,40万一分不少立即交给财务让陈大贵把货拖走。邵厂长那里由我去周旋。一句话,你要保住工作,保住位置,你的路还很长,发展空间还很大,不能让这事搅黄了;金银湖的李日亮,李龙良,陈鹏,陈大贵他们那里也由我出面调解。他们要钱有钱,要关系有关系,得主动讲和,不然,你没得退路。
范大同说我没这么多钱;松林问他身边有多少?范大同说上次定金10万己用完,只剩30万了;松林说从30万中先给马文芳20万,差30万,我出。
经谭松林活动,陈大贵撤诉交由厂方调解,但双方都提出谭松林必须参加。
厂方知道大贵有来头,答应将讲定的货卖给大贵,但在价格上进行了艰难的谈判。
邵厂长说80万的货可以拖走,但价格需与厂里定的持平,科长的价是诱饵,无效。陈大贵说,邵厂长,条子是你批的,4吨,不能少;价格是科长代表厂里和我们商议的,现在闹出了官司,我们主动撤诉,是给你们争面子,你们把责任往科长身上推,恐怕不合适;邵厂长说,条子是我批的,价格我不知道,按那个价给你们,等于我们厂里送你16万;这么明显的事,我能说准吗?大贵说,这有什么说不准的,如不撤诉,范科长得判刑,厂里得赔偿经济损失和精神损失,现在,你的腰稍微向我们这边倾斜一下是依合同办;邵厂长叫苦了,陈老板,你不知道,厂里的事难办呢?事情不公开还好办,事情公开了,还以为我们之间窝着藏着不干净的东西;陈大贵说我根本不认识你,有什么不干净的?事情不公开,人家可能钻空子,公开了,话就好说得多了,作为赔偿说得过去,作为省公安部门在施加压力又未尝不可。
厂长说16万的马虎眼打不过的,而且80万货款还差40万必须马上付清。
这时,谭松林说从他的帐号上划40万货款给大贵,按合同把货马上拖走。然后把大贵拉过一边咕哝了一阵,再把厂长拉过一边又咕哝了一阵,双方的手握在一起说好了。
一场诈骗巨款带情人外逃的严重违法案件让谭松林化解得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