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金人

三、赌瘾割裂父子情

从烟囱灰也就是活性碳中回收金银的技术成了陈大贵的绝活,净赚35万之后,又到山西太原铜业公司一趟,通过他们厂的关系又找到10吨活性碳。运回来又净赚15万。陈财运成了金银湖公认的首富,那些搞了好多年的还不如他这两个来回。陈大贵更叫人刮目相看,在金银湖在山西太原,知名度很高。

陈大贵在金银湖知名度高的另一个原因是好赌。自活性碳运回无法提炼,父亲气得差点病倒,大贵沉迷于提炼的试验,他没心思赌。他不找别人,赌棍也不来找他。如今净赚了50万,一向苛刻的父亲为有大贵而骄傲,给他10万做本钱要他专找活性碳。而大贵怀揣10万,赌瘾大发,立即向昔日的赌友发信息在房里开赌。

大贵输掉五万的时候,财运破门而入,一棍子砸在赌桌上,用棍子指着大贵:“你个生麻的,你个败家子,看我今天敲死你。”

“我给你赚了50万,输五万元,.还有45万,说不定我又能赢回来呢?”

“我叫你赢,我叫你赢!”财运用棍子把日光灯捅了个稀巴烂,屋里顿时漆黑。他退到门外,用棍子指着另三个赌徒喊:“你们走不走,不走,我叫派出所的来。”

财运在门外大喊大叫的时候。大贵附在他们三个耳朵上说:“马上撤退上山,请小文、小武两兄弟打铁灯笼。每人发100块钱工资,由我出。”

三个赌徒正赢在兴头上,哪里肯罢休,一个个暗自高兴,假装害怕离开了陈家。大贵进房拉亮台灯摊开被子拱进被窝。财运不解恨,又一棍子狠打了墙壁一下骂声连连离去。

财运不放心,半个小时后,又来看了大贵一次,见大贵在打呼噜才放心睡觉。可父亲一走,大贵蹑手蹑脚开门出屋,直奔村后凹鼓岭,与预约的三个赌友钻进石洞,在松柴光下放心大赌。大贵又输了四万元,那三个赢了钱想走,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说:“大贵,天亮了,不来了。”

大贵已赌红了眼:“不行,输家没开口走,你们赢家开口走,不行!继续。”

三人伸着懒腰:“我支持不住了,想睡,肚子也饿了。”

“赌!我要么输个精光!”大贵把一万块钱拍在土坪里。小文、小武也附和说还赌几把。他们的工资是大贵发!他输了那么多,怎好开口向他要?那三人看出小文、小武的心思,说你俩的工资我们给,总行吧。

“工资我给,大贵说话算数。一句话,不赌就退钱,不退钱我和你们玩命。”

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笑笑,其中一个说:“定个时间,还赌多久,太久,不来了。”

“行,痛快,时间,赌三把;数目,一次一万。我的一万先输掉,一把散场。”大贵说。

四人换种赌法,不抓牌,放拱牌,每人发完三张,马上亮牌,赌大赌小。

三人又交换了一下眼神,那是说,一次把大贵赌光算了。三人同时叫道:“好!痛快!说话算数,不准改口。”

第一把:大贵的对门发牌,大贵的是红桃JQK同花顺。气压群芳。一家伙赢回3万。

第二把:大贵发牌,大贵的两张方块A和一张方块K,又压住其它三人的散兵游勇,再赢回3万。

第三把:大贵的上手发牌,他的手有点颤抖,把选出的50张牌洗了又洗,洗了又洗,然后依序每人发了三张牌,一亮,又是大贵赢了。

三把赌完,大贵的1万元变成了10万元。但是大贵的下手首先发难,你们都发了牌,就我一人没发牌,不合道理。最后还赌一把,赌大点,每人押2万,其它两人数了数身上的钱,还够赌一把,反正是从大贵身上赢来的。也就附合。

于是又赌了一把,还是大贵赢,连本带利翻成16万。不但赢回了输的钱,还从三人身上赢来7万。大贵问那身上还有钱的赌友还来不来!那人说,今晚,今晚一定来。说着,拍拍屁股先走了。大贵发给打铁灯笼的小文、小武兄弟每人两百。两人接钱在手,眉开眼笑,恭维道:“陈师傅气量又大,赌技也高。赢得起,输不怕。下次要我们,随喊随到。两人用铁灯笼一人拗只空箩筐紧跟大贵左右有说有笑地下山。

大贵趾高气扬地回到家里,财运已手提屠刀在门口骂你个生麻的,守都守你不住,你个败家子,你生麻死去了,我的眼泪掉下去又捡上来。大贵怕父亲真的动手,在离父亲一丈多远的地方站住,把17万举起嚷,爸,你别气,这里总共17万,我赢了7万,赌场输赢是常事。财运高举的屠刀渐渐往下沉,藏在屁股后面。等扭过身才又放在裤裆前,勾头勾脑走了。心里还暗自高兴:“这个生庥的还是个人才。”

当晚,赌牌在大贵新装的日光灯下如期举行。四人经一天8小时休息提神,一个个眼睁得老大,财运到门口几次又回去了:“你玩就玩吧!反正是你赚来的,说不定还能生崽赚大钱呢!”

这三人是有备而来,四人玩的是“三吃猪。”就是每局都是三个人对付庄家。三人说好,互相串通了各种暗号,大贵一人坐庄时,三人互递信息穷追猛打;他们三人中其中一人坐庄时便充当“内奸”,助他上去。这样,大贵除了抓上特殊的好牌坐庄能赢上一局,其余总是往外掏钱。他们打“100”块的底,见“5”加“100。”比如“70”分开局,75分是“200”,80分是300,90分是500。喊到90分,一局的输赢就是1500元。

大贵生性好赌,争着坐庄,其它三人又有意恭维他财大气粗,赌技高明,只赌到凌晨两点,17万块钱输得精光。他不敢留在家里,父亲知道他输了17万,真的会用刀劈死他。天一亮,他跑到日亮家,向日亮借了两万元,又取出自己的两万存款跑到山西太原,他想从铜业公司再搞点烟囱灰回来,哪怕只赚它万把两万也好应应急。但烟囱灰已没有了,他失望地坐在厂门口抽闷烟。他妈的,自己的特长就是搞烟囱灰,现在没货了,怎么办呢?父亲是个视钱如命的人,他买小菜讲价钱都争角论分,看秤争两争厘。现在自己一下子输了17万,父亲不要自己的命才怪呢。如今有家不能归了。大贵后悔没提防三人用巧。

这时,厂里缓缓驶出一辆货车,他见厂门口围满了人猛按喇叭。大贵抬头看了司机一眼,郝司机很快认出是湖南陈大贵老板,上两次的货都是他帮大贵从厂里运到火车站的。头次司机开价300,大贵给了400;二次开价200,大贵也给400,司机不肯要。大贵说我没买烟,你自己去买。因此,他对大贵的印象特别好。他踩住刹车问他几时来的,又拖什么货?

大贵愁是自己愁,不让别人看出自己愁。他谎称自己汇来了40万元给厂里,想调点货去,没有了,现在考虑是往北京还是去内蒙。

那司机见大贵开口就是40万,叫他别走,我向朋友打听打听看有不有货。你上车来,跟我玩两天再说。大贵上了车,他问司机去哪,司机说倒废渣,他说厂里推坪扩建,一堆老渣运到海边去倒掉。大贵顿时两眼放亮说:“让我看看!什么老渣?”

大贵叫司机把车停在公路边,拱出驾驶楼爬上车厢,抓一把废渣在手里捻了捻,又对着阳光反复看。再努力回忆冶炼技术交流会上的记录,对郝司机说:“还有好多!”

“你要!大概有100吨!”

“我要,这样吧,你厂里反正是作废渣倒掉,我不惊动厂里了,我与你作个交易,我给你一万块钱,你把那堆渣不论多少给我运到火车站,运费另付。”

郝司机劝大贵考虑清楚,你还没做样我不能接你的钱。再说,也不能往火车站运,那里没地方堆。大贵说不往火车站运是对的,但检验废渣有无回收价值我们金银湖的人有诀窍。刚才我在阳光下反反复复观察了,认为有价值。郝司机说只要有把握能赚钱,其它的事可以想办法。

于是,两人把车开出城后坐在一家酒店边喝酒边想办法。总原则是不让厂方知道,大贵取样,炼后再决定要不要。厂里决定两天之内由郝司机把废渣全部清理出厂,因此,这些废料,必须要找一个地方堆放保存。

在火车站租地存放的设想再次否定,火车站的地皮珍贵,而且不一定有租。万一不要,到时空耗精力和费用。

办法终于想出了。郝司机有个姨表弟住在城郊,房前有个很大的院落,由郝司机交涉,把货存放在他的院落里,存放一月,大贵要给表弟1000块地租、保管费,表弟不肯要,但大贵执意要给,表弟也只好作罢。

第二天,大贵很细心地在那山包一样的废渣堆上东捡一颗,西捡一粒捡了50公斤样,当晚由郝司机的车送到火车站,大贵要拿一万块钱给郝司机,司机没要,说这货有不有用还不一定呢?最后,大贵硬给了两仟说了后话,说这货实在没用,你用这两仟块钱请你表弟把废渣拖走;有用,我给你的也许不止两万、三万。

陈财运有了40万后,好一段时间都没去外面找货。他每早起床就骂大贵这个生麻的,难不得他生麻死掉算了,钩刀换了个长把,象山民的扑刀样,藏在大门后,告诉老婆:“大贵那生麻的来了就喊我一声。”大贵妈心惊胆战怕出事,趁财运不备,把钩刀的长把放在火炉上烧脱,残留在把环里的木把财运敲了半天也没敲出。只好拿把锄头藏在门后。

这天中午,大贵背着一个蛇皮袋出现在村前路上时,他妈站在楼上窗口喊:“大贵,你别来,你赶快跑。”话音未落,财运扛着锄头冲了上去,大贵知道父亲伤透了心,不敢硬碰,把蛇皮袋丢在河边。掉头就往凹鼓岭跑。大贵年轻灵活,财运年老笨拙,追不上,扬手把锄头抛向大贵,锄头掉进山崖下,离大贵还很远。大贵站住了。财运却不打大贵了,返身过去要把那蛇皮袋丢进河里。他刚抓住袋子的两角,大贵就扑上来了。

“你打我可以,这个袋子不准丢,我马上要当百万富翁了。”

“你个生麻的,当千万富翁也没用,有好多会输好多。你迟死不如早死。”

“爸,你不要骂得太出口了,你不要我就分家嘛”!

“别叫爸,我没你这个败家子。分什么家,你那份家产已输光了,凹鼓岭那个猪场给你。你回家,我就捅死你。”

“我不回你的家,这个袋子给我。”

“儿子我都不要了,还要你这个袋子。”财运还是要把袋子丢进河里。大贵和他来争。用力扳开父亲的手,又拔了一下,财运站立不稳,扑通掉进河里。

大贵也没去扯爸,背着蛇皮袋一步一步往凹鼓岭走去。

凹鼓岭上的猪场是队上的。说是猪场,其实只有四间猪栏,一间煮潲的和一间住人的小屋。集体散伙时作价两佰块都不肯要,财运考虑三个儿子,以后建房要地,就勉强买下了。买下了,也没时间来管理,任其风飘雨淋,已经到处漏雨。好在这晚是睛天,大贵把那蛇皮袋放进里间。坐在蛇皮袋上休息了一会,肚子开始饿了。他首先考虑的是今晚吃什么,睡哪里。他指望善良的母亲给自己送来一床被子一床席,一只小锅两筒米,他可以用块门页架在灶台上铺床睡觉,可以用两口砖架灶生火熬粥吃。但那是异想天开,母亲会这样做,但父亲绝对不允许。

休息一会儿后,大贵觉得不能在这里等,得趁天还亮先去想办法,如果饿死了,还怎么当百万富翁?他本来可以去自己的亲戚家过一夜,但那些亲戚都看不起自己,都认为自己好赌是个祸胎,怕自己带坏他们的老公和儿子。

大贵伸伸腰来到门外,夕阳已吻住西天的山嘴,晃一下就要走了。他爬到一个山包上,往凹鼓村瞭望,凹鼓村有同学,男同学女同学都有。自己身上还有钱,要他们先给自己买床毯子、席子,买点饼干先度过今晚再说,自己的货放在这里,不放心,现在就指望这个袋子了。

凹鼓村座落在不远处一片树林的掩映之中,有人影晃动,但分不清是什么人。也无人向村外走。他正想扯开喉咙喊的时候,有一个人挑一担什么向自己的方向走过来。渐渐近了,才看清挑的是担红薯,挑红著的是初中时的女同学刘艳辉。

刘艳辉的父亲是民办教师,当过大贵的班主任,叫刘春平。一九七六年唐山大地震他随一伙农民跑唐山。那时的金银湖很苦,明知跑唐山是条险路,但仍视为出路。可是唐山并不要人,盲流又流回来了。农民回来仍旧当农民,艳辉的父亲回来,民办教师被辞退了,被辞退的刘春平索性又返回唐山。先是在那里卖苦力,清理废墟,表现很好,组织能力很强,逐升为组长、队长。在恢复唐山的建设中,特别需要文化人,他写得一手好字,写得一手好文章。唐山接纳了他,安排在文化部门,但无法把妻子何林桃和女儿刘艳辉接过去。他熬不住长期的单身生活,成了新家。刘艳辉的母亲也嫁给了本村的一位单身汉。单身汉命不长,五年前死了,现在仍是艳辉随母亲过日子。

艳辉和大贵是初中同学。她记得大贵是读初二时开始剃光头。那天,大贵赌赢了同学一钵饭,那人去告状,说大贵家里是地主成份,欺负贫下中农。胖子班主任批评了大贵不算,还要抓大贵上讲台检讨。大贵的手脚将课桌缠得死紧抓不动,胖子老师就改抓大贵的头发,大贵受疼不住,只好上讲台。第二天,大贵便剃了光头。全校学生做操开大会,密密麻麻的黑脑壳中一光头,好比暗夜里一颗发亮的灯泡,特别引人注目。

艳辉还发现胖子喜欢站在教室外听女老师陈丽花上数学课;陈老师则喜欢翻看胖子的语文备课本说胖子的钢笔字写得好;胖子常当着陈丽花的面训学生,说谁不尊敬陈老师我对谁不客气;陈老师则表示一再感谢。胖子是鳏夫,精力充沛;陈老师长得丰满,两人眼神相对时特别发亮,男同学女同学都看出了名堂。有一天,第一节是胖子的语文课,二、三节是陈老师的数学课。他的语文课故意拖堂,等陈老师上数学课了才让学生出教室小便,又把语文教材放在讲台上不拿走。但这节数学课,陈老师一直讲到下课也没翻他的教材。下课后,她上厕所去了。陈丽花一走,大贵立刻上去翻胖子的备课本,一翻就翻到一张“陈老师,我真喜欢你的白大腿”的纸条。他让同学们传看,把教室都笑沸了。上课铃响了,大贵用唾沫把纸条贴在黑板正中央。陈老师走上讲台看见纸条,一脸绯红,扯下纸条揣进口袋。这节课她一句话也没说,只让学生做作业。恰好这时,胖子班主任来看陈老师的反映,却见陈黑着脸,学生们都扭头用异样的目光审视他,知道出了问题。下课后,那个输饭给大贵的同学向胖子班主任告状,说大贵怎么怎么。从此,班主任总是刁难大贵。有一次,四个同学迟到,他只罚大贵下跪,大贵不服顶撞起来,说:“你总是找我的岔子就是嫌我贴了那张“喜欢白大腿的纸条。”气得胖子打了大贵一个耳光,大贵和胖子纠缠不休吵了起来,惊动了校长,大贵索性实话实说。

陈丽花是校长的爱人。当时,校长站在学生的立场当众指责胖子打学生不对。但没过多久,陈大贵被开除了。理由是:“赌众赌博,扰乱学校秩序。”没多久,胖子调离了金银湖中学。

刘艳辉的父亲跑唐山之后,她也停了学。此后的十把年里,大贵只偶尔碰上刘艳辉几回,见面也只打声招呼。现在两个人在山垭里见面神情都很有些特别。

“是你!”大贵有点惊讶。

“你怎么在这里?”刘艳辉问。

“我从山西来,陈鹏和松林在家吗?”大贵问。

“两个人都走水去了!你找他们做什么?”

“我想叫他们帮我去买样东西!不在算了。”

“你吃红薯吗?”刘艳辉放下担子。

“肚子正饿。”

刘艳辉选两个光滑的红薯到附近的山泉水边洗干净递给大贵。大贵津津有味地吃着,他边吃红薯,边把自己目前的处境告诉了刘艳辉。他考虑,目前也只有求刘艳辉帮忙了。他拿两佰块钱给艳辉,要她帮他买一套炊具、一床毯子、一床席子过来。刘艳辉有些为难,说天已快黑,到圩上来回三十里,又没车。大贵说,我今晚要吃要睡,怎么办?艳辉说,今晚你把货背到我家去,明天才想办法。大贵想想,也只好这么办了。

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何况陈家村和凹鼓湾只一山之隔,大贵一夜输掉17万的事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今天和父亲打架的事恰好被凹鼓岭的会计看见,也已满村皆知。现在艳辉带着大贵往家里走,村里人都睁大眼睛看稀奇。

大贵今年23岁,艳辉22岁,两人正是谈婚论嫁的年龄,两人这个时候相跟着进屋,艳辉的妈也很惊讶。娘把艳辉拉到一边:“你怎么把他带来了。”那语气好象女儿带来的是个土匪、特务甚至瘟神。

“他今晚没地方住,住一夜明早就走。”

“艳辉,我们娘女是弱门弱户。向来吃本份、守本份,你和他非亲非故,村里人多嘴杂,以后你要嫁人的。”

“妈,他已经来了,我还怎好开口叫他走,你怕人念闲话,我找个妹子来作伴。实在不行,也不要怕我嫁不出去。”

娘叹了声气:“好吧,你自己坐稳屁股。”

接着,艳辉一连找过好几个姑娘来作伴都没答应。有的姑娘愿来,父母不肯;有的父母劝来,姑娘又不乐意,还有连讥带讽的。大贵虽看出艳辉娘俩的难处,也只好装傻。

这时的大贵家里也炸开了锅。

财运生有三子一女。三子依次起名大富、大贵、大有,最小的女孩起名小花。

大富已经成家,属老实型,耕种着自家的几亩田。农闲时,金银湖的冶炼户都喜欢请他做事。他勤快、老实、本份。财运发家后,连工资在内给了他两万,本是鼓励他出外面走走。但他没去,只是把原有的猪栏整修好,又加了两间。财运横看竖看总算满意,也好,也好,撑着石头打泡冲,稳重,比大贵这只冒底箩强。

在财运眼中的冒底箩大贵是天生不安份的家伙。面庞是方的,耳垂的肉有拇指大;身上有一块钱他要用两块;有钱时,不论初一十五,大把大把的花;没钱的时候,吃个苹果也算一餐。他走水四年,家里没看见他一分钱。财运从新疆回来,大贵给他那三千块钱还是先天晚上打牌赢的。不过有一点是一般人所没有的胆大,遇事不慌,赢得起,输不怕。还有就是对冶炼技术肯钻。上次没他,11万丢定了,哪里还能赚回50万。

大有虽然也走水,但也只跟着别人走走而已,不大赚,但从没亏过,是财运最满意的。

小花自小泼辣,初中毕业后跟大贵走过两回水,也赚了两三万。她倒是喜欢二哥大贵。现在,她亲眼看见父亲用锄头追着二哥跑,亲眼看见二哥背着那个蛇皮袋一步一步往凹鼓岭上捱,心里不安。她本想两个哥哥和母亲出面求情,但妈妈刚开口就被父亲打了一个耳光;忠厚的大哥背把锄头随挑箩筐的大嫂挖红薯去了。三哥在生炉炼货,说了句;“爸,你要分开二哥,也要好心好意,哪有这样用锄头赶开他的。”

“好什么心意?这个生麻的,这个败家子。你再说,我一桶水就扑灭你的火。”

大有再不敢做声。小花再也忍不住,火了:“爸,看你这个样子,四个崽女,你一个也不会要。没有二哥,这个家早败了。他输了10万还给你赚回40万,怎么不提呢!”

平日里,财运最喜欢最疼的是小花,百依百顺,最体贴父亲的也是小花,财运换下的衣裤一般都是小花洗刷干净晾干折好交母亲放进衣柜。却不料小花今天说话画龙点睛,毫不留情。

“小花,你今天是发什么癫?你不说他,反来点我的血脉!”财运指着小花骂。

“爸,我本不想说你,但你讲,我说的是不是事实?”小花并不退让。

“千好万好,赌就不好。我伤透了心,谁劝也没用。要闹,我的火更大。”

小花见爸说到这个份上,不再多说。但她考虑二哥今晚吃什么,睡哪里?那个破猪栏里怎么安心,他知道二哥心高气傲,不会轻易去哪家过夜的。等父亲转过身后,小花找到母亲,母亲已炒了一大碗饭和一小碗干鱼,用饭盒盛了。她叫小花把大贵**的被子和席子捆好连饭送到凹鼓岭上去,他若是这还不肯,我就和他拼命。

小花背着床铺,提着饭盒来到凹鼓岭的破猪场,却不见人影,她扯开喉咙“二哥,二哥,大贵,大贵,”地喊了一阵,不见回音,估计已不在岭上。她想,二哥可能到凹鼓村同学家去了。二哥不走亲戚,但喜欢去同学、朋友家玩。小花到凹鼓村一问,得知在艳辉家才径直走来。

在这个时候,大贵见自己唯一的小妹给自己送来急需的东西,格外亲切,格外感动。他掉着泪说:“小花,嗡俺要就不发财,嗡俺发了财会记得你。”

小花责怪大贵什么都好,就是不该赌瘾大。大贵说习惯了,慢慢改吧。

大贵见艳辉娘俩很为难,提出吃完饭去凹鼓岭下的猪场睡,但这时的艳辉娘却怎么也不肯了。她还把小花留下来不准走。

次早饭后,大贵把废渣背到猪场,叫小花寸步不离地守住。自己去圩上买做样的一应行头和炊具。艳辉本来要去那挖红薯,她不挖红薯了,和小花一起替大贵把猪栏收拾干净,只等大贵回来便生火煮饭,砌炉做样。这时凹鼓湾的女人已把艳辉和大贵传得风一股雨一股了。

做样的三天里,小花和艳辉白天守着帮忙,晚上在艳辉家睡。第三天中午,财运在凹鼓岭下眼望猪场站了一阵,悄无声息地走了。

第三天的傍晚,大贵从煎炉里夹出个大银饼,用硝酸一炸全是颗粒金。用天平一称,10克,值800元,大贵惊傻了。他对小花和艳辉说,我要发财了,要发大财了。他说,艳辉,我最倒霉的那天,是你第一个支持我,你嫁给我吧!你是我的福星。艳辉没拒绝,22岁了,该嫁人了,大贵和她都没想到两人的婚姻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大贵说,等我运回这批货,赚了钱就建房结婚。

小花问能赚多少。大贵伸出一个指头,小花说10万?大贵摇头;小花又说未必能赚100万?大贵说应该是这个数。但我身边没本钱了,运回这100吨渣至少要10万块钱,还有皮费至少要10万元。皮费暂时放一边,主要是抓紧时间运回来,但这10万去哪里找呢?小花说我身边两万全给你。再向爸借,爸不肯,再问大哥和三哥有多少?

小花和爸说,财运淡淡冷笑,想从我这里借钱,挑水填河,等日头从西边升起吧?他不肯还不准大富和大有借。大富是个守财奴,自然不肯;大有说自己要做本钱,也就是不肯。但实实在在是不相信,大有以为大贵在赌钱。财运父子不肯借,外人更不肯借。大贵跑到日亮家,冰桃说,他到北京去了,昨天走的,近一个月都不会回来,我身边只有五万,你要,拿四万。大贵往冰桃跟前一跪:“金银湖全乡只你两口子把我大贵当人看,我赚了钱一定不忘你们。”

大贵也不再东求西借,小花两万,艳辉五千,自己还有一万,加上冰桃的4万,有了7万5千,可以运回50吨,炼出这50吨,有了50万,还不好办吗?

大贵拿出5000块钱交给小花,说你请大哥过来把厂子的煮货炉和煎货炉砌好,砌10个煮货炉,5个煎货炉。这是我的第一批货,不想借别人的厂子炼,看来这破猪场还是块风水宝地,凹鼓岭上的列祖列宗也会保佑我发财。大哥是个见钱拜菩萨的人,先发工资给他再做事,告诉他,我最多半个月能返回,回来就要炼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