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淘沙佬闯出黄金道
鸟屎塘人先是在南洋一带淘沙金。
千年百载的水流运动,在有些河道的泥沙里,掺进极其有限的金颗粒。把这有限的颗粒淘出来的劳动叫淘沙金,淘沙金的人叫淘沙佬。淘沙佬的主要工具是一个船形木盆,他们把河里的沙铲进木盆,两手扶着盆沿在水里不停地摇摆,让水渗进去,带出一层沙;又渗进去,又带出一层沙;随水而去的是无金的泥沙,留在盆底的是黄灿灿的金沙;有时极少极少,有时,什么都没有;但淘沙佬从未停止呆板的摇摆动作,其付出的艰辛和坚韧的耐力可想而知。黄金乃天赐之物,天赐之物自古以来极其神秘,艰辛也好,耐力也罢,淘沙佬所得总是非常有限。但同是淘沙,鸟屎塘的淘沙佬比其他地方的淘沙佬悟性高,收入大,这既凭技术更靠运气。
首先,鸟屎塘的淘沙佬发现金沙藏于河湾,得出“河直无金”的结论;其次,他们知道哪种河湾有富金,有富金的河弯能淘出一颗一颗的“瓜子金”,每一盆河沙淘完,盆底都有一层粉末呈条状的“狗毛金”;他们管迎住金矿的河口叫“迎门山”,那里说不定能淘出罕见的“腰带金”;河的出口叫“关门嘴”,那儿该淘“翻墙金”;如遇因漩水形成的沙滩,那里准有“折水关门漩水金”。总之,鸟屎塘的淘沙佬每次从金号老板手上接过的钱比别人多得多。因为严格地说,沙金不是金,而是含金的沙,因此,又叫金沙。这种金沙顶多叫粗金,经提纯才叫金。南洋一带有很多金号,金号里的老板专收这种金沙提炼黄金。淘沙佬整天泡在河里,很苦,赚的是小头;而收金沙提炼黄金的老板却拿了大头,你没技术也只好认命。
这个局面一直维持到清代中期,鸟屎塘出了个叫李邦祖的淘沙佬。一天,李邦祖召集鸟屎塘的淘沙佬说:“南洋金多,南洋的金子黄灿灿,都是我们从河沙里洗出的,但我们只有看的份。因此,我有个想法,我们不要甘于当淘沙佬,要学到把沙金变成纯金的技术,也收沙金炼金子当老板。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提议,从今天开始,只要你是鸟屎塘的淘沙佬就要发狠淘沙金,淘来的沙金都不准卖;待有了相当的数量后,再寻找机会不惜代价买这个技术。”
有人说你花再大的价钱,人家不肯卖呢,怎么办?李邦祖说留意观察,总有机会。
果然,鸟屎塘的淘沙佬合好口气:发狠淘金,谁都不卖。过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拥有提炼技术的老板都知道鸟屎塘的淘沙佬手头有相当多的沙金。一个外地老板在与本地老板争买鸟屎塘这批沙金时互相抬价结怨,本地老板纠集地痞流氓把外地老板捆起来要沉入海底的同时也威胁鸟屎塘的淘沙佬的安全。南洋的淘沙佬很多,来自全国各个贫困地区,人员相当复杂,可谓是一盘散沙。但鸟屎塘的淘沙佬不仅多,而且抱团。在李邦祖的指挥下。他们早有准备,手持铁棍短刀一拥而上,打死了地痞头子和一当地老板,抢出将要沉海的外地老板并立即远逃到南洋的其他淘金场。那位老板有感于救命之恩,把提炼技术无偿传给了李邦祖,李帮祖再传给鸟屎塘所有的淘沙佬。从此,鸟屎塘的淘沙佬一个个当起了或大或小的老板。
没过多久,鸟屎塘的淘沙佬又发现了另一价值更大的废料
回收业务。
南洋的手饰匠多,一般在楼上作业。年深日久,楼板要换了,鸟屎塘人主动包揽换楼板的业务,新楼板由房主买,旧楼板抵他们的工钱,当地人都笑话鸟屎塘人傻。但得知他们把旧楼板烧成的灰,放入船形木盆在水里摇摆淘洗,灰、渣随水而去,留在木盆里的经加工成金银赚了大钱后,南洋当地老板开始与鸟屎塘人争换楼板的业务。鸟屎塘的淘沙佬又出新招,他们不但不要工钱还包买新楼板。当地老板没了把握只好退出,鸟屎塘的淘沙佬终于垄断了这一市场。
先去的淘沙佬挣了钱回到老家买田建房,再带亲朋好友淘沙发财。久而久之,学会多种冶炼技术。鸟屎塘人的腰包渐渐鼓胀起来。腰包鼓胀起来的鸟屎沙塘人各自有了新的活法。
有的热衷于吃喝玩乐。
淘金场也好,金矿也罢,全是青一色的男人头,偶尔出现一个女的,不论好丑都是仙女下凡。淘沙佬的生活艰辛而寂寞,吃的方面,毫不吝啬;玩的方式,一是赌,二是嫖。每当腰包鼓胀,觉得自己需要发泄时,便进城潇洒一回。手捏得紧的找下三烂的婊子;也有觉得自己要高傲一回,按鸟屎塘人的说法要当一回“爷爷”时,便取悦名妓。有时,自己半年的收入拱进了女人的荷包,头脑一发热,全忘了平日的辛劳和汗水。事情过后也从不后悔,他们认定艰辛是自愿的,花费也是应该的。妈的,人生在世“上为一张嘴,下为那条腿。”有钱干吗不花?
后来,鸟屎塘的淘沙佬当了老板,在金场或金矿的附近开辟一块坪地,搭建一排排茅房,专供邻近乡中女人和淘沙老或矿工各取所需。这当是一大发明。
鸟屎塘老板定规矩每月初八发薪。此后的几天,通往金矿或金场的路上格外热闹,装扮一新的姑娘和年轻媳妇一伙一伙结伴而行.;一个个笑模笑样,自由自在,她们去干什么?旁人和她们自己互相都心照不宣;旁人并不鄙视她们,自已也全无羞怯之感;一切都显得堂堂正正,合情合理。她们和淘金汉子热热烈烈爱过一番后,只领受淘金汉子大方给予的一小部分,大部分仍然回赠给用过自己的淘金汉;还把随身带来的布鞋、绣花烟袋默默塞给男人,相约下次再会,显得极为善良多情。根本不像城里的娼妓那样贪婪寡义。
凡鸟屎塘人开的金矿、金场禁赌不禁欲。他们说,赌可毁矿,欲能留人。相沿成习,倒扶助了许多贫困,解了双方饥喝,成为一地风俗。当然,老板们是不会往那些草屋里拱的。他们有固定的女人,选年轻漂亮的那种,长期包养。有的还不止一个,有的两个、三个或更多;有的则是走马灯似的轮番换。饱暖思**欲,古今一理,也不足为奇。
第二类是添置家产。
白泥塘因穷,到处是土坯茅草屋,但凡淘沙佬都建了青砖瓦房,购置田土山林。津津乐道地当起了土财主。
第三类是精英人物。
从清代起,金银湖的老板开辟了从废渣废料废液中提炼金银的路子,资本越滚越大,终于有人开始走上海下广东进香港澳门等繁华地区寻求更大发展。日亮的爷爷赚了一笔钱有了过硬的技术后在江西南昌办了个冶炼厂;国共两党战争时期,连南京紫金山冶炼厂在内的全国各大冶炼厂的发起者都有金银湖人。淘金人有了钱,各大城市都有他们的聚会中心。伍加林、郭星昌、李俗祥分别远走香港、澳门、新加坡发展,更是红火。
解放后的近三十年里,曾使鸟屎塘人辉煌和骄傲的黄金路几乎中断。现有的金银搜缴充公;淘沙佬被打成地主;有技术的深藏不露,想传的只能口授,无法操作;马祖平想挺起腰杆淘沙做榜样,结果被星亮他们赶出金银湖。淘金技术眼看就要失传,幸遇改革开放春风吹拂,淘金佬的后代终又重操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