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要买就一次买全乎了, ”周湘云拉着李春花,有感而发道,“这两天我不是在医院守着苗苗吗?算是真真切切感受了一把什么叫病如山倒, 病人受病痛折磨, 家属却无能无力,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心头不要太难受。”
周湘云微顿,吸了吸鼻子,“既然回来了, 我就一定会好好守护你和爸,弥补这些年我没能在你们身边敬孝的缺失。”
画大饼谁不会, 偏偏做出了实际行动, 李春花很难不动容,拍拍周湘云的手, “有心了, 不过没必要。”
周湘云:“……”
“明儿我就把窗帘做出来,给咱们三个屋子挂上。”李春花接过土布掂了掂, 很有份量, 确实适合做成窗帘。
周湘云很快反应过来,小老太太只做三个屋子的窗帘,就是说不想管周老三一家子的死活。
周老三娶了个镇上媳妇,还是肉联厂车间主任的闺女, 可以说是攀上高枝的凤凰男,两人一结婚, 老丈人就把女婿安排进了厂子, 还给两口子弄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新房,之后周老三也就过年回来住几天。
“一年到头见不到影, 还给他们弄个窗帘,我有钱烧得慌?爱住不住!”李春花很不满周湘川,有了媳妇忘了娘。
周湘云劝道:“买都买了,你就给三哥他们屋子做个窗帘吧,不然才叫浪费呢。”
唐莉走到院门口听到这话,忍不住多看了周湘云两眼,这个小姑子还挺明事理,好像比想象中要好相处。
周湘云也看到了唐莉,虽然彼此没打过照面,但还是一眼就认出她,听曾六婶她们说,原主这个三嫂子,不光出身好,长得好,脾气还好,周老三能娶到她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而这样的人,通常自带优越感,喜欢跟人暗自较劲,攀比心很重。
这不,回个婆家,就算没过年,也把新衣服穿上了,而且不难看出还描了眉涂了口红,想来是听说了她模样长得不错,不甘落后。
“那是三嫂子吧?”周湘云主动打招呼。
周湘云一进门就闻到了肉香,李春花那么抠搜一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煮肉吃,除非她最心疼的小幺儿今天回来。
往年周湘川一家子都是跟周湘君一块回来,想来今年也不例外,周湘云才会一直瞄着院门口,掐准了时间说那句话。
她不是活雷锋,做好事不仅要留名,而且还要广而告之。
唐莉对周湘云第一印象不错,笑着冲她点了点头,走上前去,将带回来的礼品拿给李春花,“妈,这些是我爸特意给二老准备的新品年货,好些市面上都买不到。”
三儿媳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就像他们一家是叫花子要她施舍,对此,李春花很反感,但反感归反感,礼品何错之有,扯了扯嘴角,将东西拽了过去。
没错,是拽。
不然晚一步,唐莉就得把东西拿出来一一显摆,她必须先发制人。
唐莉表情有些窘迫,手还伸在那里,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就在这时,一只温暖柔软的细手握住了她,唐莉些许吃惊地抬起头,对上一张笑得极其友善和煦的脸。
“闻名不如见面,三嫂子真的跟他们说的一样,好好哦,这么好的东西往婆家拿,三哥娶到你简直积了大德。”周湘云表情真诚。
唐莉就吃这套,喜欢有人羡慕,脸上的笑容扩大,正要谦虚两句,发现周湘云突然愣住了,那双杏仁眼直勾勾地看着她。
唐莉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解地问:“我脸上有东西吗?”
周湘云郑重其事地点头,“有点好看。”
这下换成唐莉愣住了。
别人夸她,恨不得用上毕生所学,什么词汇华丽夸什么,不像周湘云这般,朴实无华,最重要的是她的表情和语气,完全不会让人想到她在拍马屁,而是真的觉得她好看,情不自禁地发出感叹。
李春花不想拆台,但忍不住,“油嘴滑舌,我怎么看也觉得你长得更好。”
唐莉顿时变了脸色,婆婆这人不行,话却说得在理,瞎子都看得出来,周湘云比她长得好,天天对着自己这张脸,怎么可能觉得她好看?
呵呵,唐莉将手抽回去,这么费尽心思讨好她,肯定另有企图,难道是想她帮忙找份活干?还是帮她说门体面的亲事?
不管哪个,她都不想理会。
救急不救穷,这一堆穷亲戚,她哪帮得过来,帮一个不帮第二个,到头来给自己惹一身骚。
不值当,唐莉找回理智。
“都好看。”周湘云不否认,毕竟都不是小孩儿,随便哄两句就当真,更何况她这该死的美貌,还要睁眼说瞎话太假了。
没睁眼说瞎话?至少不当她两岁小孩儿,唐莉心情稍稍平和了些,也才听得下去周湘云接下来的话。
“非要论个胜负,当然还是三嫂子好看,”周湘云目光澄澈,满是欣赏和欢喜,丝毫不加掩饰,“毕竟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馅的馄饨才是万里挑一。”
骂谁馄饨呢?唐莉看向周湘云。
周湘云对上的她的眼睛,抿抿红唇,赶紧将目光转向别处,继续说道:“三嫂子胜在气质,那是由内而外的美,今天之前我并没见过三嫂子,为什么一眼认出来,就是因为三嫂子袅袅婷婷站那里,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仿佛是从画里面走出来,有这气质,套麻袋也好看。”
唐莉:“?”
这新衣服白穿了?这眉毛白描了?这口红白涂了?
“三嫂子,”周湘云犹豫了两秒,忍不住靠过去打听,“你这个衣服真好看,自己做的还是买的成衣?我也想弄一件过年穿,还有你这个眉毛,能不能教教我怎么描的?口红颜色也好美哦,涂上就跟红花一样……”
虚无缥缈地夸完,再深入到每个细节,由不得你不信。
唐莉突然觉得周湘云说的每个字都发自肺腑,在她眼里,她从头发丝美到了脚后跟。
听君一席话,身心都舒畅,这一刻,唐莉虚荣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最后尚留一丝谦虚,“其实也就还好。”
李春花白眼快翻到了后脑勺,三儿媳算是被老五彻底拿捏了,这丫头这张嘴到底随了谁?
小苗苗哒哒地跑过来,挨着她妈站唐莉对面,仰着小脑袋看着对方,用软软的小奶音问:“你是苗苗的三舅妈吗?”
小团子和她妈长得一模一样,唐莉爱屋及乌,温温柔柔一笑,“是啊。”
“三舅妈有点好看。”小苗苗夸完,小脸红了一圈,不好意思了,却又舍不得移开目光,仍是直愣愣地看着唐莉。
唐莉再也矜持不住了,哈哈哈地笑出声,蹲过去,点点小苗苗脑袋上的头花,“苗苗也好可爱。”
小苗苗盯着她舅妈脸上的泪痣,想起妈妈还是九尾狐的时候,眼睛下面也有一颗,不过是红色的,穿成人类后,不知道为什么没了。
“苗苗可以摸摸三舅妈吗?”小苗苗礼貌地问,双眼发光,满是期待。
完了,她都美成这样了吗?小孩子都想占有她!唐莉笑眯眯地点头。
小苗苗很轻地戳戳她舅妈的泪痣,抿唇笑了一下,“三舅妈好看。”
小团子一笑,甜甜的酒窝,看得唐莉心都化了,要是她那个闺女能生下来,差不多也这么大了,也一定跟苗苗一样可爱熨帖吧?
李春花算是看明白了,老五那张嘴是随了她闺女。
“老六他们人呢?”李春花嘴上问,心里已经知道,她那不争气的幺儿,肯定又跑去知青院了。
果不其然,唐莉说周湘君一下车,拎着东西就去找陈青青了,她根本拦不住。
婆婆不喜欢陈青青,更不喜欢周湘君找她耍,所以一到农闲就把宝贝儿子赶去镇上打零工,即便舍不得,也想小幺儿多在家陪自己。
问题是,这个家,他根本待不住。
归根结底还不是周湘君跟原主一样恋爱脑,一见钟情陈青青,接着死缠烂打,简直是男版原主。
不过周湘君更纯情一些,有贼心没那个贼胆,霸王硬上弓这种事,打死不敢,就拿命地对陈青青好,有点好东西往知青院搬。
为这事儿,李春花隔三差五跑去知青院闹。
李春花想不通,她曾家村第一算计,凡事占尽便宜,怎么就生了个被人占便宜的冤大头?
越想越憋得慌,李春花让唐莉顾着灶房的火,她先去把周湘君逮回来再说。
周湘云自告奋勇,“妈,我跟你一块去。”
李春花没说什么,理了理袖口,这架势是准备大干一仗啊,周湘云顿时热血沸腾,摩拳擦掌,将小苗苗交给唐莉,跟着李春花气势汹汹地出门了。
知青院离周家有段距离,李春花担心小儿子吃亏,走得飞快,周湘云小跑才能追上,到地方,累得气喘吁吁,额头上还冒了一层细汗。
“湘君,别砍了,喝点水歇会儿。”知青院里面传来一个甜美轻柔的声音。
周湘云抬头看去,知青院里有一棵很大黄葛树,深冬,叶凋零,满树空洞,衬得后面一排土坯房也苍凉了几分,唯独树下一抹婀娜身姿有些颜色,格子呢绒外套,鹅黄色毛线帽,就这身放在后世也不过时。
“陈青青!”李春花扯着大嗓门,鲁智深倒拔杨柳地一声喊。
陈青青不慌不忙地回过头,好一个清纯大美人,笑颜如花地看着她们。
周湘云柳叶眉一挑,她闻到了同类的味道。
陈青青年纪不大,顶多十九岁,模样生得不错,尤其是那双眼睛,眼波潋滟,不胜娇弱,难怪把周湘君迷得自己亲妈姓啥名谁都忘了。
李春花一声吼,周湘君一扭头,看到自己老妈,第一反应不是解释,而是两步上前,将陈青青护在了身后。
表情紧张,警惕地攥紧手里的斧头,仿佛陈青青是肉骨头,他妈是饿了三天的野狗。
李春花气得不轻,脸都白了,这就是她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小狗杂种,为了个居心不良的女人冲她龇牙呢。
“湘君别这样,”陈青青扯了下周湘君的衣角,小声无不温柔地劝道,“周婶子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周湘君心疼地看她,陈知青怎么能这么善良!!!他妈对她动过好几次手,她不仅不记恨,还帮他妈说好话。
要不是念及二老,他早就带她私奔了。
“妈,真的,我把这些柴砍完就回去。”陈知青那双手那么细那么嫩,他可舍不得让她干这些粗活。
李春花冲上去,二话不说一巴掌甩过去,当然打的不是陈青青,虽然她很想,但深知小儿子的底线,前面几回她跟陈青青动手,他硬是一两个月没跟她说过话,这不马上过年了,李春花不想为了个外人把她娘俩关系闹得太僵。
“要死呀!”李春花骂骂咧咧又去揪周湘君的耳朵,“家里一堆柴火没见你砍一根,跑这儿来瞎凑什么热闹逞什么英雄?英雄!我呸!狗熊还差不多,你个死心眼的冤大头!”
曾家村拢共十六个知青,除了住在后山的郝岩年,剩余的十五个都住知青院,五个回城过年,还有十来个,农闲没事干,一天到晚瞎晃悠没时间砍柴?这不明摆逮着一只羊薅吗?
“怎么都断手断脚了?非让我儿子给你们干活!”李春花气急败坏,朝着知青院宿舍喊,“这样的话,我让你们大队长打申请,好送你们回家享福去。”
这年头,凡是退回去的知青,没一个好下场,不是发配更加偏远的山区,就是送去荒无人烟的农场改造。
虽说他们大队长为人刚正不阿,但李春花到底是生过他养过他,几分薄面总要给的,就算不送他们走,给他们穿小鞋怎么办?他们可不想干重活。
一听这话,躲宿舍里看热闹的知青们立马坐不住了,鱼贯而出,抢的抢斧头,端的端凳子,倒的倒开水,将李春花母子安排得巴巴适适,连带周湘云也坐下了,手里多出一只暖烘烘的搪瓷缸。
即便做到这一步,李春花还是虎着脸,咬牙切齿地瞪着陈青青。
陈青青笑脸依旧,主动出击,将周湘君提来的两包糕子全数奉还,周湘君小声嘀咕是他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的。
李春花一脚过去,“你当老娘死了,孝敬别个女人?”
陈青青帮忙解释,端的是善解人意,“周婶子误会了,这糕子本就是湘君买来孝敬您的。”
李春花哼了一声,你看我信不信,你个没安好心的小臭娘们儿。
陈青青才不管李春花信不信,反正她做样子给周湘君看的,完事,目光一转落到旁边的周湘云身上,笑问:“这位就是小云姐吧?”
咦?来活儿了!
周湘云长睫半抬,看她一眼,带着狐疑,“你认识我?”
陈青青嗯了一声,眼睛发直地盯着周湘云,“都在说小云好看,闻名不如见面,当真是好看呢。”
表情真切,挑不出任何破绽。
这不就周湘云刚刚对付唐莉的那招吗?试问哪个女孩子不喜欢被人夸好看?没有!
除了周湘云,她太清楚自己多美了,随便一张生图就能出圈火到国外收获一大批野生颜粉,像陈青青这种初级彩虹屁,在她听来毫无波澜,甚至嫌弃。
而且,就她那点小心思,周湘云能猜不透吗?
表面示好巴结,实际给她下套呢。
接受示好,就是跟李春花对着干,反之,就是跟周湘君过不去,明知道她才回来,在周家可以说是如履薄冰,她还火上浇油。
心够黑啊!
周湘云怀疑之前知青院传出来的那些关于她品行有问题的流言蜚语跟她脱不了关系,问题是原主又跟她不认识,今天才打第一次照面,她到底哪儿惹到她了?
对于陈青青的夸赞,周湘云满生欢喜,笑眯了眼,然后腾出一只手,挽过身旁李春花的胳膊,“所以大伙都说我和我弟会投胎。”
李春花头回体会到闺女比儿子贴心,至少关键时候胳膊肘不会往外拐。
周湘君越过李春花去看周湘云,这就是我那个抱错的姐姐,她夸我好看,当陈知青的面。
这个姐姐,她人还怪好嘞。
东西拿回来,柴也看着他们砍完了,这个知青院,李春花一秒不想多待,况且家里还烧着肉,可不能让老二媳妇偷吃了,不再做任何停留,拉着周湘君离开了。
周湘君踉踉跄跄,自身难保,还不忘跟陈青青道歉和安慰,将舔狗特质诠释得淋漓尽致。
周湘云跟在后面,没干到仗,兴致不高,不过陈青青那样的对手,就算是李春花对上了,怕也讨不到任何好处。
走出知青院,周湘云听到有人喊郝知青,下意识回头,就见郝岩年站在黄葛树下,身边是陈青青,笑盈盈地跟他说了什么,郝岩年脸上的笑意扩大了些,抬头看向周湘云,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神色难辨。
周湘云拧眉,这货打哪儿冒出来的?不会就在知青院屋里吧?外面闹那么凶,他也坐得住?
啧,人才。
陈青青之所以对付她,多半就是因为郝岩年,周湘云一下想明白了,不过就郝岩年那配置,至于弄到草木皆兵吗?
反正她看不上。
回家路上,周湘云跟冤大头·君打听姜雯棋,周湘君一开口就是:“那么多女知青,就数陈知青最温柔良善,姐你不用防着她。”
周湘云:“?”
我问你陈青青了吗?这该死的恋爱脑啊!
接着,周湘君才说到姜雯棋,且一脸不想多聊的表情,明显跟对方有过节,给周湘云一个面子,惜字如金地评价:“不熟。”
周湘云挑眉,上前两步,跟周湘君并肩走,“她揍你了?”
原主记忆里的姜雯棋,高冷美人标配,整天板着脸,跟谁都欠她钱似的,脾气特别不好,能动手的绝不动口,原主跟她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成为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直到遇见原文男主顾何。
顾何作为男主,必然招一堆烂桃花,方能凸显他独一无二的人格魅力,原主和姜雯棋就是其中之二,原主为嫁顾何不择手段,姜雯棋对她感到失望,两人友谊因此决裂,老死不相往来。
再有姜雯棋消息,原主已经离婚搬回棉纺厂,听说对方替她堂妹下乡了,之后两人没碰过头,不成想姜雯棋也来了曾家村,更巧的是,周湘云一回来,她就返程过年去了。
“我一大男人能让她揍!”周湘君目光闪烁。
周湘云盯着他,“嗯?”
周湘君无奈,只得承认:“不是揍,是踹,一脚给我踢水田里,害我被笑了大半个月。”
“你惹她了?”记忆里的姜雯棋,脾气是有点怪,但不是无理取闹。
“哪有……”周湘君吞吞吐吐,“我不过说了她两句,谁让她欺负陈知青的。”
“怎么欺负?”周湘云又问。
“每次陈知青跟她说话,她都爱答不理的,陈知青好委屈。”柔弱的女子才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像陈青青,对面姜雯棋,周湘君只有满满的胜负欲。
像周湘君这种恋爱脑,一旦陷入爱河,毫无疑问,智商基本为零,劝不动不说,越劝他越来劲儿。
周湘云难得跟他说。
在周湘君看来,周湘云不说话,就是默认陈青青是值得他心疼追求的好姑娘,他笑嘻嘻地靠过去,“姐,你人真的怪好耶。”
周湘云顺势刷一波好感:“你是我弟,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周湘君眼神坚定,一家人就该相亲相爱,他也要对他姐好才行,还有他那个尚未谋面的外甥女。
小苗苗坐在院子门槛上,托着小下巴等妈妈回来。
远远地看到有人走来,小苗苗眼睛一亮,立马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开开心心地抱住周湘云的大腿,喊了声妈妈。
周湘云搂住她的小脑袋,刚要跟小家伙介绍周湘君。
小苗苗已经注意到跟她妈一并站着的周湘君,忽闪着大眼睛问:“咦?妈妈,这个叔叔是谁呀?”
一大一小,一模一样,周湘君觉得有趣,弯下腰,在小苗苗小鼻子上一点,逗她:“什么叔叔?我是爸爸。”
周湘云:“……”
小苗苗一脸懵懂,目光在周湘君脸上来回打量,认真思考数秒,果断软乎乎地喊对方:“爸爸~”
周湘君哈哈哈地笑起来,李春花没好气给他一脚,周湘云一脸无语扶额。
小苗苗歪了歪脑袋,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哼唧一声叉腰,奶奶地凶周湘君,“怪蜀黍,不是爸爸。”
“对呀,我不是爸爸,我是……”周湘君故弄玄虚,拖长尾音。
“后爹爹,”小苗苗抢先一步,一脸天真无邪道,“跟苏叔叔一样。”
周湘君冲他姐挤眼睛,老姐可以啊,才回来多久就有相好了。
周湘云刚要解释,小苗苗又开口了,边嘀咕边掰着手指头加减,“苏叔叔一个,怪蜀黍一个……妈妈还要给苗苗找1、2、3……那么多后爹爹。”
“妈妈,”小苗苗心疼地抱抱她妈,“辛苦了。”
“周湘云,什么乱七八糟后爹爹,苗苗才多大一孩子,教坏了掰不回去咋整?给我滚进来把事儿说明白了!”李春花气不打一出来,将周湘云吼去灶房教育。
小苗苗担心地揪着小手指,问周湘君,“怪蜀黍,苗苗是不是说错话了?”
“不关你事,自己在这玩会儿,小舅帮你看看去。”周湘君迫不及待跑去灶房看热闹。
小苗苗重新坐回门槛上,懊恼地撅起小嘴巴,原来怪蜀黍是她小舅,不是妈妈找的后爹爹,都怪她,什么都往外说,害妈妈挨骂了。
李春花一开始骂得很凶,小苗苗着急得快哭了,好在周湘云很快稳住局面,接着周湘君被揍得嗷嗷直叫,看来妈妈已经化险为夷,成功转移姥姥火力,小苗苗这才放下心来,也终于有心情耍了,捡起脚边的小树杈,玩起了自己最喜欢的数蚂蚁游戏。
“1、2、3……”数来数去,原地踏步,小苗苗也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劲,趴在自己膝盖上数得那叫一个认真,以致有人走到跟前也未曾察觉。
周林很少回曾家村,但跟哥哥们感情还算不错,每次回来都能玩到一块,除了周宇,兄弟俩同岁同月,生日就差一天,周林要大,就想周宇喊他哥,周宇死活不承认,还说自己个子比周林高,他才是哥哥。
对他俩而言,根本不是一声哥哥的问题,而是关乎小小男子汉的尊严,谁也不肯让步,见面就掐,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这不,刚又掐了一架,周林连亲爹都不管了,气冲冲地自个儿回来了,看到坐在他奶院门口的小女孩。
这就是周宇那臭小子张嘴闭嘴跟他炫耀的小苗苗表妹?那么小一只,蠢呼呼地在这儿数蚂蚁,周宇稀罕成那样,怕不是眼瞎了吧?
好狗不挡道,话已经到嘴边,周林正要发作,对方突然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像是他脸上有脏东西。
周林去摸,发现什么都没有,小丫头片子耍他呢!
周林心里更气了。
“小哥哥好看。”小苗苗眨眨眼睛,一脸真挚和单纯。
周林咬牙切齿,“要你说,我知道!”
她妈说他是男生女相,长得比一般小男孩秀气,还说哥哥女相,下一胎一定是妹妹,为此,他妈跟他爸拼了两三年才怀上二胎,结果没能保住,从那以后,周林非常反感别人夸他长得好。
小苗苗盯着周林眼角的泪痣,“小哥哥跟三舅妈一样好看。”
周林不喜欢别人夸他好看,但喜欢别人夸他妈好看,一脸傲娇:“当然。”
小苗苗扭头回望了眼,大人们还在灶房说话,于是热情地邀请周林,“小哥哥跟苗苗一块数蚂蚁吧?”
周林瞅着小苗苗递过来的树杈,很嫌弃地撇嘴,“幼稚死了,我才不玩!”
小苗苗失落地收回小手,垂着头继续数蚂蚁,“1、2、3……”
又开始原地踏步了,周林扶额叹气,实在受不了地蹲下去,小大人语气地说教道:“笨死了,就知道123,不知道345啊?”
“哇塞!”小苗苗一脸崇拜,“小哥哥好厉害。”
周林小尾巴翘起来,摇了摇,“那肯定是了,我比你大好几岁,过的桥比你吃的米还多。”
“小哥哥快教苗苗。”小苗苗再次递上树杈。
周林这回没拒绝,接过去,挨着小苗苗坐下开始教学,“5过了是6789,还有10。”
小苗苗跟着念了一遍。
数到11,蚂蚁没了,过了会儿又来一波,周林继续教小苗苗数:“1、2、3……9。”
小苗苗提问:“小哥哥,小哥哥,刚刚11只蚂蚁,现在又来了9只,所以一共多少只蚂蚁呀?”
周林:“……”
怎么还做起了算术题?
周林不情不愿,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二哥,天生的读书料,他没上学就能数一百个数已经很厉害了,不会算数怎么了?
“小哥哥,一共多少只蚂蚁呀?”小苗苗求知若渴。
为不丢人,周林硬着头皮地拉过小苗苗的两只手,“借用一下。”
然后两个人四只手加起来,周林一根一根地掰着数,“好了,一共20只蚂蚁。”
小苗苗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再次感叹周林好厉害。
周林:骄傲!
这时又来了一波蚂蚁,小苗苗学无止境地再次提问:“小哥哥!小哥哥!11只蚂蚁,9只蚂蚁,6只蚂蚁,它们加起来是多少只呀?”
周林:“……”
没玩没了!
快跑,妹妹要有别的哥哥了,周宇一路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看到坐在院门口的周林和小苗苗,脑袋挨着脑袋,不要太亲热。
他的心顿时拔凉拔凉的,因为苗苗住院,两人也就两天没见面,没想到感情就这么淡了,淡到周林那臭小子才回来就能插一脚。
“周林,你给我放开苗苗!”周宇冲上去宣示主权。
周林一脸莫名其妙,他又没抓苗苗,放开什么?
小苗苗听到周宇的声音,惊喜地抬起头,朝他甜甜一笑,随即站起身跑了上去,抱住周宇的胳膊,奶声奶气地开口:“小五哥哥,苗苗好想你呀。”
周宇心情顿时好了大半,侧过身子,挡住周林的视线,也不看对方,但话照喊不误,“听到没有?苗苗想我了,苗苗最喜欢我了。”
“小五哥哥,”小苗苗拉周宇的衣服,问:“11只蚂蚁,9只蚂蚁,6只蚂蚁,它们加起来是多少只呀?”
周宇一脑袋问号,我在说你最喜欢谁,你问我那么难的算术?我怎么知道!
看他一副吃瘪的表情,周林笑得不行。
周宇斜楞他一眼,“你笑,那你说。”
周林笑不出来了。
合着,兄弟俩半斤八两,都是学渣。
周家大房那边出了个学霸,唐莉和王招娣不争馒头争口气,不说非要赶超,但至少别太丢人,为此没少为自家孩子学习操心,然而折腾了好几个月,就教会了数一百个数已经是极限,算数根本不行。
最后唐莉和王招娣不得不放弃,不然能被自家臭小子气得英年早逝,反正明年就到上学年纪,到时候老师会教,干嘛跟自己过不去。
别看周宇和周林处处争锋相对,但在学习这块两人心态出奇一致,是爬树不好玩还是下河没意思,干嘛非要读书?家里有个学霸就够了,多了,一山容不了二虎,他们才不敢跟二哥抢风头,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学渣就学渣,兄弟俩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直到今天,此时此刻,面对小苗苗求知欲爆棚的期待眼神,两人头一回为自己不好好学习感到羞愤。
小苗苗站在中间,左边问周宇:“小五哥哥,到底多少呀?”
周宇不知道。
小苗苗扭头右边问周林,“小哥哥,算出来了吗?”
周林也不知道。
为掩尴尬,兄弟俩异口同声发难对方,“喊哥哥!”
没想到这么默契,同时一愣,随即逼近对方,抬头挺胸,气势凶猛,就像两只斗鸡,“我比你大(高),喊哥哥!”
小苗苗被挤了出去,一脸懵地看着两人斗鸡,其实就是你撞我我撞你,都没用力,原地不动。
雷声大雨点小。
小苗苗觉得特别有意思,她兴奋地加入其中,跟着俩哥哥挤来挤去,一会儿功夫,小脸蛋就热起来,红得跟小苹果似的。
可爱。
大冬天最适合玩这个游戏了,受其感染,周林和周宇很快就忘了他们“斗鸡”的初衷,挤成一团,笑成一团。
玩累了,也到了饭点,周宇有了正当理由赶紧溜之大吉,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找他妈:“妈,11只蚂蚁,9只蚂蚁,6只蚂蚁,它们加起来是多少只呀?”
正在炒菜的王招娣眉头一皱,无奈地数落道:“26呗,怎么这么笨,这都不知道,你二哥三岁就会一百以内的加减法了,你呢就会数数,算术一个都要你命。”
王招娣越说越来气,锅铲炒得哐哐响,烧火的周新大气不敢出,闷头往灶膛里加柴,王招娣吼他:“还加什么柴?菜马上好了,这不浪费吗?”
周新浑身一抖,抬起头,已经是眼睛通红,脸上也挂满泪痕,看上去可怜兮兮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王招娣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这一天天的没一个让人省心,我是欠你们老周家的啊。”
在堂屋喝水的周湘华听到王招娣骂人,求生欲炸裂,赶紧找活干,拿起依在墙边的扫帚开始扫地。
王招娣端菜进来,差点没给气炸,要不是心疼粮食,她能一菜盆盖他头上,深吸两口气,走上去,一脚踹他屁股,“脑阔有包啊你,马上吃饭了,你扫个锤子地,灰土满天飞,嫌我做饭不好吃,往里面加料?”
周湘华放下扫帚,乖乖立正站一边。
跟根木头桩子似的,正好把王招娣的路挡了,王招娣气得胸脯都在不停起伏,又一脚踹过去,“外面扫去!”
周湘华巴心不得,赶紧溜,远离是非之地,以免殃及池鱼。
王招娣将菜盆子重重一撂,周新和周宇一人端两碗饭上桌,王招娣接过一碗就开始吃,周宇跟着往嘴里扒了两口饭,大大咧咧地继续跟他妈说:“妈,我要学习!”
没心没肺样,跟他哥和他爸小心翼翼,形成鲜明对比,丝毫察觉不到家里这场没有硝烟的战火因他而起。
王招娣刚要骂他,随即又反应过来,大为吃惊地睁大眼睛,“你说什么?你要什么习?你要学什么?”
“我要学习!我要学习!我要学习!”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周宇斗志昂扬,两眼发光,决定了,一定要学会一百以内的加减算术,不然就不去找妹妹玩。
王招娣还是不敢信,伸手摸他的额头,喃喃自语:“没发烧啊?”
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搁以前,屁股揍烂了,也不学,今儿个突然脑子抽什么风非要学习?王招娣挠心挠肺地好奇,忍不住去看自己脚底是不是踩狗屎了?
“学会了,就教苗苗去。”周宇一想到自己会一百以内的加减算术,而周林还是只会数一百个数数,到时候他就跟苗苗一起鄙视他,不跟他玩,把他气死!他就激动得不行,脚丫子在桌底下蹬了蹬。
王招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