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有我在(四)
周南荀同意后, 徐澄扔掉了客厅那庞大老旧的茶几,铺上地毯,彻底结束房间改造工作, 她拍了几张照片, 发ins很多得到许多评论。
她拆开新的快递箱,拿出托朋友邮寄过来的资料,趴在干净的地毯上,背对窗户, 边晒阳光边温习。
视频铃声,扰乱了静谧的午后, 见是徐正清的头像,徐澄没接,视频响到自然挂断后,再次响起。
反复几次。
徐澄心不愿地按下接通,画面清晰, 她扯出笑,甜甜地喊了声“爸爸。”
徐正清重叹,“一个电话不打, 我还是你爸?”
让父亲放下执念的人类幼崽,根本不存在, 徐澄心虚得不行, 哪敢主动给徐正清打电话, 她撒娇, “我快被早孕反应折磨死, 爸爸还怪我。”说着干呕两声, 拿起手机往卫生间跑,手机扔在一旁, 发出呕吐的声音,然后按马桶冲水,去洗脸池洗脸,再拿起手机惨兮兮地看徐正清。
徐正清眼里有了疼惜,“你妈怀你时也这样,怀孕没有不辛苦的,忍一忍。”徐正清突然眸色一变,严声厉色道:“家里怎么就你一个人?那个网恋丈夫呢?”
“上班去了。”徐澄说。
“他父母呢?”
“去世了。”
徐正清扶额,片刻,抬头问:“没请阿姨?”
“我可以照顾自己,不需要阿姨。”
“徐澄!”徐正清指着视频骂,“我养你这么大,不是让你嫁给男人受罪的,详细地址给我,下午我带刘姨过去。”
徐正清叱咤商圈多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离得远可以骗骗,见面准露馅。
徐澄不高兴,“他不知道咱家的情况,带刘姨过来会吓到他,等我慢慢和他讲了,你再过来。”
“丑媳妇总得见公婆,穷就不敢见岳父了?”徐正清说。
“以后再见呗,干嘛非急于这一时?”怕父亲还要来,徐澄直接装肚子疼。
徐正清一看女儿表情痛苦,立刻答应,“好好好,我不去了,你别动了胎气,赶快去医院瞧瞧。”
挂断电话,徐澄长长吁出一口气,可事情还不能到此结束,还得让徐正清相信她和孩子平安无事。
她下楼拜托初弦拍一段视频,发给徐正清。
中午诊所没病人,徐澄没精打采地怕趴桌上。
初弦笑道:“现在还好骗一些,过几个月,肚子鼓不起来怎么办?这样总不是办法,干脆真生一个算了。”
徐澄盯着听诊器发呆,没过脑子说:“和谁生?”
“南荀哥呀。”初弦手拄桌面,托腮看她,“大老远跑过来,网恋奔现闪婚,却不想生孩子?”
徐澄猛地清醒过来,清清嗓子,说:“我年纪还小,过几年再生。”
初弦的话倒给徐澄提了醒,为防止徐正清不打招呼过来,她在网上买了不同月份的假肚子。
回到家,徐澄手机又响。
这次是好友梁京州,也是一起长大的朋友,不过他因不愿进自家公司,非要做导演拍电影,被他父亲认定不务正业,关了两个月禁闭,对徐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视频接通,画面显出钟晴和梁京州两张脸,显然钟晴已经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告诉梁少爷了,互损一通之后,梁京州说起正事,“你这嫁到偏远山区,《倾听》还做不做?”
“风絮县偏远,但不是山区。”徐澄纠正。
“倍儿冷的破地,不是也山区也没人去。”
徐澄气呼呼地瞪梁京州,“不许你这么说。”
梁京州偏头看钟晴, “这就护上了?”
“爱屋及乌。”钟晴在一旁解释。
梁京州转回头看视频里的徐澄,“橙子,你不会准备和那个刑警过吧?”
“没有,等事情解决就回去,如果学校申请先申请下来会出国,怎么可能留在这?”对梁京州和钟晴,徐澄没必要说谎,未来的规划确实这样。
“那《倾听》怎么办?你这次回来,可就为《倾听》回的。”梁京州说。
“我爸给《倾听》投的钱都撤回去了,我的卡至今仍被冻结,没资金怎么做?”
因不听家里话,梁京州的境况和徐澄差不多,而做节目每个环节都需要资金,仅凭他们两的个人小金库支撑不起来,梁京州看向钟晴,“晴子入股吧?做我们节目的投资人。”
钟晴拒绝,“首先我没那么多钱,其次你们那节目铁赔,我才不做冤大头。”
徐澄和梁京州听了钟晴的话后出奇的团结,两人一起攻击钟晴,讲了彼此想做这事的初心,以及后续规划等等。
钟晴在商业方面偏现实主义,凡事利益第一,带不来利益,空谈理想的项目,她不会参加,反击道:“即便你们凑够钱拍了《倾听》,请问哪个平台愿意买?又有谁会去看?诸如此类的问题你们想了吗?
靠家里投资,这些问题不用想,反正是哄你们开心的东西,盈不盈利无所谓,但想去外面拉投资,要能让投资人看见项目的利益或者远景。
别拿理想说事,世界上有梦想的人多了,每个都要投吗?做生意不是做慈善。”
这些日子发生许多事,徐澄打乱徐澄的生活节奏,她只做了《倾听》的初版企划书,一些细节还没来得及想。
钟晴的话,浇冷了两人的一腔热血,视频也在沉闷中挂断。
《倾听》虽然有诸多细节没想好,但节目迟早要做,钱也要赚。
她又在维持兴趣和变现之间纠结,一时拿不定主意,索性拿出吉他录歌。
周南荀下班回家,再次听到那空灵的声音,似钟声回**在幽寂的山谷。
他换了拖鞋,坐进柔软舒适的新沙发,双手交叉枕在脑后,腿敞着,听着一墙之隔的歌声,空寂悠长,一声声,撞进心底。
没几个人知道爆火全网的【漫天澄色】是徐澄,每次她都是一个人录歌,不习惯身边有人在。
瞧见周南荀在客厅,徐澄红了脸, “进门没个声,幽灵一样。”
周南荀答非所问,“唱得不错。”
徐澄:“......”
“你是歌手?”结婚这么久,周南荀还不知徐澄的工作。
徐澄默然摇头,“无业游民。”
周南荀说:“怎么没找工作?”
徐澄:“毕业前一直在继续读书和工作间犹豫,年前才决定继续读书,然后就被我爸骗回国。”
“以后什么打算?”
“边工作边读书,或者读完书再回来创业,反正两件事都要做。”
周南荀颔首:“还挺有志向。”
徐澄瞪他,“懒惰还是勤奋,与经济条件无关。”
周南荀摊手,“你总误解我的话。”
徐澄回呛道:“因为你这人,就说不出正经话,俗称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周南荀:“......”
“对了,上次见小陶鞋底开胶,我给他重新买了双。”徐澄进房间拿出那双童鞋,放周南荀面前,“你有时间给送去。”
这么晚,只能去家里找小陶,进家门必然要和李枫碰面,见面徐澄恐怕又不高兴,多日相处,周南荀也渐渐摸出些女人的习性,经常心口不一,处处语言陷阱,稍不留神就掉坑里。
他看那双童鞋的眼神像看野虎猛兽,“自己送。”
“我去送李枫不会要的,搞不好还要和我吵一架。”徐澄叹息,“之前我确实不喜欢小陶,听了陶勇的事,觉得那孩子挺可怜,他现在还记得陶勇,等十年、二十年后会慢慢遗忘父亲,忘记他们曾经相处的点滴,只剩一片虚无的空白。
年纪小能用喊别人爸爸的方式,抒发对父亲的渴望,等到年纪大一点,连这种抒发感情的资格也没了。
李枫还年轻,不可能一辈子守寡,将来随母亲嫁到新家庭,他会变成家里的边缘人,未来能否像陶勇一样出色勇敢,很难说。”
清亮的眼蒙上一层雾气,低低声在极力克制,徐澄讲得仿佛不是小陶,而是她自己。
周南荀再也说不出混话,打电话叫老陈给小陶送鞋。
徐澄进房间,客厅只剩周南荀一人,他打开那双童鞋看了看,鞋子尺码正符小陶脚掌大小。
这嘴不饶人的娇小姐,细心地观察出孩子脚掌大小,还不计前嫌地接纳帮助小陶。
徐澄是个清明的姑娘,亦如她的名字,清澈澄明。
周南荀走向阳台,拉开窗户,腰腹抵着窗台边沿,手肘拄着窗台面,拇指向食指和中指并拢,捏住烟点燃,缓缓送进唇边,白色烟雾呼出窗外,视线时在窗外,时在屋内。
手肘边放着束他叫不出名字的鲜花,一簇簇粉白相间的花朵开得正艳,花香丝丝缕缕地钻进鼻腔,沁人心脾。
他回头望向室内,沙发、茶几、电视......全部换了新的,还多了书柜、地毯、鲜花,和一些奇奇怪怪他叫不上名字的东西,住了三十年的老房子,一夜间焕然一新,没了死气沉沉的老寂,像春回大地,重返缤纷。
父母去世后,这房子仿佛也随父母一起走了。
如今被徐澄起死回生,重新有了生机和希望,原来公主住的地方,再破旧也会变成宫殿。
周南荀微不可察地扯了扯嘴角,正要扭回头,耳边蓦然响起徐澄那日的话,“那些破烂留着和你老婆孩子一起收拾吧,算本小姐送你的结婚礼物。”
唇角那点弧度顷刻间不见了。
寒冷的风絮,养不活娇嫩的温室玫瑰,候鸟归南,迟早要离开这严寒之地,暂时的生机,也终会回归冷寂。
吸入肺腑的烟,化成一颗颗微小的沙砾,淤堵在胸膛,难以呼吸。
周南荀摁灭烟,拎起外套,无声无响地离开家门。
电玩城在关门之际,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宋季寒拉上卷帘门,递给周南荀一根烟,两人都没说话,默契地坐在游戏机前对打。
两个小时候后,宋季寒往后一靠,掏出烟点上,抽着烟说:“不玩了,一晚上快被你虐死,打死我也不玩了。”
周南荀亮出掌心,“给我一支。”
宋季寒把整盒烟递过去,周南荀抽出一支点燃,开始新一届游戏,宋季寒不玩他自己和机器打。
关了门的电玩城,只剩下一台机器运作,一支烟燃尽,周南荀又点一支,烟雾缭绕,颇有颓废之感。
宋季寒是这家电玩城的老板,也是周南荀发小,相识多年,了解对彼此脾气秉性,察觉不对劲,宋季寒偷偷关掉电源。
屏幕一黑,游戏戛然而止。
知道宋季寒搞鬼,周南荀不耐道:“插.上。”
“打两个小时了,歇会儿吧。”宋季寒从冰柜里拿出瓶冰水递给周南荀,“又出大案了?”
周南荀接过冰水,拧开盖子饮了口,清润了喉咙说:“没有。”
宋季寒靠着椅子审视他,“那是案子进死胡同,没头绪?”
周南荀握着水瓶,没情绪地说:“没有。”
宋季寒踢他一脚,急得爆粗口,“什么都没有,你他妈烦啥?”
“没烦。”周南荀拧开水瓶,仰头灌了剩下的小半瓶水。
宋季寒:“得!你就装吧。”
小时候他们被大孩子欺负,宋季寒回家哭着回家找父母告状,周南荀就一个人躲起来,等到晚上那些大孩子分散回家时,一个个报复回去。
被小崽子打,那些大孩子心有不平,第二天聚一起,抓住周南荀又打一顿,知道他是孤儿,打坏了也没人来找家长,那些大孩子发了狠地打。
那次周南荀被打得不轻,在家休息四五天才缓过来,他没放弃这事,又去一个个找那伙欺负人的大孩子单挑,这次他从家里带了把父亲防身用的小刀防身,关键时刻拿出来,吓得那些大孩子连连求饶,从此再没人不敢欺负周南荀。
他很小就明白,没有父母撑腰,遇事只能靠自己。
硬气惯了,遇事不愿往外倾吐。
两人无言地坐了片刻。
宋季寒是唯一知道周南荀结婚实情的朋友,他忽地想到徐澄。说:“对你那个老婆动心了?”
“没有的事。”周南荀弯腰拿插头,给游戏机插电。
电通了,宋季寒又手欠地拔掉电插头,“你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
“我没蠢到以假当真。”游戏打不成,周南荀百无聊赖地按动打火机砂轮,火光亮了灭,灭又亮。
宋季寒知道周南荀满心只想着一件事,不可能因女人分心,“那是和她吵架了?”
吵架在他和徐澄之间时常发生,昨天他们还为周南荀送小陶回家见没见李枫的事争吵。
见周南荀沉默,宋季寒断定猜对了,急切地给朋友分享经验,“处理吵架其实简单,冷几天就好了,你先住宿舍别回家,她愿意气就气,反正你们是假的,离了婚,人一走,这么远谁还认识谁?”
周南荀活动一圈脖子,捏了捏颈椎,漫不经心的眸瞥向宋季寒,心不在焉说:“好办法。”
宋季寒沾沾自喜, “女人不能惯,更何况你们是假的,她在这无依无靠,凡事全指着你,冷几次就不敢闹了。”
周南荀又去给游戏机插电,“好,冷着!”插.上电他抬起身看宋季寒,“你回家睡吧,我今晚在这看店。”
宋季寒见周南荀这么听劝,挺高兴的,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突然,周南荀手机响了,他看眼号码,接起来问:“怎么了?”
那边不知说什么,周南荀拉开椅子就往外跑。
宋季寒不明所以,追上去堵住路不让周南荀走,“慌慌张张的怎么了?”
周南荀指了下已经开机的游戏机,说:“你关下机,我今晚不能在这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 宋季寒心里七上八下的,堵着路不让周南荀走,“是队里发生案子,还是张姨身体出问题?”
周南荀猛地推开宋季寒,头也不回地往外跑,“我媳妇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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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点一刻,窗帘遮住微薄的月光,电灯开关失灵,房间只剩墨色。
“嘶!嘶!嘶!”吐着信子的蛇,缓缓向床边的空隙爬去,蛇头挂着一双玻璃球般的明亮眼睛,死死盯着徐澄。
徐澄双臂环抱膝盖,用力朝那蛇嘶吼,“走开!”
“嘶!嘶!”它还在前行。
徐澄悄悄往后移,直到后背贴到墙壁,无处可躲,她低下声,近乎哀求,“别过来,求你了。”
蠕动的蛇,打准了她的主意,不管徐澄说什么做什么,都奔着她爬过去。
徐澄合上眼,紧紧咬住唇,尝到一丝血腥味,深吸一口气,握紧的拳头猛地朝地面砸去,磕到坚硬的地砖,痛感袭来,蛇消失了,她头后仰疲软地靠着墙壁喘息。
“嘶!嘶!”
屋顶又出现一条蛇,正顺着墙壁爬过来,很快爬到她肩头,顺着肩膀缠住手臂,蛇头贴着手腕,蛇头向后,冰凉的眼珠瞧着徐澄,嘴里一下下吐着信子。
徐澄用力地拍打手臂,“滚开、滚开!”痛感袭来,蛇再次消失。
她抱住双膝,头埋进.腿.间瑟瑟发抖,央求着,“别再来了,别再来了......”
刚消失的蛇,又盘着身体,出现在膝盖下,阴冷的目光盯着她。
徐澄身体抑制不住地发抖,恐惧引来更多的蛇,屋顶、地面、窗缝......蛇从无数个角落出来,爬向她,密密麻麻地裹着她身体,她崩溃地尖叫。
“咚!”
房门被踢开,夹杂着皂香寒风袭来,宽阔的胸膛贴住颤抖的身体,男人温热的掌心覆在徐澄头顶,轻抚了抚,“别怕,有我在。”
徐澄似抓住救命稻草,紧紧搂住,嘴里不停地重复,“周南荀有蛇、有蛇......”
环在周南荀腰上的手臂寒冷似冰,好似将他的心也冻住了,周南荀按开手电筒,照亮四周,轻声说:“你看,一条蛇都没有。”
徐澄借着光亮环视一圈,洁亮的地砖一条蛇也没有,被惊恐驱散的理智慢慢回归,她松开周南荀,瘫软地靠着床边,“对不起。”
“你没做错任何事,不用和我道歉。”周南荀也靠着床边,坐她身边。
“我像个疯子。”徐澄双手插.进两侧头发里,垂着头,“吓到你了吧?”
“我刚毕业那年,接触到一个案子,夫妻俩结婚二十年,恩爱有加,某天妻子离奇失踪,我们找遍附近的村庄、山脉都找不到,子女公婆全家都急得不行,丈夫也积极为我们提供线索。
夫妻不吵架,没有财产纠葛,没有婚外情,也没有突发矛盾。
家庭成员、街坊四邻,我们问过审过数次,都找不到任何可疑线索,但失踪的妻子没有购票记录,没有人在失踪那天见过她,最后我们还是把目标锁定在丈夫身上,又经过数次审讯,丈夫终于承认是他杀死发妻,他将死者骨肉分离,肉喂给猪吃,骨头埋在他家一块山地的下面。
用这样凶残的手段杀爱妻子,我们以为定是有挤压已久不可化解的矛盾,然而事实是,他们夫妻之间,没有深埋已久的矛盾,只是因为一件小事。
死者的哥哥患了重病,死者想给哥哥一千块钱,丈夫不同意,死者偷偷把钱给了,丈夫发现后暴怒,过后不解气,趁妻子熟睡时,用枕头堵住妻子口鼻,导致妻子窒息性死亡。
真正可怕的是那些披着人皮的恶魔。”
周南荀抬手在徐澄头上摸了下,“没有什么能吓到我,你也不是疯子,只是受了惊吓。”
他在告诉她,他见过世间最丑恶,最不堪的一面,不会被她的行为吓到。
没有责备,不问原因,只有无条件相信。
徐澄心头酸酸涨涨的,紧绷的神经跟着松懈了,续满的池水顺着这一刻松懈决堤而出,她说:“五岁时,我被家人关在开关失灵的房间,和一条蟒蛇共处24小时,它差点将我勒死,那之后的很多年,夜里不敢关灯睡,二十岁后,我才克服对黑暗的恐惧,能够像正常人一样睡觉。
大部分时候,我睡眠质量还可以,一觉到天亮,停电也没影响,只在和过去一模一样的场景下会产生幻觉,这几年像今晚这种情况只出现过两次。”
她苦笑,“很不巧,你撞见一次。”
五岁的孩子和蟒蛇共处一天一夜,想想就头皮发麻,要经过多少个无眠夜,才能无波无澜的讲出这些?
以徐家的财力,敢对徐澄做这种事的,也只有父母。
可父母为什么这么对她?
周南荀几次启唇又闭上。
她不说,他便不问。
察觉到周南荀的沉默,徐澄说:“不用安慰我,早过去了,只是留下这么点毛病。”
周南荀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一手穿过徐澄后颈,一手穿过膝盖窝,将她横抱起往外走。
徐澄不明所以,在他怀里挣扎,“做什么?”
周南荀:“开电闸。”
担心她独自在黑暗害怕,索性带着一起去寻找光明。
老房子电路不稳,经常自动跳闸,其实很简单,只要找到总闸推上去电就来了。
房间重回光明,徐澄说:“今晚谢了。”
周南荀从客厅拎进来一把椅子放床边,坐过去,关了灯,说:“我坐这陪你,睡吧。”
徐澄安心入睡。
早晨,徐澄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个人影,随着视线清晰,男人的轮廓逐渐明朗。
周南荀手搭在腿上,头靠墙,阖着眼,发丝乖顺地垂落额前,窗帘没开,房间的光半明不明的,衬得他少了痞劲,柔和许多。
他头后仰,下巴略微抬起,颈部绷直,喉结凸出,和月牙疤遥相呼应。
徐澄扫过拿道疤,没来由地想触碰,她鬼使神差地坐起。
床与墙中间的空隙狭窄,放椅子后仅剩一点点空间,周南荀双腿敞到椅子两侧,正前方空出的距离,正好能容下徐澄的腿。
她双脚踩着椅子下面的横杠,身体前倾靠近周南荀,指尖伸过去,指腹刚碰到月牙疤,手腕就被抓住,没睡醒的沙哑的嗓音响起,“你做什么?”
对那道疤的好奇没得到满足,反被抓了现形,徐澄又羞又恼,不答他的话,挣扎着往抽手,“松开!”
周南荀迷蒙的眼变清亮,彻底从睡眠中苏醒,眼尾往上一挑,又恢复那野性难训的痞,嘴角向上扯,“偷窥呀?”
徐澄从耳朵红到脖颈,手上挣脱不掉,想抬脚踢他,上身往外拉扯,腿再抬起,身体无法保持不平衡,直往左边倾斜。
周南荀怕她摔倒,赶忙拉着人往回扯,一时心急没掌握好用力,猛地把徐澄扯进怀里。
徐澄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人就进了周南荀臂弯,额头顶着硬邦邦的胸膛,上身紧贴,腿却还夹在床和椅子中间的狭小缝隙里,膝盖磕到木椅边沿,疼得她嘶了声。
“磕到了?”周南荀忙弯腰,一手托住徐澄上身,另一手臂伸进床边空隙将她的双腿抱出来,放在他腿上,找寻磕碰到的地方,“磕到哪里?”
从险些跌倒,到进周南荀怀里,再到坐他腿上,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徐澄脑子还是蒙的,盯着自己双腿没说话。
周南荀在徐澄小腿没找到磕碰的痕迹,她没讲话,他视线自然而然往上移,“膝盖吗?”
话音一落,他也懵了。
徐澄坐他左腿上,双腿搭落他右腿,睡裙卷到腿根,隐约透出一层蕾丝边,雪白纤细的腿一览无遗。
大早晨看见这一幕,不太好,男人滚了滚喉结,别开眼,扯过**的被子盖上那双白得惹眼的腿,再抱徐澄到**,放下人转身往外走,到门边顿步,背对徐澄说:“找找哪里磕破了,涂药。”
徐澄根本没听他讲什么,满脑子是刚才坐他怀里的一幕。
房门关上,她扯过被子蒙在头顶,在漆黑、闷热的被里,心跳声尤为猖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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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南荀走到窗边,拉开窗,让晨间寒风灌向自己,硬朗的五官露在风里,眸色依然是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散漫随性,耳根却呈出一层淡红。
他点燃一支烟,吸进肺腑,压住那些错乱的悸动。
这些日子,他们走得太近,或许该拉开一些距离,他摁灭烟,关上窗,拎起外套出门。
到办公室,想起证件落在家里,又折回去,开门再次听到清寂空灵,如天神吟唱的歌声,这次没有伴奏,她在清唱。
“人潮拥挤
寻不见踪迹
他们说你早已遗忘这里......”
怕打扰徐澄录歌,周南荀轻声走近,到客厅见她趴在地毯看书,身上穿着吊带睡裙,两根细细的带子在后背交叉,不是昨晚那条。
她背对着窗,晨光洒落,整片背白得晃眼,偏偏她书本看得认真,浑然未觉有人进门,嘴里哼着歌,晃动翘起的小腿,那足嫩如葱白。
一些该沉寂在海底,永不得上岸浪,再次翻涌,汹涌澎湃。
周南荀转身想出去,脚不小心踢到桌角,发出声一声巨响,引得徐澄抬头,四目一对,她慌了,忙扯过身旁的毯子披身上,“你、你怎么回来了?”
“警官证落家里。”周南荀拐进卧室,拿到证件立刻出去,全程没再多看徐澄一眼,出了门,一路小跑到楼下,靠车边燃一支烟,又燃了一支。
回局里的路上,周南荀无端想起那首歌,不知名字,他将歌词记下,发给乔语。
一进办公室,乔语便围上来,“老大,那歌是最近超火的《寻你》漫天橙色唱的。”
周南荀走到桌边,整理桌面文件,问:“漫天橙色是谁?”
老陈发出无情地嘲笑,“漫天橙色是现在全网最火的网络歌手,老大你好像原始社会穿过来的。”
周南荀不理老陈的嘲笑,问道:“有几个版本?”
老陈:“漫天橙色是原创,有几个比较火的翻唱,但热度都没原唱高,目前只有片段,女神说最近人在外地,找不到录音棚,过段时间补完整版。”
“漫天橙色的IP在哪?”
见周南荀神色凝重,乔语心道不好,她点开满天橙色的账号,说:“老大,漫天橙色怎么了?不会是那种往海外拉人的诈骗集团吧?”
老陈率先一步把手机递给周南荀,“IP在咱们省,怎么可能是国外的电信诈骗?”
“IP在国内,不代表人在国内。”乔语说,“之前就有人扒出某网红其实是国外电信诈骗的成员。”
老陈也拿捏不准了,瞧着周南荀,“漫天橙色除了唱歌没发过其他内容,真是电信诈骗?”
周南荀:“......”
漫天橙色没露脸,但通过背景以及着装,还有独特的空灵嗓音,周南荀断定是徐澄,他把手机扔回老陈手里,没说话。
老陈和乔语互看一眼,彻底慌了,异口同声说:“我们接下来,是要查漫天橙色吗?”
周南荀手一摆,“没有的事,散了吧。”
乔语转身要走,他又把人喊回来,“漫天橙色唱歌的APP叫什么?”
装机必备的应用周南荀竟然不知道,乔语拿起他没有密码的手机,下载APP,安装好递回去,“注册会吧?”
周南荀一把拿过手机,“我七老八十了?用不用再配一副老花镜?”
乔语:“......”
“老大也喜欢橙子的歌?”乔语指着周南荀手机界面说,“你往下翻,还有好几首橙子的原创歌曲。”
周南荀锁了手机,“一个网红有什么好喜欢的?赶快干活去。”
下午全队坐周南荀的车出外勤,老陈坐副驾驶,随手按开音乐,音响播放一段独特的空灵嗓音,辨识度太高,一听便知是漫天橙色。
老陈笑道:“这么挺快下载到车里了?你等出了完整版再下多好?”
周南荀换了首歌。
还是漫天橙色的嗓音。
老陈震惊,“这首歌你也下了?”
周南荀:“随便弄的。”
“这歌热度不高,除了老粉没几个人知道。”乔语从后座探出头,“别说你是随便下的。”
周南荀:“......”
**
“他每次都早出晚归,一天不回来,谁知道会突然回来取东西?”徐澄坐地毯上,后仰头靠着沙发,举着手机哭丧着脸说,“你干嘛送我那么暴.露的睡衣?”
她和钟晴经常互送礼物,钟晴寄来狐尾那次,她警告过,这次说寄礼物过来时,徐澄就没太放心上,早晨起来,见有快递顺手拆了,打开看是条漂亮的睡裙,随手穿上试了试,睡裙样式好看,穿着也舒服的,家里又没人,她就没脱。
那么一会儿的时间,被周南荀回来撞个正着。
钟晴:“上次那套带狐尾的你嫌暴露,所以我换了相对保守一点的。”
“我们是假的!”徐澄崩溃着强调,“以后我怎么面对他?”
“一个后背不至于。”钟晴收了笑,安慰徐澄,“之前参加晚宴穿的礼服也有露背。”
“环境不一样,不能相提并论。”徐澄泄气地叹了声,“穿那么少被同居异性撞见,真的很尴尬。”
“老公能算陌生异性?”猜到徐澄要强调和周南荀的关系,钟晴紧接着说:“大家都成年男女,干柴烈火撞出火花,直接燃烧,有什么尴尬的?”
徐澄没吭。
钟晴又说:“你穿成那样,他没直接把你办了,克制力真强。”
徐澄:“拜托,他是警察,不是禽兽。”
“警察也是人,而且他二十八了,会不想?”钟晴满眼八卦之光,“他当时什么反应?眼里有没有欲.望?”
事发突然,徐澄根本没看周南荀反应,“他回房间拿东西就走了,好像没什么反应。”
徐澄的身材,钟晴知道的,“不能吧?”她思虑片刻,“这么个纯欲美人在眼前,还无动于衷,要么他自控力超群,要么对女人没兴趣,如果是前者,你惨了。”
“惨什么?”徐澄没明白。
“弹簧压得越扁,反弹起来越高,他现在克制得越多,将来放出来的会成倍,你这小身板——” 钟晴意味深长地笑了声,“够你受的。”
徐澄:“......”
从这天开始,周南荀回家时间更晚。
他回来,她睡了。
她睡醒,他走了。
整整一周,没碰到面。
徐澄一个人在家更自在,只是不敢再乱穿衣服。
夜里,她睡醒去卫生间,眯缝眼睛,迷迷瞪瞪往外走,推开房门,客厅灯光照入,下意识抬手遮挡眼睛,大脑慢慢清醒,她拿下手瞧见周南荀在看一本厚厚的书。
两人目光不约而同撞到一起,却是一触即离,各自快速地移开眼。
那天的尴尬再次浮现,徐澄不想穿睡衣出去。
她后退一步,关上房门,翻出套宽松运动装,穿戴好再出去,客厅已经灯关了,周南荀人也不在。
幽静的客厅,只剩窗边渗进来的清淡月光。
第二天徐澄睡醒,次卧空空,不知道人几点走的。
多日以来,唯一的一次碰面,就这样草草结束。
之后周南荀依旧早出晚归见不到人。
徐澄大部分时间在家看书,深入思考《倾听》重做企划书,一个人过得悠然自得。
有天,她下楼去拿快递,推开门,周南荀站门口不知在等什么,四目一撞,又是各自分开,谁都没说话。
徐澄想从左边出去,周南荀想从左边进门,两人同一时间往左迈一步,见挡住对方的路,又同一时间往右边迈一步,像约定好了不让对方进出。
面对面,相顾无言。
周南荀侧身让出路,“你先走。”
徐澄没说话,顺着他让出路下楼,听到关门声,回头望一眼,门口空空****,已经没人。
到楼下,她拿手机看时间,瞧见有条未读消息,周南荀几分钟发来的,【我要回家换套衣服】
原来他站门口不进门,是怕发生上次的事,等她回应了再去进去。
这人真是半分逾越的事都不会做。
徐澄信了,周南荀克制力强这事。
连续两件事,在他们之间拉响警铃,之前她怕黑,周南荀还会在房间坐着陪她睡,现在人影都见不到。
以后都这样相处了吗?
徐澄莫名有些低落。
怕回家再碰到周南荀,徐澄取完快递去了初弦的诊所。
初弦忙着给病人开药,她独自坐一边,神色怏怏地玩手机。
“和南荀哥吵架?”初弦忙完过来问。
徐澄强颜欢笑,“没有。”
初弦又问:“那怎么不高兴?不舒服?”
“没有。”徐澄没感觉自己有不高兴,她扯出一个笑,“挺高兴的。”
初弦摇头,洁净的白大褂坐徐澄对面,初弦拿了面镜子立徐澄面前,“自己瞧瞧。”
徐澄看一眼,把镜子扣上,“可能最近熬夜熬的。”
初弦起身去药房,再回来,递给徐澄个盒子,“回去测测。”
瞧见人绒毛膜促性腺激素检测试纸几个字,徐澄忙把试纸推回去,“没有。”
“你这状态很像。”初弦又推过去,“还是拿回去测测。”
床都没同过,哪来的孩子?
徐澄再次把试纸推回去,“刚来姨妈。”
听到这句话,初弦终于信了。
诊所售药的阿姨请假没来,徐澄留下帮忙到晚上。
暮色降临,她从诊所出来,想到家里缺了些日用品,拐去超市采购,在琳琅满目的货架里,东拿西拿,不知不觉堆满购物车,等到结算完,看着满满两大包东西,才意识到拿不动。
买都买了,拿不动也要拿,徐澄左手拎一袋,右手拎一袋往超市外走,短短几步路,手心勒出一道刺目的红痕,隐隐作痛。
她哪里受过这样的累,没一会儿就坚持不住,东西往路边一放不管了,拿出手机,翻找周南荀的号码,按下拨通前,想起两人最近的尴尬关系,又锁了屏幕。
在风絮县,成年男性徐澄只认识周南荀,不能找他帮忙,等于无人可帮,她用尽全部力气,把购物袋拎到到垃圾桶旁边,累得气喘吁吁,大小姐脾气也上来,踢了脚满满当当的购物袋,“讨厌死了。”怪自己买太多。
苹果从购物袋里滚出,骨碌碌到了男人脚边,徐澄顺着苹果看过去,瞧见暮色下,男人迎着风向她走来,外套敞着,衣角微微扬起,迎着风,T恤贴向腹部,隐约露出腹肌线条,指间还捏着烟。
周南荀弯腰拾起红彤彤的苹果握于掌心,他摁灭烟,走到徐澄身前,弯腰拎起徐澄脚边的袋子把苹果放进去,直起腰往路边走,“回家了。”
徐澄鼻尖发酸,不管不顾去抢周南荀手里袋子,“放下我的东西。”
“别任性。”周南荀侧身躲过。
徐澄听不进去他的话,仍然去抢周南荀手里的东西,“我的事不要你管。”
周南荀把东西背在身后,躲着她,“那你要谁管?”
“反正不用你。”徐澄出了哭腔。
他力气大动作快,争抢半天,徐澄袋子边缘都碰不到,气得干瞪周南荀,不说话。
“大小姐,我又哪得罪你?”周南荀手仍然背在身后,语气不咸不淡。
徐澄也说不清哪里惹到她,只是见到人,一些积压在暗处的东西就蹭蹭往上窜,压都压不住,她讥笑,“周南荀,你至于吗?”
他偏头,吸了口冷空气,腾出一只手去拉她,“我们回家说。”
徐澄躲开,“那是你家,不是我家,我要搬出去。”
周南荀也烦,可人还得得哄着,平和了情绪,解释说:“这几天队里忙。”
“我问过乔语,她说你们最近没有紧急任务,工作不算忙。”小姑娘绵里藏针,轻描淡写的一句,就让周南荀无话可说,她接着挑明,“看眼背就不敢回家,要是全看了,是不是这辈子不敢见我?”
他们出任务路过超市门口,瞧见徐澄拿不动东西,周南荀才下车,乔语他们还等在车里,见两人像在吵架,车窗被按下,露出整整齐齐三个脑瓜。
周南荀往路边瞥眼同事们,收回视线,带上警告制止她再说气话,“徐澄!”
徐澄理智被莫名其妙被毁掉,骄纵劲上来,急需一个倾泻口往外发泄,不听他的警告,吼道:“承认吧,周南荀你就是怂。”
那边同事们看着,这边又哄不好,周南荀也渐失理智,放下手里的袋子,上前,一把扣住她后脑,带进怀里,低头,逼近红润饱满的唇。
混杂着周南荀气息的冷风吸进鼻腔,徐澄心跳骤升,她往外推周南荀,“你干什么?”
周南荀不理她的挣扎,扣着人不让走,盯着她慌乱的眼睛,进一步逼向红唇,咬着牙发狠说:“躲什么?到底谁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