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莺娇

第三十七章

姜皎放下竹筷的手一紧, 突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对母亲与哥哥的喜爱,难不成会与对他的是同一种?

在这的一瞬,姜皎想了许久, 心中某种念头也开始升起来。

似是落荒而逃, 她放下手中的竹筷, 什么话都未曾说的直接离开。

坐在桌上的沈随砚, 看见那道酒酿鸭子, 眸色渐渐深邃起来, 可是却从眼底浮现出几分笑意来。

姜皎去到院中, 外头的冷风倒是让她稍微清醒一些。

沈随砚问这话, 是什么意思?

好似从一开始的时候,他对自个就是不同的。

但是姜皎不敢问出口, 也不敢去随意的揣测。

在高门大宅之中,她见过太多的夫妇, 可谁又能真正的说, 彼此是相爱的,实在太少太少。

如今她与沈随砚这般的日子也挺好的, 倘若心底那些的心思当真成真,又要如何面对。

姜皎不敢朝下去想,沈随砚若是知晓一开始自个想的要和离, 这样的事情一旦发生, 以他的心性,又怎会如同梦中所发生的那般。

突然间,姜皎想明白什么。

院中的石榴花开始有了落败的迹象, 花瓣随着凋零, 却没见到有结果的迹象。

姜皎深吸一口气,面上又挂上从前的笑意来, 不论如何,现在这般其实很好。

没承想,一回身,就差点撞上一人。

姜皎低下头,看见月色之下的沈随砚。

他眉色淡朗,却有清隽清贵之态。

以前种种的深沉,如今都散去不少,转而是带有温情的目光。

姜皎葱白似的指尖嵌入到手中两分,在心底告诫着自个。

“王爷用完饭了?”她让人从面上瞧不出任何来。

沈随砚听见她的称谓,只一瞬,脸上的淡淡笑意就僵了起来,余下的便只有说不出的沉冷。

“萤萤喊我什么?”他缓缓开口,分明只有这一句,却也让人有些惧怕。

周围的婢女与小厮都察觉出二人的不对来,分明方才用饭的时候还是好的,不知现下为何这样。

姜皎面上出现几分的懵懂,“这般可有何不妥?”

她手的力道又朝里进了两寸,便看见沈随砚的眸色逐渐变得冷淡,虽眼风未抬,却只觉身上冷极了。

深秋快要来了,风似是转弯一般直朝人怀中钻,任谁都是受不住的。

姜皎却在此等的寒风中,听得一清二楚,“王妃说的是,并无不妥。”

说着,沈随砚平静的让观墨推他离开。

看见沈随砚逐渐远去的背影,姜皎咬着下唇。

眸中有些酸涩的感觉来,抬起头看向月亮时,只觉月亮都有些模糊,不似那般的明亮。

榴萼上前,有些不解,“王妃何必如此?”

姜皎摇头,“其实我从前都想错了,世家之中的婚姻,确实都有着不少的利益,如今我能同沈随砚敞开心扉,可若是日后出现夺嫡之后,又该如何呢,父亲又会如何,届时若不能解决好,便会使哥哥或是父亲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榴萼有些担忧的喊上一句,“姑娘,王爷不似是要如此的。”

但姜皎仍旧摇头,“就当我有私心吧,从前的事情难保沈随砚不会知晓,如果到时候当真他全都知道,也好有一些的退路不是。”

在心中暗暗同自个道:萤萤,你可是上京最负盛名的人,何愁寻不到去处。

后头的日子中,姜皎过的确实也肆意。

与沈随砚又恢复最开始成亲的模样,两人做事都互不干扰对方。

表面上的功夫与往常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姜皎觉着这样很是不错,但是心里头的酸涩却是止不住地放大。

可是这般的酸涩,突然间被一件事情给冲淡。

“表兄就要回来了!”姜皎手中拿着信件,眸中透出喜色,也有着皎洁,“他来信同我说,洛阳有许多珍奇的珠宝首饰,要不要给我带一些回来。”

榴萼与蔻梢也十分开心,“表公子还未去洛阳上任之前,与姑娘关系最好,当初走的时候,姑娘还十分不舍,躲在房中哭了许久,如今一转三年就要过去,表公子终于要回来。”

姜皎一笔一划,十分认真的写下给宁司朔的信件。

“你瞧我的字迹可有退步?”姜皎将手中的书信递给榴萼看,十分在意自个的每一笔。

榴萼边研磨边看着,“王妃的字迹一贯都是好的,定是给表公子才会如此。”

姜皎作势要用笔尖敲她,“就你贫嘴,表兄许久都没有回来,都说见字如见人,何况我的这笔字还是他教的,若是让他知晓我退步不少,回来定要逼着我练字帖。”

榴萼与蔻梢都在一旁偷笑,看见自家姑娘的模样,也稍稍放下心来。

可不想,这句话被外头的沈随砚听了去。

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就直接被观墨推了进去。

观墨还对他道:“王爷今日难得回来得如此早,可要用饭?”

姜皎握紧笔尖猛然间抬头,眼睫轻颤,有一丝情绪的泄露,但很快就恢复平静道:“王爷回来了?”

她既然已经先开口,沈随砚自然也是要说话的。

目光幽深,里头掺着些不明的情绪,“萤萤在写什么?”

姜皎稍微怔愣道:“王爷可知晓我表兄宁司朔,他给我寄来了信件,告诉我他快要回京,我正准备给他回信。”

“表兄。”沈随砚将这两字在唇齿间反复读了一遍,“萤萤同他关系很要好?”

他垂着头,看不清情绪,就连语调都未曾改变。

可是却让人觉着冷极了,仿佛山雨欲来的模样,只让人心惊。

眸色阴沉,他看向手中的玉扳指,扣住后晃动一下,这才抬头。

两人一人坐在书桌前,一人坐在小几旁。

看向他狭长的黑眸,凌厉的面容遮挡些眸子中的情绪,可姜皎的手却轻颤。

她将视线挪开,不再去看,把书信收拾妥帖而后说:“是,表兄待我很是亲厚,从前哥哥总是嫌我太小,不愿同我玩,那时舅舅他们还住在相邻的一条街上,隔得并不是很远,表兄就经常与我一同玩。”

姜皎说完这番话,却觉得房中的气息更冷几分。

看向小窗处,她蹙眉轻声说:“去将窗户关上吧。”

就这一刻,她忽略沈随砚眸中的狠厉之情,也掠过他看向书信的那抹晦暗不明的目光。

姜皎缓缓起身走至沈随砚的近前,思来想去这才开口,“王爷今日可要留下来用饭?”

刚才观墨所说她并未忘却,沈随砚身子不好,饮食之上更是不得马虎。

但是她却见着沈随砚摇头,“不必,今日尚且有事,晚上早些休息。”

说罢,他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到姜皎,直接就出门。

看着他背影远去,姜皎银牙咬着下唇,他二人之间当真如同她所想的发展,但是心情却分外地沉重起来。

一旁榴萼与蔻梢迟迟不敢上前,其实方才姜皎让人去关小窗的时候,让旁边候着的婢女去厨房说一声,今日做些沈随砚爱吃的菜式,但是不想,人却走了。

姜皎一直站在风口处,其实前头早就已经没了沈随砚的身影。

榴萼只觉这样不行,搭了一件披风在姜皎的身上,“王妃莫要吹风,省的受了风寒可就不好。”

姜皎扯出个笑意来,但是灵动的模样全然消散,“无事,我知晓的。”

转身正欲进去,她似是想起什么,对着榴萼道:“你去同厨房说,今日少做几个菜,我胃口也不佳。”

榴萼福身,十分不放心的出了房门。

姜皎坐回原处,看着桌案上要给宁司朔的信件,方才的情绪全然都消散。

书信上的最后一句,正巧落在:我与夫君甚好,等表兄回来,定要见见,弥补未曾来参加喜宴的遗憾。

-

没过两日就到姜酿孩子的满月宴,虽然和离,上京中的闲话不少,周氏与姜翃不愿委屈姜酿与孩子,也是要告诉上京的人,无论如何,姜酿都是丞相府的女儿。

姜皎在库房之中选了许久,才终于选中一对长命手镯。

镯圈是用金子打的,下头的锁是用上好的玉料做成的,最是吉利。

赴宴那日,姜皎穿上一身胭脂色海棠花鸾尾长裙,腮凝新荔,浅笑含羞。

昨夜她有问过沈随砚是否也一同去,但他只说自个有事,还是不去。

姜皎也并未强求,稍显低落地“哦”一声。

或许是被沈随砚给察觉到,他捏了姜皎的指尖,“散宴后我去接你。”

姜皎没说话,只是回握住沈随砚的手。

之前的种种两人都没有再提,今夜又如同原来,好似近了几分。

坐在马车上,姜皎摸着腰间挂着的羊脂玉佩,沈随砚说这块玉是元贵人给他求得,不管怎样,如今竟然给她定是要好生收着的。

蔻梢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在一旁叽叽喳喳的说:“前些时日送出去的书信也不知表公子收到没有,我倒是十分的好奇表公子会给王妃带些什么回来。”

姜皎敲下她额头,“表兄带的,自然都是极好的。”

三人说说笑笑,不久之后就到了丞相府门口。

姜翃与周氏在外头招呼着客人,见到定宣王府的马车,周氏面上是压不住的笑意。

姜皎下车后福身,“许久未见母亲,女儿当真是想母亲了。”

说着她抱住周氏的胳膊,如同在闺阁之中撒娇的那般。

周氏忍不住笑着,“如今都成亲的人,还这般,也不怕惹人笑话。”

姜皎做出伤怀的模样来,“母亲如此说,可是嫌女儿烦了不成。”

周氏连拍着她手,“怎会,萤萤便是在母亲身边多久都不会的。”

母女二人说些体己话,就站在府门口,也没避开旁人。

不巧一道声音进来,“萤萤如今都做了王妃,倒是还留有从前的样子。”

姜皎抬头,看见满头珠翠的大长公主,规矩说:“姨母安好。”

周氏见状说:“长公主也来了,萤萤也莫要在门口站着,陪着你姨母进去,酿酿与孩子在花园中,你们也去瞧瞧。”

姜皎与大长公主走在一处,见四周无人这才道:“姨母怎得来了?”

大长公主挑眉,“怎得,姨母还不能来不成。”

姜皎语气中带着娇嗔,“自然不是,只是姨母不喜姜酿,能来我也是替她开心的。”

大长公主倒是洒脱,“萤萤都不在意从前的事情,我在意做什么,况且之前的事,我想那孩子也看开不少,如今她和离在上京,不免有人说闲话,你与阿砚也难免被人说些什么,若我来说闲话的人少些,便是走一趟又如何。”

姜皎靠在大长公主的身上,“我就知道姨母待我最好不过了。”

两人说说笑笑的就到了花园之中,姜酿正抱着孩子,被一群夫人还有贵女围在中间。

大长公主挑眉,“你瞧,若是今日你不来,我不来,这些夫人们听到这些动静,便不会对姜酿有如此和颜悦色的时候。”

姜皎在心中认可她说的话。

旁边有人眼尖,瞧见后头站着的两人,殷切道:“公主与王妃前来,竟也不出声。”

大长公主从身旁的男侍手中拿过木盒,步步生莲般走至近前,“我原不是个什么角儿,我瞧这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说着她将手中的木盒打开,里头是一个穿着红珊瑚珠的绳子。

她给孩子带上,还一边道:“这是从前江浙那边进贡上来的,说是南海的红珊瑚,能辟邪驱害,世间仅有这一颗,我留着没什么用,今日给个孩子正好。”

进贡上来的,便是御赐之物。

姜酿抱着孩子连忙低身道:“多谢公主。”

大长公主受了她这一拜,“不必如此客气。”

夫人们都是看脸色行事的,又是好一阵将姜酿与孩子夸得天花乱坠。

恰逢这时,喻大娘子也到了。

见那处如此热闹,就到了姜皎的身边,“你三妹妹如今能这般,也是好的。”

姜酿恬声说:“舅母也是个心软的人。”

喻大娘子捏着姜皎的鼻尖,“是你母亲待你们好才会如此。”

大长公主也跟着说上几句话,这处的气氛好不热闹。

过了一会儿,喻大娘子似是想起什么一般,轻声问着姜皎,“你今日可有见到你表兄?”

“表兄?”姜皎不解,“表兄不是还未回来?”

喻大娘子莞尔一笑,“昨夜司朔就已经回来,不过都已经后半夜,也未曾惊扰旁人,听说今日是你三妹妹孩子的满月宴,想到你要来,他便也一道来了,不过出门的早,我以为你们已经碰上。”

姜皎四处看下,面上笑意大增。

喻大娘子用拿着绣帕的手拍着姜皎的手背,“不过一会儿也就见着了,如今啊,他正在前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