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莺娇

第三十四章

姜皎听见蔻梢的话, 下意识将沈随砚给推开。

但很快就发现这般不妥的地方,朝沈随砚的眼中看去,里头压着的尽数是阴沉。

姜皎决定先不管他, 眼前听到的事才是最为重要的。

她兴致勃勃的转过身去问蔻梢, “崔端是怎的一回事?”

沈随砚黑眸中满是沉郁, 看见姜皎充满好奇的面容, 心底不满多份郁结所在。

方才没做成的事, 让他看蔻梢的眸子都带有狠厉。

蔻梢打个哆嗦, 还是王妃人好。

她轻声开口, “奴婢也是方才听厨房采买的妈妈所说, 说今个一大早就有人在闹市纵马,到了市中时, 马背上后面那人突然就坠马,不少人上前的时候, 他身上只有一件披风, 还是破烂不堪的,甚至——”

蔻梢小心看了王爷一眼, “下身都还流着血,众人一瞧竟是崔世子,当即就报了官, 又将崔端送回侯府, 回去的路上还听见崔端在不停地哭嚎,说什么,他不能人道了, 然后当众做着些不雅之事。”

姜皎手一拍, 面上竟是喜色,“竟还有这等——”

突然想到沈随砚还坐在自个的身边, 硬生生又将“好”字憋出肚中,面露难色,“事情发生。”

蔻梢见姜皎强忍着憋笑的样子,忍不住的用手掩住唇,盖住笑意。

姜皎见身旁的沈随砚一丝反应都没有,不免有些佩服,心中“啧啧”两声,听见如此的事情竟还能如此淡然,当真是个耐得住性子的。

沈随砚倦怠地拿着茶盏,细细品着茶,丝毫不受蔻梢所说话的半分影响。

姜皎收回视线,又看向蔻梢,“姜酿如何,你可知晓?”

说起这,蔻梢眼眸中都有些许的不忍,“三姑娘倒是出来露了一面,但是听说脸色差劲的很,不知是因为崔世子的缘故还是有着身孕的缘故。侯爷与侯府大娘子在门口当众就吵了起来,侯爷要报官,可是侯府大娘子不让,白白让人瞧了笑话,三姑娘倒是半分的心思都没外露,只说自个的身子不适就进去了。”

姜皎点头,看来如今,姜酿倒是放下不少。

她怀着身孕,倘若崔端当真是不能再人道,姜酿的腹中就是他唯一的嫡子,日后不管再如何,崔端都会收敛一些。

蔻梢下去,姜皎转过身正准备倒茶,不想手旁就放着一杯清香的花茶。

她捧起茶盏喝了一口,眼眉弯弯的看向沈随砚,“夫君说,是何人如此做,当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

当日在公府的事情不知沈随砚是否知晓,但是不管他知不知,这事是上天开了眼。

沈随砚语气很淡,“不知,只是如此一来,侯府有的闹。”

想想侯爷的一众小妾,姜皎点头,心中盘算着什么,后托着脸,叹息一声。

沈随砚将手中的书放下,侧目看向姜皎,“怎得了?”

姜皎说出的话有些纠结,“从前我觉得姜酿可恨极了,但如今一想,她也是可怜的,总不过是觉着母亲疼我更多一些,可是现在,嫁的夫婿成了这样,婆母也不是个好相处的,也实在不好过。”

沈随砚默认她说的话,但后微顿,又补上一句,“都是她自个的选择,如今她能自个想通才是最重要的。”

姜皎没明白沈随砚说的自个想通是怎得一回事,直到三日后,又听见榴萼急匆匆的来回话,“王妃,不好了,三姑娘早产了。”

姜皎还在用早饭,手中的竹筷直接掉在桌上。

沈随砚见状,护着她,没让她碰到滚烫的茶盏。

“不是还有两个月才到日子,怎得今日就发动了?”

榴萼也是急得不行,“方才大娘子身旁的妈妈过来请姑娘一道去侯府,着急中她只说,是崔世子与三姑娘发生争执,三姑娘血气冲上来,这才早产,三姑娘的胎本就是不稳的,这般一吵更是不成的。”

姜皎很快就稳住心神,目光看向沈随砚。

沈随砚唤来管家,“去厨房备上些小点给王妃带上,顺道去套车。”

姜皎坐下来,沈随砚冷声对她说:“无事,岳母已经去了,若是真有不好的消息,会再派人来请。”

虽说姜皎去不大合理,但是如今姜宴尚未成亲,也只有姜皎这个出嫁的姑娘适合去了。

姜皎点头,心中也是慌得不行。

妇人生孩子就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如今姜酿还是早产,血气冲上来更是不成的。

管家很快就将东西备好,请姜皎去马车上。

姜皎转身就准备出门,被沈随砚给叫住,“萤萤,顾好自个的身子。”

姜皎只看他一眼,如今一个眼神之间,就能明白对方想要说什么,倒是也颇有默契。

到了马车之上,管家还贴心的背好披风与香炉。

榴萼与蔻梢将小点给端出来,放在小几上。

蔻梢轻声说:“姑娘用些小点吧,早饭并未用多少,如此这般下去定然是不成的。”

姜皎看了小点一眼,柳眉依旧没舒展开。

含秋水的眼眸泛着隐约的担忧,她面上有些苍白,垂顺的衣裙都毫无摆动的幅度。

“姜酿如此,让我想起母亲。”

她这会儿说的母亲,是她的生身母亲。

“以前听府中的嬷嬷说过,我差点就胎死腹中,母亲身子太弱,只差一点没有挺过去,还是外祖家中带来百年的人参,才堪堪吊着命。”

姜皎看向手中的绣帕,心头发出阵阵的恶寒来,手指都在忍不住的颤着,“姜酿她,会不会也是如此。”

榴萼与蔻梢同时出声,“不会的。”

随后榴萼沉静的嗓音想起,“姑娘忘了?从前有道士说,您与三姑娘都是大富大贵的命,三姑娘定然能挺过去的。”

姜皎眼眸中没什么光亮,只是捻起一块小点。

用完一块后,不论身边的两人再说什么,都没有拿起第二块来。

马夫也知晓事情紧急,马车跑的飞快。

却不想,到了侯府的门口,听见有人议论,“姜大娘子在里头生产着,可是侯府世子竟去了烟花柳巷之地做乐。”

“欸,小声些;你没听说啊,那天世子被扔在闹市之中后就性情大变,他如今去那些地方,姑娘们都害怕,总是一身伤的出来,看来传闻不假,这人啊,怕是心里头过不去。”

说着,见到姜皎从马车之上下来,其中一人扯了一下另一人的衣袖,赶忙走了。

姜皎将方才两人说的话都听进耳中,深吸一口气。

一向灵动的面容上掺些愠怒在其中,“让府卫去寻崔端,无论如何,便是绑,也要将人给绑回府中来。”

马夫应下她吩咐的事情,姜皎朝侯府里头走去。

整个侯府都乱成一片,不少的小厮都朝外赶。

周氏留下一位妈妈等着姜皎,见到姜皎,妈妈赶忙上前,“王妃可是来了。”

姜皎顾不上旁的,“姜酿如今如何?”

妈妈脸色沉重,“不大好,三姑娘的胎位本就是不正的,平日中心情郁结,又使得血脉不通,今日又早产,已经难产许久了。”

姜皎闻言,心底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吩咐蔻梢说:“你将人参送去厨房,亲自看着去煎后送到姜酿的院中来。”

说着她将身上的羊脂白玉给扯下来,“若是有人拦你,就拿出这玉。”

蔻梢恭敬的将木盒拿上去到厨房,姜皎则是带着榴萼去姜酿的院中。

一到那处,里头站着几位大夫,都有些手足无措。

周氏见姜皎进来,平日不怎么示弱的她今日都忍不住地泪眼涟涟,“母亲,如何了?”

周氏摇头,“怕是不好,酿酿血气不足,也毫无精神,根本使不上劲来,晕晕沉沉的,实在是难。”

旁边侯府大娘子急得不行,还在小声同小厮说着什么。

瞧她的模样,应当是在说将崔端给找回来。

姜皎眸色冷的厉害,房中一分的声响都没有。

侯府大娘子见姜皎来,换成笑脸凑过来,“皎皎也来了,你身份尊贵,在这处恐怕不合适,不如——”

“大娘子。”姜皎打断侯府大娘子的话,也出现从未出现的冷淡,“里头的人,是我妹妹,是姜家的女儿。”

侯府大娘子面上一僵,知道姜皎的身份不敢多说什么。

只是陪着笑站在原处,也再无别的动静。

姜皎扯下周氏的衣袖,两人对上眼色,周氏缓缓开口,“听闻今日酿酿是与世子发生争执才会如此,大娘子可知晓是为何?”

侯府大娘子是个圆滑的,“夫妻之间,哪能不拌嘴,都是些常事。”

“是吗?”周氏眸中闪出些愤怒来,“如今世子久久未归,外头的不少人都见着崔端沉迷烟花柳巷,何事比他的正头大娘子生产还要重要。”

侯府大娘子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来,“妹妹,你也明白管教孩儿的不易,况且端儿如今这般大,我也不好一直管着他不是。”

话说的是漂亮的,可是事办的十分不行。

姜皎没管大娘子说的话,只是专心看着房中。

里面有稳婆,大夫都在外面

蔻梢那边定是还要些时辰,稳婆没出来便就是好事。

可不想,心中也放下一些,里头就出来一个稳婆,满手是血的道:“不好了,世子妃已经晕过去了,只怕是不行了。”

周氏奔过去,呵斥,“你说不成就不成。”

可是房中血腥味十分地重,稳婆说的话也不是没有可信度的。

周氏登时泪如雨下,姜皎在一旁扶着她。

侯府大娘子也上前来,但关心的并不是姜皎,“世子妃腹中的孩子如何,可有什么不妥?”

稳婆吱唔说:“如今世子妃倒是能将孩子给生下来,可是自身也会不保,孩子太大对世子妃也是个损伤。”

侯府大娘子一听就急忙道:“如此这般还等什么,定然是要保孩子的啊。”

周氏一把将侯府大娘子推开,“你是何等的黑心肠,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酿酿现如今怀的是你们侯府的血脉不假,可她也是我的女儿。”

侯府大娘子还想说什么,但是被姜皎的眼风给瞪了回去。

稳婆对周氏道:“听闻宫中有位德高望重的御医会些扎针术,只要朝穴位上一扎,胎位很快就正过来,若是大娘子请的来御医,就赶紧去请吧。”

周氏点头,“好。”

唤来身边的嬷嬷,让她去找姜翃将御医给请来。

侯府大娘子着急,但是着急的是姜酿腹中的孩子。

这怕是崔端唯一的嫡子了,自然要好生生下来才成。

蔻梢那边回来的也快,提着食盒就过来。

姜皎看眼里头,已经没了声响,就对稳婆说:“带我进去。”

稳婆微微发愣,然后又赶紧带路。

周氏派人去等御医,也一并进去。

侯府大娘子见外面没了人,无奈也只得跟进去。

姜酿躺在床榻上,满屋的血腥味。

婢女们不停的将血水给端出去,姜酿的贴身侍女一边哭一边帮她擦着细汗。

如今姜酿气息已经不稳了,看见姜皎与周氏进来,扯出个笑容来,“母亲,女儿已经尽力了。”

周氏听见她的话就开始呜咽地哭着,“不会的酿酿,母亲已经派人去请御医,很快就来了,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姜酿没说话,在侯府的这半年,倒是让她不复从前的活泼。

姜皎在后面站着,看着不是滋味。

姜酿突然张唇喊道:“二姐姐。”

她看着姜皎的眼神复杂,今日姜皎并未盛装打扮就夺目照人,比出嫁前还要貌美。

“对不住。”姜酿眸中流下一行清泪,“是我错了,从前,都是我不好,我怕往后没那个机会同你说了——”

姜皎上前一步,厉声止住她的话头,“姜酿,你从前在家中同我争抢的那股劲去哪了?怎得如今倒是不懂为自个争取了?你若是去了,母亲与父亲该有多伤心,就算是你将腹中孩子生下来,日后侯府再多位大娘子,就一定会对你的孩子好?姜酿,从前也没见你这般蠢的。”

这话显然将侯府一众人也给骂了进去。

侯府大娘子面上不善,“王妃,话不能如此说,我们侯府对酿酿可是不薄的,就算是今日酿酿就这般去了,侯府定然会善待她的孩子。”

姜皎从前就见识过侯府大娘子的圆滑,今日更甚一些。

周氏抹着眼泪,“大娘子这话错了,酿酿是我们姜家的女儿,与你们有何干系?”

姜皎跟着说到一句,“今日我同母亲在,定然不会按照大娘子所想的来,大娘子在乎的,也要看姜府愿不愿意给。”

将丞相搬出来,如今在场的人,都比侯府大娘子要尊贵的多。

姜皎再也不掩饰什么,对着榴萼吩咐,“不管崔端在哪,不管他现在是何样子,直接绑回来就成。”

侯府大娘子指着姜皎,“你——”

气的不行,将手一甩直接出去。

周氏哭着将参汤一点点给姜酿喂下,好歹先让她不至于昏睡过去。

不一会儿,姜翃那边的动作快的多,太医就到了府上。

顾不上旁的,连忙施针让姜酿好些。

后又对站在房中的人道:“房中人少些的好,以免扰了旁的。”

姜酿口中又开始发出一声声的痛呼,姜皎与周氏一道出去。

在放下帘帐的那一刻,姜皎手紧了一分,终究还是只看了一眼而后出去。

外头侯府大娘子的声音明显,姜皎才出去就止住脚步,没承想,姜宴竟然也一道来了。

看见自家哥哥,姜皎心头有些难以言说的感觉。

姜宴是从军营出来的,身上还有一身的盔甲。

见姜皎,对她招手,“可害怕?”

姜皎摇头,“不怕,就是有些担心。”

无论如何,今日在场的都是姜家的人,心也总是连成一片的。

姜翃脸色铁青十分的愤怒,若不是还尚存些理智,他现如今定然写了折子递给圣上。

又等了许久,房中没了声音。

妇人生产时间多是长的,一众人只得先去偏厅。

姜皎本也是想随着过去的,可是榴萼上前来对她道:“王妃,王爷在府外等着您。”

姜宴也听到这话,扭过头,眸色淡淡,“去吧,难得他有这样的心,你在此处也做不了什么,去外头等也是一样。”

姜皎点头,认可这一说法。

将蔻梢给留下,让她有任何的动静务必赶紧去找自个。

带着榴萼朝外头走去,看见低调的马车停在落日余晖之下。

莫名的,姜皎鼻尖开始发酸。

一声不响的上了马车,车帘先一步被指骨分明的手掀开。

沈随砚面色沉淡,可面上却有着柔情。

两人相对而视,眸中情绪有些不明朗。

姜皎能看见落日映照他眼眸之中,久久难以消散。

他嗓音又暗又哑,“萤萤,我在。”

被他牵进去,姜皎直接扑在他怀中小声的啜泣。

沈随砚身上的雪松香气缓缓平复着姜皎的心神,方才在侯府中没有这般的感受,可是一见到沈随砚,就开始不受控制地难过。

沈随砚缓缓拍着她后背,带有些宠溺。

掌心扣在她背上,将她揽的更紧。

炙热的感觉从肩胛骨四处散开,姜皎声音微弱,“夫君,我当真害怕极了。”

纵使方才在侯府大娘子面前显得如何厉害,可她终究也不过才十几岁。

头一回遇见这么恶心的人,如此的事情,自然会害怕。

沈随砚沉声宽慰她,“萤萤,你不必怕,我一直都在你身边的。”

姜皎不管不顾地抱着沈随砚,他不时抚着她发髻,“萤萤,只要你需要我,不论在哪,只要一转头,我定然在你的身后。”

姜皎眼眶止不住的发酸,将他衣襟都弄湿。

沈随砚嗓音中带着些蛊惑,“小哭包,衣裳被你弄脏了。”

姜皎反驳说:“才不是小哭包。”

沈随砚的喉咙中发出些轻笑,也没反驳,却也并未再继续方才的话。

马车之中,两人在里头相拥。

姜皎愈发的发现,她好像越来越贪恋沈随砚身上的气味了,是她从未在旁人身上闻到过的,也是沈随砚独有的。

香气能让她凝神,也能让她安眠。

晚上时,她也要闻着沈随砚身上的气味才能入睡。

好像,她心中的某一块开始改变,她也逐渐的察觉到。

不知何时,只要沈随砚所在的地方,她第一眼,瞧见的就是他。

见她不哭了,沈随砚缓缓将她给扶起。

拉出马车下的小屉,从里头取了干净的帕子,细柔地帮她擦拭面容,“如今,倒是不顾自个的容貌了?”

姜皎作势要打他,沈随砚牵住她手,将她手握在手心中。

他莫名的,对她的柔荑情有独钟。

马车中一片的安好,外头却兵荒马乱。

观墨带着人,将崔端给绑了来,“王爷,人已经绑来了。”

沈随砚立刻沉下脸,掀开小窗上的车帘。

姜皎也想看,但沈随砚大掌覆在她面容上,“别看,脏眼。”

后又在她耳边低语,“我陪你进去。”

姜皎握上他臂膀,“好,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