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莺娇

第二十九章

观墨一瞬间张嘴, 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

但看见自家王爷愈发不善的眼神,想要说出口的话终究还是咽回肚中。

主子的事情,是轮不到他来置喙的。

命人将床重新铺好, 书房的院子中还有着不可磨灭的气味。

观墨重新换上百蕴香, 恭敬地退下。

躺在床榻上, 沈随砚好一会儿都没有睡着。

闭上眼, 就满是姜皎生气的模样。

胸腔之中有股子闷气不上不下的, 堵得他分外难受。

许久后, 月头的月亮都悬在空中, 沈随砚嗤笑一声, 将眼眸给闭上。

那边房中,姜皎睡得也并不是十分的踏实。

一面想着今日在宴席上发生的事情, 还有晚上时沈随砚那副清冷的模样。

怎得美人投怀送抱的时候,就见他不是这般的模样。

才成亲不过月余, 他就恼了自个, 当真是靠不住的。

情绪一激动,腹部就分外的难受。

姜皎将头埋进枕中, 心中不免有些郁结。

不知究竟是谁家的姑娘,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还有崔端今日说的话,外头定然是已经传遍了, 可真是倒霉, 正巧碰上崔端这人。

但她今夜倒是睡得安稳,只是面色稍显惨白,其余并无什么大碍。

用早饭的时候, 姜皎见院中又恢复平和, 状似不在意的问上一句,“王爷还没用早饭?”

然而榴萼却说:“王爷一早就带着观墨与观砚出了府。”

姜皎握着竹筷的手一顿, 随后不敢相信的扭头看着榴萼,“王爷说什么了吗?”

榴萼垂下头,不敢看着姜皎,“说是说了......”

姜皎没听出榴萼语气中的那丝惶恐,拢着鬓发又转回桌上去。

今日厨房做了她最爱的虾饺,她夹了一个盘中,刚准备朝口中喂就听见榴萼道:“王爷说,近些时日,不准别人来修缮院子。”

姜皎葱白似的指尖一用力,虾饺断在盘中。

他这是同自个作对呢,不仅一句解释都没有,甚至还直接反驳昨个她说的话。

姜皎深吸一口气,将竹筷一放,“不吃了,去找慕姐姐。”

转身,姜皎就进了卧房中。

既然沈随砚不愿意在府中待着,那她也是不要待着的。

换身衣衫,姜皎明艳动人的出门。

府中的婢女都隐隐有些看呆,好似还从未见过王妃这般模样。

坐上马车,姜皎心中的郁结也没有消散。

不免就在想,沈随砚究竟是去了何处。

难不成是去见昨日的姑娘,还是也赌气的不知去什么地方洒脱。

总归不论如何,是不想见她就对了。

小脸之上难得有紧绷的神情出现,一路上都低着头,什么话都没有讲。

榴萼与蔻梢对视无数眼,也不敢就这么贸然去同姜皎说话。

从前就算是在家中,与三姑娘拌嘴,老爷总是偏心着三姑娘,她们姑娘顶多愤愤几日,还真没像是这般。

到慕府门口,榴萼先下去与门口的小厮说着什么,很快,姜皎就被请进去。

轻车熟路地走到慕听烟的闺房门口,推门进去,瞧见的就是慕听烟在同自个下棋。

姜皎倒是也会一些,只是不大精通。

她捻起白子,坐在慕听烟的对面。

一刻钟后,将手中的白子扔在盒中,“每次都下不赢姐姐,姐姐也不知让让我。”

慕听烟笑着说:“从前你倒是来的勤,只是成亲后就并不怎么来了,今日可是有什么事?同你家王爷拌嘴了?来我这处是做什么?”

姜皎瞪了慕听烟一眼,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攻击力。

“姐姐若是觉着无趣,没事去外头算上一卦,说不准能受到不少人的追捧。”

听着是在挖苦慕听烟,但是慕听烟却知晓她是猜中了姜皎如今的心思。

不紧不慢的将棋盘给收拾好,一边站着的婢女拿下去。

慕听烟牵着姜皎的手到了内室中,“上些香片来,还有酥山。”

姜皎闷闷道:“酥山姐姐用就好,恐怕我是没法用了?”

慕听烟对着婢女摆手,示意她照着姜皎说的去办。

“小日子来了?”慕听烟笑着说,“那你今日还来我这处,平日中不是难受得紧。”

姜皎用手托腮,面上有些难受,“你说,五殿下是不是真的要纳妾?”

慕听烟一听心中就乐了,“五殿下那般的身子,纳妾做什么?养在府中好看用的?可我瞧他不管是纳谁为妾,都是比不过你的。”

姜皎一瞬间起了精神,但很快又垂头丧气下去。

是啊,不纳妾沈随砚是要做什么?

“他今日早早就出门,我昨日赌气说近些时日要自个找泥瓦匠将府中的另一处院子修缮好,可是他竟对我的婢女道:不准,你说,他是准备还继续睡在书房不成。”

婢女将香片放在姜皎的手边,姜皎端起来狠狠喝了一大口,与她平日之中灵动的模样十分不一样。

慕听烟挑眉,仿佛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你将五殿下赶去了书房?”

姜皎点头,但很快也有些心虚。

其实昨日她说完后便是有些不知该如何办的,但是话都说不出,总不能让沈随砚回来的也是她,不让沈随砚回来的也是她吧。

慕听烟用口酥山,好半晌才继续开口道:“五殿下竟还有如何好的脾气,可以忍耐你将他赶去书房睡,如今,你住的是他的府,看来五殿下当真是待你不薄。”

听她这么一说,姜皎也听出些名堂来,“但是他今日早晨一句话都没有说就直接出府,连早饭都没用。”

慕听烟:“若是他同你一同用饭,你可会给他一个好脸色?”

姜皎摇头。

慕听烟:“若是他不同你一同用饭,让人单独将饭食送至书房,你可会高兴?”

姜皎还是摇头。

就这么两个问题,就回答出方才的答案来。

可姜皎还是气不过,泄气道:“我只是有些气不过,为何他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慕听烟风轻云淡地说:“你若是这么想知晓,不如直接问五殿下,既然没有从前的心思,两人自是要将话给说开的。”

姜皎半懂半不懂,但也明白慕听烟的意思。

另外一边,沈随砚出了府后就直接去找段祁卿。

他一般从后门进,门房小厮看到他直接将门打开让她进去,还热络道:“我们世子方才还说要找殿下,不想殿下自个就来了。”

沈随砚颔首,径直朝段祁卿的院中走去。

他院中倒是与他的人不甚相同,一片肃清冷寂的样子。

就连花都没种上一朵,只剩下些树木。

段祁卿摇着扇子出来,桃花眼上挑,颇为风流不羁,“一大早你就过来,看来是从你家王妃那里问到什么。”

沈随砚先没回答他的话,只道:“你可用过早饭了?”

段祁卿与沈随砚两侧,看着沈随砚慢条斯理吃饭的模样,段祁卿不免有些好奇,“你们王府今日厨房是无人在?大早上来我们段府就是为了吃饭?”

沈随砚将口中的白粥咽下道:“不是?”

用帕子擦拭着唇角说:“只是想看看是什么饭菜能让你日渐魁梧起来,如今觉着,也不过如此。”

段祁卿被他的两句话快要气疯,“小爷我可是上京公认的美男子,日渐魁梧是我最近在练武,你莫要胡说。”

沈随砚点点头,似是认可他说的话,“但我却没有。”

段祁卿更生气了,恨不能现在就将沈随砚给赶出去。

瞧着他不染尘世的样子,心中不免暗暗唾弃,“你一早来,就为了说这些?你可问过你的王妃了?”

沈随砚道:“不急,崔端如何,先去看看他。”

段祁卿敛了一丝玩笑,带着沈随砚朝密室中走去,“我办的事情,你自然是可以放心的。”

密室中倒是灯火通明,崔端被人绑在架子上,眼睛上蒙着一块薄薄的红布,这样让他看的不清楚,却又能隐约看见一些。

沈随砚只扫了一眼,不免冷笑一声。

段祁卿知晓他在笑什么,开了折扇,慢慢煽着风,“昨夜,崔世子过的可还好?”

崔端身上的衣衫全部都没有,就连底下的亵裤都没有给他穿。

就这样赤.裸.裸地被人晾了一晚上,还给他喂了一种不知是什么的药。

身上不时就开始燥热一番,难受的地方也得不到舒解。

可过一会儿就好些,但没几刻钟,难受的劲又上来。

不能舒缓,却也不能放他走,崔端就这样过了一夜。

如今只感觉身上已经麻木,让他心惊不已,显得更为愤怒,“你究竟是谁,竟然敢绑了本世子,侯府若是知晓自然是不会放过你。”

铁链哐当响着,段祁卿看了沈随砚一眼,见他没什么异样,这才朝下说下去,“如今崔世子说不准已经废了,何须还这般动怒,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若是世子这般模样出现在街上,不知会发生什么啊。”

崔端更加激动,似是要将眼前的人给活吞,“你敢,你胆敢如此,就算是你躲到天涯海角,本世子都不会放过你。”

可下一刻,段祁卿直接将他的话给打断,“你大可试试,瞧瞧究竟是你先受不住,还是先一步找到我。”

说着,他对旁边的人道:“动手吧。”

崔端大声呵道:“你究竟想做什么?你若是敢对本世子做什么,你定然不得好死。”

可下一刻,他只看着眼前出现一丝的锋芒,腿开始有些发软,嘴唇也在哆嗦,“不要,你究竟要做什么,你是要银两,还是要美人,还是要别的,只要我给得起,我一定全都给你。”

可是无人回答他,崔端吓得不行,密室中出现淅淅沥沥的声音。

沈随砚半分的眉头都没有皱,段祁卿看见他这般模样,不免有些战栗。

怎得就这般的冷酷无情,当真是不一样的。

崔端那边叫的惨厉,银针缓缓没入,他只觉着自个没了知觉。

进了五根银针后,崔端一边痛哭,一边骂道:“你这个王八羔子,我定要抽了你的筋脉,让你生不如死。”

沈随砚还是未曾说话,只是眼眸中的暗沉愈发地深起来。

脸上也带着些耐人寻味的模样,丝毫不为眼前的污秽所动。

银针抽出的那刻,有血迹流出。

崔端疼得无法说话,开始呜咽的哭着。

旁边的暗卫对段祁卿道:“人已经废了。”

崔端将铁链晃动的厉害,沈随砚这才缓缓开口,只是声音略微改变,“就这么绑着,三个月后将人给放走,他只要摘不下纱布随他如何,其余的都这么着就好。”

崔端的口中也被塞上纱布,眼看着眼前的人走出密室,再也没有回头。

完了,一切都完了。

如今不能人道,他要如何活下去。

爹,娘,你们快救救孩儿。

从密室中出来,沈随砚嗓音带些粗粝感,“别让他死了就成,给侯府的信可送去了?”

段祁卿点头,将扇子一折敲在手心中,“你要将人放在我这三个月既然是没问题,只是侯府那边当真能瞒住?”

沈随砚笃定道:“能。”

段祁卿无话可说,转念又想到开始的事情,“你家王妃究竟是如何说的,她可有心仪之人,可以许配人家,可有什么自小长大的兄长?”

沈随砚不说话了,倒是表情有着一分不自在,“我问你件事情。”

段祁卿难得听他如此说:“呦,这世上竟还有你做不成的事?”

沈随砚犹豫着开口,模样清贵,玉树临风的站在原地。

两指摩挲一番,缓缓开口,“女子若是生气,一般会因为什么?”

段祁卿乐了,“你家王妃生气了?你竟还不知是为何?”

他笑得太过放肆,没了平日中贵公子的样子。

多年好友,他还是第一次瞧见沈随砚的面上难得有迷茫的样子。

“你家王妃那般动人姣好——”话说到一半,段祁卿又问道:“可是昨日生气的?”

沈随砚点头。

段祁卿接着又问,“你二人从宴席上回去,你家王妃就气了?”

沈随砚又点一次头,完全没察觉段祁卿越来越深的笑。

“你家王妃定是醋了?”

“醋了?”沈随砚不解,“有何事值得她醋的?”

段祁卿拍着他肩,“昨日美人不慎跌落在你的怀中,对岸的小娘子全都瞧见,你家王妃指不定也看见,就算是她没有看见,那群小娘子说上两句话,也就被你家王妃听见了,她又怎能不知。”

沈随砚冰凉的眼神看过去,“你知晓昨日的是——”

段祁卿将他给打断,“我知晓是不错,可是你家王妃不知啊,从河对岸看过去,也不过就是一个美人进了你的怀中,又瞧不清楚模样,你竟没有察觉。”

沈随砚抿唇,“她没同我说。”

段祁卿叹口气,“你对付人的手段狠辣,小娘子的心思你又怎能猜得中,她不说,是想让你自个去想,若是说出来,岂不是落了脸面。”

沈随砚明白了,他一句话都没说,准备离开。

段祁卿连在后面对他说:“别忘了问你家王妃的事情。”

沈随砚这回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直接就离开。

姜皎那边也从慕听烟处回来,气倒是没方才那般大了,但依旧是有些不顺畅的。

恰巧马车经过云珮阁的门口,姜皎掀开车帘,“停车。”

马夫连忙停下,姜皎从车上下来朝里头走去。

掌柜的还在招呼着其他人,看见姜皎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朝她的地方走去,“王妃今日怎得来了,还未恭喜王妃大婚。”

姜皎嗓音婉转,轻声道:“多谢,今日路过,就想着来看看。”

掌柜立刻喜开颜笑,“王妃瞧瞧,都是些新到的首饰,那边还有苏州才运来的料子,王妃看可有喜欢的?”

姜皎依着平日习惯,直接道:“都包起来。”

一旁的榴萼要开始拿银两,姜皎反应过来一些,按住榴萼的手,“这些都送至王府,银两一会子找管家要就好。”

掌柜先是愣神,而后反应过来,又将姜皎送出门。

看着面前的首饰,倒是有些犯难,这是个什么事。

坐回马车上,显然气顺了不少。

榴萼有些担忧,“姑娘,王府当真负担的起?”

姜皎喝着香片,轻声道:“府上的账册我都看过,这些银两,自然是出的起的。”

先一步回府,姜皎去更衣。

今日倒是没说什么,沈随砚进主院异常的顺利。

只是才一进去,就听见一阵嘈杂的声音。

云珮阁的伙计将姜皎今日所买的物什都给搬了进来放在地上,沈随砚一看,眉峰上挑,“谁让你们送来的。”

伙计道:“王爷,这是今日王妃所买,掌柜说——”

沈随砚看他一眼,不深,却足以让人止住话头,伙计连忙改口,从怀中掏出账册来,“今日王妃所购东西的账册,还请王爷盖个私章,让小人将银两带回去。”

管家站在一边,将账册呈给沈随砚。

沈随砚看见挑下眉,不免低笑一声。

好似还是第一次瞧见自家王爷这样,管家询问,“王爷,要如何?”

沈随砚甩了下衣袖,“来书房。”

观墨将私章给拿出,放在沈随砚的面前。

他修长手指拿起,在账册上盖章。

随后又拿起一旁的笔,签下自个的名字,“你去拿银两。”

管家遵命,带着账册出去。

沈随砚看着桌上的私章,本是无甚表情,可不一会儿又低声笑下,看来他的王妃,这回当真是醋狠了。

朝主院走去,姜皎还未沐浴完。

沈随砚明晃晃的坐在桌前,吩咐厨房摆饭。

如今厨房做事格外的小心,生怕出现一点差错。

等到姜皎出来的时候,就闻见房中飘散着一股子的酸味。

姜皎鼻尖皱巴巴地动下,什么味道。

刚准备喊榴萼,不想一转头就看见坐在桌前的沈随砚。

她朱唇嘟起些,不紧不慢的坐在妆镜前。

沈随砚也跟着她进来,先她一步拿起木梳。

手上落个空,姜皎的手渐渐握成拳,“王爷现下不忙了?”

沈随砚脸上波动不大,狭长黑眸只是紧盯着姜皎的秀发。

“今日可是去了云珮阁?”沈随砚语气又低又沉,还有些冷意。

姜皎顿时气恼,她本以为这人是来同她解释的,不想是来问责的。

她闭上秋眸,却忽略掉沈随砚的那抹笑意,“是啊,王爷想说什么?”

沈随砚并未接她的话,只是说,“王妃今日用的什么香,竟这般好闻,倒是叫为夫有些爱不释手。”

姜皎的气登时掉了不少,可想到什么,又在心中告诉自个,不能输,有些干巴地说:“王爷问这作甚。”

沈随砚的大掌扣上姜皎的腰间,灼热瞬间在姜皎的全身蔓开,“只是觉着,为夫似乎该向夫人收些利息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