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公主和侍卫私奔了

第76章 求亲之人

地牢往内走, 便只剩下墙上燃着的火把照出光亮来。

总是有些昏暗的,人要长久地关在这里头,便是不死, 也大半要疯了。

方靖扬因是昨日在殿前阻拦的,故而新帝登基, 他便被关在了最里头的牢狱内,四面都是水道,仅以一条桥一般的通路与外头相连。

两边都是铁链锁着,他跪坐在当中, 一眼瞧去, 了无生气。

许是听见有人来了, 那蓬乱的脑袋抬起来,露出里头一张还带着些许稚嫩的脸。

十七八的少年郎, 最是年轻气盛, 如今却似被折了羽翼一般,看着令人难免心生怜悯。

他自然是认出了李忘舒的,且甫一认出来,便摇晃着铁锁链,怎么都要从地上爬起来。

“李忘舒!你来做什么!你个弑君犯上的叛徒!叛徒!”

李忘舒缓缓走进来,在他面前站定, 瞧着他晃着身子, 却偏要用沙哑的嗓音大骂,垂眸摇了摇头。

“关在这里一日, 你是什么都没想明白。”

“我要想明白什么?以下犯上的是你!不忠不孝的也是你!”

“我且问你,倘若西岐来犯, 百姓重要还是朝堂重要。”

方靖扬愣住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 从李忘舒口中听到的竟然是这样的一句话。

李忘舒也没等他回答,或者说,她本来也没指望方靖扬能答出来。

“西岐王在并州布兵,倘若当今圣上不来,他从并州打进永安有多容易,方小将军,应当比本宫清楚吧?”

“那,那又和你不忠不孝有什么关系!”

“如今西岐外患已除,那赫连同盛已死,少则两年,多则五年,天阙关内外,总能和平一段日子,而当今圣上亦是皇祖父嫡子,且有恒顺帝留下的《帝策》,是名正言顺,又何来不忠不孝之说?”

“可是,可是……”方靖扬觉得不对,可他又不知该怎么反驳。

李忘舒却思路清楚:“大宁,是百姓的大宁,是这普天之下的那么多的人,组成了这个国,在帝位者,自当为万民谋,先帝鞠躬尽瘁,当今圣上承其遗志,哪里不对?”

“我,我不要听你狡辩!”方靖扬狠狠偏过头去。

果然是少年人心性。

李忘舒瞧着,倒好像忆起前世,那西岐王廷,赫连同盛的一个族中兄弟,便也是这么个脾气。

可惜前世赫连同盛可不是个好人,那小子也没有眼前的方靖扬幸运。

“本宫不是来跟你狡辩的。若不是为了福乐,你的死活,不与本宫相干。”

听见“福乐”二字,方靖扬重新抬起头来:“她只不过是个公主,万事不管,你们夺权便罢了,难道连她一个姑娘也容不下!”

李忘舒笑道:“什么容不下?方靖扬,你若就这些脑子,日后本宫怎么放心由你照顾福乐?”

“我……”方靖扬瞪着眼睛,从自己一片杂乱的头发里探出视线,看着李忘舒。

他的话又梗在喉咙里出不来,实是他怎么都想不到,李忘舒竟说让他照顾福乐……

“本宫再说一次,若不是为了福乐,本宫才懒得管你死活。”李忘舒走进了些,压低了声音,“你若真为她好,就给本宫拼了命地活。”

方靖扬看着面前这个女人,忽觉竟有种幼时偷懒见到父亲的感觉。

明明福微公主同他也差不多的年纪,怎么觉得,就好像成了长辈似的……

他尚且来不及想清楚这短短盏茶功夫里,李忘舒说出口的那些话,便见那位福微公主,已是转身往外走去。

“孙太医,劳烦救他一条性命。给他吊着一口气,莫要死了就是。”

孙太医在太医院这么多年,还未曾见过这般诡异场面,早已有些不知所从,如今听了吩咐,也不敢多问,连忙应了,自去给方靖扬处理伤口了。

一直到从那地下水牢里走出来,又站在阳光下,李忘舒才终于端不住了,长出了一口气。

“我方才,是不是特别像话本子里说的那种坏人?”

展萧陪在她身旁,听她这么问,有些意外:“怎么会这么说?”

“那方靖扬年纪不大,想事情也不深,我本是想吓吓他,可倒好像太凶了些,就如同那恶毒的继母似的。”

展萧失笑:“殿下怎么会这么想自己?”

李忘舒同他一道往天牢外走:“只是从那里出来,忽然觉得我有点不像我了。”

“哪里不像?”

“从前我最不喜这样的事,总觉得人生就该吃喝玩乐,在宫里没人管我也挺好的。后来又想,倘若到西岐,好好做个王妃也不是不行,就当是同世家贵女们那样,当个大家族的主母了。”

“那现在呢?”

“现在我却觉得,我既生在这里,叫了‘李忘舒’这个名字,便已有很多事是逃脱不得的。”

“比如?”

“比如不管我怎么想,我在旁人眼里都是公主。公主就是皇家的人,即便是皇家的女人,那也是不同的。我生来就有我该做之事、需做之事,若我不做,便会有无数的人因此陷入麻烦。”

“可你一直做得很好。”

李忘舒摇头:“不,我做得不好。”

前世她虽死在西岐与大宁开战没多久的时候,可便是在天阙关,她也亲眼见过那里淳朴的百姓流离失所,命丧西岐兵士之手。

天阙关多山,生活在那的百姓原本就是在山里讨生活,可偏是已经那么艰难了,还要忍受西岐人的抢掠。

她身为大宁公主,本是为和平出嫁,最终却未能护佑大宁的子民。

怎么能叫做得好呢?

天牢外的大道宽阔无人,李忘舒深吸了一口气,好像心里郁结的那些前世的执念,就能少一分。

“从永安离开的时候,我觉得公主金尊玉贵,挑剔太多。”

展萧开口,李忘舒便又看向他:“你是说我不愿在林子里睡觉,又不爱吃那些酸果子吗?”

“既是逃婚,自然早该想好了,便是一路风尘仆仆,没有什么好日子可过。只是后来,我忽然明白了。”

“你又明白什么?”

“若非我奉命跟随公主,引来西岐与鉴察司相斗,公主典当了那些钗环,左不过被坑些金银而已,到并州、到锦州,原不该那么难。”

“若没有你,我也没把握真能甩开那些追我的人。”

“当时的公主,尚且为生计奔波,如今却可以在天牢里劝说臣子,这怎么能叫做得不好呢?”

日上中天,唯树荫下才能得些许凉意,枝叶间漏下阳光来,在展萧那件乌青衣衫上画出椭圆的光点,映得他如同身在梦中一般。

李忘舒瞧着他的眼睛,恍然竟觉心空了一瞬。

须臾,她笑了出来:“我倒未见有人还这样夸人的,听你说,我倒好像成了什么能人一般。不过是运气好,得了母妃留下的旧物罢了。”

展萧摇头:“倘若不是公主的坚持,那帝令,何从现世呢?”

树影绰绰,原本天气炎热,可那时李忘舒却忽地希望那条石板路能更长些。

好让她能与展萧并肩而行,走更久、更远。

*

李忘舒搬进她崭新的公主府内时,已经是近一月以后了。

从新帝即位封赏,到重定官职,短短几十日,大宁朝堂便已来了个大变样。

坏消息是,李霁臻和李霁娴还在承乐宫里关着,不缺吃穿,但什么人也见不到,什么消息也传不出来,说是为先帝守孝,谁都知道,那就是软禁了。

不过好消息是,向典和方靖扬还都活着,因为御尊福微公主的缘故,天牢里的狱卒不敢怠慢。虽被新任的殿前司总领车令羽查过两回,但身子骨尚能撑着一口气。

有从龙之功的福微公主,这些日子也不过是干些吃喝玩乐的事,瞧着和那些没什么眼界的妇人差别也不是很大,是以随着整个大宁朝堂进入正轨,李忘舒倒觉得她的风头终于要过去了。

过去了是好事,她想做的事,若是被太多人关注,反而不好施展。

只是她不曾想到,日子看似平静,实是因为她这段时日都住在宫里。

八月十二,她搬进公主府的第一天,差不多全永安数得上名姓的贵夫人全递了帖子来。

饶是听珠在代王府时也算见过大场面,也被这想要登门拜见的夫人们给惊呆了。

便是一天见两个,都能见个七八天不重样的。与其如此,李忘舒倒不如干脆在府里开宴得了。

若是搁在以前,以李忘舒的性子是决计不会见的。她从小在宫里不受重视,最明白的便是不能太过招人注意。

可如今她若要为自己铺路,便不得不见,不光要见,还要多多从这些夫人口中了解清楚如今的朝堂。

是以想了一整日,她最终果真决定开个宴会了。

正好后日中秋,便借着中秋赏花之故,李忘舒将凡是给她递了帖子的夫人们,都邀请到府中。

午宴,正好赏花,却又不影响晚间家人团聚,又不怕那些夫人寻由头留到晚上,最是合适不过。

李忘舒心里清楚那些夫人也是为家中的丈夫、儿子,想要同她打好关系,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们竟全是冲着嫁娶一事来的!

二十余位永安城中最有身份的贵夫人,有的还领着自家未出阁的姑娘,将近四十人到公主府上赴宴,却每个人都是为了来说亲,这该是何等场面!

“臣妾有一子侄,在族中最是出色,才考了功名在身,今冬也是要陪着圣上到猎场的,到时说不定还能瞧见呢。”

“殿下不知,如今新科进士里,倒要数臣妾那弟弟最是在机要位置上。臣妾妇人,不懂那些朝堂之事,只是总听各位大儒夸他呢。”

“要老身说,还是定国公府上的小世子,年纪轻轻一表人才,与殿下年龄也正合适。”

……

季飞章站在花园的月洞门外,看着里头赏花宴上众位夫人说得热火朝天,欲言又止地看向身边的展萧。

“想说什么就说。”展萧冷声开口,一副他只负责公主府安全,其余诸事不管的模样。

季飞章忍着笑道:“从今日起,尚公主的队伍能从永安宫城排到并州城门前,展萧,你觉得你能排第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