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公主和侍卫私奔了

第75章 流言蜚语

出宫城, 乘马车,走不到盏茶功夫,就是永安府衙, 府衙旁边,就是天牢。

这一条街上, 挨着过去便是各处衙门,天牢再旁边,便是巍峨令人生畏的鉴察司。

是以展萧对这条路可谓再熟悉不过,他们甚至到太医院请了那位旧时与展萧还算相熟的孙太医, 又一道去, 却仍旧没有耽误太多功夫。

两世里李忘舒还是第一回 到天牢这样的地方。

以前她莫说这样自由行走, 便是在皇宫里也免不得处处受牵制。

如今被封了“御尊”两个字,虽说树大招风, 可到底也受用许多, 这般到了天牢大门,人家一听是她,一副讨好笑脸,什么牌子手谕都不要,就放她进去了。

原还有个天牢里的牢头热心地要为她领路,李忘舒实不习惯, 且她身边有展萧, 自比这些人都熟悉,这才拒绝了, 讨了分清净。

向典虽是被圣上打发进来的,但终归从前是个官, 又是文人, 自然不与那些重刑犯关在一处。

这一路走去, 倒是没有想象中那般阴暗压抑,不是关在地牢里,瞧着倒没那么吓人了。

关着这些文人的,是个单独院子,里头如今正坐了两个狱卒,在小桌前用膳。

他们饮酒正高兴,也没注意甬道里已经来了人,还在聊着大天。

“你这么说才是消息不灵通呢!”一个狱卒喝得红了脸,朝另一人道。

那人问:“你灵通,你说。”

起先那人便又酌了一口:“这公主殿下虽然厉害,可她身边那人恐怕可吃不着什么好。我家里有人认识宫里头侍奉的,可是听说,先帝就是死在那人手里呢。”

他越说声音越小,另一个听话的也张大口,一副惊讶模样:“啊?不会吧……”

“怎么不会?若不是他,那公主一个女子,怎么能杀人?我这可是内幕消息,寻常人不得知的。如今咱们圣上不罚他,那是看在公主的面子上,等公主厌弃了他,他不过一个靠女人的,还不知道哪收尸呢。”

那两人声音不大,可以为这里没别人,却也没故意压着,李忘舒与展萧正走过来,隔着半面墙,却是听了个真切。

他们虽一个名字都没提,可李忘舒又不是傻子,那两人说的谁,再清楚不过!

她顿时就有些生气了,不由分说就要过去罚人。

展萧眼疾手快,立时拉住她低声提醒:“殿下,沉住气。”

李忘舒皱眉:“捕风捉影之词也敢胡说八道。”

展萧倒好像一点都不在意:“殿下是来救人的,不是来杀人的。”

李忘舒看着他:“可是你……”

展萧朝她笑笑:“习惯了,不在意。”

李忘舒心里有些怅惘,忽然很想知道他以前在鉴察司到底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她心里生气,却也明白展萧的意思,她如今已经够显眼的了,倘若到了天牢还要罚人,只怕明日就真会有御史弹劾了。

于是李忘舒轻咳一声,从那半扇墙后走了出来:“向大人在何处?”

那两个吃饭的狱卒猛不丁听见人说话,险些吓得把筷子摔了,立时站起身行礼,待看见来的是福微公主,更是面色惨白,生怕自己方才的话被听了去。

“向,向大人就在甲字第一间。”回话那人已经结巴了,跪在李忘舒面前,抖得如同筛糠一般。

李忘舒故意盯着他看了一眼:“本宫还不知天牢里当值如此清闲,倘若没有事情做,本宫倒是可以同圣上说说,找些事情来。”

那人砰砰磕头,心里也忖度不清这位公主殿下到底听没听到他方才的话,只能道:“小人从此后定尽职尽责,还请殿下饶命。”

李忘舒浅笑:“本宫什么时候说要取你性命?本宫是来瞧向大人的,可没空关心别人。”

她说完,领着展萧和孙太医往甲字牢房而去。

只留那两个狱卒,互相看着,也不知公主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心里反而更怕了。

李忘舒倒是想起了古语上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她自然不认为几个狱卒就敢这么大胆子谈论宫里的事,想必这样的流言,不过是个开始罢了。

那她更要保下向典,大宁已经经不起战争了,她要为一条柔和的路铺垫,就要从现在开始,争取一切能争取之人。

“向大人看来已经醒了。”

甲字牢房内的向典坐在墙角,头发有些凌乱,看着不如在殿上那般挺拔。

他听见声音,抬起头看见是李忘舒来了,轻蔑地笑了一声。

李忘舒也不恼,回身道:“还请孙太医为向大人瞧瞧,可碰坏了脑子没有。从干德殿出来,到本宫至此,少说也有快一个时辰了。”

孙太医领命走上前,展萧打开牢门,只是还不待两人进去,就听见向典破口大骂:“微臣有没有事,都与公主殿下并不相关。公主殿下只手遮天,何必管微臣这样的蝼蚁?微臣是大宁的臣子,可不是为了与女人同朝为官!”

“女子怎么就不能为官?”李忘舒冷声反问,“向大人口口声声说我朝未有女子临朝之先例,可知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这哪有什么为什么?”

李忘舒轻笑:“未有女子临朝,是因为女子吗?难道不是因为历代科举,从来只许男人参加,根本就不给天下女子机会吗?”

“便说永安,闻名京城之才女多少,其中多少连世家子弟都难望项背,可她们终其一生,却只能嫁人生子,莫说上朝,便是出门都要三请四请。是她们没读过圣贤书吗?难道不是如向大人这样的男子,根本就不给他们机会吗?”

向典被说得有些愣住了,他一根筋的脑子忽然转不过这道弯,竟是被李忘舒牵着走了。

明明他是为了公义才朝堂之上驳斥帝王,怎么如今听着福微公主的话,反而又觉得对方甚有道理呢?

向典摇了摇脑袋,突然想会不会是撞那一下没撞死,反而将他撞傻了。

展萧却以为他又要撞这牢房的墙寻死,俯身抬手按在他脖子上,另一手不过轻轻使劲,就将向典两只胳膊都反绞了固定起来。

向典吃痛,大叫一声:“你做什么!”

展萧淡淡道:“向大人莫想寻死。”

向典有些无语,顿时连与福微公主争执的心情都没有了,他认命地看着展萧拿了他一只胳膊,放给那穿着太医院衣裳的老大人诊脉,忽觉这人生浑无一点意思。

李忘舒看着想笑,她果然没看错人。

这向典是耿直了些,可却也纯粹,他觉得李烁取代李炎的方式不光彩,就要说出来,可他心里也清楚,李炎也当不好个为民为国的好皇帝。

所以他才选了一条死路,想用死全了自己的忠义。

若他能想开了,日后阿臻也不必少这么大一个助力。

干德殿上说他是个当御史的大才,本是李忘舒为了保他性命急中生智,如今看来,这向大人倒真是有些御史才地。

瞧着是展萧制住了他,让他不得不先由着孙太医诊治,可李忘舒知道,那是展萧给这位向大人台阶呢。

那向典若非果真接受了她那一番关于女子上朝的说法,又怎会顺着台阶下来,此刻果真安安静静等着诊治,再不说话了。

虽向典没明着说出一句同意来,可李忘舒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她其实没说几句话,向典也不是被她那几句话说服的。

她带了孙太医来,给了向典一个文人的体面,让他在天牢里也能过上“好”日子,向典是个耿直的人,可却不是个笨人,他应该早就明白了。

李忘舒瞧着孙太医一番忙碌,终于拿出一丸黑色的也不知什么药给向典喂了下去,这才满意地离开了。

瞧着她又自来时的路出去,向典终于起身,走到了大牢的门边。

他是没想到福微公主会来救他的。

天牢里那些狱卒最会看人下菜碟,他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大骂一通然后赴死了。

可他没想到,他自诩君子作风,心胸却不如一个姑娘宽广。

李忘舒有些话没有说出口,但不言自明。

向典自己知道,福微公主救他,大半是为了如今还被关在承乐宫里的皇子李霁臻。

他有他恪守的道,可好像是今日从这位福微公主身上才明白,“道”不该仅为己,倒该为苍生。

李忘舒自然不知道她“随手一救”的向大人,如今心里已经拐了个大弯,竟开始对她感恩戴德起来。

她如今正走在前往天牢地底牢狱的路上,他们要找的,是被关在地底水牢里,如今的重犯——方靖扬。

“殿下真的要见方靖扬吗?他年轻气盛,如今应该正在情绪最激烈的时候,恐怕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来。”水牢有三道大门,第一道大门前,展萧开了锁,看向李忘舒。

他对这水牢再熟悉不过,也对关在这里的人再熟悉不过。

他审过不知多少像方靖扬这般的一腔热血的愣头青,最知道怎么锉灭他们的锐气,也最知道他们面对自以为的仇人,会是什么样子。

李忘舒深吸了一口气:“福乐是从小同我一起长大的,幼时我在宫里被欺负,是她帮我。她心地单纯,如今虽还不愿理我,但我却不能将她害得更深。”

“我也没有把握能像劝向典一样劝他,但有些话,总得说出来。倘若我今日不来,他迟早死在那些见风使舵之人手中。便是他有怒气,也是我该承受的,那是我欠福乐的。”

展萧神情有些复杂,他推开第一道门,潮湿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你说,他还会活着吗?”李忘舒沉声。

展萧站在门后的阶梯上,抬起胳膊来为她做扶手:“福乐公主尚在,方靖扬拼了命也会活下去的。”

“你怎么知道?”李忘舒看向他。

因为我在兖州大牢,也曾陷入他如今处境。

只是那话,展萧并未开口,他只是稳稳地抬着手臂,望着李忘舒:“殿下当心,水牢潮湿,石阶易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