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后我嫁给了小叔子

第43章

“没事, 你要是吃不完就给我。”

秦狩见沈楚蓉瞪大眼,就跟个受惊了的小兔子一般。不由心头一软,主动提出解决办法。

沈楚蓉鼓着一张脸, 跟个护食的小仓鼠一样。

听到秦狩这话,飞快的把小碗, 往自己怀里扒拉。

刚刚这男人说什么???

“放心, 你吃不完就给我!”

给他???

那不就相当于未来的九五之尊, 吃她剩下的饭??

俩人合着吃一碗饭???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就算是撑死, 她也要吃完!!!

然而,即便是再好吃的面条, 吃到了定量, 沈楚蓉一口也吃不下去了。

吃面的速度越来越慢, 最后, 甚至变成了蜗牛在爬。

秦狩轻笑着抬起手,沈楚蓉顿时像是受惊了兔子般,护着碗, 瞪着圆溜溜的杏眼, “你要干嘛?!”

别想和她抢吃的!!!

秦狩眼底闪过一抹暗芒, 宁愿把自己撑到打嗝儿,也不给他。

沈楚蓉啊沈楚蓉!你可真是有出息!!!

只他脑中如此想, 在表面却丝毫不见任何动静。鹰目微敛,压下所有的暴虐情绪。

面容平静看向身后坐在太师椅上的宋霖, 语气好似看到了什么让人惊讶的东西。

“宋家主,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吐血了?!”

宋霖低头,看着只剩下碗底的一碗面, 很是惊讶。

他吐血了??

他怎么不知道???!!!

宋霖刚要说话, 就见沈楚蓉细弱肩膀一颤, 撂下碗,飞快起身,就像是一阵风一般,宋霖还没来得及开口澄清,沈楚蓉已经飞奔到了身前。

杏眸担心的在宋霖身上打量,见他面色依旧是有些苍白,身形虽比前些日子好一些,可依旧消瘦。

浑身没有一丝血迹,那秦狩说的,他吐血了??难道,是宋霖唯恐她会过度担心,所以硬生生压下去要吐的血???

可人体有这么精细吗?想吐就吐,想止就止,根本不可能啊!

又或者说,是秦狩故意骗她??

沈楚蓉勉强稳住心神,一双美目在宋霖身上打量,关切问道,

“表哥??你是哪里不舒服??怎么又吐血了??”

宋霖摆摆手,想要压住咳嗽的想法。可奈何,身体实在是不给力,一段话说得断断续续的。

“我......咳......咳咳.......没事......秦二爷.......骗你......”

“这哪里是没事,分明又要严重了啊!”

沈楚蓉眼眶泛红,见宋霖手里捧着的陶瓷碗还剩下几口面条,而他,甚至一边咳嗽,一边要把剩下的吃完。

抬手,夺下去他的碗,递给在一旁候着的小厮宋笔,语气带着着急,“你已经吃的比平时多了,剩下的这些,别吃了!”

宋霖摇头,缓下这股咳嗽的劲头,示意沈楚蓉不要着急,才笑道,“是秦二爷故意拿这话骗你,我已经好了。再说,我妹妹头一次给哥哥做的面,就算是只剩下最后一口,我也想吃完。”

“没事,你想吃,以后我给你做。”

沈楚蓉坚决不肯让宋霖再吃,对比哥哥,一碗面算什么。

见宋笔接过面碗后,端了碗枇杷糖水过来,沈楚蓉接过,递给宋霖,示意他喝下。

“刚才肯定咳得嗓子疼,快,喝口枇杷糖水缓缓。”

宋霖好笑的摇头,正想拒绝,见沈楚蓉眼眶还像是小兔子般红着,不由顺从接过,“你啊,没事。我这身体,能看到你以后有孩子出生,就已经是老天恩赐了。”

“不!以后我死了,表哥你也不会死!”

沈楚蓉想到前世,抬高声音,不许宋霖再说这等丧气话。

然而,宋霖闭嘴不再提起,而身后的林凤和,放下吃得干干净净的面碗,一抹嘴,加入兄妹俩的话题。

“沈大姑娘,你再这么和宋家主吵下去,你的面,要被秦二爷吃完了。”

沈楚蓉一愣,木木的转身,圆木桌上的那碗鸡丝汤面,已经被高大威猛的男人捧在手中。

巨大的面碗遮住男人脸颊,从瓷碗的倾斜角度来看,这碗面,已经被男人吃到只剩下最后一点。

秦狩听到二人说话,最后一点面汤入了口,鲜美滋味让他惬意的眯起眼,整个人如同餍足的野兽,暖洋洋的晒着太阳。

瓷碗被放下,沈楚蓉看着被男人吃的一干二净的碗,干净的就好像是被舔过一遍一样,连刷都不用刷了。

一个男人,吃一个女人剩下的剩饭。别说像是秦家这般的地位,就连普通的人家意味着什么,也都不言而喻。

这......

合着,方才秦狩说什么哥哥吐血,都是假的!

他的目的,不过是吃了这碗面罢了。

沈楚蓉怒气上来,莹白小脸就好像鲜嫩的玫瑰花似的,水汪汪的桃花眼瞪大,越发生气盎然。

往日的沈楚蓉美则美矣,但就像是没有生气的美人图。因为身份,是秦狩的嫂嫂,总是端着。

美则美矣可缺了灵魂,和外界隔着一层膜一般,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现在生动的,像是美人图活了过来。

活色生香,生机勃勃。

秦狩一时看失了神,而后自笑觉得自己是在自虐。那么多庸俗的美人不去喜欢,偏偏故意去惹她,现在沈楚蓉生气,真是活该!

沈楚蓉腾腾两步上前,一巴掌拍在秦狩宽硕肩膀。男人生的肌肉磊落,又常年习武,只是站着,就让人望而却步,不敢招惹。

沈楚蓉这一巴掌下去,对男人就像是挠痒痒一般,而落在沈楚蓉身上,在反作用力的作用下,手心通红,疼的她整条胳膊开始发麻。

这男人,吃什么长大的!

疼死她算了!!!

担忧宋霖和被男人戏弄,两种情绪交杂,让沈楚蓉不由喉头发酸。

又融合了和秦朝和离后的自由又茫然的心情,找不到嫡亲的哥哥的恐慌。

各种情绪糅合在一起,胸口像是堵着一团棉花,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噎的沈楚蓉彻底红了眼眶,泪珠儿顺着脸颊扑簌簌落下,她擦也不擦,水眸直勾勾的盯着男人,“秦狩,秦二爷,您非得和我过不去吗??”

“我已经和你们秦家没有关系了!!!你故意骗我哥哥吐血!吃我剩下的东西,有意思吗??”

沈楚蓉无声抽噎,一双本就勾人的桃花眼,经过泪水洗礼,越发让人心动神驰,恨不能抱着她在怀中百般怜爱。

秦狩心口,像是被巨石猛锤了一下。

有什么东西,稀里哗啦碎了个彻底。

有意思吗???

当然有意思啊!!!!

他是对她有意思,才会这么做!

秦狩在内心大声反驳,可铁面却阴沉的像是风雨欲来。

他无意识的抬手,触摸,脆弱到,不堪一击的胸口,声音发涩,“沈楚蓉,你就这么厌恶爷??”

厌恶到,他开一个玩笑,就要挨沈楚蓉一个巴掌,吃她点儿剩下的东西,就把她气到流泪。

“既然你这么厌恶爷,爷以后,不出现在你面前就是。”

秦狩鹰目死死盯着沈楚蓉,然而,她唇角微颤,眼泪却落得更凶。

秦狩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让他恨不得摧毁什么,才能发泄出来。

唯恐再这么下去伤到沈楚蓉,抬脚转身就走。

高大的背影落在厅内三人眼中,竟然有一种诡异的脆弱,让人怜惜。

而沈楚蓉等人走了,才缓缓蹲下/身,掩面而泣。

她实在是,不想落到前世的结局。

一杯斟酒下腹,除了疼痛,什么都没有了,世界在她看来,万事空空。

她不想被囚禁,不想找不到哥哥就死了,她想要等见到给她丰厚嫁妆的母亲时,有脸说一句,“我找到了哥哥了,我们兄妹一起来见您。”

林凤和见状,不由有些内疚。他若是不揭穿,沈楚蓉也不会发现这一切。

拖着沉重的脚步,林凤和走到了沈楚蓉身前,低声道歉,“抱歉,我不知道......我没有阻止秦二爷吃那碗面......”

他明明看见了,目睹了秦狩的说谎和骗局,甚至,知道秦二爷对沈大小姐是什么态度。

可他没有阻止,甚至在秦狩吃完这碗面的时候才开口,未尝不是考验沈楚蓉的意思,他想看一下,这位沈大小姐,会如何处置这件事情。

可结果,让他惊讶。

就好像是小情侣吵架一般,又或者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总觉得,这件事,会很快过去。

沈楚蓉摇头,“林家家主,这件事情和你没关系。是我,是我自己......”

是她为了避免前世的结局才会反应过度。

可,即便是这样,沈楚蓉也不后悔。

比如,从今以后,想必这位秦狩秦二爷,不会再接近她了。

沈楚蓉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表哥,你按照那个数字和秦二爷谈的价格吗?粮食供应的事情定下来,宋家最近十年,就不用发愁了。”

至于数字,则是秦狩提前泄漏的。

是秦家军能接受的最低价,又能让宋家稍微赚一些钱,算是两赢。

宋霖点头,“已经定下了,秦家军的军粮由宋家和林家供应。”

“蓉蓉,妹妹,你要不要,去找秦二爷......”

“不,我不去找他。”

沈楚蓉神色恹恹,眼角有些红/肿,示意茯苓把小泥炉等收拾好,朝二人告辞。

临走前,林凤和提醒沈楚蓉,明日便有画肖像的画师来根据沈楚蓉的相貌,画出沈家大少爷的画册。

第二日,画师来的时候,秦狩照旧没有出现。

反倒是林凤和,还有宋霖来了。

画师是林凤和介绍的,手脚麻利,不过一个时辰,一个五官俊朗,和沈楚蓉有五六分相似的俊朗男子,出现在画册上。

沈楚蓉接过画册,宋霖也跟过来一起围观,不由惊讶出声,“林兄啊,这肖像,怎么和你有几分相似??”

林凤和原本坐着在品茶,见沈楚蓉也跟着点头,不由站起身,笑着道,“哪里像,我来看看。”

画像上,男子是和林凤和相似的桃花眼,高挺鼻梁和脸颊轮廓几分相似。

林凤和对着沈楚蓉和画册打量了一下,微微一笑,“不,我和沈家大少爷不像,倒是我和沈家大姑娘,有几分相似。”

“你看,我们都是椭圆脸型,只是我是男人,轮廓偏刚毅。可若我是女人,沦落柔和一些,你看,这这块儿消掉一些,是不是就和沈大姑娘很相似了。”

林凤和说着,在脸颊两侧的腮帮子划了一下,示意宋霖做个对比。

宋霖仔细对比了一下,而后惊讶的发现,竟然一模一样!

之前他从没有觉得林凤和还有沈楚蓉长得相似,若是把林凤和腮骨的曲线变得更柔和,那二人相似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几乎是完全一致。

沈楚蓉也不由看向林凤和,对比了一下二人的轮廓,而后愣了一下,林凤和,居然和她真的有几分相似。

林凤和见沈楚蓉看了过来,笑道,“实不相瞒,我也想找家人。我是养母收留,她是在乱葬岗中发现的我,身边无一亲眷,就连衣服等,也全都被扒的一干二净,没有任何痕迹。”

“只我这些年一直寻访,丢儿子的家庭太多,比对过一些,大多是对不上的。余下的,要么是骗子,要么是为了林家的钱,我也渐渐的歇了心思。”

“正巧,你要找哥哥,我要找家人,不如我们对一下,看看有没有能合的上的?”

沈楚蓉对林凤和了解的不多,除了南宋北林的称呼外,便是这几日的接触。

林凤和虽然和宋霖一样都是儒雅外表,可他的城府,明显要比宋霖深。

只怕他早在见自己第一面的时候,便发现和她相似的五官轮廓。贸然提出认亲肯定会惹来沈楚蓉怀疑,所以,这位林家家主逐渐提出自己的要求。

先是提出仿着沈楚蓉画出沈家大少爷的样子,而后,画师是他找的,画像有些相似,只怕是也是受了这位林家家主的指令。

至于接下来对比五官,提出相似的地方,更是在这位林家家主的预料之中。

若他真的是哥哥还好,若是不是,这等城府,若是为敌,只怕也是个劲敌。

沈楚蓉心底起了防备,可面上不显。

没有接林凤和的话茬,转移话题看向沉思中的宋霖。

拿着画册问宋霖,“表哥,如果我想确认和林凤和有没有血缘关系,要怎么去确认?”

宋霖摇头,“据说可以滴血认亲。两滴血融合在一起,就是有血缘关系。如果是没有血缘关系,那就肯定就不能融合。”

“不过,这滴血认亲,也不一定准确的。”

开口说话的是林凤和,他见沈楚蓉和宋霖都看了过来,道,“前朝有位萧王,母亲曾做过他人姬妾,后入宫得宠,不足七月便生下他。因月份不足,这位皇子在立皇储的时候,经常被大臣怀疑身世。”

“后来,他刨掉了母亲做过姬妾那男人的坟墓,滴血入骨认亲,可偏偏,血液就融进了骨头。

萧王不死心就此和皇位无缘,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后滴血认亲,发现血不能相融。这亲生儿子是那位萧王为了验血而生,监管十分之严,不可能出现纰漏。”

“所以,这滴血认亲,算不得准。”

沈楚蓉希望破灭,不由失望摇头,“那该如何辨明身世呢??”

“不知这位沈家大少爷,身上可有什么特征??”

林凤和好奇问道,“旁的算不得准,比如胎记等,自小就有,长大后定是也有的。”

沈楚蓉摇头,“我身边的妈妈怕是不知道这些过往,若是要确定,只怕得往京中去信,问问沈相国。”

但凡是有别的办法,沈楚蓉,是一点儿都不想联系京城的沈从文。

但,为了找到哥哥......

“我现在就去写信,去问问沈相国......”

沈楚蓉心知,只怕是这林凤和身上有什么特殊标识,所以才会一再询问。而有没有标识的方法很简单,就是去问亲生父亲的沈从文。

只她刚要去芙蓉院的小书房,忽然听到一旁大秦府传来的铿锵有力的脚步声,以及,连绵不绝的号角声。

一声,二声,三声,三声为一个循环,号声急促,似乎是在催人集合。

沈楚蓉瞬间变了脸色,两辈子,她把这集合的号角声铭记内心。

秦家军,要出征了。

宋霖和林凤和纷纷告辞,二人临走前,嘱咐沈楚蓉关好门户,务必小心,便出门打探消息。

沈楚蓉坐在凉亭内的石椅上,看着凉亭外小池塘,碧荷已经长成的莲蓬,陷入沉思。

她和秦朝和离后,虽然还在芙蓉院住,但秦朝被赶出秦府,秦仕又说过把沈楚蓉当女儿来看的话。

只怕一般人家不敢迎娶沈楚蓉,可要求娶沈楚蓉博个富贵的不在少数。

秦仕因为林昭的死讯大受打击,那秦狩出征后,会给整个秦家,秦州大地,带来什么变化呢?

直到夜幕降临,寒气四起,宋妈妈身后跟着平日隐匿毫无生息的秦金,二人进了三间正房,见沈楚蓉坐在檀木桌前,提笔放空。

墨水在洁白纸张上洇出一团团山水画,二人不由放轻脚步。

宋妈妈低声唤了句,“姑娘??”

沈楚蓉猛的抬头,而后,似乎是掩饰什么一般回神,低头,见纸张被毁,揉成一团仍在纸篓中,又拿了一张,用青石压好。

“打听出来了吗?秦二爷为什么走??”

宋妈妈点头,“说是安州李家叛乱,大肆屠杀我们留在当地的秦家军。二爷亲自出征,姑娘不用担心,依照二爷的本事,只怕手到擒来。”

沈楚蓉胡乱点点头,有些心慌意乱的,说不清是为秦狩担心,还是为自己以后的后路担忧。

“那,秦总兵......”

“回沈姑娘,总兵大人这几日好似不大好,说是秋日里风寒,他又经常吃酒,前几日还犯了咳疾。”

回话的是秦金,称呼已经从大奶奶,变成了沈姑娘。

沈楚蓉想到前世秦仕的死,虽然秦朝已经被赶出秦家,丁氏已经死亡,可丁卿雅还有秦朝还活着,万一在秦狩出征时出些事情,只怕,秦州要大乱。

沈楚蓉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她不能乱,她一乱,这些人都指望她呢,彻底就没了活路。

“宋妈妈,明日起我们芙蓉院闭门不见客。秦金,明日起,你主要跟着秦朝。之前派去跟他的人,依旧要跟。他若是有异动,立马来报!”

秦金应了声是,出了正房,跳上不远处的假山,几个跳跃,黑色的夜行服便不见踪影。

沈楚蓉低头把给沈从文的信写完,犹豫了下,把和秦朝婚姻解除等事情也在信中一一说明,而后,才着重篇幅,询问关于哥哥身上,有没有胎记的事情。

写完,沈楚蓉懒得多看,合上信封,亲自拿火漆漆好,递给宋妈妈,让她快马加鞭送往京城。

此后几日,沈楚蓉一边等着京城沈相国的来信,一边关注着秦朝,秦仕的状况。

秦朝没有任何动静,倒是秦狩,传来大胜安州李家的消息。

沈楚蓉这里无人上门,倒是宋大太太上门几日,嘱咐沈楚蓉注意身体等,便离开了。

林凤和耶来过几次,只沈楚蓉没给他开门。

在京城没有传来消息之前,沈楚蓉不想和这位狡诈计谋深算的林大爷多来往。

好在,林凤和也没多纠缠,留下些从游牧民族收回来的货物,比如皮帽蓝宝红宝等便走了。

收东西的小厮是淮山,他看着外面是不值钱的羊皮,谁知道内里是珍贵的玛瑙红蓝宝石,想送还给林凤和,谁知,那人竟是离开秦州,不知所踪。

沈楚蓉只得作罢,让茯苓把宝石放好,等林凤和来了,便还给他。

别说还不知道是不是家人,便是认了亲,也没有白得哥哥好处的道理。

日子眨眼就过了半月,时间来到九月初。

天气越发寒冷起来,早起便见芙蓉花叶上有了白霜,而杨柳梧桐白杨等树木,随着秋风,开始变黄落叶。

沈楚蓉除了和宋妈妈张罗着做过冬的棉衣棉靴,便是张罗贴补给庄子里的粮食。

夏季的几场大雨,虽然对秦州的影响不是很大,可秋收地势低的地方依旧有积水,冬季种植小麦难免会受到影响。

为了避免来年春天青黄不接,沈楚蓉趁着市场上粮价稳定,为庄子里百姓屯了一批粮食。这庄子是她的嫁妆,里面的大多是沈家家奴,她不能不管这些人的死活。

这日一早醒来,窗外飘着薄薄一层雪花。

沈楚蓉犯懒,在被窝里多躺了会儿,耳听着几个小丫头,在廊下说话。

连翘像是开玩笑似的,在廊下和小丫鬟吹牛,“听说咱们的秦二爷,如今有了个新名字,叫做煞星。那安州李家啊,上上下下两百多人口,被咱们秦二爷杀的干干净净,就连那刚出生的婴儿都没放过!”

“头颅呢,割下来就在安州城外挂着,听说,就因为这一仗打下去,安州南边的滑州,林州等地,纷纷投降。不费一兵一卒,咱们秦二爷就白得了两座城,你说厉害不厉害!!!”

“那两座城,已经被我们秦家接管了??”

有小丫头好奇的问,连翘忙不迭点头,语气中带着与有荣焉的骄傲。

“可不是呢!咱们秦二爷多厉害啊!听说滑州去岁的大雨没受多少影响,那粮仓都是满的,再有秋收,怎么也够秦家军的用度了!”

“连翘!不去伺候姑娘,在这里嚼什么舌根子??”

宋妈妈端着铜盆进来,皱眉训斥连翘,身后跟着茯苓带着几个刚留头的小丫鬟端着早餐。

连翘顿时站直腰身,谄媚上前,“娘,这不是我们高兴嘛!咱们秦二爷打了胜仗,姑娘往京城送的信,才能快点儿回来不是。”

“你这丫头!非得吃次亏,才能改了你这一身的毛病!”

宋妈妈一边服侍沈楚蓉起身,一边告状,“姑娘您瞧瞧,她这脾气,越发被您给惯的没有分寸了。一大早就咱们秦二爷的,那是咱们秦二爷吗?”

“我们是沈家,他们是秦家,姑娘现在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

连翘顿时一张脸煞白,总算是知道了自己做错了什么。

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大到,沈楚蓉都替她疼。

“姑娘!是连翘多嘴!请姑娘责罚。”

沈楚蓉没说话,见连翘神色慌张,就连方才一起讨论的小丫鬟们,也开始隔着门窗磕头,才抬眸看向连翘。

“没事,这不怪你。是我和离后依旧住在秦家,才让你产生这样的错觉。”

这芙蓉院的地契虽然在她手中,可在外人看来,这里就是属于秦家。

既然和秦家断绝关系,那就彻底断开。

这芙蓉院,也没必要住了。

沈楚蓉下定决心,抬眸看向众人。

“我仔细想想,和离了仍旧住在秦家,的确是不妥当。

这秦州,原本是嫁过来才住过来的,如今婚事取消,我也算个自由身,你们倒是一起想想,我们日后搬到哪里去住??”

宋妈妈一愣,没想到沈楚蓉除了不住芙蓉院,竟是连秦州都不想住了。

“可眼下这兵荒马乱的,姑娘去哪里,只怕都不合适。”

宋妈妈说出最担心的事情,若是太平年月还好,去哪里无非是多带些银钱便够了。可眼下呢?秦家夺了滑州,林州两地,只怕京城会有新动作。

而京城以南,据说也是各地纷争四起,至于京城以北,则是秦州的地盘,再往北,便是游牧民族,肯定也不适合姑娘定居。

沈楚蓉倒是没想那么多,她前世被囚禁九年,如今能自由身四处走走也是好事。

“那便走一步算一步,先找到哥哥,再去京城给母亲上坟,日后,我便走一步算一步罢了。”

沈楚蓉下定决心要离开,只前世秦仕的死期,依旧像是石头压在她心头。

秦仕自打她到了秦州,对她多加照顾,甚至,在和秦朝的和离中,也多次偏袒她。

秦仕对秦州的贡献也很大,先有了秦仕,才有了秦州这一块乱世中安定的地界。若是这样的人走了,对整个朝堂局势,变动自然很大。

沈楚蓉,她想要去试试,能不能改变秦仕注定死亡这个结局。

前世她只知道是九月过世,具体的日期依旧记不清了。

既然如此,不如从今天开始,去找秦仕,试图阻止这个惨剧发生。

说干就干,沈楚蓉便和宋妈妈做了套护膝出来,上午做好,下午便带着做好的护膝去见秦仕。

秦朝虽然被赶出秦家,但小秦府逐渐被荒废,秦仕仍旧住在大秦府中。

沈楚蓉乘坐马车一路往大秦府而去,走的是芙蓉院和大秦府外的甬道,不用别的,只路边积攒的树叶便可看出,小秦府的下人们在偷懒。

树叶不扫,甚至有几个婆子,捧着瓜子在树下说话唠嗑。瓜子皮落在枯萎的树叶上,分外显眼。

宋妈妈不由皱眉,“这才半个月,怎么秦家这么没有规矩了!”

沈楚蓉倒是没放在心上,前世,丁卿雅当家,她看秦府乱象多了去了,不干活儿算什么,暗中偷她的用度,偷她的首饰,甚至,在关押她的院落里**。

而说话的几个婆子,见到马车,连装模作样的都没有。

甚至,见了沈楚蓉的马车过去,还有人暗暗吐了口唾沫,高声骂了句,“无情无义的臭□□!大爷才刚败落,她就要和离!”

声音洪亮,分明就是故意骂给沈楚蓉听的。

沈楚蓉在马车上,自然听的一清二楚,宋妈妈怒气上头,撸起袖子,喊着车夫,“把车停下,看我不去撕烂她的嘴!”

说着,下去就要去撕那婆子,被沈楚蓉拦住,“你用什么身份去管??我们等下一起回了秦总兵就是。”

宋妈妈咬牙,“姑娘,她这明摆着不把您放在眼底.......”

她自小奶大的姑娘,受这等子下贱人的气,真是!!!憋屈!!!!

“不过是早先丁氏留下的旧人,不服气旧主的死罢了,没什么。”

沈楚蓉是真的不在意,见宋妈妈依旧气冲冲的,“宋妈妈,就算是你下去撕赢了她一个,那再来十个,再来一百个,你依旧下去和她们打架吗?”

“姑娘的意思是???”

“丁氏死了,秦朝被赶出秦家,那小秦府的下人,也应该换个去处了。”

沈楚蓉淡淡开口,马车正巧抵达大秦府,宋妈妈率先扶沈楚蓉下了马车,一行人刚走到正门,就见张先生几个,垂头丧气的出来。

一见到沈楚蓉,就跟见到救星似的,“沈姑娘,劳您稍后去劝劝总兵老爷,每日这么喝酒,便是再强壮的身体,也受不了。”

“还有啊,也去信去劝劝秦二爷,安州李家那么多人杀了也就算了。

那林州王家,滑州崔家,这两个家族可什么错都没有犯,甚至主动投降,二爷要杀他们两族做什么?这不是明摆着要结仇嘛!!!”

“就是啊!沈姑娘!劳您给劝一劝,我等说话实在是没有分量,但凡是有个主意,也不至于求到姑娘头上。”

那几个谋士约莫是真的没法子了,见到沈楚蓉,围着她不肯让人走。

沈楚蓉耐着性子一一听完,在听到秦狩的名字时,睫毛一颤,想到了那碗面,还有那个玩笑,心中半是酸涩,半是甜蜜。

可让她劝二人,她哪里来的资格。

一抬手,谋士们的声音停下,沈楚蓉清脆但坚定的声音响起,“诸位,多谢诸位对楚蓉的信任。只我如今已经不是秦家人,自然没有资格掺和秦家的事务。

便是我按照各位所说,去劝秦总兵和秦二爷。只怕也没有诸位想象中的有用,诸位不必寄托希望在楚蓉身上。

诸位既然被秦总兵信任,想必都是各方面的能人,楚蓉自然不及,这劝导秦总兵和秦二爷的事情,还需各位自行努力。”

说来说去,沈楚蓉还是拒绝。

张先生发了愁,若是连沈楚蓉都没有办法,那他,直接躺平算了。

张先生发愁,剩下的几个谋士也发愁。张先生率先忍不住了,朝沈楚蓉道,“沈姑娘,旁的不说,只二爷对您的一片心,属下是始终看在眼中。眼下要说斩了那两家也不是大事,可怕的是,伤了两地百姓对秦家的信任。”

“既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道理,沈姑娘您出身名门大户,自然是知道的。一旦滑州林州动乱,伤亡岂是百万啊!”

“那,楚蓉需要做什么?”

张先生求之不得,立即示意身后的谋士拿出笔墨纸砚,“秦总兵需要您进去劝一劝,至于秦二爷,您写封信便好。”

沈楚蓉抿唇,不管她想不想,好像,总是要去联系那个男人。

早知今日,当初就不那么果断的拒绝。

沈楚蓉一时有些后悔,可转眼,那股后悔,就又化作一抹期待。

他能收到他的信吗?会听她的话吗???

提笔,沈楚蓉就着马车的车厢,娟秀字体按照张先生口述,写下劝导秦狩的话。

张先生喜不自胜,等笔墨干了,立即派人去送信。

沈楚蓉下意识的开口,喊住他,“等等......”

“沈姑娘还有什么事???”

张先生疑惑转身,而沈楚蓉从一旁的匣子里,拿出一对护膝和指套,递给张先生,“劳烦先生一起寄过去。”

张先生面上顿时浮现暧昧笑容,连声道,“好好好,二爷收到这个,定然是会乐疯了!”

他乐疯不乐疯的,沈楚蓉是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怕是疯了。

做的针线,不自觉的给男人做了一套。

鬼使神差的,让张先生给带过去......

等走到了秦仕的书房,沈楚蓉依旧没有回过神。

好在,秦仕喝的醉醺醺的,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一见到沈楚蓉,便呢喃喊道,“昭昭??昭昭,是你来看我了嘛??”

“二十年了,你终于来了。”

语气中,满是欣喜,而沈楚蓉,回神看向秦仕,只觉得整个人宛如被冷水从头浇到底,愣在原地。

秦仕实在是太憔悴了。

对比半个月前,还是目光闪烁着精锐,身体壮实的像一头牛一般的威武将军。现在的秦仕,头发花白,蓬松的散在头上,狼狈不堪。

花白胡须多日未整理,从下巴连接到了腮帮子。多日未曾好好休息睡觉,又用酒来麻醉自己。

整个人像是没了盼头,双目无神,憔悴不堪。

若不是沈楚蓉亲眼看到过,只怕不会相信,曾经精神抖擞的威武将士,竟然沦落到和街边的老乞丐一般。

难怪,张先生等让她来劝。

依照秦仕的定力,不可能会如此沉迷于酒水之中。他这是得知了林昭的死讯,故意放纵自己,好早些猝死,去见林昭。

是什么样的深情,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

沈楚蓉联想到自己母亲死后,立马再娶荣成公主并生下沉颜蓉的父亲,对秦仕,多了一份孺慕和尊敬。

“秦总兵,我是沈楚蓉,不是...林昭。”

沈楚蓉站在门口,无视宋妈妈阻拦的动作,坚定的往里走。

抛弃掉所有名门闺秀的教养,沈楚蓉和秦仕一样席地而坐,拿起一罐没开封的酒,拍掉酒壶口的泥封,把封口的黄纸撕掉。

一抬头,烧酒好像刀子一样,往五脏六腑里燃烧,逼得沈楚蓉落下泪来。

秦仕停下喝酒的动作,训斥,“你个丫头,喝什么烈酒!”

“秦总兵,我有一个哥哥,自小便不见了,我其实知道,他肯定是荣成公主,故意派人把他弄丢的。也有可能,是把他给杀了。”

沈楚蓉无视秦仕的训斥,说出内心积攒的无可诉说的念头。

“可我,这么多年还在找,即便是他可能真的死了,可万一呢,说不定,这么些年,他也在找我们。”

“可我的昭昭,不会找我。”

秦仕垂下眼,压下眼底的泪,“丁氏说,她让她哥哥,□□了产后虚弱的昭昭,一床的血。她刚生下狩儿,那么虚弱,就要被那个畜生糟蹋!”

“你不知道,我的昭昭,她有多骄傲。

她有多爱我,就有多洁癖。因为误会我和丁氏上了床,她就不许我上炕,如果真的被丁氏她哥给□□了,她定是不会见我的。”

不止不会见他,甚至,还会故意躲着他。

“我现在就在赌,如果我死了,她会不会来看我。

我找不到她,就让她来找我吧。即便是我死,坟前,我也希望看到她上的一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