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把瘾就死

8 birthdayoncemore上

8 Birthday Once More(上)

电话铃声。

小秋儿正摆弄她的相册,觉得哪一张都很漂亮,哪一张放在第一页都很合适,于是这样一来,反而是哪一张都不合适了。

她极不情愿地扫了眼那摆在沙发旁的电话,大伯正在做晚饭,根本就没听到电话在响。看在这个电话如此坚持不懈的份上,她就勉为其难地接一下好了。

“喂,这里是小秋儿家。”她大言不惭地说着。

好在来电的人知道小秋儿是谁,立刻声音带笑地打招呼,“小秋儿,是我。”

“哥哥!”她不耐的表情立刻变成了眉花眼笑,“哥哥你是找我的吗?”

真是聪明得让人发寒的小东西,电话那边的顾殊城忍不住想。他既然拨的是家里座机而不是严冰语手机,便说明他找的也许不是那屋子里的男主人。

“是啊,我猜你现在就在。”顾殊城用甜的发腻的嗓音回应她。

“哥哥你太聪明了!嘿嘿,我每天这个时候都在的,而且大伯正关着门在厨房劳动呢,听不见咱们说话。”小秋儿把听筒托到腮边,身体一歪,舒服地靠在沙发上,“哥哥,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哇?”

“啊,这样的。”顾殊城顿了顿,“后天是哥哥生日。”

生日?难道要她送什么礼物吗,她可是连零花钱都要装可怜弄来的小孩子诶,买礼物这种事情应该和有钱的大人说啊。再难不成,是要她亲手做一个?不要哇,她连幼儿园里手工课作业都要同桌王国栋帮忙的。

“哥哥,唔,我……”可是为了面子问题,她怎么能够把这些话说出口。

“我后天打算去游乐园玩儿,正好你柳阿姨说你喜欢,我就来问问你,看你要不要去。”顾殊城嘴角勾起,反正柳晓悠都说了要帮忙,把她扯进来也不为过。他可不想被一个小女孩认为自己是什么图谋不轨的怪葛格。

从极大的烦恼中解脱了出来,小秋儿迎来极大的兴奋,并且她十分能适应这种巨大的反差。

“好啊好啊,我要去!后天周六,我全天都有空的!”她迫不及待地表明自己的立场。

顾殊城沉吟了一会儿,其实他是故意的,“可是不知道你大伯会不会同意啊,我还订了个10寸的大蛋糕,唉,真怕吃不完。”

“哥哥你就放心吧,这种小事大伯都听我的,我和他说,保管没问题!”信誓旦旦,告诉对方她绝对不会爽约。

“那就好,那我到时候过来接你们。”顾殊城露出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的笑容,“周六早上可别赖床哦。”

“我从来不赖床的!”小家伙得意洋洋地回答。因为大伯从来都逼迫她早睡早起。

她轻快地撂下电话,四仰八叉的倒在沙发上,美得都要冒泡了。

“小秋儿,去把筷子拿出来。”严冰语一开厨房门,就看到那小祖宗的这副德行,不免觉得好笑,“刚才好像听到电话响了,是谁啊?”

“是王国栋,他有不会做的算术来问我的。”

她从沙发上蹦下来,汲了那双兔头的毛拖鞋就跑到碗橱那里去。

“他问你?”严冰语自然是不信,“是你问他吧?顺便再拿两只汤勺过来。”

“大伯你很啰嗦诶,小孩子也有隐私的!”小家伙把筷子和勺子往桌上一摆,然后伸出爪子抓起个鸡翅就啃起来。

“都让你拿筷子过来了!”严冰语伸出拿起筷子作势就要在她手上敲,“不准直接用手抓。”

小秋儿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学者电视机里的人说,“大伯你越来越唠叨了,一定是到了更年期啦。”

本以为又会得到一顿训,可是一只鸡翅膀啃完了都没听到大伯的声音,小秋儿抬头,大伯正用着一种她不懂的眼神默默凝视她。

“大伯。”她舔舔手指,有些不安。

严冰语微微牵动嘴角,低头替小家伙盛饭。

“小秋儿啊。”他似乎是在轻声自言自语,“大伯好像是老了呢。不过很快你就可以见到妈妈了,妈妈不会像大伯这样唠叨的。”

“可是大伯你又不会离开小秋儿的,还不是一样罗嗦。”小家伙扬着沾到油渍的小脸,伸出爪子。

严冰语怔着笑了一笑,拿纸巾帮她把嘴和手擦干净,“是,在不把你吃饭用手抓这个坏毛病治好前,我绝对不会停止啰嗦的!”

虽然嘴上打着包票说会说服自己的大伯,可是小秋儿很精明地决定把这个事情先斩后奏。反正哥哥说要来接她的,她只用乖乖等在家里就好,到时候哥哥来了,大伯难道还会说不行吗。

于是严冰语一直蒙在鼓里,完全不知道身边小家伙的心思。

周六那日天气好的不得了,小家伙在被叫醒后非常自觉地爬了来,引得严冰语早餐帮她在早餐的牛奶里多放了一勺糖以示奖励。不知道像谁,这小东西酷爱甜食,所以严冰语一直控制着不让她喝太甜。

洗漱完毕,她在屋子里无聊地晃荡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小狗狗还没有喂食。

“大伯,我给花花喂食了啊!”她自己端了小盘子和狗粮,很利落地跑到他们转为小狗崽准备的窝旁边。

严冰语正换了眼镜准备看报纸,也便随她去了。他有两副眼镜,一副度数高,平日里出门干家务的时候用,那副戴久了眼睛便会痛,所以还备了另一副稍低的,看书读报的时候戴,眼睛比较轻松。

报纸的生活副版上,有一条标题很大的新闻评论,说最近在展览会馆有著名的年轻摄影师举办摄影展,非常值得一观。当看到那后面三个字的名字时,严冰语的目光凝滞了片刻,然后不自觉地淡淡弯了双眼。

“叮咚。”

他很诧异有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他,如果是柳晓悠的话,也应该提前打声招呼才对。

来人穿着黑色毛衣和灰青色的敞口休闲装,脖子上随意系着条淡绿深碧交杂的围巾,衬着干净利落的短发,更是在简约中透着一股潇洒来。

“啊,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他对着严冰语灿然一笑,“都准备好了吗?”

严冰语此刻正因为刚刚才看到名字的人出现在眼前而有些没反应过来,听到对方的问话,更加一头雾水,“准备什么?”

顾殊城是何等聪明的人,男人的表情立刻让他清楚了个大概。他苦笑着,“一定是小秋儿!可是,你不打算让我进去坐着说吗?”

严冰语默许了对方的造访,他关上门回身的时候,年轻人已经坐到了沙发上。

“小秋儿!”他对着在阳台上忙碌的小家伙喊一声,“有人找你。”

顾殊城在心里默道,其实我明明就是来找你的啊。

门拉开的声音,自己给自己穿得漂漂亮亮地小家伙飞一般地扑过来,抱住顾殊城就是一个大大的香吻,引得一旁的严冰语目瞪口呆。

“哥哥,生日快乐!”她咯咯笑着,“亲一个作为礼物好了。”

“啊,真是荣幸呢。”

“生日……”严冰语有些恍惚,“今天是你的生日啊,生日快乐。”

你根本就不记得的日子,有什么可快乐的呢。顾殊城只是淡淡回应了一个笑容,“7年以后再听到你的祝福,觉得有种好像还在昨天的感觉。”

严冰语脸色稍稍一变,随即被一脸从容掩藏过去。

“你和她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他问,然后看向小家伙,“小秋儿,你说。”

“哈,还是我来说吧。我前天打电话过来,是她接的,我说生日那天去游乐园玩,正好也带上她。本来让她和你商量一声的,可没想到这小东西这么精啊!不过我想你也不会有什么异议的吧。”

顾殊城每说一句,小家伙就在旁边点一次头,尤其是最后一句,下巴都要贴到脖子上去了,两个人俨然形成统一战线。

“原来这样。”严冰语无奈叹口气,“那你们好好玩吧,晚上8点以前麻烦你把她送回来了。”

“大伯,你也去嘛!我要和你一起。”小秋儿噘起嘴,扭动着身体,“柳阿姨也会去的,大家在一块儿多热闹啊。”

呵,好个柳晓悠,居然偷偷和这小东西通气了,不过,貌似挺有效。

对小秋儿提出的要求基本没有抵抗力的男人,脸上果然露出动摇的表情。

顾殊城打蛇棍随上,“今天好歹也是我的生日,不如就一块儿去开心一下吧,苏茵也会去的。”

苏茵这个名字对于男人来说就像是上了一层保护锁,它似乎告诉严冰语,这只是一次正常的出游而已。可是,那真的正常吗?

一直走到了车旁,严冰语才有些转过弯来。

“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过来?”

“啊?”顾殊城正系安全带,嘴上回答得倒也利索,“她们女人你也知道,凑到一起就消停不下来了。这不,两个人先去游乐场旁边的购物中心血拼了。要她们浪费几个小时在车上,她们哪里乐意,你说是不是?”

“你似乎很乐意的样子。”

严冰语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让已经想好各种应答措施的顾殊城有如嗓子眼里卡了东西,怎么都憋不出个字儿来了。

“哥哥,快开车!快点儿!”小家伙完全不注意身边两个人之间的诡异气氛,拍着驾驶台叫唤着。真是,人家姐姐阿姨们都已经开始玩儿了,她居然还杵在车子里,能叫她不心焦吗。

顾殊城如临大赦,松口气点了火,全速前进。

欲速则不达,双休日的交通总是很拥挤,今日也不例外。后悔没有听广播路况的顾殊城无可奈何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前面龟速移动的车流。

“午饭可能来不及了。”他苦笑着对旁边的人说。

小秋儿睁着一双大眼睛,把短短的小食指放到唇边。

怪不得这小东西突然变安分起来,他一直没敢往侧边看,现在才发现男人居然闭着眼。眼镜顺着他鼻梁松弛下来,露出垂下的睫毛,这样近的距离,眼皮上面青色的毛细血管都可以辨认出来。男人睡着的时候,看不出来那一双眼睛有什么区别,顾殊城屏息注视他安详的容颜,一时竟有些失神。可是警醒的对方很快动了动眼皮,没有焦距没有神采的右眼睁开时,顾殊城觉得一阵窒息,立刻撇过头。

“唔……抱歉。”男人活动了下四肢,“冬天了,爱犯困,一不小心就打了个盹。”

“堵车了。”顾殊城面色平静道,这才再次转过头,眯了眼,“小秋儿,你这么大小孩儿还坐在大伯身上不觉得惭愧么?”

“人家体积很小的。”小家伙嘟噜了嘴,“大伯,你累不累,要不我坐到后面去吧?”

“你一个人到后面?”严冰语挑挑眉,“皮猴似的,小心等会儿给撞出个包来。”

小秋儿摊摊手,“哥哥你看吧,这可不是我的错。”

“不如我坐到后面去吧。”严冰语往窗外看了看。

“我就是一说。”顾殊城立刻打断他的念头,“现在堵着呢,你也没法下车换座啊。”

“是哦。”小秋儿踢踢小腿儿,“哥哥的车子很舒服的,座位又大又软,一点儿也不挤,是吧,大伯?你就坐在这里吧,要不然哥哥连偷看都捡不着机会了。”

顾殊城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低估当今电视剧动画片看太多的早熟小孩子的情商了,当然,他的脸上一点儿都不会表现出来。

他嘿嘿笑着,“小秋儿,在瞎说什么呢。”

碍于当事人在场,他没办法用表情来“提醒”她,只能装傻搪塞过去。奈何小家伙关键时候犯拧,扭了脖子对着严冰语煞是严肃,“我没瞎说,刚才大伯睡着的时候,哥哥可是眼睛眨都不眨地看了你半天呢。”

严冰语的表情冻结在脸上,但很快便伸出手扯了扯小家伙的辫子,“怎么,还和我这儿打小报告来了啊。看就看呗,因为你大伯太帅了没办法,你哥哥一定是嫉妒来着。”

顾殊城抬眼盯着男人,“喂,我可没这么小气。”

男人眼镜刘海后的神情其实是很模糊的,可顾殊城还是隐约察觉到了对方眼神的游移。

“就是,哥哥比大伯帅多了。”小秋儿被训导一顿,觉得跟着今天的寿星公比较来得靠谱,立刻转移战线,“大伯你就自恋吧。”

“你从哪儿学来的‘自恋’这个词啊!”严冰语皱了眉头,“以后回去不准看电视。”

“不看就不看,我可以上网。”自以为找到了语言漏洞的小家伙尾巴都可以翘到天上去了。

顾殊城忍不住笑出来,“哈,没想到他比你还能说。”

“我很能说吗?”

“怎么不能说,我当初可是拿你没法子,最后只能用撒泼耍赖来达到目的。”顾殊城状似无意地调侃道。

谁都不知道,他故作轻松的表情之下,有一颗怎样忐忑的心。

“哦。”男人用鼻音淡淡回答。

他一点也不尴尬,他很自然很从容。

顾殊城默然叹息,如果男人有哪怕一丝的不自在,也许都比这样的反应来的鼓舞人。自己一定是疯了,竟然被柳晓悠那个女人的几句怂恿晃晕了脑袋,这一系列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意图的举动,如今面对男人想一想,竟觉得十分可笑。

他到底在蹦跶什么,又不是不计后果毫无顾忌的年轻人了,仅凭心血**做出的决定,真的可靠么?

“你……我看到你的新闻了。”

滞塞的车流勉强有疏通的迹象,可是车子仅仅只行了几步就停下来。或许觉得这样的沉默太过欲盖弥彰,严冰语主动开了口。

“我的新闻?”顾殊城眨眨眼,“我没有见义勇为啊。”

“是你的摄影展。”严冰语薄薄斜了他一眼。

“摄影展?那是什么?”小秋儿也来插嘴,“有没有我的照片啊,哥哥?”

“当然有。”提到了摄影展,顾殊城很自然的扬起了嘴角,“下周末在展览会馆,恭候小秋儿的大驾光临。”

“好哇好哇!”小家伙拉了严冰语的胳膊,不停晃悠,“哥哥请我们去看摄影展诶!大伯,快点儿答应哥哥啊。”

“她这么想去,不妨就带她去吧。”顾殊城目光灼亮。

“下周六是秦陌的忌日。”

像是火焰中的第一支断柴,像是冬日里的第一缕寒风,只消初端,便开始无尽的延续。

沉默亦是如此。

不知道那抹志在必得的笑该怎样处置,它还未完全绽放,却已然应该枯萎。

“哥哥,大伯是默认啦。”小秋儿左看看,右看看,这两个人前一分钟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谁都不搭话了。

严冰语把坐得歪歪扭扭的小家伙扶正,才慢慢地开口,“好像已经不堵车了。”

“周日不能去吗?我的摄影展会办两天的。”顾殊城握紧了方向盘,“不可以吗?”

什么头脑发热,什么心血**,什么可不可靠。

其实他很在意,他要是不在意,又怎么会这样小心翼翼又这样处心积虑。

“周日我要去天元寺进香。”

“不用去一天吧,没关系,看个摄影展用不了多少时间,如果去寺里赶不及,我可以载你们去。反正场馆是有专人负责的,我不一定要在那里。”

眼前的男人只是轻轻咬住了唇角。

“你不要误会,我就是觉得那场展出对于我特有意义,所以希望你能看一看。”

等到解释完,顾殊城才深刻明白到此地无银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觉得自己真是糟糕透了,完全越描越黑嘛。

严冰语却不由自主地舒展了眉眼,话说到这里其实就该是拒绝的,可是偏着头看了会儿那年轻人又是懊悔又是焦虑的可爱表情,他突然觉得就算答应他又何妨呢。

也就是这一瞬间的想法,他想要看到更可爱的表情,于是凑过去很认真地看着对方,“我没说我不去啊,连小秋儿都说我默认了。”

再厚的脸皮这回都能透出红来了。

“啊咳,那就好,我开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