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1
说到这,蒋虹停下来,盯住洁的眼睛看。洁正听得入神,见她突然停下来望着自己,有点莫名奇妙。慢慢的,蒋虹的眼睛里盛满了笑,坏兮兮的,洁反应过来,伸出腿来在桌子底下踢了蒋虹一脚,笑骂,去你的!
国中午下班回家见蒋虹抱着儿子晶晶满屋子乱晃,就奇怪地问,不年不节不星期天的,你怎么来了?蒋虹瞪起眼睛,噢,上你家还非要过年过节过星期天啊?国忙摆手,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蒋虹乘胜追击,那是什么意思?吓得国语无伦次,没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
吃饭的时候国说蒋虹,怪不得你嫁不出去呢,这么张厉害的嘴,除了吃猪肉还能吃人肉吧?蒋虹嘴里塞了口米饭,口齿不清地反击,你说错了,我是回民,不吃你们!
国上班走后,蒋虹就帮着洁梳洗打扮。蒋虹揪着洁的头发梳了拆拆了梳,揪得洁在镜子里龇牙咧嘴。蒋虹甩着酸痛的胳膊,说,哎,你是老了还是丑了?怎么梳个头这么费事?想当初在学校的时候,头发胡乱一揪,就能倾闰倾城。
洁有点放心不下,问蒋虹,他不会忘了吧?要不打个电话给他提个醒?蒋虹忙摆手,说,不用,不用,他会记得的。要是提前告诉他,咱们这几天的工夫可全白搭了。
洁给国买的礼物是条金利来领带,洁开始有点不舍得,架不住蒋虹在一旁替金利来做广告,就一狠心花了半个月的工资买了下来,又索性花五块钱包了张漂亮的包装纸。
蒋虹问洁,去年他给你买的什么礼物?洁说,一条围巾。哎,蒋虹你猜他今年能给我买什么?蒋虹说,这怎么猜?总不会是钢笔笔记本吧?洁说,还真没准呢,他让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两个女人咯咯咯地笑成一团。
国终于下班了,他看见满桌子的菜肴,眼睛马上就绿了,他往喉咙里集中着口水,说,谢谢你了蒋虹,今天沾你的光了,我这肚子可有日子没酒肉穿肠过了。
洁从里屋出来,站在香味中抿着嘴冲着国笑,温柔得不得了。国被自己老婆的温柔搞得不知所措,心想,来个蒋虹至于这么隆重吗?
蒋虹站在一边心想糟了,这小子还真把这事给忘了!洁一看国站在那发傻就知道他压根就没把今天放到心上。洁脸上的温柔一时半会的还拿不下来,立在那儿温柔得比较难看。
蒋虹赶紧出来打圆场,她上前推了一把国,大声训斥他,你小子忙昏头了?结婚纪念日这么大的事也给忘了!
国一听,哎呀哎呀地直拍自己的脑袋,又说该死!该死!这几天忙着搞晋职晋衔,忙得我是一塌糊涂!接着冲洁喊,老婆子!老婆子!对不起对不起啊!
国看见了洁手里拿着紫色包装纸包着的礼物,想起什么似的,说了声等一等,就三步并作两步地往楼下蹿,楼梯像要塌了似的。
洁和蒋虹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知该说点什么。洁把手里的金利来往桌子上一丢,埋怨蒋虹,你非让我买金利来!还说什么是男人的风采,这样的男人有屁风采!
蒋虹想笑,又觉得时机不对,憋在那难受着。洁一看她那样子自己先笑了,说她,想笑就笑吧,你那鬼样子比哭都难受!
两个女人正笑着,国满头大汗满嘴粗气地跑进来,双手很郑重地递给洁一个漂亮的墨绿色的丝绒盒子,洁和蒋虹挤在一起,急切地要打开,看看国用什么稀罕玩意儿将功补过。四只手绞在一起,好不容易打开了盒子,两个女人只看了一眼,就一起笑得滚成了团。漂亮的墨绿色的丝线盒子里,是一支英雄牌钢笔。
洁和蒋虹联手灌国,加上国的内疚,很快,国的舌头就不怎么听招呼了。
蒋虹故意问国,你怎么就想起买钢笔?真对你老婆寄托着无限希望,让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醉的国舌头打着嘟噜,哪……哪……哪里,那……那是……我们处上……上……上次……发奖品剩……剩下的。
洁一听气得拍那颗不省人事的醉头,气呼呼地说,闹了半天.这支笔还不是你花钱买的,你真够意思啊!
国的醉眼使劲睁着,醉舌头努力说着,下……下……下次,一定给……给你买……买个大……大……大……大……
蒋虹又笑着逗他,问,下次买个大什么?见他大不上来,就替他许明年结婚纪念日的愿,买个大西瓜、大冬瓜、大南瓜、大北瓜,大大泡泡糖?
洁说,别逗他了,他真醉了,快扶他上床躺着去。洁和蒋虹去架国。国像个英雄人物似的一里路膊,说,不……不用!我……我自己……能……能……能走!
国摇摇晃晃,勉强把自己的身子安全送到**,头一挨枕头,眼睛马上就睁不开了。
洁冲着蒋虹笑笑,笑过之后,嘴角不由自主地撇了撇……
人民内部
聊着天,时间就大踏步地跑掉了。
先是许青发现已经五点多了,王雪空又发现窗外的雨。两人的大脑齐奔幼儿园的孩子,匆匆忙忙咋咋呼呼地跑了出去。
李冰站在窗前,望着向幼儿园方向跑动的许青和王雪莹。雨很小,只湿了个地皮儿,但那两个生过孩子、体形明显改观的背影却比较夸张,像天上正下着瓢泼大雨。李冰望着那种夸张,像望着一种被夸张了的幸福。
无缘无故的,李冰的心情暗了起来。屋里很静,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纤细的雨打在玻璃上,像许多张泪流满面的脸。
李冰望着一张张泪脸傍神,什么也没想,心里却沉甸甸的不舒服。莫名其妙的,一口气就叹了出来。
屋子里慢慢黑了下来,毫无知觉的李冰继续心情沉重地立在窗前傍神。小书推门进来,吓了一问:“连长你干吗?”
连长李冰显然也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来不高兴地皱着眉头反问:“什么干吗?”见小书不语,又接着问:“你说我干蚂?”小书嗫嚅着说:“你干吗不开灯?”李冰继续反问:“我干吗要开灯?”
小书随手打开灯,猫一样蹿到李冰跟前,盯了她一会儿,奶着声音小心地问:“连长你生气了?”
李冰还是反问:“我怎么生气了?我为什么要生气?”小书双手一摊,也维起了眉头:“是呀,刚才你们聊天还聊得高高兴兴的,怎么转眼就这样了?”李冰眯起眼拖着长腔:“我哪样了?”
小书很洋气地一耸肩膀:“生气了呗。”李冰被小书的崇洋媚外给搞笑了,她拍着小书的清水挂面头说:“怪了,你怎么就非认定我在生气?我生谁的气,生你的吗?”
小书抬高了声音:“干吗生我的气?我又没惹你老人家。你大概在生章大哥那位老干部妈的气吧?”
李冰心里一动,嘴里却下意识地反驳:“你这个小屁孩懂什么?瞎说什么。”
小书张开参差不齐的四环素牙笑了,没心没肺地开始大撒把:“结了婚的女人,凑在一起就愿说婆婆的坏话,就像许分队长孙技师她们那样。你虽然刚结婚还没加人到她们的行列中去,我看也快了。”
李冰又好气又好笑,上去扳过小书的头扒着她的嘴看。小书杀猪一般地乱叫:“干什么你?连长你干什么?”
李冰抿着嘴忍着笑说:“我看看,狗嘴里是怎么吐出象牙的。”
正闹着,来电话了。小书抢着抓起话机,“哎”了一声就笑了:“章大哥,你又来查铺查哨了?”
李冰笑眯昧地接过电话,听了一会儿,脸就一点一点地不好看起来。她似乎有些气急败坏,冲着电话嚷:“你妈真有意思!叫我吃饭不直接给我打电话,非要拐浏阳河那么多的弯给你打什么电话?什么意思?你说!侧这不叫别有用心又叫什么?”
小书懂事的耗子一般往门外溜,心里却在暗自得意:“你看看,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
发完脾气摔了电话,李冰才猛地想起来,早上临出门时,婆婆让她下午下班早点回家,说是晚上吃饺子,让她回来搭把手。当时她心不在焉地答应着,出了家门就把婆婆的话给忘到九賈云外去了。这么说,婆婆如浏阳河一般的弯拐得事出有因,别有用心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这样一想,李冰就有一些后悔。但看看腕上的手表,已经快七点了,这个时候回去,什么手也搭不上了。除了吃现成的饺子外,恐怕还要顺便吃点别的什么东西。饺子李冰自然是喜欢吃的,至于别的嘛,李冰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的。